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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兄弟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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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里,天色黑得慢,微光从窗棂纸中透进来,晴露又点了一盏油灯在侧,指尖挑了一抹玉金膏,细腻地轻轻按在眼前莹白,泛着珠光的肌肤上。

    不出所料,那银丹草确实只有缓解麻痒的作用,等谢明瑛到了家中,解了衣裳一看,红点已经蔓延到了肩颈下,连耳后和下颌都有了,吓得晴露和晴霜俱是一惊。她们也常年没见她出疹子了,还好多年前皇后便叫人特意研制了这专用于花粉疹子的玉金膏,留在屋子里常备着,以免万一。

    晴露一边抹着药膏,一边细细地替她吹着以缓解她的麻痒:“幸得这银丹草,若是长到了脸上,明日姑娘若要出门,可就要带着帷帽了。”

    谢明瑛深以为然,问道:“这疹子何时才能尽消了?”

    晴露以为她还是爱惜容颜,笑道:“这玉金膏药效快,一两日便可好了。”

    “一两日啊”

    晴露:“一两日还不快?姑娘这回还是运气,沾染得少,小时候有一回可比这严重多了,发烧,气喘,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姑娘自己肯定不记得了。”

    谢明瑛确实印象模糊,不过她自幼体健,倒是把别家小孩打到卧床半月的事还有些印象。

    “今天哥哥回城防营了?”

    晴露答是。

    经过昨日那番话,谢明瑛就知道,爷爷一走,谢明玦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在家中将养了十数日,着实给他憋坏了。

    门开了一下,晴霜从外面回来,径直挑了帘子进了卧房。

    谢明瑛看了她一眼:“什么时辰了?”

    晴霜捧了一件包裹放在了桌子上:“近酉时了。”

    “替我更衣吧。”

    晴霜看了眼她肩颈处还没消退的红疹,犹豫道:“姑娘要去哪里做什么,还是告诉我们的好,若不是一定要亲力亲为,还是让我去吧。”

    晴露瞧着不对,急道:“姑娘还要去哪?这疹子还没消呢!”

    谢明瑛按下她,沉思了一会,对晴霜道:“我自己也没想好究竟要做点什么,还是我自己去吧,今晚若有事,便说我睡了,实在不行,就说我溜去濯砚江上玩去了。”

    “姑娘纵使爱玩,可不能去做危险之事”

    谢明瑛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她要做的事,只有今晚才是好机会。

    晓灯初上,夜色悄然降临。

    东南新阳门内,靠近城门的一处茶肆中,城防营统领秦克初一身黑领衣,外着崭新银甲,垂首立在茶桌旁,身后是几个副统领和参尉,茶肆外分立着一圈城防营的校尉。

    夜幕已落,新阳门本就是日常方便贵人进出的小门,此时门口只有两个守门的校尉,街道上更是没有别人,只有这间茶肆里还徒留着一个不敢走的老板。

    落了两天的雨,空气里潮湿沉闷。

    一盏茶很快就空了,茶肆老板极有眼色地上前,却被秦克初劈手夺过桌子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满斟上一杯,弯腰递上。

    良久,却没有人接。

    “秦统领这是做什么?”

    秦克初今日过来就是本着问心无愧来的,顶多装装样子表现得恭敬一些,伺候过了这两日也就罢了。他等了一日,都没得人通禀二殿下何时能到,他以为这二殿下莫不是在哪里拖延住了,还是偷懒去了,总归他没来是他的事,不是他秦克初慢待。

    日落时分,副统领巡视完新阳小门,正要折回城外营垒,却忽然瞧见李悯正独自一人坐在茶肆里喝茶,吓得立即叫人去找来了秦克初。

    秦克初心里奇怪,这大白天的不来,非赶着他们收队回营的时辰来,难道是有意要折腾他们?

    眼看李悯冷着脸,也不接他的茶盏,秦克初扯着笑说道:“天气闷热,还请二殿下解解渴,稍等我命人护送殿下回宫。”

    李悯看着他,抬手接过。

    秦克初绷着的笑意松缓下来。

    却听李悯道:“本殿奉旨来城防营巡防,合该与营中的兄弟同吃同住才是,秦统领对营中的兄弟也是如此吗?”

