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重新返回玉兰小筑,林承业满脸不解地看向萧慕。
不是说这里不允许进来吗?
萧慕解释道:“你画的是她,我希望你先了解她的喜好,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日我就要看到那张画,若画不好,你就继续留在这里。”
说着也不由林承业反应,他已经转身去了。
林承业望着他快步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此处分明都是你的喜好,哪里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的?
待晚间用了饭,林承业也出不去,只好托侍女帮忙带个话给师娘,就说自己在大理寺抽不开身,明日方能回去。
侍女应承了话,出了院子后即刻传达给了三喜,三喜点了点头,这便安排了人去传话了。
那边林承业关死院门,四处走了走,又入寝殿开了几个妆屉盒子,方觉这里一尘不染,连那些首饰钗环都是崭新,想来时常被人拿出来擦拭。
林承业叹了一口气,来到自己从前的书房,熟门熟路地准备好了纸张笔墨,这便动笔画了起来。
连续报废了几张纸后,林承业颓然坐了会儿,方从寝殿中抱了一面铜镜过来。
他将脸上乔装一点点歇下,又细心净了面。
镜中赫然倒映出一张女子的脸,这张脸连她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在意过了。
她将镜子放在案上,照着那镜中人慢慢画了起来……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丝随风飘入房中,玉堂身上一哆嗦,这才抬起头来,转头望向了那扇开着的窗户。
她起身关窗,正在这时突觉一道黑影闪过,然再定睛看时,却只见满院玉兰,耳边只有雨声。
窗户被放下,而窗户边上一道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出,他满身早已湿透却浑然不觉,只望着那窗上剪影发呆,久久立在雨中不曾离开……
容舒的话在耳畔不停回荡:
【“你若还同从前那般待她,你迟早还是会失去她。”】
容舒说的对,他早该听她的劝告,他何尝不后悔,这三年里,他每日每夜都在后悔……
这一次,他不会再那样了,他必须要控制住内心的霸道,必须要松开企图禁锢她的那双手,只要她好好的。
……
次日一早,林承业重新装扮整齐,打着哈欠出了玉兰小筑,手上拿着他通宵画好的画。
原本以为萧慕还没有起身,谁知他早已在书房等候,只是林承业进去时,突然闻到了一股子药味。
萧慕咳嗽着刚喝下一碗苦药,就接过了林承业的画,他认真看了几眼,抬指在那张脸上摩挲片刻,一双眼却转而瞥向一画之隔的那个人……
感觉到那道目光,林承业将眉眼垂得更低了……
萧慕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令三喜取来一包金子。
林承业面上装得大喜,泰然接过了钱袋便要告辞,谁知萧慕也随之起身,道:
“不急,我正好也要去看看骆夫人。”
林承业一愣,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同行。
马车上,林承业缩在角落垂首坐着,车内气氛诡异至极,感受到那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目光,他的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满脑子都在寻找离开的借口。
刚转入城西的街道,林承业终于耐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但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自家小巷中走出,那面上满是焦急。
林承业心知定然出了事,立刻朝着萧慕道:
“大理寺有事,请容下官告退。”
萧慕微微蹙眉,随即点了点头,令马车停下。
林承业跳下马车,追着那人过去,萧慕微掀开车帘看着,见林承业和那人刚一碰头,那人眉眼骤然松开,即刻拉住了她的手。
萧慕当下怒极,蓦地掀开了帘子,却见那二人早已飞奔远去。
他默默望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方才惊觉自己此刻的满腔暴风骤雨。
他放下车帘闭上眸子,内心不断告诫着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片刻之后,他敲了敲车壁,三喜赶马上前,躬身等待着主子吩咐。
“大理寺最近出了什么案子?”萧慕沉声道。
三喜方才也看到了林承业和大理寺差吏离开的场景,当下回道:
“属下之前已经调查过,这林承业是为着一个案子被临时调派来京中协查的,如今要用到他了,恐怕那个案子又出了新的受害者。”
……
萧慕的马车赶到现场时,只见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他今日穿一身墨色流光圆领袍,浓眉黑目,气场冷厉,带着高位者的威慑,方下马车,周围的躁动之声生便戛然而止,方才还在瞧热闹的人们此刻都注目向这不一般的人物,一个个不约而同地屏了呼吸,目光中皆是敬畏。
从瑞王府的马车上下来这样的人物,他身份已不言而喻,他的杀神之名早已家喻户晓。
萧慕对周围人这样的反应早已习惯,只由着护卫开道,一路往那围了黑帐的现场走去。
大理寺少卿张祈年和刑部侍郎孙怀正原本正站在一旁说着话,得了差吏的提示,纷纷转头看去,但见萧慕来此,他们相视一眼,齐齐先迎了上去。
二人正要行礼,萧慕却摆摆手示意他们免了,只望着几步开外的围帐先问道:
“死的是谁?”
