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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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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恋住对门

    高三的生活很短, 也很快。

    墙上的倒计时日子不停缩小,虽然每天都是新的开始,但是永远固定的全学习模式, 渐渐地, 卷子, 分数, 以及考试排名填满了每分每秒。

    汪红常常提醒底下的学生:“高考一分可以压倒六万人, 是六万人!该拿的分必须拿下,你错了, 就是六万人之差!”

    “这场战役只要坐在考场上,任何人都是你的敌人,谁都在盯着你掉以轻心,不是你踩着别人尸体, 就是别人踩着你的尸体!督促自己, 不容犯错,一分改写命运,一分遗憾收场, 都握在你们手中!”

    转眼,百日誓师, 日子翻到最后的三位数。

    按照以往惯例, 宜延一中都会召开大型师生会议,为高三学子增加士气和迎战高考的信心, 今年却有些特别, 撇开了惯常的传统模式, 课间操时间教导主任召集全体学生走出教室, 站在走廊上。学生们不明所以的纷纷趴在栏杆上,齐刷刷朝高一楼层的教导主任看过去。

    夏槿晚拨开人群挤到栏杆边, 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请让让”,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理科班,暮之越一副懒洋洋的站姿,双手耷拉在栏杆外,正和旁边的于时天说说笑笑,又将视线转向教导主任。

    随后,暮之越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教学楼上下三层走廊外,站满了学生,此刻教导主任拿着手持扩音器,喂喂两声,试一下音量,然后对着喇叭口喊:

    “我说两件事,第一件事,请所有同学不要趴在栏杆上,第二件事,高一、高二的同学给你们的学长学姐喊加油,好不好!!”

    “好!!!”

    全体学生大声回应。

    教导主任重复一遍又一遍提醒学生们注意安全,下一秒哨声响起,有的人双手手掌呈喇叭状放在口前,有的人脖子青筋显然,不约而同地朝天空喊着——

    “高考加油!!!”

    就这样,在紧密锣鼓的声势浩大中,高考开始了。

    然而,高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蓝一成和几个男生抱着一堆荧光棒进教室,同学们感到好奇不已,随着广播播放着音乐,他们陆陆续续往走廊走去。

    同时发现其他班级也有荧光棒,直到有一个人挥舞着荧光棒,大家紧随其后。原来是校长专门给全体高三学子买来的荧光棒,希望在高考前减压,也能在学校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

    天色沉沉,校园内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色,伴随着音乐挥舞着。

    “我们啊 都还没准备好要长大

    就一脚踏入人生赛道

    稚气 脸颊 经历了风吹和雨打

    我们啊 终究要习惯忙着长大

    面对终要面对的风浪

    请不要害怕成长本来就猝不及防”

    一只纸飞机落入阳台里,夏槿晚笔尖停顿,嗖的一下,站在推拉门前,通过玻璃门中映出的她的身影,手扒拉两下额前碎发,然后装作毫不在意走出阳台,捡起纸飞机。

    “紧张吗?对门的邻居。”

    夏槿晚走到护栏边,手上玩着纸飞机,轻声说:“其实我还好,对门的同学。”

    暮之越靠着近护栏边的墙上,嘴角闲散地笑了笑,“那就好,本来想着给你打个强心剂,不然你过来一起复习?”

    “文理科都不相通。”

    “语数英相通啊。”

    夏槿晚从纸飞机上抬眼,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不打扰你们了,我留在房间复习就行,不懂再问问你,如果过去的话臻姨肯定拉着我聊天。”

    是有这么一回事,暮之越猛然双手趴着栏杆,一只腿抬了上来,夏槿晚微愣,一双黑眸微微张大了些,连忙喝止:“干嘛你?!往后退,往后退!”

    “爬过去找你,这样既不会打扰又不会影响你家里人。”

    在熟悉的声调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态度,夏槿晚蹙眉,颇为慌张趴在栏杆上,扫了一眼能过来的路径,只有窄小的地方连一脚都放不下,声音透着怒气:“我不跟你说笑,你不看看这里有多高,我们住得是顶层——”

    紧接着,将手上的纸飞机扔过去,“回去吧你!”

    暮之越收回腿的同时,眉梢轻挑,淡定地看着纸飞机划过他的发顶落到后面,激起几根清扬的发丝,勾勾嘴角:“很准嘛,还带袭击人。”

    夏槿晚窥见他瞳仁的亮光,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说不紧张是假的,之前成绩下滑都会沮丧的要命,何况只有一次机会的高考,因为她有她想达成的目标。

    第二天一早,推开门,夏槿晚和暮之越同时一愣,又笑着别开视线。

    夏辞南突然冲出房间,一边穿外套,一边系领带,朝着门口喊:“小晚,你不等等爸爸吗?爸爸送你去考场,高考这么重要的事爸爸不会缺席,诶,小晚呢?”

    木夕走到他跟前,两下子便帮夏辞南系完领带,仰头问:“你还是直接上班去吧,私家车容易塞,你就别跟着去帮倒忙了。”

    夏辞南:“……”

    进了电梯,暮之越手从兜里掏出,微微握拳伸到夏槿晚面前,她眨巴着眼睛,看他一眼又低头,不明所以:“什么?”

    他嘴角微勾,张开掌心,一颗裹着橙色玻璃纸的糖果,漫不经心地说:“橙子味的。”

    夏槿晚愣了愣,只用大拇指和食指去拿,尽量不碰到他的掌心,颇为惊奇,“你之前给的也是这个味道,你也喜欢橙子味?”

    暮之越将手抄回兜里,看着电梯门倒映着两人并排,冒着尖儿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下,发出一声很简单的鼻音,嗯的一声。片刻,他舔了舔唇,轻笑:“糖放兜里吧,可以带进考场,考试就别吃了,以为你作弊呢,这么多小动作,考完再吃,记得别紧张。”

    夏槿晚斜睨他,“我又不傻,做题都要争分夺秒,哪有空吃糖啊。”

    暮之越挑眉,“嗬,嘴倒挺会说。”

    “我不会紧张的。”

    “好。”

    两人分到两所不同的学校,走出小区门口,一个向右,一个向左,夏槿晚走了几步路,蓦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一眼,他背着黑色的斜跨包,走路生风,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只有一秒之差,暮之越也回头了,嘴角扬起了恰到好处的弧度。

    同一时间无声张嘴:“考试加油!”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

    交卷铃悦耳的让人模糊,夏槿晚脚下飘飘然然的走出考场,很自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刺眼的日光使她不适的眯起了眼睛,身边刮过一阵呐喊的风,直直冲向门口。

    可她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平静的心里有一丝酸涩。

    “夏槿晚。”

    夏槿晚顿了顿,回头。

    蓝一成笑着走向她,淡道:“要不要一起回学校?”

