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过了一日,从北疆派来的使节到达了京城。
早朝上,使节大摇大摆走到大殿中央,他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朝着谢光帝微微欠身。
“陛下应该知道下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谢光帝身体朝前移,眯着眼睛看着他。
“朕不知道。”谢光帝重重咬下这四个字,“你倒说予朕听听。”
使节回头扫视周围的群臣,瞥到了回来传递消息的袁将军。
他冷哼一声,转而面向谢光帝,“陛下,下官此次正为两国建交而来。”
“你口中所谓的建交,就是兵马围城,这就是贵国的诚意?”
使节叹了口气,摇摇头,脸上皮笑肉不笑,“北疆乃小国,这属实是无奈之举。”
“有多无奈,说来听听。”
“据他们家属得到的消息,贵国私自抓住北疆子民,这已经激起北疆国内民愤,主上率兵前来,也只是不想辜负百姓的信任。若此次建交失败,就算拼死,也得争口气啊。”
使节语气虽没有起丝毫波澜,但却咄咄逼人,引起群臣激愤。
“简直胡说八道!”蒋卫率先站了出来,呵斥他,“南临与北疆向来势不两立,你们却暗中派人潜入南临,我们若不管岂不又是让别人看不起?”
“这位大人凭什么说这人是北疆派来的?他不过是北疆的一名普通百姓而已。既是北疆百姓,陛下应交由我们自行处置。”
“普通百姓?”站在最前方的谢昀杉转过身看向他,“据他自己承认,他可是北疆的面匠人。”
“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言语。百年前面匠人便永久地消失在北疆,哪里来的面匠人呢?”
“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面匠人消失了?万一被你们养在皇宫内部,不见世人呢?”
使节故作微微一怔,但又转瞬即逝,他面带微笑地看向谢昀杉。
“我们北疆内臣的人后背上都有专属于我们的标志,不如这样,陛下派人领我前去,看看他背上是否有什么标志?”
“你”他的反问让谢昀杉一时语塞,因为那些人背后的标志是他亲自下令抹掉的。
见局势落入下风,谢锦书盯着他走上前一步,转回正题,“这位大人说了这么多,莫不是就想要回那几名你口中的北疆百姓?”
使节咧嘴一笑,又朝着谢光帝微微欠身,“若我们要人,下官猜想多多少少会有损南临的龙威。那几个人既被打入死牢,那就按照南临律法办即可,不过……”
谢光帝抬眸看向他,眼里透露着警觉。
“他国处置我北疆民众实在有些奇怪,但若两国结为秦晋之好,便一切迎刃而解。我想贵国为礼仪之邦,定不会拒绝的吧?”
使节捋着自己的胡子,扬起下巴看着谢光帝,嘴角挂着的笑从没有放下。
谢光帝并不将他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嘴角轻扬,笑出了声。
“看来北疆的目的是这个,南临当然可以与你们结为秦晋之好。”
谢光帝一改之前护女儿的态度,让谢昀杉有些惊异,他轻声喊道:“父皇”
谢光帝摆手制止了他的讲话,锐利的眼神却不离使节,“若能让两国和平相处,朕做些让步也未尝不可。不过”
“朕也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谢光帝顿了一下,观察着他表情变化,“在谈这些之前,刚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不知这位大人是否有兴趣一同参与?”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既然贵国说那几个贼人有我们南临律法自行处置,刚好三日后将会行刑,不知道这位大人可否与朕一同去现场观摩?”
使节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依旧面不改色地回答:“陛下的盛情款待,下官哪有拒绝之理,悉听尊便。”
这三日,防止使节节外生枝,谢光帝“以安全为由”给予他特殊照顾,将他安置于鸿胪寺,对于他的行动进行严密监视。
但使节倒也不在意,称这三日要尽情享受南临的本土文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怪异举动。
三日后,谢光帝特意派来一辆马车,将他接出鸿胪寺。
马车载着他一路穿过街道,到达刑场。他掀起车帘,查看四周的大致情况。
此时刑场已有不少人围观,议论声四起。
谢光帝也早已等候在台前,谢昀杉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的身旁预留了一个极佳的位置。
使节走下马车,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径直穿过刑场,大摇大摆地走向谢光帝。
他将右手握拳放于左胸前,微微欠身。
谢光帝向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此处位置极佳,与朕坐同一处,可好?”
