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联梦
玉楚被噩梦惊醒后，无法再次入睡。想到梦中浮现的，应该就是前世的遭遇。而今生，也有与前世相似的经历，不觉心头又一次颤抖，她不想重蹈前世覆辙，也不想步潘士渠前妻的后尘。定要名正言顺地和离，彻底摆脱这段恐怖的婚姻。
直到天亮，也没有睡着，浑身无力。凝香和凝翠已经醒来，给她打了洗脸水。她洗漱完毕，进行了简单的梳妆。今天她没去给太夫人请安。当时的朝代，不像后世那样礼教严苛，无需天天请安，隔几天探望一次就行。晨昏定省，是最后的王朝的规矩。某些族群入主中原后，把中原固有的政治和礼教，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太有利于统治了。
玉楚往常天天去给太夫人请安，是想尽量和她搞好关系。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也就无需天天去。她准备再找潘士渠谈谈，争取让他同意和离。
她急忙出门，去了潘士渠的住处。院内静悄悄的，径直去了上房，门紧闭，已经上了锁。她想，潘士渠可能是上衙了，她连忙去了仪门，路上遇到做事的仆人，都规规矩矩向她施礼。
得张、得驰正在仪门外当差，玉楚问道:“你们看到官人上衙了吗？”
“没有，”他们说，“官人应该还在府里。”一回头，惊喜道，“大小姐，官人正往这边来呢。”
玉楚转身看去，只见潘士渠大步流星向仪门而来。她急忙走上前去，“官人。”
潘士渠看到了，堆起了笑容，“夫人，我正想跟你解释，那天你陪公主看戏，我本打算去接你，可是不巧，衙里的事情太多，忙到下半夜，我就在衙里睡了。”
玉楚面色严肃，“昨天去哪里睡了？”
潘士渠顿了一下，又笑道:“我在书房睡的，今天早早去给母亲请安了。”
玉楚暗自嗤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向周围看了看，仆人们知趣的躲开了。
“官人，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本不是婚姻，就是交易。现在交易完成了，为什么还要互相牵绊？况且我们的婚姻真的不谐，这个娘子那个娘子的，比我更像家里人。我的建议再合理，太夫人也认为我不孝。何苦来互相折磨，官人，我们都放手吧。”
潘士渠收敛了笑容，紧绷着脸说:“我是不会跟你和离的，我们是良配。这个娘子那个娘子，我可以随时让她们走，但你不能。”
小厮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潘士渠甩开玉楚，疾走几步。扳鞍上马，“哒哒哒”，瞬间驶出大门，扬起一阵尘土。
玉楚怔在那里，又一次失望，只好怏怏返回。
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
总算熬到天黑，她懒懒地躺在榻上，恍惚间那个可怕的场景又出现了，只是这次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半片秃头长辫子男人，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那个婆子满脸横肉，端着一个破碗，装半碗残羹冷炙，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她躺在发霉的杂草上，饥饿难耐，对着碗垂涎，又受不了饭菜的馊味，迟疑着，要不要吃。
那个婆子露出凶相，恶狠狠拿起碗硬塞到她的嘴里，“快吃，别这么快就饿死，大爷会怪我的。”
像倒垃圾似的，把残羹剩饭灌到她的嘴里，里一半外一半……
“中山狼！”玉楚惊叫一声醒来，又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凝香、凝翠迅速从堂屋跑了进来。“又做噩梦了？”
“要不，还是我们三人挤一起睡吧。”
玉楚摇摇手，“不用。”
梦境可怖，但这或许就是她前世的记忆，她还想继续梦下去，弄清她前世的身份。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潘士渠没到她的房里来，她也没再去给太夫人请安。
噩梦还在继续。
漆黑的夜晚，冷风穿过门窗的缝隙，吹得她瑟瑟发抖，累累伤痕，撕裂似的疼痛。她仍半躺在墙角的发了霉的枯草上，奄奄一息。渐渐地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飘飘荡荡，像一阵风似的，升了到屋顶。回头下望，见自己的躯体仍横卧在屋角，头着墙，一动不动。夜阑人静，只有风吹屋顶的沙沙声，凄然响起。
天亮了，府里一片喧闹，但到了中午，她的僵硬的躯体才被发现。
闹闹嚷嚷，一阵忙乱。几块薄板钉在一起，装了她的躯体，然后抬入中堂，四周挂着白布，像悬挂着的船帆，而她就像漂浮在大海中的孤舟。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她的娘家人也来了，礼节性的，规规矩矩走完了程序。她的娘家是高门贵户，人人艳羡，明知道她是被虐打而死，竟无一人肯为她出头。竟不如乡野之家，若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至少也要闹上一闹，要求厚葬；特别心疼女儿的，寻找证据报官，告到京城的都有。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被埋在荒野之中，在夫家，在娘家，都没有任何波澜。她的父亲很淡定，仍左一个右一个的通房姬妾往往屋里拉；她娘家的府门外，仍然车水马龙，迎来送往，贵客临门；阖府上下，都在养尊处优，享受着泼天的豪华，直到有一天呼啦啦大厦倾倒……
那个半片秃顶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对，她想起祖母的话，他们两家也算世交。他的父亲曾拜在她祖父门下，得到她祖父的提携，但这一切，他全然不顾及，把她这个侯门户女当成草芥随意践踏。每天和府里的丫鬟媳妇混睡，竟不知大祸临头……欠债的总要还，欠命的命来尝。
她一生窝囊，死后却来了最后的倔强。她轻轻地吹了灯，飞焰满天，大火熊熊。那个中山狼，在大火中，被火蛇围困，声声哀嚎；他的家奴，只顾自己逃跑，谁也不肯回顾他一眼……
“着火了——着火了——”声嘶力竭的呼喊。
“着火了，小姐，着火了。”
凝香和凝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玉楚被唤醒。
“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中堂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