    夏槿晚点点头。

    高考结束后,路面发生大塞车,主要是不少接孩子的私家车占道,而在公交车上的夏槿晚心急如焚,经过漫长的等待,公交车终于动了。

    蓝一成垂下眼看她,笑了笑:“考完试你怎么还紧张?”

    夏槿晚啊了声,发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温吞道:“嗯,可能处于喜悦当中,备战了这么久,有种预料的解脱却又不知所措。”

    蓝一成:“放松点,你会有个好成绩的。”

    夏槿晚唇角微扬:“但愿吧。”

    公交车到站,蓝一成走在后面,夏槿晚奔跑起来冲进校门口,径自上了高三的楼层,刚踏上最后一节阶梯。

    一瞬间,满天碎纸飞扬,全是撕拉的撕课本以及撕卷子声,如同雪花一样的薄薄纸片,飘落在校园内每个角落,留到一抹暂短的足迹。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毕业了,再也不用做这些破卷子,上什么破晚自习!!!”

    “去你妈的高考!跟你说声,撒呦哪啦!!!”

    “老子终于可以打游戏不被拔网线,睡懒觉不挨揍,玩手机不挨骂!!!”

    “说什么呢,过几天你妈就嫌弃你了,可能叫你滚——”

    “闭嘴吧你!!!”

    整栋教学楼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发泄,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声打响的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疯了,近乎囚禁的三年高中生活而叫苦。

    他们热泪盈眶,像极了“刑满”释放的困兽,被释放后的自由,解脱,甚至兴奋不已。

    然而也有同学会为再也不复返的高中生活而落泪,情绪万分。

    夏槿晚下意识望向理科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会儿,暮之越揉了揉脖子,从理科班后门出来,她便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午后空气中暗藏着太阳的炽热,就连微风也格外的热,淡淡的余晖斜落在暮之越的肩头上,突然有几个男生站到他身边,他嘴角两边梨涡一深一浅,少年们的身影照在地面不断被拉长。

    “徐柏年,我要你做我男朋友,你答不答应!!!”

    漫天飞舞的纸屑落下来,她望着少年和同学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勇敢女孩的告白,整个人怔愣住了,缓了好久,不经意间唇角微扬,渐渐地,眼眶红了。

    这个夏天,好像离他近了些,却是更远了。

    暗恋住对门

    成绩公布之后, 夏槿晚坐在电脑前,沉思半晌,看着填报志愿的界面, 手抬到半空中, 又放下。

    最后决定从理科改为文科的那一刻, 夏辞南和木夕都有问过她为什么, 记得当初是她执意要走理科这条路, 居然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突然改变了想法。

    她只是笑笑, 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夏辞南叹气,语重心长道:“小晚啊,在学业上我是不太赞同你摇摆不定, 虽然人都有坚持不下去的理由, 可是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这回希望你能想清楚,爸爸还是会支持你, 更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前提是你都必须快乐。”

    想到这儿, 夏槿晚唇角微扬, 她的目标从未改变过,知道暮之越学习成绩好, 总想着努力一点, 要考上他保送的那所学校, 谁知道他竟然放弃保送名额, 完全是她意料之外。

    随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阳台, 隔壁就是他的房间,不知道他正在选哪所航空航天大学呢。

    又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上,两秒后,手终于搭着鼠标,她眼底开始流动着汹涌的情绪。

    就这样吧,想看看他曾经放弃保送名额的学校是如何的。

    ——“宜延大学”

    下一秒,手机震动了下,班群有人发消息提醒今天的聚会时间,叫大家别迟到。

    夏槿晚看了一眼时间,连忙拿起小挎包背上,出门时和木夕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去了小区附近的公交车。这个点处于上班时间,车厢内乘客寥寥无几,她走到后面的位置,刚坐下,听见了一声惯常的懒散的声音。

    “坐进去。”

    她抬眼,渐渐显出惊讶的神情,乖乖挪到里面的位置,暮之越一坐下,后背懒洋洋地往后靠着,从另一边透进来的阳光,浸着他半个身子,比平时多了一股松懈散漫的姿态。

    夏槿晚瞥他一眼,好奇地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暮之越偏头,再看向前方,淡声:“你的警觉性真差,我都跟了你一路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是……”夏槿晚抿唇,想了想刚刚过来那一路上,

    “我搭电梯的时候,你躲天花板了吗?”

    暮之越眉梢轻挑,混着点鼻音“嗬”一声,侧目:“傻不傻,我在球场打球。”

    夏槿晚恍然大悟,安静地坐好。

    沉吟片刻,她眼角余光看着暮之越的侧脸,脑海中早已打好一份草稿,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经意抠着手指,咽了下口水,温吞道:“高考志愿填报开始了,你填了哪所学校?”

    “还没填,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不急。”

    “可是早填早安心。”

    “那你呢?”

    猝不及防地反问让夏槿晚怔愣了一下,她敛下眼睫,故作轻松的掩饰,“我也没填,现在没有什么想法,打算看着分数线能上哪所就哪所,关键选专业而已。”

    此刻,暮之越不作声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

    夏槿晚站在包间门口往里看,本以为是简单的文科班聚会,直到发现暮之越也是往同一方向走,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一推门,发现正经吃饭的地方硬是营造出了夜店的气氛,中间隔开的两间房的推拉墙被人推开了,文科班和理科班的同学都在里面,然后从暮之越那里得知,这个局是于时天作为牵头人,甚至人已经在角落跟包嘉琪喝酒吹嘘中。

    到底于时天是怎么把局约起来的,人这么多。

    夏槿晚一脸不敢置信,跟着暮之越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而暮之越刚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就相熟的男生过来把人叫走,她视线跟随,再默默地收回。

    一个文科班还好,可是两个班凑一起,夏槿晚整个人有点不自在,担心不认识的同学来找她聊天,她咬了下唇,静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地瞥一眼周遭。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没到,正打算打电话问问你。”

    夏槿晚扭头。

    檀玲坐到她旁边,笑了笑:“我们先吃点东西,待会他们说会玩游戏。”

    夏槿晚应声,“你很早就来了么。”

    “跟你大差不差吧,我回学校填完志愿就直接过来了,想找个空位坐时,就发现你呆愣愣坐在这里,从后面看跟被人点穴似的,一动不动。”

    “才没有,只是一时不适应这个气氛,现在好多了。”

    “嗯,你一个人来?”

    “不是,跟暮之越一起。”

    “差点忘了,你们是邻居。”

    夏槿晚微怔,故作淡定的点点头,却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情绪。

    倏地,“咣咣——”响起不知名的声音。

    于时天此刻正握着啤酒瓶,用一根筷子不断的敲打啤酒瓶,瞬间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聊天喝酒的通通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的朝他看过去。

    站在一张椅子上,他说:“我只说两件事——”

    “我靠!我没听错吧,你搁这学什么教导主任,我以为主任来了!!”

