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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西南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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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妍在一旁惊地捂住了嘴巴。

    秦尧怒目圆睁,谢明瑛,她竟敢让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周围的校尉见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抽刀,但突然又想起来马车里坐的是谁,谢家姑娘,满京城都知道的五公子,她哥哥谢明玦跟他们还是同僚呢,故抽出一半又停住了。

    “谢明瑛!你敢伤我?”

    谢明瑛坐在马车里没动,只是头轻轻一歪,看着他道:“你家家奴扰我马车,阻我去路,你城防营的人又在我的马车前动刀,要与我的人动手,要不这事也别去京兆衙门了,直接去刑部如何?”

    谁不知道她爹是刑部侍郎?

    那几个校尉听了,讪讪地收起了刀,这事要闹到刑部,别说得罪谢家,他们几个往后和谢明玦也不好相处,这会子,秦尧和谢明玦,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

    秦尧看着手底下这几个向来与他交好的,真有事还不是见风使舵,他环视周围,几百双眼睛或远或近,或明或暗地看着他,心中愈发恼怒。

    但听谢明瑛转而一笑,又道:“罢了,我听闻秦家大姑娘最是公正持重,今日怎么没见她来?”

    秦妍还惧怕着,听到她提到秦婉,不免心虚地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谢明瑛看过来的视线,一时不知道低头看哪里,只好去瞪车辕旁边的女孩。

    这死丫头的事要是让堂姐知道了,又要被轻轻揭过,今日就是避开了秦婉来外头收拾她的。

    “这样吧,我让侍女随各位回去见过秦大姑娘,这个主审官便交给秦大姑娘来做,如何啊?”

    秦妍泄气,但秦尧算是松了口气。

    见他应下,晴霜便收了刀扔回给了那个校尉。

    但那被五花大绑的女孩嘴里仍呜咽着。

    谢明瑛没打算管她,因着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今日也算主动杠上了秦家,不过秦尧的气焰愈发嚣张,到底也算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他。

    若是一味避让,有些心眼小的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此番,晴霜跟着去了秦家。

    人总算散去,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的林晏便被忘在了路边。

    车帘子仍拉着,车夫没得令不敢妄动。

    谢明瑛坐在马车里,静静地望向他的脸:“林侯爷今日倒有闲情逸致。”

    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真感念她的维护,林晏弯腰抬手向她行了一个完整的礼,而后伸出手来摊开,是一块巴掌大的深褐色砂石。

    “作画用的颜色没了,近日也不得空上山,便去药铺买了一块铁朱。”

    铁朱碾成粉末入画,是画师常用之法。

    “侯爷还真是事必躬亲,这等小事怎不叫书童来做?”

    林晏道:“吩咐他去置办别的物件去了。”

    谢明瑛不再言他,放下了帘子。车夫得了令,驾着马车驶去了天灵街。

    晴露在车上问她为何要救那女孩。

    谢明瑛回忆了一下,道:“我没有想救她。”

    甚至她起初并没有想帮林晏。

    不过,那个女孩看似可怜,实则是她拿捏住了秦妍,秦妍本可以悄悄地找人将她带走处理,女孩却将林晏拉下水,这让秦妍暴跳如雷,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礼节分寸,事情便闹大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来,秦妍根本没有她盗窃的证据,二来,心悦林晏怕是她的痛处。

    只是女孩没想到秦尧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她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林晏又不肯施以援手,只能来谢明瑛的马车前求救,看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在秦家过得十分凄惨。

    可是,一个家奴,秦妍何至于要废她双手双脚这么残忍?

    生死关头,那女孩又说自己不是家奴。

    总之,谢明瑛觉得这个女孩也不简单,不过既然撞上了,又给了秦尧一番敲打,便顺道给了个台阶。

    对于秦家,她既没有善心,也没有闲心去管。

    马车没消片刻,便拐进了天灵街,天灵街上首家便是闻名京城,号称只做王公贵女成衣的霓羽庄。

    谢明瑛笈礼的吉服早由皇后命内廷制了,刘氏细心谨慎,仍叫晴露在霓羽庄多制一套,以作备用。

    她们刚下马车,忽然有许多人往她们来的街口涌去,其中不乏在天灵街巡防的城防营中人。另有零星几个人逆着人流从街口往街道上来。

    只听见有人大喊着:“出事啦,官差杀人了!”

    “谁啊,哪个衙门的?”

    “京兆衙门的官差当街杀人!可就在西南门口呢!”

