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048/木云木夕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少年蹭噌两下越过院墙,往下一跃,长臂一展,捞起了小丫头,往前快走两步,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也不放小丫头下来,就着夹住人的姿势,淡淡道:“七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姜锦年发现自己没有摔个狗啃屎,先是一喜,继而就觉得被夹着不舒服,便嚷道:“二哥哥,你先放我下来。”
顾戬之这才把小丫头稳稳地放到地上。
叮叮叮——
是积分到账的提示音。
姜锦年心里欢喜,扬起脑袋,看了少年一眼,发觉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便揪住他的宽袖,唇角翘起来,软软道:“多谢二哥哥救了我。我才刚差点就要摔了呢。”
少年不为所动,也不看小丫头,身姿笔挺,如悬崖孤松。
“我错了,二哥哥。下回我一定专心练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小丫头又晃了晃少年的衣袖,就连近来已经消失不见的小奶音也重出江湖。
顾戬之吁出一口气,看了小丫头一眼,无奈道:“再有下次,就不教你了。”
小丫头一听,直接上手抱住少年的胳膊撒娇:“不会有下次了,二哥哥。真真的!”
“进去罢。”顾戬之黑眸转动,默了默,方抬步道。
姜锦年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顾戬之,鹿眸亮晶晶的,弯唇笑道:“二哥哥,还要飞!”
少年捏了捏指骨,皱眉道:“带不动你。下次罢。”
姜锦年:“…………”
小丫头哼哼唧唧地从院门抢进去,少年不懂她在气什么,沉默着赶紧跟了上去。
从知柏院出来后,姜锦年问两个小丫头道:“你们说,我是不是胖了?”
琼鸦和雪鸥立即摇头,雪鸥忙道:“不胖的。姑娘这样叫憨态可掬!”
姜锦年重重点头,“嗯,我也觉得我不胖啊。跟六姐姐比,我这顶多算是不胖不瘦。”
两个丫头立即表示同意。
回去的路上,姜锦年再次叮嘱两个小丫头,“不要让我爹娘知道我在跟着二哥哥习武。若是泄露出去,我就不要你们了。”
琼鸦和雪鸥自然应是。
琼鸦又道:“可是姑娘,纸包不住火,万一哪天奶奶知道了,是不会饶了我们的。”
“你们放心,有我呢!我会保护你们的。”
“嗯!”两个小丫头重重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们姑娘。
检测结果是在四更时分发过来的,但当时姜锦年睡得正香,没有起来查看。
次日一早,她还在被窝里伸懒腰时,便将意识沉浸系统,去查看了检测报告,看到最后的结果是排除。
姜锦年心里咯噔了一下,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三向小金确认了排除的意思后,姜锦年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把撩起床帐正要捞女儿起床的文氏唬了一跳,文氏捂着心口笑嗔道:“姩姩,你、今日怎的醒得这样早?”
姜锦年心怦怦跳,不知如何跟娘亲说这件事,只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课间休息时,姜锦年没有急着出去吃茶点,而是走到顾睿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顾睿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小丫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想问什么?”
姜锦年抠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盖,试探道:“二伯,假若,我是说假若,一个妇人生的不是、自己丈夫的孩子,这个丈夫知晓后,会如何?”
顾睿一愣,第一反应是小丫头在说她自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不上。
七丫头怀上之时,三弟和三弟妹的感情正好得蜜里调油,三弟妹不大可能会背叛三弟。
“姩姐儿,你又听谁说的混账话?”
姜锦年默了默,拧眉道:“二伯,我恍惚听人说,三哥哥和二哥哥长得不像,您说,这是何意?”
顾睿眉头一皱,沉声道:“是谁说的?”
姜锦年摇头:“不知道。偶然听下人说的。”
“姩姐儿,这种闲话你听过就算了,烂在肚子里,切不可再说。下次再有人说,你问清楚他们是谁,告诉我知道。”
“哦。”
走出擎松院,姜锦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她心情低落地往回走,再次错过了要和自己打招呼的二郎主仆。
良图挠头,“七姑娘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莫非是挨了二爷的训斥?不该啊,七姑娘这样聪慧的孩子,能犯什么错呢?我可是听江来说了,二爷很是喜欢七姑娘呢。上回为着七姑娘失踪,二爷很是自责,他原本是不信神佛的,为了还愿,在房间里供奉了观音像呢。”
顾戬之抿了抿唇,直到看不见人才收回视线。
回到房间,姜锦年苦恼地捧着脸发愁。
她忍不住想,若三郎不是大伯顾瞻的儿子,那他究竟是长公主和谁的孩子呢?