    “你少来,他学得又不像,应该声音再夹一点哈哈哈哈哈。”

    “这个我赞同!”

    于时天翻了一个白眼,用筷子指着那三个人,啧了声,“我话还没说完就打断,要死啊,你们再敢打断,我沙包大的拳头,问你们怕不怕!”

    说完,立刻握成拳,展示了一番,又敲了两下啤酒瓶,“你们该玩就好好玩,待会你们的班主任晚点会来参加聚会,自觉点,装装样子吧。”

    包嘉琪惊呼:“什么,不是同学聚会吗?怎么还把老师喊来啊?”

    于时天咂咂嘴:“你丫的!都毕业了,还怕什么老师,不想装样子,你就给老师灌酒,一结束立刻拍屁股走人,谁还记得你。”

    包嘉琪笑得贱兮兮:“小时天,你真坏。”

    “滚。”于时天说,“第二件事,恭喜我们学习委员告白成功!!!”

    话音刚落。

    众人纷纷打趣起哄,尖叫一阵一阵,显然这个比起第一件事情兴奋多了,几个男生将两个当事人一把推了出来,围在正中间里面,不约而同喊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理科班学习委员脸颊一红,深吸气,双手喇叭状放在口前,同时闭上眼睛,仰头大喊:“徐柏年,我要你做我男朋友,你答不答应!!!”

    女生口中的徐柏年,一样学她双手喇叭状放在口前,回应着:“我答应你!!!”

    一下子点燃了大家的兴奋点,鼓掌四起,从再来一次变成了亲一个,两个当事人脸上透着淡淡的绯红,慢慢向对方靠近,准备倾身时,于时天突然打断了呼声,连忙说:“等等!什么是亲一个?亲一个可以是亲额头,亲脸颊,当然喊亲嘴唇,亲嘴唇,亲嘴唇——”

    呼声立刻听从于时天的话,整个包间充斥着“亲嘴唇”这三个字,就连门外也隐隐透着齐声的起哄。

    夏槿晚目睹两人快亲上时,颇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正巧,看到不远处的暮之越,双手抄在兜里,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她前一刻涌上的情绪,在平静中藏着暗涌——是的,说到底跨越不过的鸿沟,只有“邻居”二字,她想。

    可是她知道,并非因为这个,经过罗子璇,送情书的女生,如今理科班的学习委员,她一直都是躲在人群后面的旁观者,是胆小,不敢主动的旁观者。

    此时,暮之越目光随意一瞥,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交汇两秒,两人眼底略微慌张,他手在兜里紧握,蓦然有人叫他,便顺理成章的率先别开视线。

    夏槿晚意识到之后,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净白的耳廓已经红到充血。

    转身,回到座位上坐好。

    半晌后,暮之越径直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侧着脑袋:“吃东西没?”

    夏槿晚用余光瞥了一眼暮之越,抿唇:“吃了一点。”

    暮之越挑眉,找来一双新筷子,给她碗里夹了点菜,轻轻一昂下巴,“快吃。”

    夏槿晚哦了声,埋头吃着他给她夹的肉,嘴里咀嚼着,却碗里的肉不见少,然后扭头看向旁边,暮之越正一个劲给她夹,她微微蹙眉,胃口少,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想张口阻止,偏偏嘴里塞满了食物,暮之越察觉,径自放下筷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看着拼命清空碗里食物的小脑袋,蓦然笑了。

    夏槿晚吃着吃着,抬眼无意间看到路过的罗子璇,脑海中浮现当时罗子璇说过的话,结合见证成功的告白,有些事便蠢蠢欲动,像极了正中靶心,或许该做一回勇敢的人。

    思维跳跃的太快,所以夏槿晚发了会儿呆,在她出神的片刻,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待会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槿晚顿了顿,侧过头去,对上少年桃花眼微翘,笑意弥散。

    门外一阵吵闹声,原来是汪红和杨治中,以及其他任课老师来了,不少同学朝老师那桌涌了过去,率先敬个酒,没有所谓的装装样子,直接上演勾肩搭背,不过老师们都是抽空走个过场,还要回去接孩子之类的。

    于时天端着杯酒,冲暮之越的方向喊:“阿越,你快过来,我们理科班一起给老杨敬个酒啊。”

    暮之越应了声,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同时夏槿晚没再吃了,拿着果汁跟汪红碰了个杯,聊天到一半,中间没忍住去了一趟厕所,从厕所出来看到了檀玲,人正朝着包间的反方向走去。

    檀玲该不会记错包间号,走错方向了吧。她暗忖着。

    夏槿晚忙不迭地拔腿去追,张了张口,打算叫住檀玲,眼看着她直接拐入转角,她微微蹙眉,正准备跟着拐转进去时,蓦然脚步停顿——

    那一道比任何人更熟悉的声音。

    暗恋住对门

    暮之越一手插兜, 另一只手拎着酒杯回到座位上,瞧见坐在这儿吃东西的小姑娘不见了,只留下大大的空位子, 他挑起一侧眉毛, 盯了两秒, 冲着一旁的包嘉琪打了个响指, 又指了指这个空位。

    包嘉琪正在大快朵颐, 听见声音后抬起头,看到了暮之越的手势,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谁?啊……你说,夏槿晚吗?见她跑去那桌跟红姐聊天。”说完,再环顾四周, 挠挠脑袋, “现在不知道了,可能在某个角落跟其他同学说话吧。”

    暮之越微皱眉,打量着四周, 没发现夏槿晚的身影,转身, 径自朝着门口走去。

    她不会提前在外面等着吧?

    饭还没

    铱驊

    吃完, 这倒是太听话了,说了吃完再出去。

    他推开门, 走出门外向左向右扫一眼, 于时天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搭着他的肩膀, “你出来看什么呢,今天谁都没有借口早走, 老杨他们准备离开了,我们就开始下半场。”

    此刻,酒店最右边的转角处,檀玲站在里面,盯着地毯上冒着尖儿的黑影,看着一步步靠近,即将进入拐点的时候,旋即扬眉笑了。

    “檀玲——”

    夏槿晚停下脚步,没再向前走。

    倏地,转角内的走廊响起的声音,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平时拉开窗帘,走出阳台,大致上都能看到那个人,可她不明白,是把檀玲也叫出去了吗?

