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12)爆裂
王五闻言,哼了一声,也未继续追究到底。
“既有法子拿回,我暂也不说什么。只再有下次知情不报,万一坏了寨主好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张四可不管他狠话。
满脸宽肉一歪,耻笑道:“就你这瘦条身板,同我打又打不过,与你有什么情面好讲?若至寨主跟前,他更信谁,你自个儿没个准数?”
“还来同我自取其辱。”
“你!”
“嗒,嗒——”
两土匪争吵间,愈发高声之下,我却敏锐寻此细微异响。
但不论如何瞧,都未曾见着动静来自何方。
“嘘——”
“怎么着,你还嫌……唔,唔唔……”
张四刚要继续出言嘲讽,就似被王五一把捂住嘴,只惊怒呜呜出声。
“止声,刚好似有人。”
我往旁侧一瞧。
柳叶刀无声打了个哈欠,浑似未曾听见土匪所说之人,更觉所说之人与她全然无干。
转至底下,大少爷亦一步未动,全神探听屋中二人言谈。
得。
瞧来只我一个,被“视线”及王五之言,惹得一时惊疑查探。
“呸,”
屋中二人静听一瞬。
张四却是忍不住,啐了一口,将王五连人带手攮走。
“哪来的动静,我瞧你就是说不过嘴,编出个瞎话糊我。”
“那你倒是高看自己一眼,我至于拿此事作玩笑?啊——”
王五突地惊喊出声,叫张四不耐烦转身问道:“又怎的了!”
“蛛网!”
“一惊一乍,这屋里多久无人洒扫,不过一蛛网,有甚好稀奇的。”
“你……啊!蜘蛛,有蜘蛛掉进我后衣之中!快帮我赶走,我背上爬着不止一只!”
王五胡乱往后背抓。
悉索间,他又将手挪到前头,赶忙解着外袍衣带。
他突如其来的惊恐未停,却只得压着声,朝张四呵斥道:“好你个张四,没事攮我作甚,这下可好,叫那该死的蜘蛛掉我身上,抓也抓不得,赶也赶不走。”
“磨叽,不就几只小虫,也至于叫喊?”
张四可不是什么好性子,鄙夷说罢,极不情愿地伸出手:“你转过身去,我给你瞧瞧。”
一阵衣裳摩挲之声。
并张四手上粗糙,又没生个好心肠。
手掌不耐烦地朝前,大力抓挠两下,只叫我听得王五愈发低言呼叫个不停。
忽地,黑沉的屋舍中,现出一点突兀惹眼的火光。
“张四,你怎点起火折子,还不快灭掉!”
“还不是为帮你找虫!你叫个没完,只在原处等我给你出力抓挠,可这处黑漆漆地,你叫我怎的看得见?”
“啪——”
火光一下被打掉,屋中寂静一瞬。
只听得随后,王五急切道:“此处久无人,你点起火光,反怕来人看不见你不成!”
“你都说无人会来,哪那么凑巧,就被人瞧见?”
“莫再狡辩回嘴,快,你拿我外裳,把该死的蜘蛛拍抖下来,我去把火折子踩灭。”
王五往地上胡乱跺了几脚,又催促张四快些。
惹来张四抱怨不讲,自个儿亦愈发焦头烂额起来。
“这火折子怎的踩不灭?咦,这处地上怎有水。”
“有水还不灭,你瞧瞧你说得什么疯话。”
张四狠拍他后背两下,算作泄愤:“不知他们从何处买得的火折子,倒是好料,被你一踩,好嘛,这会儿子愈发亮了。”
“没用的蠢物,”张四没好气抖抖他的外袍,跨一步半蹲下,正要去踩灭那火折子。
突地,一声尖锐鬼喊,划破屋前屋外的沉寂。
“哪里来得什么水,这是灯油!”
王五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一时连背上蜘蛛也顾不得。
“啊,这怎还有两个灯油桶,”
张四反倒大着胆子上前,伸手扒拉一阵:“定是从这洒出来的。”
这却叫我猛想起一事。
王婆子被管事罚去洒扫后花园,不正因着看管库房不力,以致丢了两桶灯油!
莫非就是这两桶?
可又是谁偷了灯油,将它们藏至此处?
“别管那蜘蛛了,先来把这火折子踩灭,不能叫他烧着油桶!”
张四急得脱了外袍,疯狂扑打火苗。
王五亦只得边提着一口凉气,颤巍巍上前,胡乱跺着脚。
“看清楚些,火折子没踩到,你踩我倒踩个正准!”
“这下你怎又管那么多来。你那一推,叫那该死的蜘蛛还在我背上爬,你瞧我可说什么了。”
“好嘛,我瞧你就是有意报复。”
“是又怎样!”
柳叶刀本神游天外的面色一变,一把将我抱起。
哪还顾得及踩瓦上的声响,立时起身,施展轻功欲去。
突高的“视线”,亦叫我底下余光得见大少爷,也已然从来时假山路,快步退去。
“张四,你听这声,咱们上头有人!”
王五赶忙拍拍张四,惊呼喊道。
“别想你那瞎话了,”
张四啐他一口,连带着也朝踩不灭的火折子,再无计可施地吐去吐沫。
“你再蒙我,也是你先挑事,说什么有动静,惹得那蜘蛛被你一吓,这才掉下来。否则,我又哪会点这火折子。”
“呵,你真不知羞,说出这种话,倒将你自个儿撇了个干净!”
