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不得不说,有两个衙门里的人跟在自己身边,做事确实方便了许多,林悠棠觉得自己走路都能横着走了。
鸨母领着三人到了赵县尉生前一直点的姑娘房门前。
“小孟,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兴许是有衙门里的人在身边,鸨母态度很温和,不敢太放肆,行为举止都规矩了许多。
她叩了叩门,没过几秒,面前的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林悠棠:“……”
两名捕快:“……”
就差爆粗口了。
首先,这里是妓院。
其次,这里是妓院。
妓院,什么地方?花花世界!浓妆、妖魔鬼怪似的嗓音等等总是必不可少的。但眼前的这位孟姑娘却不是,她脸上没有任何一点妆容!
简称:素颜。
素颜都这么好看了,那化了妆还得了?
鸨母在这时笑着说:“小孟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呢。”
小乔咳了两声:“严肃点儿。”
鸨母瞬间收敛。
“姑娘,方便我们进去么?”林悠棠态度温和地开口问。
孟姑娘瞧着林悠棠,以及她身后的两位衙役,再加上赵县尉被杀这件事在整个乌州县传得沸沸扬扬的,最终点了点头,让开了道。
几人进了房间。
方才鸨母也说了,孟姑娘是这里的头牌。都已经是头牌了,房间自然不能太寒碜。
孟姑娘领着几人坐上圆桌。
林悠棠刚坐下就开口说:“孟姑娘,你别紧张,我们来找你只是为了知道一些事情。”
孟姑娘行为举止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给几人倒茶,却在听到林悠棠嗓音的时候,倒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不少。
“是赵县尉的事情吧。”孟姑娘马上收拾好残局,重新倒了一杯说。
还没等林悠棠回答,孟姑娘就又说:“这里是妓院,不用我解释你们也知道妓院是做什么的。我从小就被爹娘遗弃,是鸨母收留了我。”
孟姑娘给几人端上茶水,坐上位置继续说,“每天来这里的客人很多,他们都是奔着那种事情去的。但赵县尉却不是。他每次过来都只点同样的菜和酒,然后和我聊天。
前段时间吧,他去而复返,说是跟夫人吵架了,来我这里清静清静,然后就跟我说了他与他之前夫人的事情。”
鸨母在这时候插嘴问:“是莫姑娘吧?”
孟姑娘点了点头。
林悠棠向鸨母投来疑惑的视线:“莫姑娘是谁?”
“这位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林悠棠:“……”
你别说,她还真是。
鸨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瞧了一眼孟姑娘后笑说:“说起来,莫姑娘不仅跟我们小孟名字很像,长得也差不多呢。”
“当然,小孟可不能跟莫姑娘比。”末了,鸨母补充。
“这么说来,赵县尉是想念莫姑娘了才来这里的吧?”其中一位捕快说。
“那他为什么不去见她?”林悠棠问那名说话的捕快。
“走了很久了。”鸨母语气温和,却有一丝可惜,“当时赵县尉还只是一个小捕快呢。哝,就跟你身后那两位小帅哥一样。他啊,当时是破了一个大案子才被提拔,之后官越做越大,成了县尉。莫姑娘就是当时他做捕快的时候遇到的。两人也算是一见钟情吧。”
莫姑娘长得好看,当时还只是身为捕快的赵县尉一下就动了心。但碍于当时有案子在身,不方便,于是在等案子结束之后,赵县尉很快就差人打听到了莫姑娘的住处,还知道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莫姑娘会来县里。
但由于莫姑娘每个月来县里的时间不确定,赵县尉只能在她经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好不容易老天开眼,让他等到了人,他却又因为害羞不敢跟人说话。
莫姑娘看他支支吾吾的,笑他像个呆子。赵县尉不服,跟她理论,两人就这样熟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浓厚。不久之后,赵县尉就因为破了大案,受到提拔,成了捕头。
成为捕头之后,赵县尉吩咐下属加强了县里的治安。没过多久,那些杂碎就不敢出来造次了,他也终于有了空闲时间,每天都会趁晨练的功夫去看莫姑娘,并给她带很多县里的好吃的。
渐渐的,两人的情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半年后,他迎娶了莫姑娘,还跟莫姑娘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再之后,他就成为了乌州县的县尉。
当时这可是整个乌州县的一段佳话呢。只可惜……
林悠棠从妓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
老天爷可真爱开玩笑,好好的一个大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于是林悠棠决定,她必须要接受这个任务。
——为了赵县尉。
妓院门口,林悠棠停下步子,抬头望着黄昏。
“你们知道莫姑娘家在哪里么?”她开口问。
