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待到吃完饭，林清又主动站起来说：“我新来乍到，凡事要多靠你们指教，今天我来洗碗吧”。
说完，她又主动收拾起了四个人的饭盒碗筷。
见她这样，其他三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路媛媛甚至还说：“我说吧科长，林清虽然是大学生，可是并不是一味清高的人，别看她跟陈娟走的近，可人家硬是跟陈娟不是一路人”。
方科长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以后，大家依旧回到酒道守着自己家的酒架子。张艳艳和路媛媛站在酒道的尽头叽叽喳喳的，在议论到底哪个牌子的眼影和腮红更好用。
而林清还是觉得自己跟陈姐比较有共同语言。
“陈姐，假如一个顾客非说我推荐的酒很贵，他看上了可是却舍不得买，那我应该怎么回答他呢”？
陈姐答：“自然是阐明贵的好处了”。
“那他要是还嫌弃贵呢”？
陈姐噗嗤一笑：“那就算了呗，林清，导购员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让每一个顾客都买单，我们只是尽量提高成交率，但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成交率，所以，失败是常态”。
“那么，我到底要怎样提高成交率呢？陈姐你把法宝教给我呗”？
“林清呀，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玻璃厂的业务员，他的业绩每个月都是全厂第一名，而且他的业绩比其他人要高出很多很多……”
说到这里，陈姐顿了顿，林清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穿天蓝色真丝连衣裙的中年女子正在看陈姐家的酒。
林清就说：“正好，姐，你给我来个现身说法”。
陈姐摇了摇头：“我任务已经够了，不卖了”。
“姐，你看这钱不挣啊”，林清有些诧异。
陈姐微微叹息：“你没听见昨天张艳艳和路媛媛两个人愁眉苦脸的聊天吗，她们两家的业务员都给她们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再完不成任务，就要她们回家了”。
林清想起超市卖油那天，两个人一起在背地里给陈姐捅刀子的事情，就说：“她们回家不回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你让她们回家的，又不是你让她们能力不行的”。
“可是她们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技能，找份工作不容易，我又何必把事情做绝了呢。给别人留条生路，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什么叫把事情做绝了啊姐，她们的酒架子在前面，人家都看过了，她们没本事留住顾客，如果你再不上前介绍，顾客就出去到外面买了，这多明摆着的事情啊”，林清心里很是不服气，换了自己，这样以德报怨可做不到。
陈姐笑道：“可是她们不会这样想，她们会觉得，我若不上前介绍，顾客就一定会折回头买她们的酒啊”。
林清不解地问：“可是，就算她们因此对你有所不满，实际上不怪你吧，哪里又谈得上把事情做绝这几个字啊”。
陈姐见眼前的一瓶红酒放歪了，就伸出手，将酒瓶子扶正了：“林清，你有所不知，如果我的销量太高，而她们两家的销量过低的话，她们的厂家就会对她们有意见，厂家一定会说，同一家超市，同样的机会与客流，你们为什么比别人差那么多？这就是辞退她们的理由”。
林清点了点头，这次她听懂了，看着陈姐美丽优雅的身子蹲在红酒道前，一盒盒地将礼盒摆端正了，她情不自禁地想：“陈姐的老公可真有福气，这么秀外慧中，又善良厚道的女人，居然被他给娶回家了”。
“陈姐，既然你对她们一片好心，那就该她们知道才是”，林清想两人对她的态度，觉得她们要是知道了陈姐对她她们的善意，一定会心存感激的。
陈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她们知道，我也不需要她们感激我，她们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好了，我不在乎她们对我的看法”。
看着陈姐有些不屑的神情，林清又开始迷惑不解了，不过，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而今之计，是要多讨教些宝贵的工作经验才是正道。
于是，她又说：“那个玻璃厂的业务员，后来怎样了”？
陈姐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个业务员的业绩出奇地高，到了年底，工厂开年终总结大会的时候，老板就请这个业务员上台发言，向众人传授一下他的销售经验”。
“那经验到底是什么”？林清也来了精神。
陈姐淡淡一笑：“那个业务员说，他每次出差，都随身带一把小锤子，推销玻璃的时候，他都当着客户的面拿锤子砸玻璃，以此让客户直观地感知到玻璃的坚硬”。
见林清听得入神，陈姐又道：“林清，他的经验已经被所有人复制了，可是，到了第二年，他依然是销售冠军，业绩还是高出别人一大截，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林清大奇。
陈姐笑道：“因为，他这一次，是把锤子递给了客户，改由客户亲自来敲玻璃了”。
林清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对啊，陈姐，这才是真正的销售高手，随机应变啊”。
陈姐笑吟吟地道：“你明白了就好，你肯想肯学，不久就可以出师了”。
每天中午，超市里都会放着软绵绵的音乐。过了饭点，整个卖场就会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工作人员在各个货道间穿插来回地上货或者闲聊。
酒道的四个导购员，都在酒道里站着，林清想起王剑的话，他叫自己注意观察这两个导购员在卖场里的日常言行，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于是，她赶紧凑过去，跟她们议论起时下大热的电视剧《知否》来。年轻姑娘们说起言情剧，那肯定是有共同语言的，三人说得兴起，都忘了招呼顾客了。
这时候，对面生鲜科的几个理货员正在将一筐筐樱桃往展台上放。张艳艳见了，就笑嘻嘻地说：“这樱桃一看就是好的，上面的叶子都还绿着呢，真想吃”。
路媛媛哼了一声：“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馋样”！
林清说：“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你就可以买了，不如你先去挑些好的，包起来打好码，收到酒盒子后面，等下班了再去收银台付款，不就是了”。