可惜她对长公主并不了解,也没听人说过她身边有什么男子出现,她也无从怀疑起。
作为检材的梅花茶盅已经被退回来了,姜锦年放在空间里,打算趁二郎和良图不注意的时候还回去,却发现二郎已经换了新的鸭卵青茶盅了,觉得自己此时再放回去,就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于是就没还回去,仍旧在空间里存着。
转眼进入十月。
这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月份,据传,谢皇后的预产期就在十月中旬。
自中秋节那日后,永乐长公主便再也没有回府。
十月十四这日,是顾母的五十寿诞,姑奶奶顾敏携带两个儿子耀哥儿和崇哥儿回娘家拜寿。
顾母一欢喜,就做主告了府里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三日的假,不必去上学,让他们兄弟姊妹多多亲近之意。
府里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大宴宾客,连摆三天的流水席,并在城隍庙连续施粥三十日。
府里来的女眷众多,一时之间人来人往,姜锦年跟着顾母,认了诸多的夫人小姐,也得了不少的见面礼,和数不清的溢美之词。
文氏原本有些忐忑,想让女儿装病,不到人多的场合去露脸,后来见众人都喜爱夸赞女儿,悬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下,不再刻意拘着她。
见的人多了,也许反而安全了,文氏想道。
姜锦年和六娘等同龄的小姐妹在念慈堂的西次间打双陆,大郎、三郎和耀哥儿、崇哥儿等小郎君在院子里投壶,大娘顾堇婵和二娘、三娘、四娘等小娘子坐在明间吃茶点,聊聊衣裳首饰之类的话题。
各府上的当家主母则簇拥着顾母在戏台子前看戏。
一切都很祥和,直到一个消息似闷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开。
消息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进来的,等到众人都知晓了时,整个定国府犹如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了。
姜锦年听见时,脑子里轰的一声,她抖了一下。
那些一开始不明白的疑问,在这一刻,她突然就全都想明白了。
为何长公主见了她会是那种震惊又戒备的眼神?
为何人人都说她长得像宫里已经夭折的麟若公主?
为何娘亲会这么惧怕长公主见到自己?
为何她出事那日,线索的起点会指向长公主?
为何三郎会说,大伯不相信长公主,所以二人吵了起来?
为何大伯顾瞻的命运谶言是投敌叛国、死于绞刑,顾家满门流放?
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力。
先帝驾崩,麟若公主夭折,谢皇后怀有遗腹子,永乐长公主暂理监国。
听起来事情的因果顺序是这样,可皇权争斗哪里会这般干净没有一点阴私手段呢?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永乐长公主在背后谋划的呢?
说不定,她还真的和麟若公主有关呢?否则,前世,殷复为何非要娶她这么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呢?
可惜她身上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没人会相信她的,只会认为她是冒充的。
他们不仅会嘲笑她异想天开,这件事还会给定国府招祸,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借机污蔑定国府包藏祸心,意图混淆皇室血统,颠覆朝廷。
她若跳出来说自己是麟若公主,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死得更快。
“天爷!皇后娘娘居然和武安侯府的庶七子杨桢私通,意图用杨桢外室所生儿子充作先帝遗腹子,偷天换日!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什么呀!听说那外室生的儿子,也不是杨桢的,而是人家前夫的。那前夫在外面做生意,死了,这才跟了杨桢。这杨桢还真是傻,喜当爹了都不知道,还傻呵呵地以为亲儿子要当皇帝,自个儿成了太上皇了呢!”
“武安侯府这下完了!听说武安侯气得都吐血了呢!杨桢已经进诏狱了。”
“皇后已经被太后幽禁在坤宁宫了。如今是永乐长公主在处理此事。先帝去得早,唯一的麟若公主又夭折,如今就连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都闹出这么大的丑闻,大亨皇室的声誉可算是彻底完了。大亨怕是要变天喽!”
“那倒未必。有永乐长公主和定国公这两根定海神针在,大亨乱不了。从宗室里挑一个有资质的嗣子,继承皇位,事情总能解决。”
“说起来,咱们大亨的第五位皇帝便是女帝,如今永乐长公主暂理监国,处理政务也是得心应手,何必舍近求远,永乐长公主不就是现成的继位人选?”
“你懂什么!原先永乐长公主不理政,再婚下嫁了定国公,定国公任五军大都督,手握军权,这也没什么。可如今长公主继位,枕边人却是个手握实权的大都督,夫妻感情好时,尚且可说是双剑合璧,珠联璧合;可倘若二人一旦感情失和,届时枕边人就成了彼此最大的威胁。这对大亨政权的稳固来说,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那、他们会和离吗?”
“嘘!隔墙有耳!当心祸从口出。”
“照我说,只要永乐长公主稳得住定国公,大亨就乱不了。要乱的,怕是定国府呀!正所谓树大招风!怀璧其罪……”
“你说得有理。至亲至疏是夫妻。天底下的夫妻多是如此,共患难容易,同富贵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