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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杀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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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宁坊的酒肆果行已经热闹起来了,四处的人来来往往,于鸿鹄将马儿系在一旁,仰头望了望挂着的白布匾牌,便坐在茶馆前。

    “博士,来碗茶水。”

    “好嘞。”那小厮将汗巾往肩上一塔,端着茶就来了。

    抬头便见一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进店,身后还跟着书童,两人竟是一人赛比一人俊俏,他便又扬起笑,“郎君要点什么?”

    “两碗茶水。”说罢就同着身旁的书童寻了一处坐下。

    于鸿鹄手臂悬在半空,抬眉瞧了那两人一眼,瞥见了那书生模样腰间所系的白玉佩。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到那桌前,拱手笑问:“临郎君可安?”

    那人放下茶水,离桌而立上下打量于鸿鹄,便点头:“托李公的福,施陶尚安。”

    于鸿鹄面上一喜,“郎君跟我走吧。”

    李由林的府宅在宣阳坊,于鸿鹄带着他绕小门进来,穿过一众的竹林,山水石木,便有个妇人早在此处等着了。

    “问夫人安。”那于鸿鹄忙弯身上前行礼。

    李夫人笑着点头,又转过身招待施陶,“施郎君快先坐,吃些热茶果子,由林他啊还得有一会儿到府上。”

    施陶拱手行礼,心里头猜着这应是李由林的妻子,“多谢夫人。”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娃娃跑过来,直往李夫人怀里钻,委委屈屈地皱着小脸,“阿娘,我找不到小雪了。”

    施陶听见那女娃娃叫李夫人阿娘时,诧异了一瞬。

    便见立在一旁的于鸿鹄笑着说道:“这鸢姐儿长得可真快,一晃就这么高了。”

    正说着,那小雪就从一处窜过来了。

    李夫人“哟”了一声,低着头笑抱着莫鸢,“你瞧,小雪在那儿呢。”

    莫鸢便乐了,从李夫人怀中下了自去追小雪。

    “哎,这一年过的是快啊,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几年。”李夫人虽是笑着,但话里头还是有些悲调。

    于鸿鹄便笑着道:“夫人真可就是多虑了,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到这儿,又望向莫鸢,“您还得同着大监瞧着鸢姐儿嫁人呢。”

    小雪正躺在草里打滚,莫鸢便蹲在一旁,伸手乐呵呵的挠它的脖子。

    李夫人瞧着她笑,没有接于鸿鹄的话。

    施陶盯着那一猫一人,他其实想不明白,李由林想要的是什么。

    李由林同李夫人的百岁人生已过了一半,后半辈子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只需要静静地陪着身边人走完。可不论是财权还是军权,哪有又没有他李由林的影子呢。

    “阿郎过来了。”

    这一声换回来堂中三人的魂,李夫人向莫鸢招手,“鸢姐儿,快过来你阿耶回了。”

    李由林刚一跨步,就见莫鸢兴冲冲地奔向他。

    “阿耶!”

    李由林笑着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赶晚儿带着鸢姐儿出去玩。”又向着莫贞芳使了个眼色。

    莫贞芳会意,将莫鸢从李由林怀中接过,离开堂内。

    施陶立在那儿,向李由林行礼。

    “不必多礼,我这番将你接到长安,算是让你自己来了结这段旧事。”

    施陶垂着眼眸,听这话时其实是有些恍然的,两年的时间,他已经快要忘却,但当他踏入这长安城时,藏于静流的恨一汩一汩地浮出来。

    他抬眼望向李由林,“要我怎么做?”

    李由林摆手笑了笑,“你无需做什么,只站在那儿便能让他们无路可退。”

    是啊,施陶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死人如何能不让人害怕呢?

    “你若是不嫌弃我李府,这几日便先住在这儿吧,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做旁的打算。”

    施陶本是想自去旅舍安定,听李由林这话也就断了心思,“那便叨扰大监了。”

    “听闻你已娶妻?”

    施陶抬眼盯着他,却是未言。

    他眸中的情绪,李由林尽收眼底。

    李由林笑了一声,说出的话让施陶的心狠狠地攒了一下。

    “我也并无恶意,只是怕这两年临郎君过得太安逸,忘却了自己的亲人和本该有的名姓。”

    施陶顶着李由林审视的目光,手指收紧,拢在一处。“李大监放心,不该忘的,我自不会忘。”

    “临郎君过些时日去一趟大理寺,就说你是四年前科举一案的证人。”

    另一边的大理寺查这案子时,却发现了一处可疑,忙将谢愈胡咏思两人叫来。

    “大豫十二年八月同陈杨两家争利的商铺全都闭店了,但是十月却又都开了店,唯独陈杨两家再没开过。而且巧的是余下的铺子皆是大卖,赚得盆满钵盈。”

    胡咏思一听,指着那折上所言道:“我记得不是说陈杨两家大赚吗,怎么反倒成了对家。”

    “或许原先已故的右拾遗秦治便弄错了?”