    还在街上的校尉被人挤着,不能亮出兵刃,只能口头上维持秩序:“闭嘴!胡说八道什么!”但一边脚步却不停,奋力地想要挤出人群,挤出天灵街。

    西南门是城防营管辖之地,离天灵街不过隔着两条街巷的距离,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尽快赶过去,唯恐事情闹大。

    街上的人潮过后,便只剩下稀稀拉拉,或抽不开身或本不好事的人。

    晴露瞧着这阵势觉得事情不小,便问谢明瑛要不要过去看看,今日西南门是谢明玦当值。

    谢明瑛想起刚刚遇上的秦尧,确实有些不安,便让车夫去西南门看一眼,若有不妥即刻来回禀。

    车夫得了令便紧了步子往外去了,还未到西南门,便听得巷子外沸反盈天。

    灰白褂子的京兆衙门差役、黑色交领的城防营校尉和束着头巾的百姓打作一团,甚至有人撕了衣裳,赤着膊与人滚在地上。尤其最中间的几个人,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出来的体格,竟一只手将一衙役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巷子外,还有不知从哪里刚卸了差事匆忙赶来的,穿着短甲的兵马司校尉。

    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人群,拥拥挤挤,竟将巷子外,通着西南城门的主大道堵去了大半个。说杀了人,根本瞧不见尸体在何处,这般场面,指不定被踩烂在哪里了。

    车夫瞧着这阵仗,也不敢往深处去,只在人群外围一边凑着听,一边挨个问。

    听见的大多是在喊着让狗官杀人偿命,问到的,有人说什么富商打死了佃户,也有人说衙役帮着富商打死了佃户,还有人说是城防营的校尉打死了佃户,总之,死的大抵是个佃户了。

    车夫又千方百计钻了个空,进了街边的一家铺子,铺子的掌柜伙计早不知去哪里了,只有一个瘸腿的老妪的躲在堂子后,生怕被人踩到,他便问了老妪,瞧没瞧见今日西南门是哪个参尉当值,老妪思索了半天,车夫都快没了性子,她才“哦”了一声,说是个方脸的,样子挺凶。

    车夫一听不是自家四哥儿,也就放心了,当即挤出人群。

    谢明瑛霓羽庄专设的雅室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见到车夫灰头土脸地回来,再细看,袖子短了一边,还掉了一只鞋。看这样子,她便知道西南门这会闹得有多凶了。

    “方脸,样子凶?”

    车夫抹了一把汗,答道:“是呢,四公子虽严肃了些,倒不至于面相凶恶,定然不是他。”

    谢明瑛没说话,城防营里的参尉她大概都有个脸熟,这个模样的,大概是方坚了。

    数日前在大理寺的那桩事情,后来阿谷回来说与她说过,莲珍坊的老板闹到了城防营,大理寺的少卿大人虽没有立案,但私下里还是去城防营走了一趟,算是施压。

    城防营的几个副统领不愿将事情闹大,将方坚降职去了城门,令要他速速卖了家产田地去填补,方坚这几日除了在城门当值,余下的时间都在筹措银钱。

    这回的事叫他碰上,也算他倒霉。

    霓羽庄侍候的女使知道谢明瑛的身份,送来了从织造局新进的丝绸缎子和礼制所用的花样子,摆了整整一屋子。

    谢明瑛看得眼花缭乱,随便挑了几个,只要合制的便都可以,余下的便让晴露去替她把握,她一向不在这些事上费心。

    等晴露带着女使对好了布料、花样和制式等一干琐事,晌午已过,谢明瑛便立即叫了车夫去驾马车回府。

    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下,阿谷正火急火燎地往外冲,方才晴霜回来说西南门出了大事,问他大小姐,一听谢明瑛还未到家,便令他赶紧去寻,他这一抬头见到谢明瑛,便松了一口气。

    谢明瑛问完话后,他仍快步往外走,被她叫住:“还做什么去?”

    阿谷又转身回道:“刑部衙署方才来人请三爷速速归任,这会还要去驿站递个信儿呢!”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谢明瑛自不管他,回了揽月庭,见到在院子里心急如焚的晴霜,不等她问,便出声安抚住了她。

    晴霜将秦家的事仔细地回禀了她,谢明瑛特意问了一句秦婉的态度。

    晴霜便道:“秦家大姑娘本就性情和顺,找人查证了那丫头典当的首饰确实不是府上失窃的,还找了大夫来给那丫头看伤。”

    谢明瑛点头,没再问什么。

    未时末,阿谷过来说,四哥儿今日不在城内,眼下刚回城,忙着去城防营了。

    晚膳过后,谢明瑛出了揽月庭往凌朝阁去,顺便散步消食。

    路过前厅时,谢明瑛偏头瞧见堂上候着一道身影,中等身材,留着须,青袍补子绣着鹭鸶。

    家中几个叔伯兄长,除了她父亲在朝中正经任个刑部侍郎的实职,多有同僚访客,其他便少有了,而爷爷在通州军营巡查,不在府中。

    她略想了会,才记起来,这是吏部员外郎,张纶。谢明瑛对他有些印象,除了与父亲交好,常来府上,还有一事。

    去年,因着素敏长公主与圣上兄妹关系和缓,身为人子的林晏也被特许参加了除夕宴,圣上在大宴上便提起了当日在竺台山林晏救驾有功却至今还未封赏,当时圣上便有意提拔林晏入翰林院。

    不过,几日后的朝会上,翰林侍讲朱如荟上奏、吏部员外郎张纶举证,揭露了翰林侍讲学士私相授受一事,刑部当场断案属实,侍讲学士立即被下了刑部大牢。

    此事当时虽未提及林晏,但此后提林晏入翰林院一事再无后文。

    谢明瑛后来略留意了些,才依稀听说是吏部的某位大人私递了财帛,托侍讲学士进言阻林晏入仕之路。

    至于是哪位大人,没有人知道,朝中没有贬黜的动静,只发落了一个递东西的内官,她觉着,这操纵之人大抵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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