    或许这边有个厕所,两人迎面遇上,自然而然的打招呼。

    夏槿晚正想着,便转身往回走,不料下一秒,原来是她想多了——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一下子。

    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颤动。

    夏槿晚猛地回头,明明只看见一堵墙,却是堵得她心慌,瞬间浑身散发的无力感,有点儿站不稳,她抬手扶着墙壁,慢慢的靠上去。

    她不禁喉间泛酸,本想找个机会要说的话,再也无法全盘托出,硬生生的堵着喉间顺着那一刻的哽咽咽下去了,眼泪无声的滑落脸颊,滴在厚实的地毯上面。

    不想知道檀玲的答案,却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惜她的双脚仿佛被绑上了千斤巨石,连迈出一步都觉得异常困难,夏槿晚不敢眨眼,害怕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掉下来,用手背擦了擦,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随后她隐忍着情绪,径直走向大门离开。

    地毯上冒着尖儿的黑影消失,檀玲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手轻轻地拨动了关机键,由绿灯转为红灯,然后消灭,在原地站了几秒,她才抬脚回去包间里。

    暮之越瞥了于时天一眼,淡声:“我找人,要么帮忙,要么进去喝你的酒,别在我耳边叨叨。”说完,他视线一瞥,看见夏槿晚从眼前一闪而过,嗖的跑没影了。

    双脚下意识地向前迈步,正巧,檀玲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一路朝这边过来。两人差点迎面撞上,蓦然地毯发出咚的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毯上。

    檀玲愣了,同时他们三个人的目光向下移,是一个黑色长方形物体状。

    顿时她蹲下身子,忙不迭地捡起来塞进口袋里,再起身,越过暮之越和于时天,却眼角余光瞥向暮之越身上,抿了下唇,眼神忽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

    她动作这么快,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吧。她寻思着。

    手正准备推门时,暮之越转过身,启唇:“檀玲,刚刚掉落的东西是你的?”

    檀玲回头,心突然慌了一下,反问:“嗯,怎么了?”

    暮之越半笑不笑的看着她,勾勾嘴角:“只是好奇,想问问你那是什么。”

    檀玲淡定道:“普通钢笔。”

    人进了包间,于时天看见门慢慢关上后,摸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她做事越来越无厘头,聚会带什么钢笔啊,该不会考试考上瘾了,算了别管她,你不是说找人吗?都没告诉我,要找谁,我帮你一起找……”

    经于时天的提醒,暮之越倏忽朝大门外跑去,于时天顿了顿,反应慢半拍,冲着他的背影大喊着,“喂,你去哪啊?下半场还回不回来?”

    路过的服务员纷纷看了一眼,再继续工作。

    ……

    烈日当空,公园里角落的横椅上被树荫遮挡着,透过树叶的罅隙洒落斑驳而落下一个人影。

    夏槿晚眼睫轻颤,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少年的告白,只是笑笑。

    可是胸口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不可否认,作为胆小鬼,只能落得一个认输的下场,没有先来后到,他有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她狠狠地吁了一口气,来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站在门口的一旁,用冰水敷了下眼睛。

    片刻后,放下冰水,她一抬眼,看到前方的斑马线出现一个个滚动的红苹果,又将视线投向后面捡苹果的老人,顿了顿,连忙走上前帮忙捡苹果,再把老人扶到斑马线外面。

    “奶奶,你这样很危险,幸好这个点车不多,下次可以叫年轻人帮你捡。”夏槿晚说,“还有这几个苹果,我帮你放进袋子里。”

    “谢谢你,小姑娘。”

    话落,两人相视一看,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是夏槿晚?”

    “董校长?”

    然后相视一笑,又回到公园的横椅上,几句客套话之后,夏槿晚才得知一件事,董校长的女儿嫁到了宜延市,这几天有空闲就从芜溪市飞过来看看女儿。董校长是夏槿晚的小学历任校长,前年便辞去校长一职,目前在偏僻的四目村建设一所支教小学,顺道看女儿的空隙,招收一些自愿的支教老师。

    董校长笑笑:“算算时间,你应该刚参加完高考,志愿填了哪所学校?”

    夏槿晚敛下眼睫,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董校长瞥了她一眼,“哎,看你的表情不像是考不好,但是眼睛红红的,遇到喜欢的人了?”

    “您老还是这么有眼力见。”

    夏槿晚唇角微扬,仰头望向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轻声:“该为自己着想了。”

    暮之越追寻出去,竟然在附近的商店和公园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精致的眉骨,拧成了焦躁的形态。

    于是马上走到路边打车回家,他一把推开房间门,径直走出阳台,朝着夏槿晚的阳台扔了四五只纸飞机,等了一会儿,只拉到一半的窗帘有了动静。

    夏槿晚垂下眼眸,依旧一只只捡了起来,扭头,笑着解释:“突然有点不舒服,回家才想起来忘了跟你说一声。”

    暮之越神情舒展几分,恢复惯常懒散的模样,挑眉:“是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槿晚怔愣了一下,垂下两侧的手抖了一下,抿唇,随之佯装镇定,“你先前问我高考志愿填了哪所学校,我没有答,因为我还没查到分数线,就在吃饭那会儿,分数线出来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达不到我爸妈的期许,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回家待一会儿。”

    “可是你的能力没有差到那个地步。”

    “世事难料,即使不是失利,也不符合标准。”

    暮之越嗤笑,听懂当中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但不排除是假的,看着夏槿晚眼眶红了一圈,看来是哭过了,有些话便不能如愿以偿的开口,只能暂且缓缓。

    然后他听见少女清脆且温柔的声音。

    “对了,你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是什么?”

    沉默片刻,暮之越一声懒散的轻笑,淡勾唇:“想明天带你去看海,于时天说宜延市的最北边建了个新海域,目前不能下去游泳,但可以去看看。”

    夏槿晚应声,点了点头。

    “明天几点?”

    “当然睡到自然醒。”

    “可是,”夏槿晚抿抿唇,温吞道,“我想看日出,要不早点出门吧,五点会不会太早,如果不行,我也没关系,那就睡到自然醒——”

    暮之越眉梢轻挑,温柔的回应:“好,听你的。”

    一瞬间,眼眶涌上热度,夏槿晚慌忙低头,声音有些颤:“明天见。”

    话音未落,她恨不得跑回房间。

    比起闪躲的目光,如今急于逃离他眼前,最后关上阳台的推拉门,她靠着推拉门,缓缓顺着推拉门滑落蹲下,并没有因为他温柔的声调而抚平了情绪,只好低下头,双手覆在脸上。

    她背光蹲着,把头埋进双臂之间,手上握着一只纸飞机,开始皱皱巴巴的,忽然纤细的肩轻轻颤抖,一些抽泣的声音。

    暮之越仍然站在阳台上,盯着那扇紧闭的推拉门,午后的光线刺眼又反光,他微眯着眼睛,似乎若有若无看到推拉门后面的瘦小身影。

    不由得摇头,自嘲地笑了下。

    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放到耳边,对面的声音传出来,“喂喂阿越,下半场开始了,就等你一个人,池哥早走我能理解,你回家能干嘛,赶紧过来。对了,好像还少了个人,嗯!夏槿晚不在这里,是不是跟你一起了,那你们俩一起过来呗。”

    暮之越的目光没有挪开,丢下一句“不去”,便直接挂断电话。直到听见徐玥臻喊他,他收回目光,趿拉着拖鞋离开阳台。

    房间内。

    夏槿晚手指微动,却在皱皱巴巴的纸飞机上摸到一个硬硬的玩意儿,她抬起眼眸,将纸飞机拆开,啪嗒一声,随着发出的声音,她低下头,旋即怔愣,阳光从玻璃门直射进来。

    一颗玻璃纸糖果闪闪发光。

    她泪眼朦胧,促使看到的玩意儿一下变得清晰,一下变得模糊。

    顿时,夏槿晚哽咽着抿唇。

    是橙子味糖果。

    暗恋住对门

    天空微亮, 泛起鱼肚白,夏槿晚从床上缓缓坐起来,现在还未到约定出门的时间, 便又开始敷了下眼睛, 尽量不想被暮之越看出破绽。

    忙完后, 她背上小挎包, 静悄悄的关上房门, 轻手轻脚的径直走向玄关处,突然主卧室的房门打开了, 木夕走出来,顺手掩上门,唤了声:“小晚,天还没亮, 你这是要去哪?”

