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065/木云木夕
三娘的话引起了尤氏的注意，尤氏沉着脸呵斥道：“娥姐儿，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姊妹的？你再满嘴胡吣，仔细我抽你。你别以为你说了婆家，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六娘舔舔嘴唇，讪讪认错，“我知道错了，母亲。下次不会再这么说了。”
姜锦年捏捏六娘肉乎乎的皓腕，向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文氏笑着打圆场道：“四弟妹，娥姐儿有分寸的。她是高兴，和姐妹们玩闹，嘴上一时没把门，你就放心罢。依我看，咱们四房的四个姑娘，那模样儿啊，性情啊，都是没得挑的。她们的亲事也都说得很好，这都是四弟妹你的功劳啊！”
一番褒奖奉承的话，说到尤氏心坎儿上去了。
尤氏忙笑着接道：“三嫂，不是我自夸，这四个丫头，结亲的人家，都很好！我和四爷啊，都很满意。只盼着她们嫁到夫家后，能一辈子顺顺当当，和和美美，我们也就放心了。”
文氏也笑：“那可不！这个时候，恐怕全大亨的人都羡慕你俩呢，生了四朵金花。这侯府嫡子、内阁次辅嫡子、新科榜眼郎、探花郎，个个人才出众，相貌堂堂，都成了你家的姑爷，你呀，就偷着乐罢。”
四朵金花也笑着绯红了脸。
这亲事确实没一门是结得不如意的，很显然，是借了永乐的光。比起大娘和二娘的亲事，她俩获封了公主，选的驸马反而是没有实权的老牌世家，不过她俩有封地和禄银，生活富足，也是其他三房的姑娘所不能比的。
反而是大郎和三郎，永乐一直压着，并没有封王爵。不说亲王，连个郡王也没封。
储君人选迟迟未立，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诸多揣测。文武百官也有大胆上书，请求永乐早日立下储君的，以安国本，但都被永乐搁置一旁，一律冷处理。
也有那沽名钓誉的御史，在朝会上以死相谏，也被永乐以看好戏的姿态轻松揭过，那以头抢柱的御史撞了一半，发现人没撞死，倒是撞出了双目失明，最后连官职也没保住。
如此一来，虽然明知永乐迟迟不立储君，是不对的，影响国本的大事，可百官们却都默契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再敢当面触永乐的霉头。
姜锦年在心里揣测，永乐之所以不确立储君的人选，许是因为她还没有收拾完定国公顾瞻，她不想和他生嫌隙。
那么储君的人选，极有可能是顾瞻不会同意的。
顾瞻是一个心思纯正的武将，他或许贪恋手握权柄的力量，却并不想造了姬姓王朝的反，让顾家儿郎篡了姬亨王朝的权。
皇权吃人，姬亨王朝的皇帝短命的多，他并不觉得当皇帝有多幸福。
是以，三郎，他俩名义上的唯一的儿子，恰恰是最不可能成为储君人选的。因为顾瞻不会同意。
那么，剩下的，只能从大娘和二娘中选一个。
但这就牵涉到一个新的问题，一旦皇权落入公主手中，谁能保证驸马一家不会夺权篡位？
且人都是有私心的，皇位这么尊贵无匹的位置，自然舍不得给别人，公主传给自己的儿子，这儿子又随父姓，那这姬亨王朝的血脉又能延续几代？
就算一开始改随母姓，可一旦人家做了皇帝，想改回父姓，试问，一帮端皇帝饭碗的臣子又能阻止得几时？
一旦皇帝改姓，皇室血脉逐渐稀薄，也就意味着皇权的威严也会随之削弱，皇室式微，天下动荡之始。
永乐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她现在也是束手无策，谁叫她想传位给自己的孩子呢？
不然她从姬亨皇室里挑选一个合适的嗣君，事情也就一了百了，既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又能确保姬亨王朝血脉绵延不断。
可还是那句话，皇位这么好的东西，她哪里舍得轻易给出去？
一行人到了念慈堂，给顾母请安。
二房的徐霜婳领着一双儿女，也在。彼此见过。
四郎顾厉之和八娘顾堇媖，一个六岁，一个刚满四岁，兄妹俩生得很漂亮，也有点吵闹。
但他俩都很喜欢七姐姐，一人抱一条大腿，要她带他们出府玩儿。
姜锦年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和他们特别亲，便蹲下身，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厉哥儿，媖姐儿，你们今天要背的书，都背完了吗？等七姐姐抽查完，你们若背得好，七姐姐就带你们出去玩儿；背不出来，可是要打手心的哟。”
厉哥儿扁了扁嘴，“七姐姐，我还差一点点儿就背完了。媖姐儿还差得多呢。”说着冲妹妹做了一个鬼脸。
惹得媖姐儿伸手要打他。
姜锦年无奈扶额，叹气道：“不许打架！再打，我谁也不要理了。我还是去找二哥哥好了。”
