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萧慕冷哼一声,道:
“那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来寻我的仇。”
说着他已顾自下了车往义庄里去了,林承业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覆盖死者的白布被重新掀开一角,林承业拿着蜡烛上前,细细观察着死者面部。
尸体在水中泡过,眼下早已变了形状,在烛光下显得狰狞可怖,萧慕看在眼中,忍不住问道:“你是个作画的,怎会进入到这个行当?”
林承业不疑有他,一边细看着死者颈部,一边回道:“家中兄长本就在衙门当差,后来他意外离世,下官还有老母要养,这便顶了兄长的缺。”
说着他已经起身去了一旁,提了笔专注点画起来,萧慕静静站在一旁,望着她的侧影微微恍神,他嘴里喃喃道:
“可你怎能吃这些苦……”
林承业抬头望向他,面露诧异,道:“王爷问什么?下官没听清。”
萧慕回过神来,淡淡道:
“先生在这里未免屈才,可曾想过谋个更好的去处?”
林承业却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动笔:
“下官从前只知埋头作画,如今能凭此能力协助官府破案,也算为国效力,倒不觉得如何屈才。”
萧慕静默不言,见他手上忙活,不欲再行打扰,顾自转身寻了把椅子落座,靠着墙闭上了眸子。
林承业专注眼下,渐渐也忘却了周围还有旁人存在。
夜色深沉,林承业终于放下笔,她抬眸望见萧慕似在角落睡得深了,便放轻脚步走向一侧,将晾在竹竿上的衣物悉数收下。
死者昨日由仵作验尸,白布之下不着寸缕,如今林承业要给她重新穿上。
就在衣裙套上腰际时,她瞥见死者腰侧一处异常,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印记,大小不过方寸,中间隐约有着某种纹样形状。
昨日尚未显现,如今却看得十分真切。
林承业连忙去拿了纸笔,照着那印记仔细描画起来……
待那纹样经过几次修正,渐渐有了更为清晰的模样,似是她从前在哪里见过……
突然,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身望向了萧慕。
目光从他的侧脸移到了他的指上,她起身轻步,朝他走去。
萧慕久经沙场,虽然睡着依然有所警觉,不过极低的一声衣衫异响,他蓦地抬手抓住来人,翻身将人按下,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手臂便已脱臼。
“王爷……”林承业吃痛闷哼道。
萧慕看清是林承业,当下不由得一愣,随即翻身半跪在旁,拉着她的手缓慢旋转,最后一记拉扯,又将林承业的手接了回去,方嘱咐道:
“以后不可这般故意放轻脚步靠近我。”
林承业抱着胳膊,低嗯一声,状似自然地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萧慕手中落空,眉目微黯,起身拍了拍衣衫,见天光微亮,便问道:
“有事?”
林承业犹豫着将一旁画纸递上,道:“不知道王爷可曾见过这个……”
萧慕接过画纸,见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框子中隐约是一只龙头纹样。
萧慕微微蹙眉,林承业见状解释道:“死者生前应被此物重重压过,身上才留下了印记,看这大小,像是戒指一类的物什……”
萧慕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拇指上套着的那一枚扳指,其上果然有一个方形刻印,也有类似龙头纹样。
所以方才她是想确认这一点?
“你怀疑是我?”萧慕问道。
林承业连忙躬身解释:“怎会是王爷?王爷这些年都在南地,京中命案当与王爷无关,只是这扳指……”
萧慕将扳指取下递了过去,道:“你仔细看看。”
林承业连忙接下,照着那纸比对了下,随即摇了摇头,道:“不是同一枚。”
他常年在外行军,手上自然不便戴什么东西,这枚扳指应是他在京中时方会戴着,是以看着有些新,但林承业画下的那印记,龙头一角已然缺损,显然二者是不一样的。
“这扳指是圣上御赐,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二人也有,只是我未曾留意过他们戴着的扳指是否有所缺损。”
林承业抿唇不言,只转头看向了死者。
一片静默之后,萧慕开口道:“若有机会遇上他们二人,我自帮你留意。”
林承业闻言便要抱拳感谢,谁知扯动了方才脱臼的位置,不免轻嘶一声。
萧慕抬手要扶,刚伸到半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道:
“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发现?”
林承业缓慢转动着胳膊,转身从桌案上拿了另几张纸来,递过去道:
“这是下官绘制出的死者原貌,这是下官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画出的嫌犯大致模样。”
萧慕飞快扫过那女子样貌,将目光落在了“嫌犯”那幅画上,只见其上一个瘦高男子,手指纤细,月白锦袍,墨发玉冠,端的是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只是面目依然留白。
林承业解释道:“这些信息都是之前几名死者的贴身丫鬟所述,只是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见过此人的正脸。”
“如此便只剩下一人了。”萧慕道。
林承业诧异抬眸,正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只听他淡淡说道:
“太子萧瑜不喜浅色,只有恭王萧珩,素来穿衣以月白为尊。”
林承业闻言一愣,喃喃道:“怎会是他?”
“怎么,你认识恭王萧珩?”萧慕反问道,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承业。
林承业连忙否认道:“不不不,下官只是没想到,此案会牵涉进来几位皇子。”
说着外头便有人推门而入,原来是年迈的仵作老头晨起来交班了。
……
马车上,萧慕思索着方才的发现,抬眸时却见林承业已靠着车壁睡着了。
她忙活了一夜,而今定然累急了,萧慕不欲打扰,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件外袍,正要给她披上,马车突然停了,林承业也陡然醒转。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中,三喜方上前提醒道:“王爷可要回府更衣?”
萧慕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垂首看向自己手上的外袍,一双手不由得微微握紧了去。
林承业回到家陪着阿娘说了会儿话,又伺候着她用完汤药睡下,方又准备出门去往大理寺。
正巧遇见隔壁的书生刘为,二人寒暄一阵,方知可以同路一段,这便一道走了。
路上刘为见他身侧腰牌,不由得纳闷道:“林公子是衙门的人?”
林承业道:“在下只是临时从地方调派上来的,办完这个案子便要调回去的。”
刘为不由得好奇道:“哦?不知是什么大案子要从地方上调派人手?”
左右这个案子京城中人尽皆知,林承业便据实以告,刘为静静听着,随即道:
“此案我也略有耳闻,听说昨日又发现一名受害者,不知这次死的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林承业无奈摇了摇头:“身份还未确认。”
刘为正要开口,却见另一条街上走来四五个公子哥儿,一边嬉笑着说话,一边任由随行看护驱赶着周围阻路的百姓。
刘为面色微凛,抱拳便要告辞,谁知那几个公子里头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卖鱼仔!”
刘为假意没听见,快步往前走去,很快便有几个看护追上去将他拦了下来。
公子们缓步上前,捏捏他的脸,拍拍他的背,虽都是一些细微的碰触,但刘为面上的警惕和厌恶显而易见。
“跑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其中一个胖头公子笑道,随即在他的臀上一拧。
刘为面色刷白,退又退不了几步,只得直视怒道:“方公子,这是在大街上,请你自重!”
那胖头方公子对着左右身旁几位公子看了一眼,几人齐齐捧腹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方公子忍住了笑,道:
“今日爷爷我心情好,就听你一回劝,来人,带上他,我们换个不是大街的地方自重自重去。”
说着几人又哄笑了起来,几名看护立即揪住了刘为的双臂,压着他就要往一侧小巷里去。
“慢着。”林承业挤入人群,拦在了刘为的面前,转身对那方公子举出了腰牌,道,
“大理寺办案,请公子将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