“砰——”
我前爪搭在柳叶刀肩头,“视线”越过看向那爆炸声响。
火苗一下子窜起老高,将里头两个拼命扑打的土匪,映在纸窗上,瞧得清清楚楚。
“啊——”
“不好,火势越发大了,张四,咱们快走,再不走这火会烧着……”
张四已然一脚踢开门,哪管他,自个儿逃命样的冲了出去。
火焰烧上王五手中用来扑打的外袍。
他赶紧松了手,朝外慌不择路地奔出。
“砰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
砰地,一个爆完,紧接着另个油桶又爆。
红焰一下子窜上房梁,屋檐也能见着涌动欲炸出红光。
方才那点子细微火势,与现下接二连三的爆动相比,哪算得了什么。
前所未有的烈焰,猛扑至左右屋舍,烧得连成一片。
俩土匪慌不择路,揪着里衣,捏着弯刀逃远了。
与大少爷所去……又是一处!
不好!
大少爷之前被追了大半个府,靠那两名府卫,才将土匪彻底杀死。
可好巧不巧,他方才正碰见看守二少爷的下人,又叫下人并那两名府卫,带二夫人去二少爷处看望。
二少爷待的柴房,可不似关押二夫人之处那么偏僻。
这下突变,叫他怎似那一回,避开府中无辜之人,独去寻那府卫?
我一时心中猛然跳动,激烈的动静,干扰我愈发难猜透他的打算。
且柳叶刀,与他反向而逃,远去了。
将将落至一处屋檐,暂且停下,柳叶刀同我朝后瞧去,看着那片刻之前,还迫在眉睫的火光。
“好险,差一点就被那火苗烧着,幸得我奔忙得快。”
柳叶刀擦擦额间热汗,如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那俩土匪同大少爷一边逃走,也不知会不会碰上?”
说得不错,所以咱们不若同去瞧瞧。
“罢了。”
“之前同那二少爷夸下大话,现下我还得想个法子,与他提这事办不成了。”
这一起一伏,叫我比之方才愈发心急,使劲扯了动她的下裳。
“好吧。”
她叹口气,妥协得如此之快,就好似就只在等我提出,这让她向前面对的契机。
顺顺溜溜,将讶然得还未反应过来的我抱起,似要与土匪奔逃之速,一较高下。
“救火啊!”
“后院失火了,快来人救火!”
但她心思,终究落了空。
土匪早已发现大少爷,追赶着,将他团团围在住。
提着弯刀,恶狠狠地,想要灭口之心,已是跃跃欲试。
可我亦被底下情形一惊。
大少爷,并非独自一人。
他身前,竟站着那两名府卫之一。
目肃持刀,与来势汹汹的两个土匪,对峙一方,丝毫未因人少失了气势。
“莫做无谓抗争,”
张四嬉皮笑脸出声:“一个没用的少爷,另算个废物下人,就算有把刀在手,又有何用。叫你尝尝张爷爷的厉害!”
“张四,小心些,那人叫我觉着,不似一般府卫。”
王五敏锐拉他一把,提醒道。
“那么多废话,等我砍完再讲!”
话音刚落,张四已然冲上前去,手中弯刀向府卫劈砍。
府卫与大少爷分头一躲。
“嘣”,那弯刀直直砍进中间石板地,裂开一条深长缝隙。
府卫抓住时机,立时向他劈来。
张四察觉风声,耳朵一动,反身架起弯刀,将府卫致命一击将将拦下。
随即面色暴涨怒红,手上使劲,将府卫格挡出去。
而府卫朝旁侧一偏,轻巧落地,正躲过王五从背后刺来的阴刀。
“果真不好对付。”
王五皱眉低语。
却见张四怒吼着再冲,与之来回过了几十招。
但终抵不过府卫之速。
张四跳劈砍来的弯刀还未落下,他就已极快闪避到侧方。
手中坚硬的刀随他动作转平,横着朝张四暴露出的腰腹强砍一刀。
霎时血液四溅,张四痛叫一声。
“张四!”
王五咬紧牙关,恶狠狠看向府卫。
凭灵活刀速刺去,竭力寻找突破点,打得府卫后退几步,刀身被迫斜着,挡住一次次穿刺,却露出侧身破绽。
王五一时欣喜,抓住机会,使出全力向前突破。
要近身时,却见府卫嘴角勾起一抹笑。
王五瞬时大惊,但使出全力的身子,若再想转换方向,已是来不及。
府卫瞬间一避,侧开王五,叫他向前冲去。
随即一刀刺入他后背,快刀猛出,干净利落。
红刀再出。
王五已然直直俯趴在地,血迹晕染整片石板地,再无气息。
再转过“视线”,张四也已栽倒在地,血迹似奔涌的瀑布,沾湿他整个下巴。
涣散的瞳孔似看到了王五的尸首,颤着的手摸到刀,刀身猛地直插入石板,他借力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
然府卫哪等他有还手之力。
快步走来,又一剑从他背后刺入。
叫张四瞬时喷出大口的血,淅淅淋淋地,落入那块碎裂的石板中,了却最后一点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