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那晚回校后,温也洗完澡在床上平躺许久才把肚子里的蟹粉鱼脑、战斧牛排和黑虎虾塔塔消化掉。
她也不想吃那么多,可靳司澍说那句话时的目光太灼热,眼底锐利和占有的疯狂深不见底。她既心慌又心动,根本招架不住,连忙借口饿了逃之夭夭。
回来后舍友们也没问东问西,因为她们正深深忏悔着周六那晚扯下的弥天大谎。尤其看到群里男生疯狂艾特温也,问为什么靳司澍回去时的手被挠了好几道口子,才意识到两人当晚的战况是多么激烈!
往后的两个星期,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人没有避嫌,反而来往愈发频繁,势必以“跨校组队竞赛”为由化解沅大和沅理工百年恩怨似的。今天她莅临他学校的图书馆,明天他光顾她学院的研讨室,有来有回,像极了开发某种严肃地图play。
然而流传在两校论坛和各大闲聊群的偷拍照证明,人俩人确实是在学习没错,并且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不能说话的地方就安静坐着,有时相对有时并肩,各自翻着手里堆成山的资料,偶尔讨论,方式是小学生最爱的传纸条;能说话的地方他们也不吵,多数情景是女生在说男生在听,偶有反驳,女孩的愤懑傲娇也很快被男生的三言两语哄好……
唯一互动较多的,就是他们每天必有一顿共进的三餐。
有时是早上,女孩貌似翻身农奴把歌唱,会在校门口收到隔壁系草千里迢迢送来的早餐;有时是中午、两人下午都没课的时候,会被经常偶遇在大学城附近的苍蝇馆子里;最频繁的是夜幕降临后了,他们在沅理工食堂吃饭,吃完会顺道去操场散步、一圈又一圈,肩碰肩,光看背影都觉得般配又和谐……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时候。
靳司澍常在河边走,没有不碰见鱼啊虾啊蹦哒的道理。月中那天恰好是周日,他参加完学院组织的建筑沙龙已经近傍晚了。
匆匆赶到她宿舍楼下时,晚霞烧得正旺,而一直没回消息的女孩此时就站在昏黄旖旎的路灯下,侧对着他,与一个身高体量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谈笑风生。定睛再看,可不是那个她传过绯闻的陆鸣么!
他立刻不淡定了。
然而温也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上周回校临睡前,她挨个回复晾了两天的闲杂信息。回到陆鸣时,她心里的小愧疚涌上来,于是像每个正常的学姐那样温言软语宽慰了他的道歉。而陆鸣不仅秒回,还十分“乖巧”地表示以后再也不多嘴饶舌了。温也的愧疚心因而到达顶点,
那天睡醒后,他发来消息问自己借四级复习资料。她没有推脱,想着还人情了,立刻下床整理了给他送下来——
打死没想过靳司澍会碰巧看到。所以当他沉着脸一言不发,过来拉着她就走时,她犹在梦中云里雾里。
更没想到的是,陆鸣竟反常拉住她另一只手阻止,言语尽是讽刺:“靳学长,我和学姐说话呢,您上来就把人带走,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靳司澍森森睨着他紧攥女孩的那只手,眼底瞬间淬寒,“放手。”
他语气冰冷而危险。
陆鸣呵笑一声,不顾温也的拼命挣扎,依然不怕死地激怒他,“你又不是她男朋友,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手?”
几乎话音刚落,一道飘逸刁钻的拳风从温也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重重砸到陆鸣下颚的位置。
陆鸣毫无预料,狠狠吃痛,手一松!靳司澍果断攥住他的手腕向里一扳,同时圈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温也彻底重获自由。
“你放不放手我或许没资格管,但你弄疼她了、我就有资格。”
温也和陆鸣都呆了。
陆鸣操了声,立刻冲上来反打。温也见状忙从那人怀里挣出来阻拦,死死挡在他前面:“陆鸣你干什么?!你打了他我跟你没完!”
劲拳僵住,一前一后个头相当的男生均因她的话怔愣在原地,心如擂鼓。
温也不想被人围观,拉着人朝校门口走。到东门也没给他好脸色,推着就将他赶了出去。
那晚两人在微信里“吵”了一架,温也骂他冲动小心眼有暴力倾向、靳司澍则质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微信反而穿裙子下楼见陆鸣。
吵到最后谁也不听谁解释、谁也不迁就谁,于是酿成了严峻后果,即开启了长达四十四个小时的冷战。
当然,最后认输的那人不是温也。
周二晚选修课下课、她落于人潮独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时,高高台阶下那道矜冷静默的身影令她阴霾了四十四个小时的心倏然放晴。
所以当率先让步的人嘶哑叫出她名字时,她没再端着,而是一步一步看似缓慢实则急切走到了他身边,与他久久对望,随后任由他呼吸沉沉地将自己拽到漆黑无人的墙角、失控拥住,道歉完一遍遍诉说自己不安的委屈和躁动……
然而多数时候,靳司澍性子是澹然的、稳重的,对她作为女生的小脾气和小矫情总能无限包容。
这就显得他偶尔的失控和犯浑迷人又极具反差性感,而且不轻易外露、从来都是温也专属。
于是乎,他们点到为止的“关系”始终蒙着层纱。慢慢地,连温也几个舍友都拿不定真伪了。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温也刚从沅理工图书馆回来,披寒戴露的,季夏、沈雪非连同隔壁宿舍的李心悦、吴卓婷就将人堵住,非要她说明白现在和靳司澍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引用现例:
“你知道费楠枝昨天拒绝电信工程那小子告白时说啥了吗?”