萧慕虽奉皇命可过问朝中各部之事,但实际上他很少出现在各部门中,这段时间他刚从南地凯旋归来,忙的也是关乎南地百姓安置之事,眼下突然亲临,还问起了具体的案子,这不免让当值的二人心有诧异。
倒是张祈年的反应相对坦然,他上前回道:“回王爷,死者尚未确认身份,目前已知的是,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被发现于河中,单看穿着,只像是个寻常百姓。”
萧慕点了点头,随即顾自往前去,孙怀正见状连忙劝道:“王爷,死者泡水变形,面目全非,仵作还在里头验尸,王爷可莫沾了晦气,还是在外面等吧。”
萧慕淡淡瞥了他一眼,顾自掀开了黑布走了进去,孙怀正却从被一眼钉在原地,突然觉得浑身发起冷来。
张祈年走至他身旁,低声提醒道:
“这位可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什么沾染死人,晦气,啧啧,怀正兄,你方才之言,当真让我佩服啊。”
孙怀正闻言懵了一会儿,转眼整个人抖如筛糠,连忙扯住了张祈年的衣袖,道:
“天哪,我只顾着他王爷的身份,忘了他素来的爱好,祈年兄,你可要为我说几句好话啊。”
“我说话有什么用?”张祈年反问道,目光却是隔着围帐望向更深远处,喃喃补充了一句,
“我也不见得比你好到哪里去……”
“那不能够,”孙怀正连忙恭维道,
“当年你的大理寺少卿可是瑞王开口保举的,你肯定比我说得上话啊。”
张祈年无奈叹了口气,转而却又轻松着站直了身子,反拉住张祈年的衣袖,道:
“走吧,眼下他都进去了,咱们总不能站在外头。”
围帐中,萧慕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前方忙碌的两人,他双眉微压,眼中依然清冷一片,只有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林承业正跟随在仵作身旁,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一边帮忙仵作翻转着那具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怎么干得了这些?!
萧慕内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恨不能立即抓了她回府中将养起来,再不让她碰触这些乌糟之物。
可是,当他看到她熟稔的手法,看到她面上毫无惊惧之色,想到之前三喜报上来的关于她这几年的过往,他终究还是忍下了……
张祈年看向了萧慕,见他目光一直跟随着林承业,当下心中便有了猜疑,他思忖片刻,朝着萧慕靠了过去,低声似自言自语道:
“要说这林承业,别看他一身文弱之相,做起事来却一丝不苟,极有自己的想法,是个宁折不弯的……”
萧慕闻言微微蹙眉,只望着林承业继续静默着,片刻之后,他渐渐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双拳,眉目也随之舒展开来。
张祈年见他没有回应,又提道:
“听说他这几日一直忙着给王爷府上办事,莫非王爷此来是想‘抓’了他回去?”
一个“抓”字刻意加重了语调,萧慕横眼看向他,冷笑了一声,道:
“张祈年,你入大理寺这两年,案子破不了,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连本王的事你也敢过问了?”
张祈年面色一僵,当下抱了抱拳算作告饶,随即又不卑不亢起来,正筹谋着想补充几句,忽闻林承业的声音:
“大人……”
那边林承业和仵作的验尸告一段落,刚抬头要回禀,方看见了萧慕竟然也在,当下刚喊出一声“大人”便呆愣住了。
孙怀正见状招手示意她过来,林承业即刻回过神来,抱着笔录躬身上前来,朝着萧慕行礼道:
“不知王爷也在,是下官失礼了。”
萧慕不置可否,只朝她伸出手来,林承业怔愣看着那只手,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当下脑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