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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揭发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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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谢明瑛睡得不甚安稳,夜里滴滴答答地落了雨,天边还未擦出光亮,又停了。

    晴露听着内帷时不时地翻身,知道她醒了,等着一声唤,便点起了烛火,进去服侍谢明瑛起身。

    万籁俱寂,积聚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更显清晰叮铃。

    主仆二人一言不发,夜里谢明瑛醒转过来已问了多次。

    直到屋外踩着水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晴露刚替她盘好发髻,正要上冠,却被她一把扯下。

    回来的正是晴霜。

    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噩耗。

    西南门命案已近尾声,判定的状子都草拟好了,正待今日宣判,翰林侍讲学士朱如荟却在宣判前一日当着刑部各官员的面,揭发了刑部侍郎谢平钧受贿包庇之罪。

    然而朱如荟并无真凭实据,仅凭投案者吏部员外郎张纶的片面之词,自然遭到驳斥,但朱如荟当场发出三问:

    衙役蔡荣犯杀人受贿多项罪,乃十余口命案主犯,为何只判流刑?

    城防营校尉方坚乃幕后指使,乃命案始作俑者,为何只判鞭刑?

    酒楼陈老板亦有杀人罪行,为何只罚没私产?

    朱如荟一副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样子,刑狱官们立即派人去请示本案主审大皇子殿下,却迟迟没有得到回音。这倒是把在场的刑狱官们搞得不由暗自反思起来。

    此案判的轻,一则牵连甚广,法不责众也情有可原,二则大皇子到底心怀仁善,既想安抚民众,又想在京兆衙门和城防营立下些威望。

    如果说那时办案的官员们还有理可说,那么到了晚上,元恩公主的一道口谕便都将他们想为谢平钧辩驳的心思都打了回去。

    口谕言明,元恩公主要的便是杀人者偿命!

    这下众人心中拔凉,大皇子年轻未经手过刑案,虽是主审,但多会采纳更有经验的协审谢平钧之意,到底是不是谢平钧暗中勾结,倒行逆施,却也不好说了。

    刑部的消息传出来的这时下,正是早朝之前,刑部要去拿与谢平钧勾结者,吏部员外郎张纶。

    谢明瑛听完,心中泛起冷意。

    张纶、朱如荟,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人,这些到底是谁的势力?

    是大皇子吗?还是秦家,亦或是其他人?

    谢明瑛一把扯散了原先作男子的发髻,晴露按着吩咐迅速替她重换了一身裙装,简单梳了个头,她便往书房去了。

    此时的天还裹着盈透的蓝,天边的微白将露未露。

    一路疾行,刚到爷爷院子外,便看见书房门口多了几个宫中随侍打扮的男子。

    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立在原地踌躇不安,却想不到此时除了爷爷还能找谁。

    小道两侧的常青矮丛被晨风吹得微微打着晃,掀落了雨珠飞溅着,没一会,谢明瑛的衣袖便湿了。

    “吱呀”一声,书房里的人终于出来了。

    谢明瑛神色如常地望过去,正撞进了那显贵之人的眼里。

    青葱绿叶下,往日里疏朗如清风,热烈如骄阳的少女,此刻却一副临阵不惧,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却不知那双不由自主颤动的眼睛却将她的假装镇定暴露无遗。

    李悯想起昨日她说要以野鹿为礼相谢于他,竟不知不觉将林间奔逃的野鹿身影与不远处的那人渐渐重叠。

    谢明瑛站在原处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没有过去。

    李悯抬步,挥手止住了要跟上来的随侍。

    “二殿下今日怎这般早来探望爷爷?”谢明瑛平复着心绪,礼貌地寒暄。

    却听李悯丝毫不接这弯绕:“舅舅的事,我会尽力周旋。”

    谢明瑛一愣。

    李悯说完便绕过她,往出府的外院小路上去了。

    进了书房,谢桢见到她,倒不是很意外,还笑着宽慰了她几句。

    谢明瑛自然知道清者自清,却怕有人从中作梗,颠倒黑白。

    便就直说了:“二殿下打算如何做?”

    说话时,她仔细地去看爷爷的神色。

    谢桢望着她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必不会去借他这个外孙的手助谢家之事。

    “且看圣上的意思吧。”

    刑部拿人的令是苏映下的,此事圣上尚不知道,只待早朝时看圣上的态度了。

    谢桢看了眼谢明瑛湿掉的衣袖,叮嘱她回去换身衣裳,莫要染了风寒,便收拾着出门上朝了。

    谢明瑛只得回去。

    天光大亮时,她换了一身宫装,独自乘车去了宫中。

    马车驶进朱雀大道,在皇宫侧门停下,谢明瑛在马车里坐了一会,整理了思绪,才掀开帘子下来。

    曦光透过薄云,朦朦胧胧地洒出来。宫门口,侍卫肃穆笔挺,威严庄重的宫墙外听不到一丝鸟雀啼鸣。

    林晏提着书匣子,沿着朱雀大道一步步过来,脚步不重,近到宫门口时却也清晰可辨。

    谢明瑛在马车旁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裙,一会功夫林晏已到了宫门口。

    就这么不偏不巧的遇上了。

    “谢小姐早。”

    谢明瑛理着袖口的手一顿,他这是在跟她打招呼吗?

    林晏眉眼平淡,语气温润,仿佛只是随意地与翰林院的学士同僚们寒暄。

    谢明瑛不知道他今日是不是心情不错,难得的主动与她说话,但她却没有那个心情想为何,她只是挂念着落在李悯手里的那幅卷轴。

    李悯说会送去京兆衙门,她想得了空就去拿回来,以免因这被调换的卷轴横生枝节。

    要去京兆衙门取物,不知道卷中内容可不行。

    想了想,谢明瑛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道:“明瑛想请教下林侯爷,我四叔前日求的那幅字出自哪篇名赋?”

