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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街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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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教你做人。”

    直到捉妖比试正式结束,众长老忙忙碌碌地核算清了诸位弟子的成绩,又于翌日排了名次,给名列前三的几位弟子分了几样稀有的灵器,修仙日常重归平静,几人又恢复了每日上课下学的作息时,温术才重新开始搭理贺珠玑,“你先自己做个人吧。”

    贺珠玑将脑袋埋在书本后面,撅了朱唇将毛笔顶在鼻尖下寻乐子,闻言在桌子底下攮了他一拳,“没给你揍乖么?”

    温术见状也猫下腰,“小师妹,先生这堂课讲的是咒诀,咱们应该拿这本《仙咒箓》来上课,你在桌上摆了本《仙草集》是什么意思?先生的戒尺没打进你心里是么?”

    “这么回事么?”贺珠玑慌乱地瞥了眼自己的书本,赶忙把封面遮住,难怪方才兴起想听两句时半晌翻不到先生在讲哪页。

    “老实点的。”温术瞪她一眼,“仔细我跟先生告状。”

    话音刚落,一截凌空的戒尺便啪啪朝两人背上各甩了一掌,先生放下书本,徐徐穿过排列整齐的木桌走到两人跟前,“在讲什么悄悄话?”

    温术吃痛捂着后背,指着贺珠玑狗腿道:“先生她带错了书本,我提醒她呢。”

    贺珠玑:

    托温术的福,贺珠玑被先生罚下课后留下来打扫讲堂,愤愤地抱着把人高的竹帚将地扫得哗啦哗啦响。

    宽慰的是,先生也没放过温术,把他赶去池子替自己喂王八。

    盛茴倚在廊下等贺珠玑扫完地一道回去,“听闻温师兄在方肆镇被你打得鼻青脸肿,这两日正勤加修炼,修为突飞猛进,等着寻你报仇呢。”

    “他就是心眼子多,也不怕上门再让我打一顿。”贺珠玑把扫拢的落叶堆堆起来,丢了扫帚拍拍沾上衣袖的灰如释重负,“大功告成。”

    盛茴见她出来,上前挽住胳膊一道钻出书院,闲谈道:“讲起修为啊,我前日见殷师弟在无人处练习,周围四散的灵力仿佛也隐隐有了突破打叶风的迹象,殷师弟入门晚,又是难得的火灵根,眼下看来,修为突破得这样快,天赋也算极佳,回头拜起师来先生们怕是要抢得眼睛都红了。”

    “玉绳谈达到镜中花境界的,除却我,也就一个大师兄,一个姜师姐,一个崔师兄。”贺珠玑掰着手指,“我的天资当年是被先生夸过的,也用了整整五年才突破打叶风,已是震撼宗门的了。即便是大师兄当年废寝忘食,穷追猛赶,也费了有五年半快六年呢。倘若殷师弟当真两年就赶超我们,别提先生们,怕是连我爹都争着要亲自收徒了。总归么,门派里多添个有天资的也不算坏事,回头武打课,我去探探他的身手。”

    盛茴忙道:“你快歇歇吧,前才有温师兄叫你打得眼泡都肿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倘若再把殷师弟打坏,当心先生长老们不待见你。”

    “节骨眼?”贺珠玑懵了一下。

    “忘了么?每年的捉妖比试和斗街会都是连在一块的,先生们的道理,捉妖比试人人都擒了妖回来,多少鼓舞人心,趁着士气足,好在斗街会拿个漂亮的名次回来。”盛茴说:“斗街会迫在眉睫,往年每个宗门里都只会派达到镜中花境界的弟子去参加,那打得才叫精彩呢。殷师弟马上可以有资格参加斗街会,你这会子探他把他打坏了,先生长老们不得跟你拼命?”

    斗街会盛大,百家宗门,千万弟子皆可以前往观望战况,但有资格参加的必得是三大宗门之一且达到了镜中花境界的弟子佼佼者。

    所谓三大宗门,正是玉绳谈、金波流、百蛊生。玉绳谈擅剑,金波流擅搏,百蛊生擅蛊,三大宗门各有所长,各有千秋,因此比试起来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斗街会算得上修真界的一大盛典,也是诸多宗门每年拉近关系互相亲近的手段,说是比试,会排名次,但也强调友谊至上,名次不过是为了搏个好彩头。

    “哼。”先生盯着温术喂饱了自己的王八,这会返回书院附近,找到了还在闲话的贺珠玑二人,“都扫干净了?”

    盛茴笑嘻嘻地朝先生作了个揖,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急匆匆抄了小道跑了。

    贺珠玑:

    先生也摇头笑笑,抛了截牌子给贺珠玑,苦口婆心道:“扫干净了就罢了。斗街会在即,这是入场的牌子。你的天赋别说在玉绳谈,即便放眼整个修真界那也是拿得出手的,殷谓天赋更佳,他尚且练得勤呢,当年竺臣的天资远不如你,也全靠着起早贪黑地修炼成了玉绳谈的头面,你也该趁着年纪还小,别再白白辜负了这样好的天资。”

    贺珠玑心知先生是惜才,恭恭敬敬地作了揖,“珠玑谨记。”

    “斗街会的地点在中雷岛,我们寅时出发,亥时大抵可以入岛,翌日天亮前抵达岛中客栈安置,接着稍作休息,迎接辰时的斗街会。”竺臣拢上牛皮纸做的地图,井井有条地规划好了时间作息。

    姜叙微微点头,“路途紧促,我们没时间停下来,大家都备好水和干粮了么?”

