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105/木云木夕
顾戬之不问，姜锦年的心慢慢往回落了些许，但也不敢全然放下心来。
既怕他问，又怕他明明怀疑了却什么都不问。
默了良久，两人都快到新家的院门了，姜锦年这才从板车上跳了下来。
许是有些心慌，她没站稳，往前扑了一下。
顾戬之伸手扶住了她的右肩和左腰。
他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腰间上的麻软却奇异地留在少女的心尖儿上，久久不曾散去。
姜锦年佯装不在意地抿唇笑笑：“谢谢二哥哥。”
顾戬之垂眸看着少女，墨黑眸光涌动，喉结滑动，低哑嗯了声。
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
三郎带着四郎等在门上，见他们弄回来这么多被子和竹簟，忙惊喜地迎上来，一边帮着搬进去，一边问道：“七妹妹，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新被子和竹簟？”
姜锦年搬起两床被子和两床竹簟往自己房间和父母房间走去，含混答了两句，只道是李大婶家的。
三郎等人还以为李大婶家是卖被子和竹簟、草簟的，但谁也没有多问。
各人分到了被子和竹簟，都很欢喜。
顾母说自己年纪大了，受不得寒，选了唯二的草簟，剩下一张草簟，被孙姨娘拿去了。
只有堂屋里点着油灯，厨房亮着灶膛的火光。
姜锦年悄摸摸从空间摸了一把蜡烛出来，每人房间分到一根，都点亮了，烛火映照出每个人眼里的满足和欢喜。
吃饭的碗不够，只能大家轮流吃。
姜锦年也没办法，厨房早被他们翻了一遍了，她此时再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叠精致的青花瓷碗，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的。
二郎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总觉得他一定在心里好奇过的，她可不能再使劲儿引起他的怀疑了。
晚上没有买到肉，据顾明说，他们去的时候，肉铺已经收摊了，只有李大婶家送来的新鲜菜蔬。
凉拌黄瓜，蒜蓉苋菜，蒸茄子，白瓜汤。
姜锦年只简单用了一碗，吃了些苋菜和黄瓜，便不再有继续进食的欲|望。
着实是太清淡了。
她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烧水沐浴，然后早早上床躺下，她真的快累得眼皮都要打架了。
她在后院沐浴完，把头发绞至半干，回到前院去找文氏，商量明日父亲他们三个去采矿场服役的事儿。
顾明在房间里沐浴。
她们娘儿俩在中间的屋子说话。
“阿娘，是不是该给爹爹他们打点一下，好少吃些苦头？”
文氏柳眉微蹙，“是该打点的。只是不知要多少银子？咱家这一路下来，花的都是你的钱，我这边的钱还没怎么动过，都留着日后给你置办嫁妆。”
姜锦年眨了眨眼睛，诧异道：“阿娘，我还小呢。”说着她抱住文氏的胳膊，蹭了蹭，“我不想嫁人，我就陪在爹爹阿娘身边一辈子，不好么？”
文氏眼眶一酸，笑嗔道：“那怎么行？我和你爹爹不能陪你一辈子，我们百年以后，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像什么话？”
文氏拉着女儿在角落坐下，低声把自己身上全部的家当和她一五一十说了。
“姩姩，我这边一共有二千二百两银票，还有七八两碎银。你手头还有银钱用么？不够娘给你拿点儿？”
姜锦年一愣，弯唇笑起来，“不用，阿娘，我有钱。阿娘，您可能是咱们四房最有钱的了。”
文氏也笑：“分家的时候，咱们分到了一千三百两，竹鼠铺子也赚了不少，都换成了银票，娘听你的话，全都缝进了贴身小衣里藏着，都还好好的。”
姜锦年点头，“阿娘，您把钱藏好，以后要用钱的地儿多着呢。”
文氏点头，“娘晓得。给你爹这边拿十两银子打点，你觉得够不够？”
姜锦年想了想，“要不了十两。给多了，人家就会以为咱家财大气粗，不差钱，说不定不仅不照顾，反而要磋磨人，让我们拿更多的钱财去消灾。”
“也是。那你爹他们三兄弟凑十两？”
