第 32 章
“把笔录给我。”萧慕正色道，眼中的失落却在这时一闪而逝。
林承业一愣，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两位大人，见他们点头，她才将笔录双手呈上。
仵作是个半百的老头，平时便不善于言词表达，更别说写记录了，如今有林承业在，他倒省了心了，只恭敬站在一旁便是。
萧慕翻开记录，见那上头仔细画了女尸的样貌，又在各处标明了可疑伤处，倒是做得十分细致。
张祈年随即问道：“死因可与之前那几起相同？”
“身上都有被利爪所伤的痕迹，也是陈尸河中，”林承业回道，却又面带疑虑，
“但这个女子身穿粗布衣裳，手指粗短生茧，不像是高门中的小姐……”
张祈年早有预见，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孙怀正，孙怀正叹了一口气，道：
“眼下还需你画出死者生前大致模样，我好派人去城中各处寻访，先确认死者身份。”
林承业却道：“属下晚间便去作那画像来，大人明日就能看见，只是眼下有一去处，大人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查问。”
听到此话，萧慕抬眸看向林承业，连带着张祈年和孙怀正都面露好奇。
“东市，怀书楼，”林承业坦然道，也不等他们问询，即刻解释道，
“前几日属下经常去那边买作画用的纸张墨染，曾在那里见过她几次，印象中，她曾找那里的掌柜寄卖过东西。”
孙怀正闻言神色一凛，看向了那句已经盖上白布的膨胀尸身，道：
“你能确认就是死者？”
林承业蹙眉道：“虽不能完全肯定，但属下觉得，已经有九分肖似了。”
“好，什么线索都不能放过，”孙怀正即可出了围帐，安排着几个差吏去了。
萧慕将手中笔录递给了张祈年，道：“这已经是第五个受害女子，前面四个难道都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吗？”
张祈年闻言无奈叹息道：“御史陈大人家的庶女，翰林方大人家的二女儿，太常寺刘大人家的表亲小姐，还有户部杨大人家的三女儿，都在发现尸体不久后就被他们家里人拉走了，根本连给我们断看的机会都没有。”
“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不同意验尸，我们也无能为力，因此所能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说着他低头看向了笔录，道：
“眼下只希望这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我们或许能从这名死者身上找到突破口……”
林承业闻言不由得跟着皱起了眉，转身望向那具尸身陷入了沉思。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萧慕突然问道：“事务可结束了？不若林公子同本王一道回去探望骆夫人？”
林承业身子一抖，连忙道：“王爷恕罪，下官还要帮着仵作将尸体运回义庄，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不若王爷先行一步？”
萧慕沉了脸，定定看着她微垂的眸子，片刻之后，总算转了身，道：
“随你。”
然正要离开时，萧慕却又转身看向了张祈年，道：
“大人不回大理寺吗？”
张祈年原还想留下来与林承业交流一下案情，但见萧慕神色不善，立刻心领神会，道：
“下官这就回去。”
目送着两位大人离开，林承业并两名差吏一起，协助着仵作将尸体搬运上拖车，这便一路往城外义庄去了。
萧慕坐在马车里，隐匿在一处巷道中，半掀着帘子目送林承业几人走远，这才吩咐三喜道：
“这几日帮我盯着些这个案子，另找两个暗卫，看着他。”
三喜即刻应下，这才赶着车往城西去了。
萧慕在骆夫人住处等到傍晚，始终等不到林承业归来，反倒是方才一起走的差吏先回来通报了消息。
差吏没有进门，只在门口将消息报给了小红就急着下值回家了。
小红一脸担忧，入了卧房向夫人道：
“夫人，林公子他今晚也回不来了，还在办案呢。”
骆夫人还未说什么，小红已经低声抱怨了起来：“什么嘛，人家种田的还能到点吃个饭，怎么当官的反而忙得不着家了……”
骆夫人无奈笑了笑，靠在床上道：
“她自来是有分寸的，你我太过操心反叫她不安，待明日回来，你去买些好菜来给她补上便是。”
小红点了点头，随即望向了门外，压低了声音道：
“夫人，王爷还没走呢，该不会是在等公子吧？”
然话音刚落，外头却传来萧慕的声音：“时候不早，晚辈先告辞了，夫人保重身子。”
小红蓦地捂住了嘴巴，朝着骆夫人眨了眨眼，骆夫人轻笑一声，却不说话，顾自背过身去歇息了。