“人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绝不吊着,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搞暧昧上瘾,生怕别人不夸她手段高明似的!”
她们痛心疾首:
“你猜她说的某些人是谁?”
温也诚实道:“是我。”
“不过她说的对,我俩是在搞暧昧。”她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几人吸气:“靳哥这么渣么?!”
她脸色凝重:“嗯嗯。”
翌日又是周日,时节正逢小雪。
沉迷搞暧昧的两人下午坐地铁去了趟晶甫广场,将上次没吃成翡记的遗憾狠狠弥补了。
从市区回来九点多,整了大学城还洋溢在假日氛围里,到处都是老人小孩、恩爱夫妻和小情侣的欢声笑语。
于是不急回学校,两人沿江边闲步。重逢那次逃到这里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儿,而今再度光顾,无论是人还是景都有了些许不同。
天冷了许多,江上烟波与岸边灯火在月色下散发着静谧的寒意。
温也穿的衣服也变多了。柔软纯白的针织衫、针织百褶裙,外套一件红色连帽牛角扣大衣。两条嫩生的长腿被小腿袜包裹着,又直又漂亮,一跳一跳地走在他身边,跟山林里遛出来作怪的小精灵似的。
她还化了妆,卷了头发。
是再见以来第二次在他面前如此不掩美貌的攻击性,靳司澍看到的第一眼就ying了。
此时氛围正好,温也决定好好跟他讨论有关“搞暧昧”的话题。于是眉飞色舞地将大家的闲话说给他听,没想他却来了句:人家说的有错么?温也,你不就是在吊着我?
他眉眼嗤嗤,“否则也不会明知道那个陆鸣喜欢你还和他来往。”
她气笑了,“今天第几次提了?过不去了是不是?我要解释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没看到你信息?我都把你微信置顶了还要怎样!”
“不怎样。”委屈死的人将岸边的荻花拨得哗哗响,“没到三个月,我想怎样都不行。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是我缠着你、非要你给名分了。”
她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就下午出发前。”靳司澍幽幽地看向她,“系里有同学来问我是不是不想负责和你搞暧昧,说你们学校人现在都骂我渣。”
温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说什么了!?”
“我说是我缠着你,你只是在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
她啊啊啊了两声,顿时炸了,精致脸蛋皱成一团,手脚并用地锤他,“你这样说别人会认为我是渣女!有意的故意的是不是?!我以后还怎么挽回清纯女大学生形象啊!!”
他三五下制止住她,眉头微微蹙着,“被认作渣女,跟被认作倒贴、舔狗,你觉得哪种对自己名声更好?再说你本来就有权力考虑,别人有什么资格说你渣。”
“……”温也吸吸鼻子,想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靳司澍是优秀没错,但不代表他看上谁谁就必须感恩戴德、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似的。于是眨眨眼,问,“那你的名声怎么办?”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他满不在乎地嗤,“你不常骂我脸皮厚吗?现在倒操起闲心了。”
他一副破罐破摔的散漫,女孩没绷住,扑哧笑了,随后清清嗓子,“我说你脸皮厚有冤枉你么?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她把自己被攥紧的手抬起来,“这个月第几次犯规了,我都没好意思和你清算的。”
靳司澍眼睛一眯,深幽目光在她狡黠的脸上来回轻扫,比视/奸还要多几分欲色。但他还是松开那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手,薄唇随之勾起,“那不如先清算我的?我牺牲了自己的脸皮,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些福利?”
温也咬唇,“你要什么?”
他低头凑近她如寒江般湿润恬静的气息,嗓音嘶哑,“下星期、周末、京市,想没想好?要不要和我去?”
“……”她眼珠子转啊转,片刻笑了,“行。反正现在进度不错,老李头上周还夸了咱们的选题有创意。就当去放松放松,这俩星期可累死我了。”
他弯唇,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眼氤出清浅的笑,“那就定了。走吧,快十点了,先送你回学校。”
“等等!”温也揪住他袖口,仰头巴巴地望着他,“可不可以把薛媛带上?你不是说京市有个艺术疗愈村吗,我想到时可以抽空去看看。媛儿她是我们队友,所以最好一起……”
“不行。”靳司澍蹙眉,想也没想地拒绝她,“你觉得合适吗?我们出去玩,你要带一个我不熟悉的舍友,那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她语噎,张口就知道说动他的希望不大,于是撇撇嘴,“媛儿最近一直在筛选住建网上的传统村落名录,我也是看她太辛苦了才……”
“回来时多带点吃的玩的给你舍友们不就好了。”他温声安慰道。
“好吧。”
温也不纠结了,又开始一跳一跳地跟在他身边。
“下周出发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做做攻略了。比如住哪里、去哪里玩,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
“你不用操心,我来安排。”
“哦,那你学拍照技巧了吗?我要能把我腿拍两米长的那种……”
“学了。但你说的、有违科学。”
“算了……能p就行。”
“恩。”
沿江的两道身影越走越远。
而少女咯咯的笑于远处无数渔船嘹亮的汽笛声里回荡,寂寂飘向无边璀璨的夜空……
五天后。
京市、西山别墅。
呼啸的北风在窗外肆虐狂吼,一墙之隔内,华丽奢靡的卧室却温暖如春。
靳研松和莫茹分坐在沙发两侧,一个抽着雪茄和朋友打电话聊生意,一个阖眸轻盹,手边茶几上是成沓成沓女孩的资料和照片……
突然,有头发花白的老者敲门走进来,面色欣喜万分,“家主!前头来人说,司澍的车已经从南沅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