“嗯！可以！最好用碎银，每人出一点，显得咱们是很努力才凑出来的，这样拿钱的人既能感知到咱们的诚意，对爹他们好一点儿，又不会惦记着敲诈咱们家更多的钱。”
文氏起身道：“那我去和你二伯母、四婶娘说一下。”
姜锦年点点头，也起身，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算了，明日先不跟去采矿场了，等之后再找机会去看望爹爹。
“阿娘，我困了，想睡了。您和爹爹说一声，我之后会找机会去采矿场看他，叫他好好保重。”
“好。姩姩，你先去睡。你最近都太辛苦了。”文氏捏捏女儿的柔荑，推她去睡觉。
姜锦年没再管母亲和二伯母、四婶娘商量得如何，径自去六娘的房间，打了声招呼，便上床躺下了。
六娘还有些兴奋，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话，她说十句，七娘才回一句，不出片刻，七娘便陷入了酣睡。
姜锦年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什么时辰了？”
“看日头，起码巳时正刻了。”六娘坐起身，也有些懵怔。
“起床！”姜锦年掀开被子道。
井水就在后院，打水倒是很方便。
梳洗完，姜锦年和六娘走到前院，向顾母问了安，这才去厨房吃朝食。
其他人都成群结伴去镇上赶集了，采买一些日用品。
朝食是文氏和徐霜婳一起煮的南瓜粥，味道算不得有多好，考虑到家里三位爷们要去采矿场服役，所以粥煮得比较干，牺牲了一部分南瓜甜丝丝的口感，焖得久了，有点像猪食。
姜锦年和六娘各盛了一碗，在厨房门外的长条凳坐着吃。
一口下去，姜锦年黛眉微蹙，“呃，这……”
“太难吃了！我不信他们都吃了。”六娘一张圆脸皱巴成一团道。
四郎和八娘走了过来。
四郎笑嘻嘻道：“六姐姐，七姐姐，你们觉得这稀饭好吃吗？”
“不好吃！”八娘噘着小嘴道。
“厉哥儿，媖姐儿，你们早上就吃的这个？”姜锦年皱着琼鼻道。
两小只狂点头。
“阿娘说，不吃这个，就饿着，要等暮食才有饭吃。”四郎收起了脸上的笑，一脸的生无可恋。
八娘拉着七娘的衣袖撒娇道：“七姐姐，你带我们去买包子吃罢。包子好吃。”说着，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姜锦年看着兄妹俩，笑道：“你们怎的不跟着二伯母去赶集？二伯母肯定会买好吃的。”
两小只眼睛大亮，又同时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四郎撇了撇嘴道：“爹爹说了，叫我们听娘的话。娘和三婶娘、四婶娘她们去赶集，不让我们跟着，说有拍花子，专门拐卖我们这种小孩子。”
“二伯、二伯母说得对。你们乖乖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除非人少的时候，有大人带着你们。”姜锦年又皱着眉头勉强吃进去一口。
六娘看七娘一眼，“咱们还吃么？”
姜锦年看了一眼两小只清澈的眼神，咬咬牙，“吃罢。不吃点难吃的，怎么有动力搞好吃的呢？”
两人囫囵吃完，把碗洗了，又去堂屋和顾母说了一声，便牵了六娘的小马，出门往热闹的市集走去。
六娘打算把自己的小马卖了换钱。
两人往买卖家禽、牲畜的地方走去。
卖鱼和鸡鸭的比较多，以及猪肉、牛肉和羊肉摊子。
“怎么办？感觉没人会买马。”六娘满脸的彷徨和无措。
姜锦年咬唇道：“试试呗。不行就拉去县城卖。县城肯定能卖出去的。”
“怎么试？他们都有自己的摊位，站在那里就有人去买。我真的喊不出口。姩姩，你救救我。”六娘的眼神爬满绝望。
她是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站在街头像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一样叫卖。
探花郎可真不是个东西，都定了亲，却翻脸无情，见死不救啊他。他能想到她此刻要在街上抛头露面吗？
想到她那总共只见过两面的未婚夫，六娘心里泛起酸楚和委屈，眼睛闪着泪花。
姜锦年一怔，忙安慰道：“六姐姐，你莫怕。交给我。我来帮你卖。”
六娘点头，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挤出一丝笑来，“姩姩，你真好。”
