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乌云遮挡住落日的余晖,失去阳光滋润的大树无力地耷拉着叶子,夏风吹到所及之处,总会伴随一些枯叶飘落。
在大树的正下方,宫女正清扫着落叶,而周围的宫人行色匆匆,仿佛大祸临头一般。
走到拐角处,苏云悠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宫墙旁,一脸严肃地与一个奴才交谈。
交谈完后,那人点点头,便在他的注视下跑开。余光一瞥,他刚好注意到在拐角处的苏云悠。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
“苏小姐为何在此处?”
“自是来见见公主,有些担心她。你呢?”
谢锦书左看右看,瞧着身边来去匆匆的宫人,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你所见,我便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他目光上移,取下苏云悠头上的一片枯叶,又避嫌地往后退了几步,“苏小姐,发上有枯叶。”
谢锦书将手中的枯叶随手放在草丛间,眼光留意她的去路,“苏小姐这是要出宫?我带你出去吧。”
苏云悠也心领神会,配合他,“那就有劳恒王殿下。”
在离宫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穿过宫墙围起的巷道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苏云悠小跑上前,与他同行,同时确认身边没有人后,便开口问道:“殿下,公主那事真的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敢保证,不过此事太过突然,实在蹊跷得很。”
“蹊跷?”
“我刚刚带你避开人群,就是因为宫中可能有耳目。”
“你是指”苏云悠也压低声音,语气带有惊慌。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我们没有证据。至于其余的情况也尚不把握。”
走出宫门,谢锦书将她带到马车前。
“你不回府吗?要不一起走?”
“我这几日住在宫里,辅佐太子殿下处理这件事。”
看着苏云悠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忍不住戳了下她的眉头。
“别担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这件事一个完满的答案。相信我。”
“我相信你。”
她仰起头,一个笑容予以回应。
谢锦书将她扶上马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马车驶远,转身走回宫中。
夜里,苏月看见还亮着的屋子,敲门进屋,只见苏云悠身着单衣坐在窗前,抬头看向如碳黑一般的天空。
“小姐还在担心公主吗?”
她倒了杯热水,放在桌前。
“公主待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况且,作为一名女子,自是能感同身受。”
“小姐真是心善,跟在小姐的身边真是奴婢的福气。”
“别别别,别这样抬举我,我可受不起。”苏云悠甩甩手站起身,饮了一口热水,将其放在桌前,便走回床榻坐下。
“奴婢可没有抬举小姐,当年要不是小姐捡回奴婢,那奴婢可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了。”
苏月伺候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她闭上双眼,很快陷入了沉睡。
于是,苏月吹灭烛灯,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在同一片黑夜下,宫中却没有苏府那么安宁。
养心殿灯火通明,有不少主和派大臣前来为劝解谢光帝以国事为重,同样,主战派大臣依旧坚定自己的立场,为他献上自己的计策。
如今朝廷内,风向偏向主和,但谢光帝的心思有偏向主战,一些中间派大臣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站队。
端王谢昭也从安川郡赶来,不过他与朱原的意见相左,他主战。他表明由嫡子谢予带领的安川军大可前去助力。
而谢锦书正在东宫与谢昀杉向袁将军了解前方的战事,以及城内的情况。
据袁将军描述,平阳府地处偏僻,与青云府接壤,但城内远不及青云府丰裕,不知为何北疆却把目标对向他们。
但近几年谢光帝加大对边境地区的扶持,平阳府也能维持生计。
“与两位殿下这么一聊,倒有一个奇怪点。”
“说来听听。”两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虽说我们平阳府不如其他大府充裕,但始终是有重兵把守,怪就怪在北疆派来的兵马其实根本破不了城,但我就是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留后手。”
谢锦书与谢昀杉对视了一眼,便让袁将军暂时回去歇息。
“说起来,青云府十年多年前的规模也不过是一个小镇,短短时间竟能经营得如此好。”谢昀杉用一个木杆指着地图上的青云府。
“青云府土地贫瘠,并不适合种植粮食。据说新知府上任后,便改为养殖畜牧,情况便大为好转。”
“那个新知府好像是朱原的弟弟。”
“正是。”
谢昀杉浏览着地图,思索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地图收起,放在书架的角落。
又拿起未写完的奏折,坐了下来,一旁的侍女心领神会地开始磨着墨。