    刚说完,便看见林晏方才还温和淡然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也很疑惑,她知道用来掉包的大抵不是什么好字,但到底是什么字让林晏那日为难?

    “不过是些陈词滥调,谢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林晏就要往宫门去。

    “陆离羽佩,杂错花钿,听起来并不算什么陈词滥调。”谢明瑛往他要离开的方向侧了侧身,见他有些僵硬地顿住脚步,又继续道,“只是我没有听过,不知道此赋名称,还望侯爷告知,明瑛急作他用。”

    谢明瑛很是奇怪,花钱买字,怎连题写的名字都不让知道?

    但是林晏仍然不发一言,背对着她,只停了片刻,便抽了腰牌递给了宫门口的侍卫,一翻检查后,提步离去。

    这人变脸真快,还是回去再问问四叔好了。

    入了宫门,林晏走得极快,谢明瑛只远远地同路了一小段便看不到他了。

    经过御花园阆华亭,再过几个弯便是观学堂,地上的雨水未干透,海棠比之先前更挺俏了些。

    谢明瑛正要错开去坤宁宫,阆华亭后的小道上步履匆匆地过来一群白衣直缀的文士,由翰林院的青袍学士领着。谢明瑛只瞧了一眼,便看到缀在人群尾部的郑晁。

    这一瞧,她才发现,在这一行穿得跟蜜香铺子里的白玉糕似的庶吉士里,郑晁的样貌气质倒显得尤为出众。

    她站在拐去坤宁宫的宫道上,这些人远远经过没有看到她,但是在即将离开这片视线时,郑晁却似有察觉地抬头望这处看了过来,望向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尽是诧异之色。

    谢明瑛快速地向他比了个口型,人便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也不知道他看清了没有,在宫道上独自站着好半晌。

    前两回见郑晁时,他是一根筋的,怕是领会不了她的意思,想到这里,便觉得有点没意思,正要离开,那头的小路上,海棠之后,飘然出现一道白影来。

    郑晁走到那株海棠树前没多远便立在了原地,像是不认识谢明瑛似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许久。

    “做什么呢?”谢明瑛有些没了耐心。

    郑晁这才低下头,迟疑着往这边来,却没走几步又停住了,俯身抱手深拜了一个大礼。

    “在下不知谢公子是女子,多有冒犯,还请谢公小姐赐罪。”

    谢明瑛一时没想起来他到底哪里冒犯她,就算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吧。但她没什么耐心去回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可以借此问出些事来。

    于是,挺了挺腰杆,正经道:“赐罪就罢了,不知郑学士这一大早行色匆匆的,是去做什么?”

    郑晁仍旧有些拘谨,不愿多上前一步:“朱学士今日一早告了假,替班策学的陈学士来得晚了些,正要去思知堂。”

    朱如荟自然不在翰林院,这会大约在朝上呢。

    “哦,郑学士在翰林院中可还习惯?那日祝春茶楼一事没给郑学士带来麻烦吧?”

    郑晁没想到她会提及那事,那日之后,何修临确实来找过他一回,言辞不善地警告了他几句,之后同去的几个同窗也明里暗里地劝说过他几回,说来说去都是叫他莫要得罪了何修临,做人不必太过刚直。也有知道他脾性的,几回之后就随他去了。

    有次在思知堂,平时鲜少露面的王从之竟点了他的名要他作一篇治史论,他问何时要,王从之只说“你若无事,尽快作来”。

    郑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与谢明瑛:“倒也算不得麻烦,我非属何大人部下,自然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翰林院的同僚们虽为我好,但他人所想强加于我,我自是不必听的。”

    谢明瑛没想到他这一根筋的,竟还有些刚正不阿的意思。那王从之虽有学问,但素来胆小怕事,也就只敢对他们这些没有品级的新人使点坏了。

    但她今天要问的不是他,凭他说的,谢明瑛赞许了他几句,便直入正题:“朱学士与你们相处甚多,没有为难你吧?”

    郑晁不假思索:“朱学士为人洒脱正直,倒没有什么为难之说,只是”

    “什么?”

    郑晁似乎在斟酌什么,掀了眉看了谢明瑛一眼:“谢小姐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谢明瑛觉得自己问得很委婉,但他既然察觉了,她也不绕弯子了:“我想问,朱如荟平时的行事作风,以及你觉得他平日里与何人交好。”

    郑晁沉默了许久,于他而言,在祝春茶楼的出言证明是报她初入京城时的救马之恩。

    而那日在广秀云阁的一席茶位和避雨之恩,他原想着日后必定要寻到机会报答,才应下邀请,也算君子之交了,但如果早知道她是女子,他宁可淋了雨,也不会接受。未出阁的女子清誉何其重要,怎能与他一介未婚娶的男子牵扯甚多。

    若要报这恩,断了牵扯,眼下正是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此时不报何时报?只是要他做违逆本心,说嚼舌根子的话也是万万不能的。

    谢明瑛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又换了个问法:“他近日可见过吏部的张纶?”

    郑晁倏地抬头目露讶异。

    谢明瑛了然于心,道了句“多谢”便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又道:“我记得家父书房有一卷杜老的《治史本册》原本,于你有益,下回我问问父亲可否外借。”

    说完,便往坤宁宫去了。

    留下怔然在地的郑晁,良久,才往谢明瑛去的方向深拜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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