    他轻轻晃了晃茶盏里的茶水,随后手腕一翻,茶水尽数泼洒在了地上。

    “秦统领不要坏了规矩。”

    秦克初刚刚放松下来的笑立时僵住,原本想谄媚几句的茶肆老板也躲进了茶堂里。

    这底下全是城防营的人,身后的几个更是营中得力的部下,秦克初没想到李悯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扫他的颜面,当即意识到他这一回来不是要折腾城防营,而是要折腾他。

    如今秦家依附大殿下,朝中早已心知肚明,是他掉以轻心了。

    秦克初气恼,费了好大劲才压下那股怒火,铁着脸依旧道:“殿下教训的是。”

    李悯自己执过茶壶重新倒了一杯,仿若无事道:“白日里我瞧城中九门四港的戍卫多有轮换,且轮换时辰多不一致,有两个时辰,四个时辰,还有从卯时起到现在还没有人轮换的不知秦统领于此事上有何解释?”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新阳门下的两个校尉身上。

    秦克初一凛。

    李悯这话的意思,该是卯时就不知道在哪里坐着看他们了,且一日的功夫就已经将他们轮值的时间摸得清清楚楚,而他还乐得以为他今日没来。

    看李悯的目光,或许在此看了新阳门许久,秦克初立刻一挥手,把那两个校尉叫了回来。

    再看向李悯时,不禁有些怵意,忙道:“营中弟兄偶有突发之事,都是兄弟,换个值也是常有的。至于不同门港换值时辰不定,实乃各个城门港口的出入情况不尽相同,所以取闲繁境况定下的时辰。”

    虽召回了那两个值守许久的校尉,但他这话本就是实情,所以说得也坦然。

    李悯呷了口茶,却道:“可有登记造册?”

    秦克初微动,银甲突兀地擦响,叫自己先心惊了一瞬。

    “这等小事,登记造册也太过麻烦”

    “砰”!

    是茶盏掷落在桌上的彻响。

    李悯缓缓侧过头:“小事?九门四港是拱卫皇城最重要的屏障,你说是小事?该是谁的轮值时辰就是谁的,若随意替换,出了事该找谁,是你说得清楚还是要圣上替你说清楚?”

    一番话掷地有声,叫秦克初一干人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杂杂地跪了一地。

    “臣明日就去登记造册,责令营中无要事不可换值,还望殿下恕罪。”

    “明日?”

    秦克初一下反应过来,李悯之所以来此,就是因明日安国公进京,提议了加强城防营巡防一事。

    “马上就去。”说着,便起身要走。

    “等等。”李悯又恢复了自若的神态,秦克初又跪下。

    “谢明玦今日回营了?”

    “是。”

    “他受伤不过十数日,怎这么快便回来了?”

    秦克初饶是再迟钝,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更低了头道:“谢参尉于匪患一事上多有功劳,身上有伤不便值守,这登记造册的笔墨之事正好交给他去做,也好省去辛劳。”

    李悯不说话了。

    秦克初也不清楚这样说是否合他心意,一时不知该不该起身。

    “二弟今日好大的火气。”

    冷不丁的,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句话。

    李悯重新覆在茶壶柄上的手顿住,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

    斜前方的酒楼上,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人,长身负手,目光炯炯,正是李恪。

    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李悯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暗地里的较量,在他拿着那张礼单到刑部大牢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浮出了水面,故而心中虽意外他的忽然出现,却也不十分讶异。

    李恪好整以暇地走进了楼中,不一会从酒楼一楼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的随从。

    李悯起身,朝他一拜:“皇兄怎么在此?”

    李恪道:“夜来无事,也和二弟一样担忧京城这两日的巡防,所以四处看看。”

    谢平钧的案子是他一早请见父皇才接下的,结果不到一天就被李悯翻案了,叫他吃了父皇好一通斥责,虽然他也有所不忍,但坏在李悯的手上,这件事他是没想到的,这说明李悯已经明目张胆地开始维护谢家了。

    今天他就是冲着李悯来的。

    又道:“听见二弟要叫城防营改制,为兄有些奇怪,父皇好像是罚了二弟来城防营戍卫,不是叫二弟来教城防营做事的吧?”

    李悯平视他的目光幽深,答道:“明日面见父皇时,我自然会奏秉。”

    李恪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等父皇允准了再改不迟。”

    顿了一下,李恪好像想起什么,又道:“二弟莫要坏了规矩。”

    这是刚刚李悯对秦克初说的话。

    李悯的唇线拉着笔直,万没想到往日里和煦好说话的李恪今日会如此咄咄逼人。

    李恪紧盯着他,他一字一句道:“皇兄教训的是。”

    一阵风拂过,李悯僵硬地别开脸,却看见李恪出来的酒楼上,刚刚他站的位置,现在站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林晏。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呈谦卑状,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笑意,眼底是望不尽的深冷。

    李悯立即明白了李恪今日的反常。

    末了,李恪一甩衣袖,叫了秦克初等人起身,对其道:“听见了?若明日圣上奏准了,再办不迟。秦统领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克初早在李恪出现之时,就已完全放下心来,如今还能看到二殿下在大殿下面前吃瘪,心里早不知雀跃到哪里去了,当即应了声,草草向李悯行礼告辞。

    走之前又想到刚刚从新阳门召回来了两个校尉,此刻新阳门虽在眼前,却还无人值守,依着李恪刚刚的话,不必再惧于李悯,于是又叫了原先的那两个校尉继续回去戍守。

    那两个校尉也不敢违逆,只好丧着脸回去了。

    只是新阳门口人虽多,却没人看到两道影子一前一后窜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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