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废后
晓星未落，天地之间黑黢黢一片，街道上少有行人，但皇宫里已经灯火通明，嫔妃、宫女、内侍穿梭往来，脚步轻轻，交头接耳，互相传递着消息。
紫宸殿上，君臣相顾，一片静默。当朝天子赵真端坐在龙椅上，左脸脸颊下端到颈部显示着红红的手指印，满面愤愤不平之色；文武官员分列两班，按品级高低从前到后按顺序排列。前面的官员盯着皇上的脸，后面的官员纷纷探头翘脚，还不敢动作太大。
皇上正召集大臣，为一起家暴案做判断。沉默良久，左丞相范孟庭从班列中走出来，拱手道:“陛下，皇后乃先太后所选，端庄明理，宽厚仁爱，管理后宫多年，并无差错，断然不会莽撞到无故殴打陛下，其中原委，请陛下详细道来。”
“当然，皇后再怎么跋扈，也不敢故意打朕，”皇上很委屈的样子，“但她毕竟打了朕。”
一时语顿，想说又不愿说。
一众大臣都想知道事情内幕，又不好逼问太急。只有皇上心里清楚，这件事到底谁的责任更大。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未到就寝时间，因为年关已近，皇后郭氏去皇上寝殿汇报除夕安排的事宜。此时皇上正坐在榻上，手里拿一本书，尚美人坐在身旁，无骨似的，所有的重量都加皇上身上，娇而不羞，妩媚迷人。
忽听门外内侍一声“恭迎皇后殿下驾到”，尚美人感到气血上淤，十分不悦，但她没动一下，仍然躺卧着。
皇后款款走进，向皇上微微屈身，“官家。”
皇上“嗯”了一声。
尚美人摆着十分慵懒的姿态，睥睨着皇后说:“皇后，为什么这么晚了过来，打扰我们的情致。”
皇后进来时看尚美人那个样子心里就憋着火，还被言语挑衅，更是怒不可遏。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怒斥道:“还没到就寝时间，就懒成这样，狐媚惑主，成何体统？”
尚美人站起身，嘴角上扬，目光含着嘲讽，冷哼一声，“你年轻的时候，官家就不喜欢你，现在人老珠黄了，再怎么争也没有用。我懒成这样，官家喜欢啊。你也这样试试，官家躲你还来不及呢。”
皇后顿觉五脏炸裂，血向头上涌，她一个箭步冲到尚美人面前，抬起右臂，抡圆了，右掌猛地发力，扇向尚美人的左脸……
说时迟那时快，皇上迅速起身挡在皇后和尚美人之间，护住自己的小心肝，同时双手推出，试图把皇后的手臂推回去。可是皇后的掌力太猛，惯性太大，想收都收不回来，一巴掌扇在皇上的左脸的脸颊下端到脖子处，掌印鲜明。
皇上皇后双双怔住，尚美人大叫，“你打了官家！你敢打皇上？”转身看向皇上，“官家，她敢打你，太嚣张了。惩罚她，惩罚她……”
皇后面色平静，再次向皇上屈身，道歉说:“妾鲁莽了，任凭官家处置。”说完，转身出去，回了自己的寝宫。
尚美人不依不饶，一定要皇上惩罚皇后。皇上自己也感到窝火，几乎一夜没睡，心下决定废掉皇后……
但废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立后，废后，不仅仅是婚姻问题，也是政治问题，是朝廷大事。废后需要有正当、充分的理由。被皇后打了，理由够正当、够充分的吧，但是也不行，还要问为什么打。
皇上无奈，只能把事情经过简略说说，只是说尚美人藐视皇后，并没说得具体。
一时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有主张废后的，有说皇后无错的，有不发表意见观望的，莫衷一是。
这时右丞相阎显之从班列中走出来，他对皇后早有怨恨。先太后去世后，皇后认为丞相阎显之靠谄媚先太后而得到晋升，这样的人不可重用，于是向皇上进言。皇上听从了她的建议，将阎显之贬职。不久，皇上多种考虑，毕竟是先太后提拔的人，太后一去世就是贬他的职，怕有闲言，且善于谄媚的官员他也喜欢，说话好听，又将其官复原职。没有不透风的墙，阎显之知道是皇后从中作梗，就暗自和皇后结了仇。这件事正是他报仇的好机会。他拱手向皇上说:“陛下，臣以为，皇后虽然不是有意殴打您，但她确实伤害了您，陛下乃龙体，威严不可侵犯。且皇后如此粗暴，是因为善妒。不嫉妒，乃后妃之德。皇后如此心胸狭隘，不堪母仪天下。当废其后位，让贤者居之。”
有人出头，立即就有随声附和的。
左丞相范孟庭又从班列中走了出来，向皇上道:“陛下，臣以为皇后不可废。尚美人敢于藐视皇后，目无主母，是陛下平时纵容的结果。为君之道，讲究内无怨女，外无旷夫。陛下独宠一女，必使他女生怨。皇恩浩大，当雨露均沾啊。尚美人恃宠而骄，行为失当。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整顿后宫，行为无过错。所以臣认为，皇后不可废。”
也有附和的声音。
皇上气得用鹰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这时从文官行列中又走出一位官员，“陛下，臣以为当立即废掉皇后。这样的事情古亦有之，春秋时期齐桓公纳蔡姬为后，夫妻二人在湖中划船嬉戏，蔡姬玩得兴起，忘乎所以，用力摇晃船只，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齐桓公的衣襟。齐桓公感到被冒犯，一怒之下把蔡姬送回了蔡国。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君王的尊严不可犯。皇后嫉妒尚美人在先，冒犯陛下在后，行为有失淑德，不能胜任后宫之主。”
皇上看着他，目光亲和，传递出赞赏之意。
皇上的脸就是晴雨表，一众官员心里都有数。
任何时候都有耿直的人，他们坚持己见，逆圣意而动。除了左丞相，御史中丞、谏官御史等十几个官员也坚持认为皇后无过错。
毕竟顺着皇上心意的人多，最终决定废掉郭氏的后位。但废到什么程度，是直接废为庶人，还是仍留一定的品级，又是一番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