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怨
潘士渠装傻充愣，不接玉楚的话，而是踉跄了两步说:“夫人，我回去休息了。”转身向“书房”走去。
玉楚失落而又无奈，久久伫立在星光之下，茫然不知所措。
凝香和凝翠知道她谈判没有成功，把她劝了回去。
一夜难眠，心潮起伏，直到天快亮时才进入梦乡，梦里都是记忆的碎片，她梦到了九华山，梦到师父和师叔，梦到了哥哥，遥梦到战场上厮杀的情景。
睡到自然醒，凝香和凝翠没有叫醒她。
今天她没去给太夫人请安，简单吃几口饭，在庭中信步，沐浴着春日的暖阳，心情逐渐开朗些。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骂声，主仆三人都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话音未落，凝香已经出了院门，向大门方向走去。
大门内外围着不少人，凝香走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娘子的家人来找她要钱。
来取钱的是她丈夫的三叔，是个货郎，到城里发货，去乡下去卖，走街串巷。来发货时，顺便帮他哥嫂来跟林娘子取钱。今天他又来了，守门的人认识他，立即有人跑去找林娘子。
林娘子出门去见，恭顺地说:“三叔来了，一向可好？我家福儿怎样？一年多没看到他，我很想他。”
三叔眼神有些诡异，但迅速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我还好，服儿还在读书，他的功课很紧，暂时不能来看你。”
“我上次说过，若福儿不能来，烦请二叔把福儿写的字给我拿来看看，字呢？”林娘子说着，目光在三叔浑身上下和货筐里来回扫视，没发现有纸张，神情失望。
三叔脸色微变，有些不耐烦地说:“忘了，下次吧。”
林娘子不悦，淡淡地说:“若再来取钱，就带孩子一块过来。她已经十几岁了，你能来，他也能来。”
“再说吧，也许孩子不愿意来。先把这个月的钱给我。”三叔伸出手来，准备接钱。
林娘子脸有愧色，“三叔，其实我……我在府里犯了错误，被罚半年月钱，从下月开始，我就没钱了。上月的钱，我自己也要留着。除非我能见到孩子，孩子若能来，我就把钱给他。我自己就不花了，生死有命。在府里做事，越来越难的。说不一定哪天我就死在这里。我要看看我儿子。”
三叔琢磨着林娘子的话，思索片刻，脸上逐渐现出愠色，冷冷地说道:“你是说，下月你就没钱了，现在手里还有一个月的钱，只有孩子来看你，你才能给；孩子不来，你就自己花。好黑心的女人，你这这里管管有住，还能有什么花销？不就是借口不给钱吗？”声音很高，戾气很重，守门的小厮以及大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有几个人走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娘子委屈地哭了，哽咽着说:“我想看看我儿子，只有亲眼看到他，我才能放心。”
三叔怒斥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的？亲祖父祖母、亲亲叔叔看着，还能害了他不成？你为奴为婢，丢我们老林家的脸，问你要几个钱还推三阻四的，还让孩子来，让孩子来看你怎么给我们老林家丢脸吗？”
林娘子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卖身进府，不就是为了供孩子读书吗？你们老林家若能供得起孩子读书，我又何必来此为奴为婢？”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给钱，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上手就要打卫娘子。
旁边的人立即把他拽住，“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人越聚越多，邻居也来看热闹。
三叔没拿到钱，也没打到林娘子，把怒气撒向拉架的人，左一声奴，右一声婢地骂着，恶狠狠的，咬牙切齿。
小厮听着也很生气，借拉架的机会踹了三叔几脚，他骂得更狠了。
卫娘子也听到了，脸上热辣滚烫，心里怨恨林娘子惹事。她站在门口吆喝一声，“都进来，把林娘子也拉进来。”
人们只好回来。
三叔还站在门口骂，邻居过来劝几句，他才借着台阶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娘子在“呜呜呜”地哭。卫娘子怒斥道:“哭什么哭，都是你惹的事，还有脸哭？明天送你去城外的田庄，你家人再来找你，就去那里去找。”
林娘子停止了哭泣，用惊愕、委屈的眼神看着卫娘子，“你真要送我去田庄？”
“真送。”卫娘子语气肯定而冷漠，“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今天你家人来闹一场，明天他再惹个事，被左邻右舍看热闹，被人当笑话讲，无端地给官人打脸。大伙都要引以为戒。今天你最后一次扫院子，明天我派人接替你，然后把你送到田庄去。把自己的东西带着就好，不用带行李。”
林娘子怔在那里，茫茫然然，怎么也想不通，短短几天就连遭贬斥，这是得罪谁了？她对卫娘子的怨恨又深一重。
她擦干眼泪，抬起眼眸，怨毒地暗“哼”一声，主意已定。
她每天扫两次院子，清晨起来，先打扫一次，从东到西；一日两餐，晚餐前后再打扫一次，晚餐前打扫东部，晚餐后打扫西部，所以扫到玉楚院门前时，基本都是天黑的时候。玉楚主仆看见了，会跟她打招呼，请她喝茶，她都不好意思，谢了，离开。
明天就要离开府里去田庄了，她首先想到的是跟大娘子告别。现在大娘子是夫人了；她的雍容华贵，她的高雅气度，是不入流的女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凝香把在门口看到的情景向玉楚详述一遍，玉楚对林娘子十分同情，想她被罚六个月的月钱，这半年毫无进账，需要钱的时候无处求取，很是可怜。于是从她的首饰箱里拿出一个珠饰，准备送给林娘子。
暮色苍茫，林娘子流着汗，打扫到玉楚院前。她抬眼看去，院门恰好开着。她鼓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要把她所知道的，不管是不是秘密，都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