    夏槿晚一惊, 下意识的转身,轻声道:“看海。”

    完了又补:“和暮之越一起。”

    木夕扬扬眉,“行吧, 你们俩个人路上小心,记住别走什么小巷子。”

    夏槿晚点头。

    见她应声后, 木夕用手捂嘴打哈欠, 推门,继续回房间睡回笼觉, 夏槿晚正准备转身时, 忽然想到了什么, 犹豫半响, 还是开口:“对了,妈妈,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

    木夕看着夏槿晚渐渐皱眉,可她却唇角微扬。

    ……

    走出家门,夏槿晚第一眼看到倚靠门上的暮之越,愣了下,她转身关门,笑了笑:“时间还没到,你怎么这么早?”

    “你不也是吗?”暮之越偏头,轻轻一昂下巴,“天刚亮,路灯还亮着。”

    夏槿晚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楼道的窗户,投入进来的光线微弱,但依然感受到早晨的热度,她收回视线,笑了笑:“我怕迟到。”

    街道两侧的路灯尤为醒目,整条街冷冷清清,安静又神秘,除了有护卫工人在扫地,时不时还有一两辆私家车经过。

    两人沿着并排的梧桐树,向前走。

    这个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暮之越双手抄在兜里,不动声色地绕到夏槿晚外面,促使她往里走,淡勾唇:“现在早班车还没运营,虽然我们比说好的时间早出门,但是不一定赶到目的地看日出。”

    夏槿晚微微仰首,风吹树影在晃动,几绺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她勾住发丝拢到耳后,摇摇头:“没事,随缘吧,主要是看海。”

    暮之越挑眉,半笑不笑地看着她,手从兜里伸出来,牵着夏槿晚的手腕,“那先吃早餐,我们尽量赶过去,如果公交车不行,我们就打车。”

    夏槿晚眼睫颤了颤,视线不由地落到他的大手圈住她的手腕,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溜溜的情绪。

    不远处已经有几家早餐店开门,香味扑鼻而来。

    两人面对面而坐,暮之越给夏槿晚递了一个包子,夏槿晚伸手接过,但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紧盯着,她迅速低下头不看他,小口咬了一下包子。

    原本并肩而行还好,没想到会坐下来吃早餐,店内的灯光敞亮,生怕眼眶一点儿泛红被他看到,这样想着,自顾自地把头低得更低。

    突然耳边传来两下响指声,她轻抬眼,暮之越嗤笑,又敲了敲桌面,“干嘛你?头都要埋进桌子底下了,还有一口嚼了一分钟,搁这吃口香糖么。”

    夏槿晚抿唇,再咬了一口,也比不上一口大。

    暮之越觉得好笑,“不喜欢吃包子,我给你买别的?”

    夏槿晚摆摆手,“没事,吃包子就行,你不用管我,你吃你的。”

    等她吃完,早班车刚好到站,估计到那边看日出很悬,夏天太阳比冬天升得早,即使打车应该也赶不上,甚至会遇到大塞车,他们就打消打车的想法,干脆坐公交车,七个站过后,需要换乘小巴车,这才能到邻近海域的附近。

    路面不算平整,小巴车一颠一颠的,可是夏槿晚一点都不受影响,大概是昨晚睡不好的缘故,又或许知道旁边的人是他,不知怎么的一上车坐下,她的眼皮有点重,一点一点顺着困意慢慢阖眼。

    脑袋逐渐放空,身体也开始变重。

    起先,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浅磕辄止,不小心脑袋撞到旁边的车窗,她整个人醒了过来,晃晃脑袋,顿时,眼角余光看到暮之越靠着椅背,好像没被发现,便故作镇定看车窗外。

    暮之越瞥她一眼,勾唇淡笑,悄无声息地挪动身子。

    很快,她再次阖眼,正好脑袋往他的方向偏,直直地垫在了他的肩膀上。

    暮之越垂下眼,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梨涡一深一浅,下一秒转瞬收敛笑容,盯了一会儿,他的指腹忍不住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带着点儿泛红。

    在夏槿晚出门那一刻,他早就看到了,知道她试图用不同方式遮掩,便顺水推舟当作看不见,可是她真的哭成这样,看来分数线有可能卡在一本线末尾。想起了她家里管得严,在第一次补习过后,他主动和徐玥臻说,让母亲多跟木夕多出门聚聚。

    后面一段时间里,夏槿晚整个人状态好了些,不再像往日的紧绷,至少有些许松弛。

    不过按理说她连偏科都做到有所突破,高考发挥失常,不应该啊。

    小巴车到达终点站,暮之越保持不动的姿势,往窗外看了眼,随后他低下头,还没说话,夏槿晚有所察觉,一边伸手揉揉眼睛,一边坐了起来。

    缓了两秒,终于清醒过来,她抬头看他,眼睛眨巴了两下,很不可置信似的,一紧张说话像小树懒那样慢吞吞,“……我,我刚刚睡着了?”

    暮之越挑眉,简单的发出一声嗯。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抿抿唇,左顾右盼地望向窗外,“现在,现在是到站了吗?那我们走吧。”

    “好。”他温柔应声。

    下车后,一路沿着海边的护栏慢慢走,微风拂动,带着一股咸咸腥腥的潮湿味道,连同海面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夏槿晚望着前方少年行走的轮廓,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用手摸摸嘴角,少年正巧回头看了眼,眉梢轻挑,声音揶揄:“不用摸,你没有流口水。”

    “……”

    她立刻放下手,尴尬的转身面朝海面。

    走上前,停在一处,夏槿晚张开双臂,任由海风穿过身体每一处,情绪越来越平静,她扭头,淡淡笑了下,“谢谢你带我来看海。”

    暮之越手抄兜里,慢慢走到她身边,勾勾嘴角:“没事,你不是也在陪我么。”

    夏槿晚一愣,“你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真的想来这片海域游泳?”