    谢愈心里不太相信,抬头问甄寺正,“这些个铺子的主家都查问过了吗?”

    “查过了,巧得是全都换了人,原先的主家都离开了。”

    接这话的是郑观,甄寺正瞧他开口,便也弯身补充:“这里头有一位主家已经离世了,据说是有个儿子,但也未找到。”

    胡咏思插了一句,“原先的主家都是何时离开的?”

    “有八月也有九月,还有一位是十月。”

    此话一出,堂内皆是默然。

    谢愈凝着眉,盯着那折子满腹疑惑。陈杨两家刚闭店,对家竟是都换了人。

    这样想着,他也便试着分析,“八月陈杨两家闭店,期间对家的铺子主家都换了人,十月全赚得盆满钵盈。倘若陈杨两人未在科举上赚得盆满钵盈,如何会在将自家铺子闭店,又如何会这般巧对家也都换了人?”

    说到这儿,谢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不言语了。

    他抬头,郑观与胡咏思竟也是一同望了过来,眸光灼灼。

    三人心中皆有了念想,一齐出声:“换了人。”

    只剩那甄寺正摸不着头脑,望着他们三人一副了然的模样问道:“下官愚笨,这换了人又是能瞧出什么?”

    谢愈便是舒然一笑,“右拾遗秦治的折子没错,陈杨两家的铺子便是八月闭店,十月大赚。”

    甄寺正听这话,愣愣的望着谢愈,骤然脑袋灵光一闪,拍手狂喜,“原来那对家竟也是陈杨两家的铺子!”

    郑观点头,有些欣慰。

    甄寺正人是机灵,但脑袋在断案一块一向不好使,所以其余四位寺正都出长安断案理证,只留他一人在京,今儿个竟然悟过来了。

    见上司投来赞许,甄寺正便又言:“这陈侍郎与杨补阙买通了对家,将铺子变成自己的,旁人却不知道,所以十月大赚便是那科举试考中上得来横财。”

    “话是如此,但一切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其中过程我们一概不知,便是连谁人给陈侍郎与杨补阙送钱买名,我们也毫无头绪。”

    胡咏思这话将郑观才高兴的苗头给浇灭了,细细一想也是,“这案子迷迷糊糊的,如今这一月过去,也只是探出了一尾。”

    谢愈温声安慰,“这一尾至关重要,我们只需顺着尾巴反着查,便能知晓究竟是虎还是猫。”

    胡咏思从来就喜欢点到为止,他摆摆手,霍然起身,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行了,既有了方向,我同谢愈便先离开,等你们大理寺的好消息。”

    郑观没在意,甄寺正却巴不得送走这尊大佛,弯身哈腰笑道:“胡侍郎与谢拾遗慢走,下官送送你们。”

    回了崇仁坊,谢愈将先前抄录秦治的折子摆在案上,里面提到两人,是大豫十二年同陈侍郎与杨补阙做过交易之人。一位是中书侍郎,一位是故太子洗马。

    二人皆是为家中亲儿所谋求,所花钱帛上千两。

    谢愈盯着那折中的字深思,他之所以不告诉大理寺这两人,便是想看看这折子是真是假。

    薛相不让他查,却将那一堆折子堂而皇之的摆在中书省存书处,殿中人皆知此事,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猜不透,但也不得不留个心眼。

    扶回见谢愈仍然待在那儿沉思,便行至案前,将手中的果盘摆在其上,又拿出个帖子递与他,“五郎,这是鲁郡公送来的帖子。”

    谢愈回神揉了揉眉心,接下帖子一瞧,“桂花宴,我同鲁郡公并不相熟,为何请我?”

    扶回接话道:“听说鲁郡公请了长安城内好些高官世家,也不知请五郎作甚,总归也当是玩乐歇息一番。”

    谢愈抬眼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在这坊间呆不住,想出去瞧瞧热闹吧。”

    扶回听此却故作镇静,“我听说李三娘也去,五郎当真要拒吗?”

    “你如何得知?”

    岂料扶回昂着脖子,冒出一句话,“我自是瞧见了。”

    谢愈微微抬眉,将那案上的帖子又拿在手中观望了一番,扫了眼扶回,就见他倏地转过头望向别处。

    “我这八品小官,鲁郡公的帖子怎敢拒?”

    扶回这才回过神来,这又不是在润州,鲁郡公这番人物,五郎哪敢随意拒接。

    往前在润州,五郎总是拒一些帖子,十次有九次都是找着各种理由回绝了,便是他想出去瞧瞧都没得机会。

    这次能跟着去鲁郡公府里,也能同韶秋在信里有话说,想到这儿,他便傻笑起来。

    谢愈见扶回这幅模样,敲了敲案面,“别傻站着笑了,过来研磨。”

    他还得将给李知的临本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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