萧慕对于骆夫人的冷待早已有预料，当下未听见回话，他只站了一会儿便直接走了。
小红追了出来，为萧慕开了门，随即客套道：“多谢王爷。”
萧慕不置可否，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林先生可有偏好的吃食？”
小红蹙眉望着他，一脸疑惑警惕。
萧慕随即解释道：“他为王妃做了一副好画，王妃自要宴请他的。”
小红恍然，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堆，萧慕默默听着，一时有些恍神。
原来她不喜欢吃甜的，而是喜欢吃肉，从前他竟然没有注意过……
……
城外义庄，临近傍晚，林承业在尸体周围点上了几根蜡烛，又举着一根蜡烛细细看着死者的样貌。
仵作年纪大了熬不住夜，早就去一旁小屋里睡觉了，只留林承业一个人在那屋子里。
萧慕来时，但见此处荒凉诡异，几副棺椁随意摆放再院子里，透着股阴森之气，他是个不信鬼神的，只是心里担忧她会害怕，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刚推开门，便见两张脸凑得极近，一灰一白，在摇曳的烛光中如鬼似魅。
林承业愣愣站起身，喃喃道：“王爷？”
萧慕低嗯一声，缓缓关上了门，将手上的食盒放去了一侧桌案上，道：
“骆夫人家的那个小丫头，听说我要出城办事，托我顺道给你带些吃的来。”
“那也不必劳动王爷亲自送来，”林承业说着放下蜡烛，仔细擦了擦手道。
她犹豫着上前，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打开食盒看了眼，不由得眼前一亮，道：
“是红烧肉，还是热的！”
见她难得露出笑脸，萧慕心下微暖，然下一刻却见她提了食盒放去一旁，对他恭敬道：
“多谢王爷赐食，只是眼下太晚了，下官还有公事要处理……”
萧慕脸色骤然一沉，夺过那食盒，打开便要拿将出来，嘴上说道：
“公事再大也得吃饭，何况这几盘子菜不只你的份，我自己还没吃。”
林承业见状连忙按住了那盖子，岂料却错按到了萧慕的手上。
她似造了雷击，蓦地缩回手，萧慕见她如此，脸更黑了，冷声道：
“怎么，我好心顺路给你带吃的，你却不愿与我同食？”
林承业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王爷，这桌案是用来放尸体的，我……我们换个地方吧……”
萧慕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这桌案窄长，和旁边放女尸的案台一模一样，当下重新将食盒盖上，朝外提去：
“我在马车里等你。”
林承业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叹了一口气，肚子里去突然传来咕噜一声……
马车里，二人围着小圆桌相对而坐，萧慕垂首用饭，尽力不去看她，以免给她带去更多压力。
林承业拘谨用着饭，一声也不敢吭，只有当那红烧肉下肚时，她才满意地扬起了唇角。
萧慕余光扫过一眼，随即道：
“方才来时我已问过了，怀书楼出现的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那名死者，她经常出入怀书楼寄卖一些书画，刑部的人只待你画了肖像回去最后确认。”
说到案子，林承业面露正色，点了点头，道：
“先前的卷宗我已在大理寺看过，死者皆是妙龄女子，脖子都被利爪划断，且都抛尸水中，而且……她们生前还被强行玷污过……”
说到脖子，萧慕下意识看向了她的脖颈，然那一处却被她的衣领遮挡得严严实实。
“眼下你可有什么头绪？”萧慕又问道。
林承业蹙眉回道：“方才我在死者后脖颈处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已让仵作帮忙处理了，只等着过几个时辰再看看，若那痕迹真是我所料的，那可能会有突破口。”
萧慕点点头，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的碗中，林承业怔然一瞬，却听萧慕道：
“快吃了干活去。”
林承业眨了眨眼，这才埋头继续用起了饭。
刚用过饭，三喜突然敲了敲车门，隔着帘子道：
“王爷，我们的事要明日再办了，今夜恐怕扑空。”
萧慕低嗯一声，随即轻咳着起身，道：
“左右事情办不了，城门也关了，我将就在这里待一晚吧。”
林承业连忙起身道：“那怎么行，这儿是义庄，王爷不……不怕有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