    “恭喜啊殷师弟,你也突破打叶风了。”温术拍了拍肩上鼓鼓囊囊的包裹,朝姜叙点点头示意万事俱备,乐呵呵地搂住殷谓的肩膀傲道:“要说咱也算厉害的,三大宗门里又能出几位镜中花?眼下时近斗街会咱抽不出空庆祝,等斗完了,师兄再邀上几人,请你一道吃酒祝贺。”

    殷谓:

    崔鹤戳了戳贺珠玑鼓得好似塞了床棉被在里头似的包裹,主动伸手替她背着,好奇道:“小师妹,你这里头兜的都是些什么呀?”

    “换洗衣物、干粮零嘴、水袋果汁”贺珠玑认真地回想着:“我认床,到了中雷岛恐睡不着,便把自己的枕头也带上了。”

    崔鹤:

    “人都齐了。”竺臣扫了几人一眼,“那出发吧。”

    几人各自乘着自己的剑,凌空迫近苍穹,数道剑风呼啸,眨眼间已弹射出去数里,徒留下化虹背影供送行弟子仰望。

    “小师妹,我想了想,你那日的一番话勉强算有些道理。此趟中雷岛你也少如素日耍花招,或许我还能不计前嫌,原谅你方肆镇的那一顿胖揍。”温术不知何时摸到贺珠玑近旁。

    贺珠玑瞥了他一眼,一个响指散了他脚下佩剑的一角灵力。温术避之不及,御剑的方向歪了歪。

    竺臣察觉异样回头,“怎么了?”

    贺珠玑抢先道:“温师兄刚达到镜中花,灵力控制不稳,刚晃了晃。”

    温术又叫她气得涨红了脸,恶狠狠地踩着剑不吭声了。

    两人默默地飞了一阵,贺珠玑忽然问:“温术师兄,你当初为什么修仙?”

    温术本不想搭理她,见她神色认真,想了想道:“有仙缘。”

    “可知缘深缘浅?”

    “不知深浅。”温术看她并无嘲弄的意思,“少时家境贫困,兄弟姐妹众多,父母原要将我弃养,只是于心难忍,恰逢一位算命的先生途经我家,说我与仙有缘,父母因此连夜把我弃在了玉绳谈山脚口,故而修仙。”

    贺珠玑道:“可师兄如今已非垂髫小儿,你可曾问过自己是否想继续修仙深造,亦或者,入妖道、入魔道,于你而言同修仙并无分别?”

    “玉绳谈于我,不止一处住所,更甚于家。”温术说。

    贺珠玑想了想,“我这有一道难题,思虑多日,难寻答案,还要向师兄讨教。倘若有一名修士,我明知他将来会因杀人成瘾而堕入妖道,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

    温术沉默了一会,看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反问道:“你有什么见解?”

    贺珠玑说:“我认为,只肖阻止他的第一次杀戮,叫他尝不到杀人的滋味,那么自然也就没有成瘾之说了。”

    温术摇摇头,“那小师妹觉得他为什么会开启第一次杀戮?甚至于后来还会上瘾?因为这种人生来即是杀戮者,你能阻止他的第一次,难道你能阻止他的每一次么?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因此才会杀人成瘾,而非杀人成瘾了,他才是这样的人。小师妹,你弄反顺序了。因果轮回,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结局。阻止,不过是将要发生的事推迟罢了,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坦然接受。”

    “可。”贺珠玑动了动嘴皮。

    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背着我们在讲什么悄悄话?”几人飞得乏味,同时扭头凑到悉悉索索不停的两人身旁。

    贺珠玑:

    亥时,几人提前到达了斗街会附近的客栈下榻。

    温术腋下夹着自己的包裹,路过贺珠玑时贱嗖嗖道:“我和竺臣师兄住一间哦。”

    贺珠玑:?

    天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

    贺珠玑没来得及回话,便见他贼笑着溜走了,气得大喊警告他:“我和姜师姐住一间!”

    敢乱讲你就死定了。

    姜叙闻声疑惑地从房间里探出头,“和我住这么高兴?”

    贺珠玑:

    “你不敢乱讲,我敢!”温术的声音闷闷地打拐口传来。

    “什么敢不敢的?打什么哑谜?”姜叙将房门开得更大了,示意贺珠玑进屋,“一天到晚的,别皮了,赶紧休息吧。”

    贺珠玑这下哪还睡得着,闭上眼睛全是温术贱嗖嗖地贴着竺臣吹枕头风,把她先前下药一事抖出去的一幕幕,按照他狗腿的性子,肯定还会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于是竺臣铺天盖地的怒火便只会烧自己一个,贺珠玑已经能想象到翌日竺臣执剑站在自己跟前要拼命的样子了,丢人丢命又丢魂。

    姜叙在她身侧睡得安静,贺珠玑连口气也不敢重叹,憋闷心慌,干脆蹑手蹑脚地披了外套悄悄起身,跟壁虎似的攀到竺臣和温术房间的窗口外偷听里面的动静。

    外面路过的行人:

    耳朵贴着墙根子仔细听了半日,竟没有想象中的摔杯砸罐,怒气冲冲,反而安静得好似睡着了。

    死温术,吓得她睡不着,自己倒是睡得死香。

    “小师妹你”身后传来殷谓犹豫的声音,“这个时辰是在这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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