“这我知道,跟我来。”小乔走出来说。
莫姑娘家在离乌州郊外很近的地方。
她本身就家境贫寒,十多岁的时候爹娘就相继去世了。之后不久,她身子就出现了问题,只能每天拾一点柴,每天累积,到了规定数量,才进县里换一点吃的。
她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赵县尉。赵县尉待她很好,回回从衙门里头回来都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
但她这辈子最不幸的,也是因为赵县尉。
小乔领着林悠棠和兄弟到了莫姑娘家门口。
小乔走上前,推开了木门:“进来吧。”
两人跟上。
莫姑娘家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了。
林悠棠跨过门槛,扫了一圈整座屋子。妓院鸨母说过,莫姑娘已经离世很久了,照理来说,一座没人住的屋子应该很破旧,或者说很多灰尘才对。可是林悠棠把整座屋子都扫了一眼,愣是没找到一粒灰尘。
就跟刚打扫过一样。
林悠棠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张小方桌上。
她抬脚走过去,身后的两位捕快在这时往她身上看来。几秒后,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上去瞧。
就见方桌上躺着一幅画卷。
林悠棠伸手将画卷从桌子上拿起来,展开。
发现画卷上面竟然画着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不过,女子腰间却别着半块与之格格不入的精美玉佩。
身后,小乔瞧着画卷上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他指着画卷惊讶道:“这不是赵县尉的画么!怎么在这儿?”
“你们过来看!”小乔刚说完,另外一位捕快的嗓音就从两人身后响起来。
两人转过身,就瞧见那位捕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后面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翻出来了半块与赵县尉画里,莫姑娘腰间别着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位捕快说:“之前刘捕头说赵县尉的玉佩丢了,会不会就是这块儿?”
小乔听后急忙快步上前,兄弟把玉佩递给小乔。
玉佩是翠绿色的,表面雕刻着很多弯弯曲曲的线条,不过被很多剐蹭的痕迹覆盖了,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
小乔前后左右仔细翻看了几遍,最后才确认道:“正是正是!这正是赵县尉丢失的那块儿!”
林悠棠疑惑:“你怎么这么确定?”
小乔说:“这玉佩是赵县尉与莫姑娘的定情信物,一人半块儿,都是县里有名的银老头做的。”
小乔又说:“赵县尉很宝贵这枚玉佩,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有一天忽然丢了,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说完,小乔笑盈盈地将赵县尉丢失的半块儿玉佩收进兜里。
“可以啊你,立大功了!”小乔拱了一下兄弟。
兄弟得意地笑了笑。
“等等!”林悠棠凉凉的嗓音忽然响起来,两兄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之前说了,赵县尉是死于熟人作案,而且赵县尉以前是做捕头的,能让一个警惕性与武力值都很高的人放下所有戒备,除了熟人,而且还是能完全信任的熟人外,还会有谁?
再加上厅堂内的家常菜……
林悠棠忽然想起妓院鸨母说的话。
……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一点,林悠棠迅速问小乔:“乔捕快,你可知道赵县尉与莫姑娘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小乔没想到林悠棠会问这个。他摇了摇头,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刘叔肯定知道,他跟着县尉的时间最长了。”
刘捕头!
林悠棠迅速点了下头,收好画卷对小乔说:“乔捕快,能把那枚玉佩借我用用么?”
小乔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还是把玉佩摸出来,递给了她。
“拿好了。”
林悠棠收好玉佩,接着问他们:“方才你说这枚玉佩是银老头做的,那你们知道银老头在哪儿么?”
小乔身旁的捕快想了想,然后说:“就在离明日客栈不远的地方。说也说不清楚,你可以找老板娘,让她帮忙指路。”
林悠棠把画像给他们:“好。你们先回去,问刘捕头他们孩子的去向,我去找银老头。”
两名捕快不知道林悠棠这是怎么了,但还是点头答应。
“好。”
-
林悠棠跑回了明日客栈。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没想到杀害赵志坚的凶手会是他自己的儿子!
但是为什么呢?