张艳艳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傻丫头，在这里干，还要自己花钱买着吃，那不太蠢了吗”。
说完，她就跑到了放樱桃的台子面前。此时，放樱桃的科员已经走了，张艳艳站在台前，像变戏法似的，三摸两弄，就转身回来了。
回来以后，她就蹲到了酒道的端头和地堆之间，从工装底下掏出了一大把樱桃，招呼着两人：“来，快来吃，你两先吃，我站着帮你们看着人”。
林清登时大吃一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楞了半天，她才吃吃哎哎地问：“艳艳，这里可是到处都有监控的啊”。
路媛媛笑道：“端头和地堆中间，监控是照不到的，林清，你就放心的吃吧”。说完，她自己蹲下身子，啃起了樱桃。
张艳艳瞪起大眼睛：“去呀，去吃啊”！
林清答应了一声，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糟糕，我仓库里的酒袋子还没收呢，别让人都给我顺走了”！
说完，她立刻飞奔而去，逃离了现场。
到了仓库，她依然惊魂未定，有生以来，她从未偷过东西。小时候，她没有经过大人的准许，就去菜橱里摸饼吃，结果被妈妈发现了，那种羞耻感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这樱桃，可是好几十块钱一斤啊，瞧张艳艳偷出来的，足足有一斤！
王剑不停地要自己观察这两个人的日常行为，难道，这就是他要自己观察的结果吗？
听张艳艳的口气，在超市上班，想吃啥根本不用买？那么，她们平时都是这样干的？
林清仔细回想了下，的确，有很多次，她都看见张艳艳和路媛媛蹲在那个地方很长时间不出来，她以为她们在讲悄悄话，搞了半天，原来她们在偷吃啊！这可真够搞笑的啊，多大人了啊，怎么还这么嘴馋呢！
林清很久很久都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林清到超市上班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天，林清拿到了工资，两千八百二十五元。
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拿工资，看着银行发到手机上的那串数字，林清开心不已。这个数字虽然不多，可是，这是淡季啊，九月份就是中秋节了，九月份肯定是高薪啊！
这天，她们是上午班，到了两点就下班了，下班前，她特意找到陈姐，对她说：“陈姐，我发工资了，晚上请你吃饭哈”。
陈姐笑道：“好啊，同事一个多月，咱两也好好聚聚，清净地聊聊天”。
林清还记得，陈姐说过，她喜欢吃海鲜烧烤，于是，她就选了一家专做海鲜烧烤的自助餐厅，到了晚上，夜幕低垂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坐在这家餐厅的隔间里面对面地闲话家常额了。
今天的陈姐穿了一件奶白色的连衣裙，简约而大气，越发显得她肤白如雪，三十出头的女人，看起来依然青春靓丽。
看着她，林清忍不住说：“陈姐，你老公一定很爱你”。
陈姐微微一笑：“人到中年，还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啊，都老了，身上的担子太多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里有那么多闲情去想那些风花雪月”。
“你们这个年纪才快活呢”，林清诚心诚意地说。
“怎么就快活了”，陈姐用牙签挑起一块西瓜，边吃边问。
“你看，首先你娃读书了，不用你操心了，你工作能力又强，工作还稳定，你说你还有什么压力啊”。
陈姐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清将海参一块快地放到电烤锅里，也没有说什么，她看得出来，陈姐好想有很多话要说。
沉默了一会，陈姐到底开了口：“其实，像我这样全职宝妈，在这个年纪，还能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工资还不低，确实该心满意足了，可是林清，这些天，你也看见了，科长是怎么对我的”。
林清点了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她要说科长对她好，那也就太虚伪了。
“不仅仅是科长，还有张艳艳路媛媛，也都合起伙来排挤我，她们每天聚在一起，谈话的主要内容就是说我的坏话……”
说到这个，陈姐伸手取过桌子上的一杯酸梅汁，一饮而尽。
“陈姐，这不是你的错，真的，这一个多月，我看得清清楚楚，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陈姐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林清，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林清放下筷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第一，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以前我总觉得导购员就是个混饭吃的工作，可是你让我明白了每一行都有存在的意义，每一个行业都有属于自己的顶尖高手，行行出状元，就是这个道理了”。
陈姐点了点头：“这个话我爱听，还有呢”？
“第二，我看到了你的工作态度，你对销售有着强烈的激情和企图心，能够感染顾客，这就是你成功的最关键的原因。可是，人们却不这样认为，她们以为你业绩好，是使用手段抢别人的顾客，这对你是非常大的不公平”。
“好，林清，你能看出我的激情和企图心，就说明你出师了，还有呢？还有第三第四条吗”？陈姐眼睛开始发亮了，她的语气也不再平淡，而变得热切起来。
“当然有，第三，就是因为你出淤泥而不染，不肯跟她们同流合污……”
陈姐将杯子往桌子上一顿：“怎么个不肯同流合污法？你倒是仔细说说。
林清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不想再说下去了，只是将盘子里的扇贝用筷子挑了往嘴里送。
陈姐凝望住她的脸蛋，半天方道：“林清，不枉我费心教了你一场，你能懂我，就已经足够”。
林清嘴皮动了动，欲言又止。
“说吧，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不会怪你的”。
林清呐呐道：“陈姐，你明知道科长想要的是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妥协呢”？
陈姐笑道：“你觉得科长最想要的是什么”？
林清犹豫了一笑，方说：“不就是一些好饭菜么”。
陈姐嘿嘿一笑“林清，你到底还是小看人心的贪婪和幽微了”。
“那她到底想要什么”？
陈姐微微冷笑：“无论她想要什么，我都不会给，再过一年，我家二宝就上小学了，到时候，我可以再找个正经坐办公室的工作。在此之前，我不会妥协的”。
林清听了，有些似懂非懂，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