“太晚了,孤已命人收拾出一间客房,皇兄暂时在东宫歇息吧。明日早朝的奏折由孤来写便可。”
闻言,谢锦书便在侍女的带领下往外走。
没走几步,他停下步子,一脸欣慰地看向谢昀杉,“短短几日,殿下进步真的很大,我相信您以后一定是一个万人称颂的明君。”
“皇兄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孤明白,还有很长的一截路要走,以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看着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谢昀杉,他也敛起笑容,双手交叠于胸前,“殿下敏而好学,成为明君指日可待。臣也定当全力辅佐殿下。”
谢雪茶身着单衣坐在桌前,烛火在黑夜中孤独地摇曳着,衬托出她单薄的背影。
她趴在桌前,听着时不时有火花炸开的噼里啪啦声,眼睛却望向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顾渊,谢谢这么晚了还来关心我,我真的没事。”
余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给漆黑的夜晚添上一丝凄冷,与她相隔着一扇窗户的男子,不由地有些心疼。
“公主,你放心,不管你去哪,我都会守在你身边。只要有人敢伤你,我就敢杀他。”
男子的声音有带有一些属于杀手的凉薄,却异常的坚定。
“我不会让你跟我去那苦寒之地受罪,到时我会跟父皇说明缘由,以你的身手和功绩,完全可以做个御前侍卫”
“你知道我向来不屑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而且我认定的主子只有一个。”
“顾渊你这说得什么话,叫别人听了去你就不怕”谢雪茶皱着眉坐直身体。
每次说到升职的问题,他们总会争执一番,不过每次都是谢雪茶讲道理,顾渊一言不发地听着。
“有人来了”顾渊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果然,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似是一路跑来,那人在门口喘着粗气。
谢雪茶下意识地将烛火吹灭,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闭上眼睛,用耳朵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那人静止在门外,过了许久,才弱弱地传出一句话,“皇姐,你睡了吗?”
她迅速掀开被子,打开房门,见到了正准备往回走的谢无霜。
谢无霜散着头发,抱着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鬼鬼祟祟地站在她的房门前。
“无霜你”
话音未落,谢无霜便抱着手上一堆东西,先行钻进了房间。
她来到床前,将手中的被子和枕头放床上铺好,然后眨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坐在床前。
“好久没和姐姐一起睡了,今日有些睡不着,便自己过来了。”
“无理取闹”谢雪茶正欲斥责,但谢无霜又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在床上坐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无理取闹。皇姐,批评的话明日再说,好吗?”
她埋下头,眼眶不知不觉又被泪水充斥,有些哽咽,“就让我再跟你一起睡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呢。”
“那今日姐姐便依你。”谢雪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得到了她的许可,谢无霜脱下外袍,乖乖躺下。
谢雪茶为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在一侧。
两人躺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若在往日,谢无霜定会拉着谢雪茶从昨天发生的事聊到小时候的事,不讲完睡不着。
“姐姐,你走了我该怎么办?”沉默了许久,谢雪茶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你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那我会怎么样?”
“你会如同往日一样生活,时机到了,也许还会嫁给一个好人家。”
黑夜里,身旁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谢雪茶侧过身,将后背对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谢无霜才试探地问:“姐姐,你睡了吗?”
谢雪茶没有说话,睁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
见没人说话,她这才敢放肆小声地哭了出来,“姐姐,要是我想你了该怎么办”
身旁人抽着鼻子,床榻微微随之抖动。
但谢雪茶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静静听着身后之人抽泣声,不为所动。
忽然,一股温热从脸颊划下,她抬手抹去,今日所积攒的所有情绪在此刻化作无声的泪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