姜锦年也懒得扯着嗓子叫卖，见一群半大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便叫住为首的那个，给了他五文钱。
“你们绕着市集跑一圈，一齐唱‘有人卖马，先到先得，就在镇中心。’喊完还回来这里，我再给你们五文。”
“若真有人来买马，成与不成，我都额外再给你们添五文。”
那群孩子成日里在街上招猫逗狗，口袋里难得有一文钱，这会子见有人花钱请他们办事，一个个都眼睛亮晶晶的，满口答应。
“等我们回来，一起给我们好了。我们保管喊得大声，让所有人都听到。”为首的小孩长着两颗龅牙，用蹩脚的官话道。
说着，把钱还给了姜锦年，一溜烟跑了。
姜锦年看着他们混进人群里，不多时，便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在喊她教他们的口号。
六娘笑道：“姩姩，还是你有办法。这钱从我这儿出。”
姜锦年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不出片刻，便来了一位穿藏青绸子的大高个，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前来问价。
“是二位小娘子要卖马？”张三问道。
姜锦年点头，“是。客官有兴趣？我这匹马，可是从京城买的好马，很温顺，吃苦耐劳，绝对是马中上品。”
张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马儿，“可惜了，这匹马有点小，和我这身气质不太符啊。”
张三的官话意外地说得很不错，是孔雀镇官话说得最好的人之一。
“客官可以买给家中娘子或是少爷小姐骑啊，骑出去玩儿，很安全的，又舒服，比双脚走路快多了。若不是急用钱，我们可舍不得卖。”姜锦年垂眸，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地露出不舍和伤心的情绪。
张三本来都不想买了，见状，又折回去，“你这匹马，打算卖多少钱？”
“我这匹马买的时候是一百五十两，马鞍二十两，这一路，我都舍不得骑，给它吃的上好的草料，您看它的皮毛油光水滑的，便知我说的是实话。”姜锦年爱惜地抚摸着马背道。
六娘眼瞳一扩，七妹妹胆子真是太肥了！喊高了五十两！原本三哥买的时候，就买贵了。这会子，喊这么高，会不会把人吓跑了啊？
张三点点头，喃喃：“一百七十两倒是不贵，就是我不能骑，太可惜了。”
姜锦年眼睛一亮，这是碰到不差钱的主儿了？！
“客官，这匹马还小呢，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它就长大了，到时候就与您岳峙渊渟的气质匹配了。您骑着，往县城一溜，谁见了，都得夸一声英武不凡！ ”姜锦年再接再厉，闭着眼睛夸。
张三有些意动起来，笑道：“还能再便宜点儿吗？毕竟你们也骑了这么远了。”
姜锦年笑得一脸和气：“您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那、那就少二两银子？一六八，一路发，客官买了它，定会财源广进发发发。”
张三大笑道：“好好！借小娘子吉言。我身上未曾带得这么多银两，这样，你们牵着马，跟我回去取一下银子。”
姜锦年心头一紧，本能地觉得不妥，忙笑道：“客官，我们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的，他们就在附近，一会儿就过来。您留个地址，一会儿我和兄长把马送上门去，您看可使得？”
张三眯着眼睛打量了姜锦年一眼，眼中的笑意渐消，颔首道：“行罢。那你们快点儿，我一会儿还要出门吃酒去，顶多在家等你们一刻钟。”说着，指了指他家的方向，“我家就在前街的巷子里，鄙人姓张，张宅就是。”
“好。张爷请放心，我们马上就到。”姜锦年笑着颔首道。
张三大摇大摆地走了。
六娘小声道：“姩姩，怎么办？咱们去哪儿找二哥哥和三哥哥呀？这里这么多人。”
姜锦年抿抿唇，“等着罢，二哥哥他们若是听见那群孩子的叫声，应该能猜到是我们，肯定会过来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