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037/木云木夕
面对母亲文氏的疑问,姜锦年只是笑,“也没说什么呀!二哥哥也不怎么搭理我的。”
文氏也笑:“那你做甚还要去找他玩儿呢?我瞧着,三郎和六娘都很喜欢你,你怎的不去找他们玩儿呢?”
姜锦年自然不能告诉娘亲实话,只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时辰不早了,文氏催促姜锦年上床睡觉,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明儿你就跟着你六姐姐,你长公主伯母不主动问你话,你千万不要到她面前去晃,知道了么?”
“若大伯母问你话,你简单回答就可以了,没必要在她面前表现得很机灵。”顿了顿,文氏又补充道:“大伯母不喜欢比她的女儿更聪明的女孩儿。”
长公主喜不喜欢旁人比她的女儿更聪明,姜锦年不知道。
但姜锦年明白娘亲在顾虑什么,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来处,娘亲一定也是担忧被长公主发现破绽,遂满口答应。
次日一早,文氏特意给姜锦年选了不那么出挑的颜色。
杏色交领宽袖短衫,象牙白挑线裙子,双螺髻上绑大红发带。
金项圈,压裙子的羊脂白玉环。
文氏看着姜锦年,如此素净的颜色,在小家伙身上仍旧穿出了非凡的气质。
她太漂亮了。
文氏不由得皱起眉头,攥紧手中的帕子,这和记忆中的妞妞已经大不相同了。
长公主会认出她来么?
文氏开始犹豫起来,寻思着,要不要让女儿躲在家里装病,不去赴宴了?
姜锦年看出母亲的心不在焉,便问道:“阿娘,您怎么了?”
文氏不知该如何对女儿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因为她不想让女儿想起自己的来历,她希望她始终把自己当成亲娘。
文氏陷入两难境地,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还要强颜欢笑,不叫女儿看出不对劲儿来。她本就身子虚弱,心里一煎熬,人就有些不舒服,头晕气喘。
姜锦年仍是瞧出了娘亲的不妥来,便道:“阿娘,该用朝食了。”
吃饱了,总归心里不慌。
文氏点点头,任由女儿拉着她去明间用饭。
席间,顾明说起开在东阳街的家养竹鼠铺子,那是红光满面,“第一茬竹鼠已经上市了。太平居要了一半的货,他们家新推出的菜品,爆炒竹鼠肉,吃过的都说好,交口称赞,口口相传,现如今,预定他们家包间的人都排到明年开春去了。”
说到这里,顾明又抬手摸了摸姜锦年的脑袋,笑眯眯给她剥了一个水煮蛋,赞叹道:“我们姩姩真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呢。”
姜锦年捧着剥了壳的鸡蛋,啊呜咬了一口,嘻嘻一笑。
她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忍不住叹息,这钱赚得再多,一旦顾家被抄家,恐怕还是留不住啊。
除非放到她的随身空间藏起来。
可她很难说服他们相信自己,把银钱交给她保管。
娘亲文氏似乎很怕她和长公主伯母见面,这个长公主身上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上至老太太、定国公,下至婢仆,府里上下没有一人怀疑她的来历。且她来府上已经半年了,那长公主伯母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她,她便是变了样,也是正常的呀。
娘亲这么怕长公主的真正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按说,娘亲也应当不知晓她的真正来历是什么,毕竟在若水观之前,她们从未见过面。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姜锦年心事重重地用完朝食,一家三口去给顾母请安。
恰逢四房一家六口也在,六娘拉着姜锦年嘀嘀咕咕,“小七,再过几日,便是我七岁生辰了。我求母亲给我置办一桌简单的席面,不请大哥哥他们,单咱们七个女孩儿一起玩乐,你可一定要来呀。”
姜锦年点点头,十分耿直地问道:“六姐姐,那、要送礼物吗?”