    暮之越哼笑一声,后背懒洋洋地往护栏上靠着,手肘搁在上面,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你先告诉我,聚会到一半的时候,你去哪了?”

    “……我不是说查到分数线不理想,下意识就跑回家了,因为这种大事应该跟父母商量,原来想到选好填哪所大学,没想到会这样。”

    “嗯,我因为这个原因。”

    夏槿晚微蹙眉,没有读出他话中的意思,眼看着他的目光莫名比平时黑亮,又深邃,差点儿又被他吸进去,她撇开眼。

    接近午时,阳光耀眼。

    路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增多,投下了一道道绵长的影子,夏槿晚用手挡着额头,不适的微眯起眼睛,炙热的夏风吹来,海浪翻涌起卷卷浪花,她不经意间扫一眼后面,不远处有家小卖部,她唤了声,“暮之越,我请你喝可乐。”

    暮之越侧目,“嗯?”

    夏槿晚离开护栏边,径直朝小卖部走去,走了没几步,停下来回头,又冲他招招手,“过来啊。”

    暮之越轻挑眉,手抄在兜里,长腿一迈,默默跟着她身后。

    “嘶拉”连续两下。

    小卖部老板麻溜的用开瓶盖撬开两瓶玻璃装可乐,分别递到他们手上,然后回到里面摇椅上,继续看电视。

    小卖部外面的遮阳篷下,放了一张老旧的横椅,夏槿晚坐着乘凉,双手捧着可乐,瓶外水珠落入手心里,她抬起眼眸,看着少年的背影挺拔端正,站在小卖部最前面的台阶上,几根轻扬的发丝,一下子,在她的视野里微微晃动。

    忽然,听见蝉鸣自得其乐。

    夏槿晚眼睫轻颤,心里一阵泛酸,莫名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暮之越转身,走过来正准备坐到横椅上,看见一只纤细似无骨的手,朝他举起了可乐,他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

    “碰一下。”

    他坐下来,拿起手边的可乐,配合的凑了过去。

    两瓶可乐瓶口的相撞,“咣”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瓶中可乐轻轻摇晃,冒着闹腾的气泡,咕噜咕噜,不停想往外冒出来。

    炽热又激烈,簌簌地响,久久不散。

    夏槿晚低头抿着吸管,喝了一口,再次抬眼,只觉得尝到苦涩,手下意识的抚摸上脸颊,眼眶慢慢湿润,舌尖尝到的眼泪,咸的像海水。

    她只是笑笑。

    暗恋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控的事情。

    那若有若无的悸动夹杂着对他的心事,无法窥见天光,尽管如此,还是喜欢,但那一刻的来临,她似乎很清楚的知道,不能成为他们故事里的偷窥者。

    他身边空缺的位置,早已有了人名,不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仅仅一秒,擦肩而过是她为之动容的最大的勇气,在她这里是一整个夏天。

    然而,喝完这瓶可乐——

    她的夏天结束了。

    暗恋住对门

    宜延市中心医院, 急诊抢救室。

    “气管插管,上呼吸机。”

    “目前血压在下降,瞳孔散大。”

    “快!心肺复苏机按压开始!!!”

    ……

    暮之越匆匆赶到医院, 手术室红灯刚熄灭, 他眉头紧皱, 目光扫过站在一旁西装革履的两人, 手术门打开, 又将视线转向医生。

    “你是患者的家属?”

    暮之越点头。

    医生沉声道:“患者因突发脑出血,救护车送至本院的途中出现过短暂的无意识, 目前手术已经把患者抢救回来,但是情况不容乐观,需要进入icu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跟在后面来的徐玥臻,正巧, 一字不漏的听到医生所说的话, 顿了顿,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而后护住胸口, 直接昏了过去。

    “妈——”

    “快快快,有人晕倒了, 快来帮忙……”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气味, 躺在病床上的人并不安稳,她的眉头时而紧蹙, 时而放松, 反倒像极了被梦魇困住灵魂而无法脱身。

    理智和思绪编织成一幕幕的梦境。

    “徐小姐, 煎饼果子比想象中还要好吃, 因为是你做的,所以热量填满了我的心。”他拿着煎饼果子站在摊位前真诚地说。

    “好奇儿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暮礼永远无条件向着徐玥臻。”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说。

    “等儿子长大愿意接受集团, 我陪你环游世界去吧。”他把她揽在怀里说。

    半开的窗户,风吹窗帘微微起伏,徐玥臻猛然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四周,眼泪无声的流到枕头里,慢慢合上双眼。

    从梦境回归于现实,是梦吧,但却像心里营造出的幻觉。

    病房门口外面,暮之越靠在医院的长廊上,头仰起来,被灯光照亮,又往别处瞥了眼。

    脚步声渐近,他回过头,唤了声:“夕姨,你来了。”

    “嗯。”木夕点头,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还在睡。”

    “我帮你守着,这件事来得很突然,你去看看你爸爸那边,还有找医生问一下详细情况。”

    暮之越冲木夕感激一笑,礼貌道谢过后,转身,径直离开病房外,拐进转角时,他看了一眼木夕推病房门进去,但似乎少了一个人。

    夏槿晚呢?

    不等多想,他收起目光,往前走。

    片刻后,暮之越走出医院,晚霞都已经被深蓝的夜色冲刷了一半,在前往icu病房的时候,就收到徐玥臻的信息,是木夕代替发的,说母亲醒来了,现在和母亲回家去,让他别再往病房跑。

    小区楼道内。

    木夕从暮之越家出来,就瞧见人回来了,分辨不出神情,于是她说:“你妈妈吃了东西又睡了,别担心,情绪也稳定了些。”

    话落,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爸爸还好吗?”

    暮之越摇头,即使无限疲惫,还是尽量提了提劲儿,揉揉脖子道:“今天麻烦你了夕姨,特意赶来医院,还帮忙照顾我妈。”

    “我跟你妈妈认识这么多年,你不开口,我也会这样做,我们是闺蜜,这个时候我更应该抱抱她。”木夕笑,“对了,饭桌上有份饭给你准备的,吃完就早点歇息,我回去了。”

    “嗯。”

    见木夕把门打开了,暮之越迅速地往里扫了几下,并没有看到夏槿晚的身影,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舔舔唇:“夕姨,今天怎么没见到夏槿晚?”

    木夕扭头,惊呼道:“她没跟你说,她去支教了?”

    看海那个早上,夏槿晚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叫住了木夕,说了她想去支教这个事情,希望木夕可以同意她去。

    当然木夕第一反应是不允许的,更不理解夏槿晚哪里来的想法,不认为她高考结束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即使让她去了,只有两三个月假期,连混个脸熟都难,不指望做些什么,所以觉得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更何况,支教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夏槿晚淡然的摇头:“不是,我不是只去两三个月,而是一年。”

    木夕怒了:“什么一年?你书不读了?”