此时客栈老板娘正在柜台后面算账,拨弄算盘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几秒后,她拿起旁边的毛笔,刚想写什么,林悠棠就急冲冲地跑进来,动静还不小。
好在现在客栈里没什么人。
老板娘抬起头,瞧见林悠棠急冲冲的样子,忙放下手中的活,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问:“这是咋啦?”她顺手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悠棠,“来,先喝口水,慢慢说。”
林悠棠跑了很长一段路,早就口干舌燥了。
她谢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水,昂起头,一饮而尽。
“掌柜的,你知道银老头么?可不可以带我去?”林悠棠喝完水,喘着气问。
老板娘也没问林悠棠找银老头做什么,等她说完就带人去了银老头的店里。
“哝,就是前面那家了。”老板娘抬了抬下巴,瞧着前面那家小破店铺说,“我先回去了,还有账没算完呢。”
林悠棠:“多谢了。”
“嗨呀不用谢不用谢。”
客栈老板娘仗义得很,先是帮林悠棠打听消息,现在又是帮她找到银老头。林悠棠想,等这件事过去了,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林悠棠回了头,视线严肃地投到面前的店铺上。过了几秒,她迈步走进店里。
虽然店铺在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里面的东西却精巧得很。
铺子不大,一览无余。
林悠棠一进门就被柜台上的银簪子吸引了视线。
簪子款式是普通的,但头部却有一株株雕刻精巧的铃兰花坠落下来。风吹过来的时候,铃兰花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好似有一个熟人,从风尘中走来。
“这簪子是我年少时候做的。”林悠棠冷不丁被身后年迈的嗓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簪子差点没拿稳掉下去。
她转过身,就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此刻正笑呵呵地瞧着自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银老头。
“这簪子是您送给您年少时喜欢的人的?”林悠棠问。
银老头噎了一噎。
林悠棠说的没错,这簪子确实是他做出来送给心上人的。
银老头瞧着林悠棠手里头的簪子,视线非常柔和,似乎这个簪子是一件很容易就碎的东西。
“可惜啊,等我这簪子做完,她却不在了。”
林悠棠:“……”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林悠棠瞧见银老头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忙说。
“无妨。”银老头抬了抬眸子,很快就又换上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姑娘来我这小破店铺可是来买东西的?”
林悠棠小心翼翼地放好簪子:“不是。”她走到银老头面前,从怀里摸出赵县尉丢失的玉佩,“请问您可见过这枚玉佩?”
银老头接过林悠棠手里的半块儿玉佩,仔细瞧了几眼才说:“这玉佩是赵县尉年轻时托我做的,我记得很清楚。不过……你怎么也会有这枚玉佩?”
“也?”林悠棠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谁也有这半块儿玉佩么?”她问。
银老头说:“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当时那小伙子进来的时候神情很复杂,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似乎非常宝贵那枚玉佩。”
说着,银老头像是想起什么了,“哦”了一声说:“当时他给我玉佩的时候,我瞧见他的手腕那里有颗红痣。”
说完,他把那半块儿玉佩还给林悠棠。
红痣!
林悠棠瞬间来了精神,忙不迭谢过银老头。
看来那个小伙子就是赵县尉与莫姑娘的孩子了。
林悠棠迈步就要离开,而老人家的嗓音紧随其后。
“姑娘你等等。”
林悠棠人已经在门口了,听见银老头的嗓音,一个急刹,回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放松的表情。
“怎么了?”
就见银老头不急不慢地从柜台上把铃兰花簪取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悠棠手里:“这簪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响过了。姑娘我看你跟它有缘,我留着反正也是落灰的,不如送给你吧,也算是……帮它找到了一个归宿。”
林悠棠看着手中银老头递给自己的簪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倏地动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多出了什么。
片刻后,她小心地收好簪子,看着银老头笑呵呵的脸说:“您放心,我会好好保管的。”
银老头点了点头。
有了线索,林悠棠二话不说就出了铺子,去衙门找小乔他们。可是,在她快要接近衙门的时候,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少,而且周遭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迷雾,还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很快,眼前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林悠棠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揣了揣紧胸口处的衣服。
离衙门越来越近了,可是周遭也越来越冷了。
这时!呼啸着的风声猛地袭来,林悠棠冷不丁被冷气扑了一身,登时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林悠棠虽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但是她忽然想到,这里是书中世界,万一真的有鬼怎么办?
想到这里,林悠棠加快脚步。过了会儿,她直接跑了起来。
跑了一段距离后,白茫茫的雾中忽然淡出一个黑影,林悠棠来不及反应,直直地撞了上去。
“小心。”黑影带有一点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林悠棠的心倏地跳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抬起脸,想看看黑影的相貌,但是雾实在是太大了,只能隐隐约约瞧见清晰的下颚线。
林悠棠忽然有一种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一股强劲的风吹过来。
林悠棠抬手遮住眸子。
等风过去,林悠棠放下手。
周围的浓雾已经散去,眼前就是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