六娘一愣,口不对心道:“也、不必非得送礼的。你、人来了就成了。放心,小七,我不会怪你的。”
姜锦年抿唇笑,“嗯,我知道了,六姐姐。”
小姊妹说笑间,姜锦年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大人们那边在说些什么。
只听尤氏叹道:“二郎这孩子真是没福。好容易中秋佳节,大嫂从宫里回来,他却病了,不能一起吃团圆饭,一大家子乐呵乐呵。”
顾母却不愿意听尤氏这话,只板着脸道:“什么有福没福!二郎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他小孩子家家的,这些年发病吃了多少苦头!晚宴他虽不能来,也该和厨房说一声,拣他爱吃的菜,各色送一样儿。二郎他最喜欢吃鱼,让柳家的媳妇给二郎烧条鱼,别忘了。”
姜锦年跑过去,叉手道:“祖母,二哥哥最喜欢吃的是鲥鱼。”
良图告诉她的。其他的鱼,二郎虽然也吃,但最喜欢的是鲥鱼。因为先大夫人邹氏最喜欢吃家乡的这道清蒸鲥鱼。
顾母一怔,盯着小丫头看了一会儿,薄薄的嘴唇翕动,唔了声,扭头吩咐一旁站着的秋菱:“吩咐厨房去寻摸鲥鱼。甭管多贵的价钱,都要弄一条来。”
秋菱忙笑着答应一声是,便下去跑腿了。
尤氏酸道:“七丫头,你怎的知道二郎喜欢吃鲥鱼?二郎倒是会吃,鲥鱼这个时节可不便宜!还不好找!说起来,我倒是馋竹鼠肉吃呢,可惜没有二郎这么好的福分,有七丫头帮着在老太太跟前请命。”
顾母脸色微沉,正要说话,却被顾明抢道:“四弟妹想吃竹鼠,还不简单么?一会儿我打发人出去买,一准儿给安排上。”
姜锦年抬头看向父亲,顾明冲女儿眨眨眼,姜锦年唇角弯起来。
四爷顾眺也乐道:“三哥,府上人多,买两只。一只爆炒,一只蜜炙,肯定好吃。”
顾明笑:“没问题。”
顾母脸色稍霁,笑嗔道:“吃,吃,吃,你们成天就惦记这口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定国府缺你们吃短你们喝的呢。”
尤氏凑趣道:“怎么会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想什么样的吃,都能吃上啊。不过是咱们要吃的这些个东西,都不是市面上寻常能买到的罢了。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上回在凤山庄,三郎和七丫头他们捉了一只竹鼠……”
姜锦年心里记挂着二郎,拉着六娘去知柏院看他。
六娘从没来过知柏院,她怂兮兮道:“二哥哥会生气的,我、我们还是莫要去打扰他养病了。”
姜锦年拍着小胸脯道:“放心,二哥哥若是骂人,我挡在六姐姐前面。”
说话间,姐妹俩跨过了知柏院的院门,守门的小厮见礼问安:“请六姑娘、七姑娘安。”
六娘看了那小厮一眼,矜持地颔首,姜锦年则含笑问他道:“良和,二哥哥今日好些了么?”
良和脸上堆笑:“听良图说,二郎今晨好些了,进了一些小米莲子粥。”
姜锦年很是欢喜,拉着六娘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路径直跑进了明间,撩起水晶帘子,来到了二郎顾戬之的床前。
少年仍在床上躺着,脸色苍白。
六娘拉着姜锦年的衣袖,小声道:“小七,二哥哥还在睡觉,咱们别打扰他休息。走罢。”
姜锦年在床沿坐下,给二郎掖了掖被子,看着少年被体内的鬼王莲折磨得不成人形,心里默默叹息。
顾戬之早就听出小丫头的脚步声了,他还听出,六娘也来了。
小丫头身上特有的甜香盈入鼻端。
少年努力撑开双目,抬眸看向小丫头,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二哥哥,你觉得怎么样?”姜锦年眸光一亮,关切问道。
顾戬之语气淡淡:“好多了,多谢你们来看我。”
六娘忙趁机上前道:“二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少年嗯了声,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姜锦年忙下床去给他倒水。六娘也去帮忙。
两个小丫头手忙脚乱的,茶汤溅出来少许,打湿了红木高几。
良图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抢过姜锦年手里的茶壶,“六姑娘、七姑娘,我来,您二位坐。”
良图扶起二郎,在他后背垫了一个引枕,把茶递给他。
二郎端起茶杯,喝了大半杯,不喝了又递给良图,这才看向姜锦年和六娘。
良图给六娘搬了把绣墩,“六姑娘,请坐。”
六娘便坐了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她平日里话很多,什么话都敢说,可是在二郎面前,却有些怂兮兮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只好一会儿看看二郎,一会儿看看小七娘。
她很佩服七妹妹,居然可以那么坦然地坐在二哥哥的旁边,一点儿也不怕他。
二哥哥似乎也不讨厌七妹妹的亲近。
姜锦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道:“希望今年除夕,天气晴朗。”
少年长睫轻眨,手虚握成拳,掩住嘴唇,咳嗽了一阵,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没有人气了。
半晌,他苦笑道:“七妹妹有心了。今儿是中秋,两位妹妹快出去玩儿罢,莫要在我这个病人的屋子里待着,沾染了晦气。”
六娘如蒙大赦,从绣墩上起身,劝姜锦年离开,“……小七,咱们回去罢,一会儿三伯母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姜锦年只好告辞出来。
姐妹俩边走边说话,又重新回到了念慈堂,文氏正打发人找她俩。
见她俩回来,文氏松了一口气,尤氏却点了六娘几句。
“娥姐儿,你个死丫头,又带着你七妹妹去哪儿浪了?害得满府的下人好找。再过几日,你就满七岁了,虚岁八岁,也该学学你的姐姐们,懂点事儿,少让我操心!”尤氏压低声音斥道。
尤氏是夸张了许多,下人根本还没怎么找呢。
六娘心里委屈,红了脸,乖乖认错,“母亲,儿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尤氏冷哼一声,还没完,“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惯会哄人!下次再这样不听话,仔细我罚你跪祠堂。”
六娘咬唇,连连保证自己不会再惹尤氏生气了。
姜锦年看不过,就大声道:“四婶娘,是我拉六姐姐,陪我去看二哥哥的!您要骂,就骂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