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
夜空下的高速静寂、深邃,像一条银色飘带笔直深入无边夜色,连绵而没有尽头。
路两侧成片的桦树林掩于山坳阴影中,寒风袭来沙沙作响,枝头栖息的白鹡鸰扑棱着翅膀四散而飞,发出空灵凄寒的啼叫。
如果忽视周围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温也肯定会被眼前漆黑的无人之境吓得半死,她还没有过深夜做那么久长途车的经历呢!
但如果靳司澍是司机的话,她应该是不怕的。就像现在,手和脚舒舒服服地蜷在宽大的副驾驶座上、嘴巴一刻不停地吃着干果点心、肩膀随着车内音响的动感节拍随意摆动、眼睛却入神看着手机支架上播放的海贼王……
饶是她如此不安分,纯黑的阿斯顿马丁仍稳稳地行驶在公路的沥青混凝土路面上。
而比车更稳的是人。靳司澍对于她的闹腾包容良好,墨眸深邃、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侧颜静默、薄唇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然而温也出行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十点便抱着毯子蔫蔫睡过去了。
到第二个服务区时将近十一点,男生停好车,将副驾驶上的女孩连人带毯抱到更宽大、更舒适的后座上。
乍然换地方,她隐隐不安,于睡梦里嘤咛两声,蹭着他的手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才又乖巧地睡过去。
掌心盈了一手的滑腻,男生不禁喉结一滚,深眸于漆黑夜色里泛起森森绿光,拇指不受控地在她脸颊摩挲着。良久,他将手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合上车门,朝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走去……
温也醒得很突兀,不仅因为外头传来摩托车轰鸣的噪音,更因为车厢里没了那股令人踏实安心的雪松气味。
胸腔因心慌剧烈起伏着,额头冷汗涔涔,仓惶的泪睫眨了又眨、试图寻到那人可靠的身影,可眼前除了黑黢黢的阴影什么都看不见。
感官一下子陷入极致恐慌,七魂八魄都麻痹起来。只有听觉灵敏,将车窗外若干陌生男人的、醉醺醺的谈笑听得愈发清晰。
她迅速抓着毯子坐起来、并下意识按开头顶的灯。谁知就是这微弱昏黄的光让车外徘徊的几个醉鬼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他们停止说话,纷纷眯着眼睛往车里看,边看边东倒西歪地凑上来。
温也吓懵了,娇小的身躯迅速缩到角落,浑身颤抖,像极了误闯猎人枪口下的深林小鹿。
在看清车里是何诱人光景后,几人顿时兴奋起来,扭曲的脸就差贴在车窗上了,互相推搡着发出淫/笑。
“操!老子就说……就说三更半夜怎么会有辆阿斯顿马丁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来车里藏了个这么带劲儿的小娘们啊!来来来小妹妹,嗝……快、快把车门打开,哥哥们骑你去兜风!保证比车里舒服!快给哥哥开开!”
污言秽语立刻引来一阵放肆的狂笑。光说还不够,他们开始拉车门、暴力地砸窗户,甚至有几个绕到车门的另一侧,试图隔着玻璃抚摸她紧贴车窗的美背,神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在车里都好像能闻到那股冲天难闻的酒气。
“来嘛下来嘛!跟着开这种豪车的老男人有什么好?!他能伺候得你舒服吗?美女听劝哈,下来和哥哥们玩,哥哥们让你好好体会体会男人的滋味……”
恐惧到达顶点,温也反而冷静下来。她擦掉眼泪,强逼自己忽视左右夹击的流氓地痞,随后起身探向驾驶座的仪表盘,将手机从支架上薅下来,迅速播出靳司澍的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她立刻关掉车内的灯,男生清冷温润的嗓音随之响起,“喂,怎么醒了?我现在……”
“靳司澍……”浓烈的哭腔于沙哑的电流声中传来,短短三个字浸透的惊慌令男生瞳孔一缩,立刻放下手里给她买的简餐,一刻不停地往外跑,“温也你怎么了?先别哭,我马上来!”
“有、有好多喝醉酒的男的围在车外,让我下去,还使劲拍窗户……你快来……呜我害怕!”
眼底一秒阴鸷,隐隐泛起血红的弑杀气息。他加速往停车的方向跑,同时安慰她,“你别怕,车我锁上了,他们怎么都不能进去的。呆在车里,我马上就到。”
他这话说的冷静、可靠、掷地有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温也是稍稍放下心了,哭着让他注意安全。可他自己却越来越慌乱、恐惧,恐惧到想把伤害她的人挫骨扬灰。
所以当他赶到停车场,看到自己车前停着的那排重型机车、以及围在车旁不住拉车门、击打窗户的不良分子,他骨血里的暴戾彻底撕开伪装的表皮,冲上去,如绷紧的弦,扯过其中一个肉墩的胖子,抬起一脚直接将他踹飞出去!
“砰”的一声!是骨头和软组织撞击地面的闷响,紧接着,一道撕心裂肺的猪嚎划破寂静夜空,生生截断了醉鬼同伴们的猥琐行径。
几人看过来,瞬间操声连成一片。
就见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周身森寒、面色阴鸷,投过来的眼神仿佛不像在看人,如地域食人血肉不吐骨头的阿落刹娑,无端让人感到恐怖。
几乎没有停顿地,他的拳头砸过来,一个黄毛应声倒地,哗地吐出酒气熏天的污秽物。
紧接着,他拳脚并用,流利穿梭在叫嚣冲上来的乌合之众中,动作从容流利、力道狠辣,看似不疾不徐,实则每一拳每一脚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不一会儿,停车场外沿的花坛里躺满了横七竖八哭爹喊娘的人。
温也扒着车窗看呆了。
外头这个……跟天龙八部里乔峰一样霸气侧漏的男孩……还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那个随性不羁的青梅竹马么!虽然上次他也动手打过陆鸣,但很礼貌地点到为止了,可这次……他眼底的狠辣凌厉是自己看了都发怵的程度。
不过她也不是圣母,外面那些人渣刚把自己欺负成那样了,就该狠狠收拾。看到他们现倒在地上叫唤着起不来,她心情好极了,立刻开门下车跑到他身边,“靳司澍!”
