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这日傍晚,林承业带着一张新画好的稿件从瑞王府出来,正遇上回王府的萧慕。
林承业行了礼却并未告退,萧慕见他面有迟疑,便难得过问道:
“怎么,还不成?”
林承业趁机跪地叩首,道:“下官实在才疏学浅,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交稿了,王妃依然不满意,他左思右想,实在不懂问题出在哪里,偏王妃根本不予置评,只叫他回去再想想。
书房里,萧慕听了林承业的简短陈述,将手中的画稿随意往桌上一扔,背身冷道:
“你是怀疑她在故意刁难你?”
林承业连忙跪地叩首,道:“下官绝无此意,实在是……实在是……”
“好了。”萧慕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
一阵静默之后,林承业听见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方道:
“王妃是将门之后,从小就长在营中,若非碍于女子之身,她此生必然是要同他父亲一样征战沙场的。”
“你之前画的那些,都是宫中常见格调,无一不是端坐娴雅之态,若要画这样的,本王自然不必请你来。”
说到这里,萧慕顿了顿,见林承业依然面有迷茫,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玉堂生前……曾为安宁郡主作过一幅画,乃泼墨速成。”
林承业恍然大悟,连忙叩谢提点,萧慕心知他已有了盘算,也不再留人,只见他收拾起了桌上那些画稿,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问道:
“听说你是在闽州立了功被临时调来大理寺的?”
林承业手上一顿,心知萧慕定是派人调查过他的过往,于是回道:
“下官本在闽州县衙画逃犯人像,机缘巧合下协助官府破获了几起案子,刚好京中大理寺临时需要一个善画人像者,下官得了县老爷的举荐,临时调来了此处。”
萧慕不置可否,又好奇问道:“我看你的画不输宫中画师,按理可以试试去集贤院,为何要在衙门里画逃犯?”
林承业笑笑,无奈回道:“下官家贫,还有老母要照顾,早些年做这一行是为着糊口,而今母亲虽已故去了,但下官也早已习惯了这份差事。”
萧慕终于点了点头,待林承业离去,三喜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不由得提醒道:
“王爷,方才那人……似有乔装。”
萧慕低低嗯了一声,先喝下一口茶,问道:“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三喜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折子递了过去:
“属下已调查过了,林承业,闽州人氏,年二十五,家中原有一位哥哥在县衙当个小差吏,后他那哥哥因公殉职,家中老母无人照顾,他方回来顶了哥哥的职位进的县衙当差。”
“你说他方回来?”萧慕突然道,“可调查过他从哪儿回来?”
三喜摇了摇头,只道:“这个属下也调查过了,但只知道他少时离家,说是拜师学艺去了,旁的便不知了。”
萧慕飞速扫了眼那折子上的信息,沉默片刻,问:
“他何时回的闽州?”
“好像就是他哥哥出事那一年,没错,是两年前。”
萧慕合上折子,思索片刻依然没有头绪,只喃喃自语道:
“凭空冒出来的师弟,在大理寺当差,实在令人费解……”
“你再派人去闽州查一查他的那些邻居,看看能否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是。”
……
那边林承业离开了王府,一路赶去城东买纸张笔墨,又去了菜市提了些好肉好菜,再回到城西天色已经傍晚,经过隔壁门房时,偶然听见了几声怪异声响,他好奇地透过门缝朝里张望。
只见院子里头正趴着个人,肚腹被一把椅子压着,正无助地□□着。
林承业见门是上了锁的,便现快步折回了自己院中,令小红去拿了扶梯过来,他爬上扶梯,很快翻入了隔壁院中。
“大娘,你没事吧。”林承业将那压着大娘的椅子挪开,扶起了她在一旁坐好,随即又朝院墙那侧吩咐道,
“小红,快去隔壁找神医。”
说着他又得了大娘的指示,在一侧窗沿上寻到了钥匙,这才翻墙出去,从外头打开了隔壁的门。
神医为大娘诊治后又离开去开方子,林承业这才得闲环看了下四周。
但见院中一处角落有泥土似被翻新过,他想起方才大娘正朝着那处趴倒,便要上前去看个仔细。
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大娘突然道:
“老了老了,腿脚总是不利索,我还得做饭去。”
林承业转身看去,见大娘正欲强撑着起身,连忙折返按住了她,道:
“大娘别忙了,且随我去家中一道用饭吧。”
小红扶着大娘出去,林承业重新锁上了门,只是临走前他瞥了眼那处翻新过的土地,难免好奇问道:
“大娘,方才那院子,看着是翻新过一角,是要种什么东西吗?”