    这话一出,吵醒了主卧睡觉的夏辞南,他打开门,看见木夕正堵在门口,张了张口,来不及说话就发现对面站着的夏槿晚,顿时整个人清醒过来,误以为这母女俩又吵架了。可是一大清早能吵些什么,再说早已考完试,又不用学习,没道理啊。

    夏辞南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算先劝,结果夏槿晚早一步开口:“读!但是我会延缓一年后再回来读书,我已经问过学校那边了,提前向学校申请,并提供相关证明和解释,最主要是得到你们的同意,学校会根据我的情况作出安排。”

    夏辞南:“?”

    好像不是吵架,他看看木夕,又看看夏槿晚,径自回房间继续睡觉。

    木夕:“理由。”

    夏槿晚愣了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了那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想让我的选择变得正确,而不是在原地逗留。”

    话音落下。

    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蓦然笑了,原来他的话深刻到入了骨髓。

    连续几个晚上,夏槿晚都没怎么睡,席地而坐,头靠着阳台的玻璃门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对面的阳台,就算没有人在,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

    比起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一只手扯着窗帘,见人出来,便随时拉上窗帘。

    月色从他身后的小窗进来,逆光中的暮之越神情不太清晰,知道这个消息,扯了扯嘴角,似乎不是很惊讶,跟木夕点头示意,便进了门。

    第一时间去了徐玥臻的房间,他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听见呼吸平稳后,再关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径直向阳台走去,暮之越手上拿着几张a4纸,很快变成一只只纸飞机投掷到夏槿晚的阳台上。

    等了又等,窗帘没拉开,门没推开,阳台地面孤零零的几只纸飞机,不但没人捡起来,甚至随着风飘落在小区的草丛里。

    暮之越目光一晃,他双手握着护栏,盯着对面阳台良久,转瞬抬起头,自嘲地笑了下。

    ……

    太阳晒得莫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海风吹来的咸腥味,夏槿晚最后没有把可乐喝完,就提议往回走,暮之越偏了偏头,应了声。

    返程的小巴车队伍很长,幸好路边种有两棵大树,不至于全程暴晒,偶尔有风吹过。

    夏槿晚一边向前移动,一边尽量躲在树荫下,就听见耳边一道惯常懒散的声音:“要不要去别处玩?”

    “去哪?”

    “看你。”

    夏槿晚眼眸微眨,看着少年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她转瞬收敛,想了想,温吞道:“我想去夹娃娃,上次玩的还没尽兴,就被我妈一个电话叫回家了。”

    暮之越挑眉,“嗯。”

    从小巴车换乘公交车,再到市中心,花了点时间,两人沿着道路去到上次那家游戏厅,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伴随着听不清说话的吵闹声。

    夏槿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转头和他说:“要不要叫上于时天。”

    暮之越神情未改,淡勾唇:“叫他干嘛。”

    夏槿晚啊了声,“我记得他有一张会员卡,有优惠不占,多吃亏啊。”

    暮之越顿了顿,低着头嗤笑了下,“原来你看中他的会员卡,我们用不着,进去吧。”

    游戏厅内人多,有些游戏机需要排队轮着玩,不过娃娃机倒是整整齐齐的三排,可惜命中率不高,导致娃娃机这块区域挺宽松的。

    夏槿晚输了三十个游戏币,终于放弃了,然后转身去扔小球,把游戏厅能玩的都玩了一遍,原本暮之越想帮她赢奖品,可是被她拒绝了,最后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任何奖品都没有拿到,直接离开游戏厅。

    往家的方向走,暮之越单手插着兜,淡声:“尽兴了?”

    夏槿晚重重的点了下头,笑着说:“我妈看待学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之前都是小花偷偷带我去游戏厅玩,哪有现在的光明正大,所以我很尽兴。”

    “好,那我们回家。”

    暮之越长腿一迈,竟然没有走在她面前,而是陪着她并肩而行,倏的,让夏槿晚晃神一瞬,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眼角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抿抿唇。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两人走到家门前,暮之越冲她轻轻一昂下巴,轻笑:“进去吧。”

    夏槿晚伸手按密码时,手一顿,转身,看见暮之越开门进去了,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角,扯一下,又迅速放手。

    暮之越察觉,在进门之前,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问她怎么了。

    尾音里透着点倦怠的懒散。

    夏槿晚抿唇:“我昨天看了一下,宜延市的航空航天大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好,我不知道你心仪哪所学校,但是好点的那几所学校都在省外,想跟你说一声。”

    暮之越眉梢轻挑,声音戏谑:“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夏槿晚一愣,搓着指尖,低声说:“顺便看的。”

    楼道里的气氛正在出现非常微妙的变化。

    夏槿晚眼睫轻颤,其实这些事是她的多此一举,可是作为邻居,似乎又能变得合理,她重新将目光放在少年的身上,桃花眼微翘,还有一双无法忽视的梨涡凹陷。

    她眼眶渐渐涌上的热度,唇角微扬。

    “暮之越,你一定要好好的。”

    暗恋住对门

    电梯门打开, “叮”一声。

    暮之越掀起眼皮,楼道里站着两个陌生人搬东西进电梯,他瞥了一眼, 侧着身子, 跟他们擦肩而过, 然而往里走, 陆续还见到三个人。

    他皱了下眉头, 快走到家门前,看见了木夕正和门口的人结束对话。那个人转身离开, 木夕也看到他了,淡淡一笑,问:“去医院看你爸爸了?”

    “听医生说,似乎有好转, 可能有机会从icu重症病房转回到普通病房。”

    暮之越又紧跟着说了句:“夕姨, 刚刚那些人是干嘛的。”

    “那真的太好了。”木夕点点头,“那些人啊,是我叫来帮忙搬东西回芜溪市的, 原本夏辞南被公司调岗到这边为期一年,夏辞南并没有执意让我们跟来, 但是我知道面对小晚学习上有时候会不理智, 如果夏辞南在,至少可以把我摁住, 也觉得高考这个阶段父母两方陪伴很重要, 所以才一家三口搬来这边。结束高二整个学期, 夏辞南就可以回到原先的公司里, 但这样的调动,很容易影响小晚的学习, 我就叫他跟公司申请,等小晚高考结束后,再一起回芜溪,想想现在,差不多时间了,便着手开始搬些行李寄回芜溪。”

    暮之越淡淡的目光看不出情绪,淡声道:“我妈应该不知道这事吧?”