男生眉宇极致的暗黑瞬间消散。他接住她欢腾的身躯,单手揽在怀里,随后看向她泪痕未干的脸,“还好吗?”他眼底的心疼和自责都要溢出来了。
温也抿唇,也看向他,“还好。”说着伸手够他的眉骨,蹭了蹭,眼底湿润一颤,“你受伤了……”
“没事。”他牵唇浅笑,将她的手拉下来握住,捏了捏,像给予她力量似的,“你先进去,外面冷。”
“你呢?”
“我……”话没说完,周围突然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人少偏僻的服务区显得尤为刺耳。
两人皆是一愣,就见浓雾弥漫的夜色里,足有七八辆机车排成一排呼啸而来。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一群不务正业的黄毛崽子下车将他们团团围住,连带被踹翻在地堪堪爬起来的同伙,步步紧逼,各个脸上拧起人多势众的贼笑。
“兄弟,可以啊!”
为首的刀疤寸头阴森森抹掉嘴角的血,蝇虫似的三白眼在高大英俊的男人与纤细漂亮的女孩身上来回扫动,“原来这妞是你的马子,老子还以为是哪个秃顶老男人包的艺校生呢!”
顿时淫/笑声、口哨声连成一片。
“不过这妹妹可不比艺校生差哪里,瞧瞧这身段……这脸蛋,啧!”
他眯着眼睛,放肆盯着温也那被蕾丝半高领打底衫和高腰牛仔裤包裹的完美腰臀,嘴角勾起,露出挑衅的笑,慢悠悠转向一旁俊脸森冷的人,“艳福独享在我们飞车党是会致残的……”
靳司澍一嗤,淡淡掀了掀眼皮。
“你再多看她一眼,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狂到极致的威胁!放别人身上能笑掉大牙,可从他嘴里说出来……
吊儿郎当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忘记男人刚才是多么狠辣,一人能撂翻六七个年纪相仿甚至更大的对手,确实叫人胆颤。
寸头默了默,抡起一把棒球棍,有所凭地荡笑,“哥们是厉害,想必是练家子的!可一拳难敌四手、车里的妹妹又太诱人,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温也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又气又害怕,索性像小战士一样从靳司澍怀里挣出来,“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服务区都有警卫站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动静闹大了小心去蹲局子,到时候看谁……”
她还没说完,立刻引起周围轰鸣的狂笑。率先被打的那个胖子龇牙咧嘴地走过来,“小妹妹,哎呦呦你怎么那么可爱!你以为我们飞车党在这带白混的?还警察?警察要有心管早来了!知不知道我这哥们家里做什么的?别说警察了,就区长来了也得点头哈腰!”
“……”女孩这下真怕了。她仰头看向依旧沉着的人,“怎么办?”
“你先进去。”
“那怎么行?他们人多势众,你要一个人硬刚吗?”
“听话。”男生眼底深幽,丝毫不惧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应付得来,你在这儿反而会让我分心。”
温也掉下泪来,但没纠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小心,便懂事地钻进车里。
车门咔地落锁。
寸头连连唏嘘,“兄弟够怜香惜玉的呀!不过也是,这么漂亮又清纯的妞,给我我也也稀罕!我就是不知道啊,这种类型的妞在床上……”
“我操!”
变故来得太快,他意淫的话还没说完,对面人的拳头就如同鬼魅般砸过来,腮帮顿时传来麻痹的剧痛。
他又操了声,抡起棒球棍死命朝他头上打,可男人身形一偏完美躲避,随后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盖。骨裂的疼痛令他没受住单膝跪地,而靳司澍冷脸嗜血,丝毫不停猛踹他肩骨,分秒内再次把人踢飞两米远。
“大战”一触即发,黄毛们骂爹骂娘地围上来攻打。
狭促的角落人影攒动,拳头棍棒乱飞,要多混乱就多混乱。而靳司澍以一敌n,丝毫不落下风,形单影只的俊影如希腊战神阿瑞斯般骁勇强大。
尽管他单挑的样子很man很帅,但女孩还是报了警。报完警后依然心急如焚,旁观加油也不是、出去添乱也不是,只能把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哪里被磕着碰着了。
然而就算是乔峰也抵不过一圈圈的车轮战。眼瞧着那人脸上挂彩越来越多,温也再也坐不住了,心想到前头大厅里拉几个好汉帮忙也行,于是毅然决然打开车门——
就在此时,不远处再次传来若干脚步声。她心一凉,只以为是飞车党增派的帮手,因为警察不可能来那么快!
于是跳下来拼命冲混战中的男生喊,“靳司澍,他们又来人了!我们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话音刚落……她愣住了。
只见新来的队伍黑西装黑西裤,一身正气训练有素。他们将“战场”团团包围住,各个肌肉贲张的压迫感绝不是所谓飞车党的黄毛崽子们可以比拟的。
很快,十几人的团伙僵硬停下进攻动作,面露惊恐地望着将他们包饺子的保镖团队,手里的棒球棍接连掉落在地上,发出功败垂成的的闷响。
而混战正中的靳司澍,懒懒瞥了眼突然出现的人,带血的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
“我以为,你们要等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撂倒了……才肯现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