大娘脸上微僵一瞬,随即很快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原是翻了土想下些菜籽,没想到这就摔了。”
小红也是个热心的,听大娘这么一说,立刻道:“大娘真是老糊涂了,院子里的土都是泥石,就是再翻新几遍那也不适合种菜的。”
“大娘若要吃菜,我们家院子后头就种了好些,那些土都是我从野外一担担挑来的,眼下那些菜长得可好了。”
大娘窘迫地点了点头,叹道:“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林承业默默听着,印象里方才那院子却没有什么锄头、菜籽之类的东西,倒是刚才把她扶起来时,她那双手连指甲缝里都卡满了泥土。
难不成是用手松的土?
林承业下厨做好饭,让小红陪着大娘在堂前用饭,自己则端了一些饭食去陪师娘了。
不多时便见小红跑着过来,原是隔壁大娘的儿子回来了。
小红伺候着骆夫人继续用饭,林承业则出面应付那母子二人去了。
大娘一看便是穷苦出身,没想到养出的儿子却是仪表堂堂,皮肤洁净,身量高挑,文质彬彬。
见到林承业出现,那书生立刻抱拳上前行礼,感激道:
“方才听家母说了,今日若非公子相助,恐怕家母就遭了罪了。”
林承业抱拳回礼,道:“都是邻里,这点事不足挂齿。”
随即他又见桌上饭菜尚有大半留着,便道:“公子这么晚回来想必也还没吃饭吧,不若将就着一道用些?”
那公子犹豫着道:“这怕……太叨扰了……”
林承业顾自扶着大娘重新落座,一边道:“公子不必拘礼,方才做的时候我就问过大娘了,特为公子留了一份,我这就去端来。”
那公子看了眼大娘,大娘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跟着落座,道:
“那就叨扰了……”
三个人一道用着饭,期间林承业得知了此人名叫刘为,平日都在太学做学辅,要晚间才能回家来照顾母亲。
“太学?”林承业好奇道,“我听说那可是个没有门路就进不出的地方,刘公子能入太学,想必才学定然出众。”
刘为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
“林公子刚从外地来有所不知,从前这太学确实难进,不过前两年圣上颁布了一道政令,要入太学的读书人,只要能考过太学的春试就可以了。”
“若是家中贫困,也可在太学额外做些活计,譬如帮夫子理书,或者日常洒扫什么的,都可以挣些贴补。”
林承业默默听着,感叹道:“圣上仁德,身在高位还不忘解决读书人的困苦,实乃大绥之幸。”
刘为却摇了摇头道:“要说这事还是托大理寺少卿和瑞王的福,听说林少卿从前吃过太学旧制的亏,有心改革,后来是瑞王保举,圣上才批准了此策。”
林承业面有诧异,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表哥和萧慕的手笔。
林承业入大理寺后方知晓,表哥已经做了大理寺少卿。
【“表哥既考得功名,为何不去翰林院,却要从大理寺一个小小的主簿做起?”】
【“我自知不是那块料,不若做些实事得好,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
尽管林承业不知道表哥要帮谁的忙,但这段时间倒是帮了他不少忙,若非林少卿特许,林承业恐怕每日都要去大理寺应卯,哪里还腾得出时间照顾阿娘。
想到此处,林承业不由得重新振作了起来。
等明日将瑞王府的事情了了,自己就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