“有劳陛下的费心。”
使节顺从他的意愿,坐了下来,但并不安分,他的身体不断试着往外探,查看刑场的情况。
“时辰还未到,还请稍等片刻。”淡漠的话语从谢光帝口中吐出,但全程不看他一眼。
阳光炙烤着大地,发出炎炎热浪,热风卷过,掀起层层沙尘。
时间毫不留情地流逝着,行刑场外的议论声在酷热下逐渐无力,他们拿着可用之物试图遮挡住太阳的暴晒。
即使坐在阴凉处的主刑官,也不禁湿了衣襟。他注意着太阳的轨迹,估摸行刑的时间。
一旁的牢房门突然被打开,官兵押着几个犯人出现在刑场上。
犯人跪在刑场正中央,直接面对悬挂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阳,以及他们两腿接触滚烫的地面。
但他们闭上眼并不为所动。
除此之外,他们囚服后背都渗有点点猩红。
谢光帝看出身旁的人有些坐立不安,特意给了他这个机会,“离行刑还有些时候,不妨上去与他们谈谈心。”
使节有些诧异地瞧向他。
倚靠在木椅上的谢光帝淡定一笑,抬手指向刑场方向,“请便。”
终于,使节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走向那些犯人。
正跪在地上的犯人,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但又有尘埃落地的安心。
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本以为是行刑官提着刀向他们走来,齐盖便紧闭双眼等到大刀的落下。
但脚步声却在他的身侧停下,他想睁开眼看清这人是谁,但迎面的阳光却让他睁不开眼。
直到这人蹲下来,握拳放在胸前,他才看清楚这是谁。
“大大人!”齐盖使出最后的力气瞪大眼睛看着身前这位。
使节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大声呵斥他,“谁是你大人?你们私自跑来南临,知不知道给北疆留下多大的把柄?引起多少民众的恐慌?”
使节将下巴一推,他被推倒在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挣扎直不起身。最后是一旁的官员将他拉起,重新按在地上。
使节注意到他的后背,故意大声说道:“都说你是北疆皇室的人,那我便来亲自揭开事实的真相。”
他绕到齐盖的身后,随即撕下他背后的衣料,一片触目精心,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后背被砂纸磨得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上面还叠有鞭痕,直到现在还依旧渗出血,甚至还在不断冒出脓水。
不知道使节是否知道后背的事,只见他愣在了原地。
“太残忍了”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随又压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大声吼着,“他的后背并没有属于皇室的标志。”
接着,使节冲向其他犯人,将他们后背的布料一一撕下,果不其然,都是同一种情况。
“他们都只是我北疆的普通百姓。”使节看向谢光帝的方向。
谢昀杉上前一步,“谁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呢?”
“大人!”齐盖竭力大声发话,“可否了解我们的一个遗愿,将我们的家人安顿好。”
使节没有理会他,转而蹲到齐盖面前,“你们哪里来的面子?你们不管在南临还是北疆,都是罪人,罪人没资格提出自己的遗愿。”
虽然他的语气充满戏谑,但他悄悄将左手拳头放在右胸前。
这是他们北疆特有的暗号,表示承诺。
“多谢大人。”齐盖用着气声,向他感谢道。随即低下头,不再与他过多交流。
台前的主刑官突然发话,“还请使节大人离开,时辰快到了。”
使节这才慢慢起身,走回谢光帝的身边。此刻的他脸上少了几分嚣张,多了几分愁绪。
刽子手拿着大刀分别走到犯人的背后,只有齐盖身后空缺一人。
正当大家感到疑惑之时,一人手执大刀,缓步走上行刑台。
他一袭白衣,用白布将自己的头发高高束起,仿若那不沾尘埃的仙子,但刑场上扬起的飞沙,不断试图让他沾染尘埃。
“嗯?我记得那不是陛下的皇侄吗?怎么”
谢昀杉没好气地回答他的话:“那人杀害我了皇兄的全府上下,父皇特意允许他的脑袋由皇兄亲自砍下。”
使节冷笑一声,歪着嘴巴,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语气又回到之前戏谑的态度。
“没想到竟发生了如此恶劣的行为!真是为他感到可惜呀。”他的声音越压越低,但压不住他轻蔑的态度。
看到身后的谢昀杉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故作讨好的模样,向他微微欠身。又坐正身体,等待主刑官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