“七姐姐，我不打哥哥了。”媖姐儿道。
“七姐姐，我不惹妹妹生气了。”厉哥儿也道。
“好！这才乖嘛！”姜锦年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又哄道：“你们去不去看二哥哥？我去二哥哥那儿看书。”
厉哥儿不是很想去，没吭声。
媖姐儿眨了眨眼睛，嘀咕道：“可是二哥哥凶得很。我怕他。”
姜锦年想说他哪里凶了？转念一想，二哥哥喜静，这俩小崽子闹腾得很，不带他们去也好，便自己往知柏院来了。
一进院门，良和便笑眯眯问好，“七姑娘万福。”
姜锦年冲他微笑颔首，背着手，溜溜达达进了院子。
她一眼便望见一道颀长清俊的身影在柏树下练拳。二郎虽然看着气色不好，身材却并不干瘦，反而因为他常年习武，练就一身结实的肌肉，骨肉匀停。
他继承了定国公顾瞻的身高优势，甚至超越了父亲顾瞻，身长八尺三寸。
五官也逐渐褪去少年的稚嫩，眉眼愈发深邃凌厉，下颔线条流畅锋锐，单是立在那儿不动，便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芝兰玉树，岳峙渊渟。
可惜悬在顾戬之头顶的，始终是他难以摆脱的宿命。
姜锦年不知道前世他是如何多活了几年的，眼下她倒是可以勉力救他一救，只是要花光她这九年好容易积攒的积分，她原本指着这笔积分过日子的，一旦花光，她和父母的流放生活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目前一共攒了九万出头积分，再攒一年，应该就够了。
所以，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延缓他的生命。
少女一来，顾戬之便察觉了。他什么也没说，黑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继续手脚的动作。
良图笑着迎上前，“七姑娘来了。”
姜锦年微微一笑，轻轻颔首，默了一会儿，她也站在顾戬之身后跟着他一起打拳。
顾戬之外耳动了动，听出少女在干什么，墨黑眸光闪烁，脊背不禁挺得愈发地笔直如松，手脚上的功夫也愈发地刚猛如虎。
姜锦年也随之端正了态度，动作行云流水，二人仿佛在暗暗较劲，落在良图眼里，这简直比戏台上的演出还要吸引人。
两位主子本就生得比旁人好看很多，他们打拳比那梨园弟子舞剑器还要精彩。
良图都看呆了，一直到兄妹俩结束，自己拿了巾帕擦脸，这才回过神来，给两人倒了茶水。
“二哥哥，今儿天气不错，你瞧着精神比昨日好。”姜锦年擦完脸上的香汗，看向顾戬之道。
顾戬之黑眸落在少女微微汗湿的颈项间，淡淡嗯了声，拿过姜锦年手上的巾帕，在她愣怔间，给她按了按纤细莹白的颈子。
即将弱冠成年的少年郎君，高出豆蔻少女一个头还要多，少女的发顶还不到少年的喉结位置。
熟悉的柏香混着药香盈入鼻端，姜锦年自然地道了谢，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抿了两口茶。
“我去泡个药浴，七妹妹自便。”顾戬之深看少女一眼，视线在她凹出的酒窝上停留了一瞬。
少年郎君的嗓音不复昔日的清润，渐渐变得低沉，有一丝沙粒般的暗哑。
“哦。二哥哥，你去罢。我在这儿晒会太阳。”姜锦年道。
顾戬之略一颔首，抬步往浴房走去，良图忙跟上。
许是昨晚做多了噩梦，晒着清亮的阳光，虽然不算暖和，姜锦年却有了困意，她在躺椅上躺下，展开二郎的大氅盖在身上，闭上眼睛，马上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在睁开眼睛的刹那，感觉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悬在自己脸上，替她遮挡光线。
她懒猫似的大大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声。
“昨晚又熬夜了？”二郎收回手，振了振宽袖，山眉蹙起。
他不喜她熬夜，可她总不听。
“没、没有。”姜锦年讪笑着眨了眨羽睫，“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我大概是肾虚了，得抓几副补药，做成药膳，好好补补。”
二郎挑眉，黑眸望着少女，语气有三分漫不经心，又有一丝莫名的玩味：“七妹妹肾虚了？”
姜锦年咬唇，脸有些发烫，指着他道：“二哥哥，你可别多想！肾虚怎么了！我们姑娘家也是有可能肾虚的！尤其像我这种用脑过度，天天点灯熬油的，肾虚也不足为奇。你不懂，就莫要胡扯！”
什么都没说的二郎顾戬之：“…………”
顾戬之淡唔了声，捏了捏修长的指骨，默了半晌，“七妹妹，你不是说黑色入肾么？我听闻城北五十里有个浮云观，那里的正一道长最擅长食疗养生之法，最近出了一款九蒸九晒黑芝麻丸，很多信徒趋之若鹜，你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