    木夕:“嗯,目前她还不知道,当时想跟小臻说来着,结果她就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打算缓缓,过些天再跟她说。”

    暮之越若有所思,开口却是另一句话,“我妈那边,她……”

    “我知道。”木夕直白戳穿,轻点头,“我不会说走就走,当然会留下来陪小臻,你一个人也不容易,我都跟夏辞南说好了,等待你爸爸的好消息,再回芜溪。”

    暮之越垂下眼,转瞬抬起,淡勾唇:“麻烦你了,夕姨。”

    回到家,他径直走向房间,拉开阳台玻璃门,手上动作很快折叠出一只纸飞机朝着对面阳台投掷,仍然无人回应。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暮之越掏出来。

    来自于时天和曲易池的电话短信轰炸,扫了一眼都没有给他们回个信,直接塞回兜里,转身,离开房间。

    听见外面脚步声,徐玥臻推门出来,对他说:“去看你爸爸吗?我跟你一起去。”

    暮之越张了张嘴,看着徐玥臻回身去拿包包,走上前,靠着门框边,偏头说:“妈,待会夕姨要过来找你打牌,少你一个,就三缺一了。”

    “臭小子,我现在还哪有心情打牌,欠揍了是不是,我等等告诉阿礼去。”徐玥臻一只手拎着包,另一只手拍了暮之越胳膊一下,“走不走?”

    暮之越淡勾唇:“现在没到探望时间,我只是出来喝杯水。”

    徐玥臻瞥他一眼,“给我倒一杯,要温的,不要冷。”

    暮之越低头轻笑,到底是不想让母亲看见躺在icu重症病房病房里的父亲,往日意气风发身体硬朗,如今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等待生死,更担心母亲看到后,又受不了刺激再次昏过去。

    那天,他站在病房门口,难以抑制喉间的潮涌,不禁泛酸。

    这会儿,门铃响起,应该是木夕来了。

    徐玥臻保持着爱告状的小脾气,一直见木夕就拉着说话,木夕半笑半哄着她,而暮之越站在门口,冲木夕点头示意,从家里赶回医院。

    “快!icu重症病房病房患者目前出现颅内感染,快叫李医生!!!”

    刚达到icu重症病房那层,暮之越脚步一顿,顿时僵了下身子,医生护士从他身边四面八方冲进最里面的病房中,他撇开眼,微仰了下头,嘴唇紧抿。

    临终的前一晚。

    暮之越坐在床前,看着一下子瘦骨嶙峋的父亲,鼻子微酸。

    暮礼躺在病床上,即使带着呼吸机,还依然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看到儿子是高兴的,精神头好了些,声音如同在喉间覆了层砂纸,有些沙,仍夸赞道:“你没让你妈妈来……是对的,我并不想她看到我这副模样,不然又得哭成泪人,哭多不好。”

    嗓音低沉无力,听起来拼不成句。

    暮之越出生那年,暮礼一度担心徐玥臻会产后抑郁,经常带她出外走走,事事有求必应,给足徐玥臻该有的安全感,因此对于儿子便是放养式教育,好在暮之越没有学坏,不过小时候也很皮,但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他,顶多都是讲道理,动手的却是徐玥臻。这场病来的突然,暮礼在昏迷前第一时间担心徐玥臻,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受不了刺激,看起来整天跟开心果似的,也是会跟他告状撒娇的小女孩。

    一旁的仪器滴滴滴地响着,暮礼气若游丝地说:“照顾好你妈妈和你自己。”

    暮之越不作声,半晌,淡淡的发出简单一声嗯。

    照顾,只有“照顾”二字,始终没有听到关于集团的事,在暮之越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从未硬性促使他接任集团,任由他自由,而不是必须做到。比起父亲这个角色,他觉得父亲更像是他的朋友,或许暮礼经历过,所以清楚知道,有些事不应该以接任为由而选择被束缚,甚至放弃梦想。

    自从暮礼知道暮之越喜欢飞行,常常就跟他说,既然目标明确,那就迈步追寻远方。

    后来仪器停止运行,icu重症病房最外的门再度被人推开,医生戴着手套和口罩都沾了点血,郑重告知患者家属消息后,微微躬身,然后离开。

    徐玥臻赶来的时候,没有看一眼暮之越,直接冲进病房内,暮礼身上插着的管子已经拔掉了,她一步步靠近,不知道何时红了眼圈,声音有些颤:

    “暮礼,你起来,不准丢下我!!!”

    其实她昏迷醒来的时候,趁木夕上厕所的间隙,偷偷跑下楼找医生问过暮礼的情况,虽然一大堆什么专业术语,她没听懂,但是知道一点,在暮礼身上只剩下生死未卜。

    当然少不了偷偷看一眼,暮礼什么样是她没见过的,就算再丑,再瘦成骷髅架子,她也爱,根本不嫌弃他。

    暮之越找理由不让她一起去医院,她当然知道原因,怎么说,儿子是她生的,哪会不知道他想干嘛,最后便顺着儿子的意。不过在家里就是坐立难安,即使木夕安慰她,会有好消息传出,暮礼会安然无恙站在她面前,这些都是骗人的话,她又不傻。

    可是在这一刻,徐玥臻多希望骗人的话能成真。

    徐玥臻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大哭,病房外听见了她哭声如同一阵阵哀嚎的风声,撕心裂肺,悲天恸地。

    半晌,病房里哭声减弱,却响起一道再也听不到虚弱又温润的声音——

    小……小臻,你能看到我吗?

    跟你开个玩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让你担心了。

    有专家说过,死亡只剩……30秒时间会回忆过去,那个时候在我的脑海里全都是和你有关的画面,当时无可奈何去接任集团的第二年,还是像往常一样被张秘书追着……看各种大大小小枯燥乏味的文件,不是我喜欢的,次次看得我打瞌睡。

    然而在一次签合同饭局上饿着肚子偷跑出来,遇到路边买煎饼果子的女小贩,招揽客人洋溢的笑容成了我浮倒一生的爱。

    挖到宝藏也不需要知道宝藏里面有什么,便想揽入怀中。

    见过你为了我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的心会跟着揪成一块,因为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先走,你又会难过成什么样子,我没有办法抱着你,哄着你,叫你别哭。

    假如我真的比你先走,请将我在你的记忆里抹去,我没能做到结婚誓言的承诺陪你到白头。

    假如以后遇到适合的人,别顾及我,嫁了吧。

    下次祭拜我的时候,带你做的煎饼果子来就好了。

    我的小臻,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必须笑的向前走。

    mi manchi tanto(我非常想念你)

    ……

    暮礼手术过后有过一次清醒,似乎有征兆一般,便叫监护室的护士帮忙录了这一段视频,如果熬过术后关键时刻的三关,这段视频不一定交到徐玥臻手上。

    可惜,刚刚护士进来盖上一层白布,把这段视频交出去。

    icu重症病房最外面,暮之越靠在医院的长廊上,里面再次传出母亲抽泣哭声,他双手从兜里抽出来,慢慢垂在身体两侧,撇开眼。

    此刻玻璃窗外正在沉浸下去的天色,他目光一晃,彻底红了眼眶,只剩拼命隐忍却还是无法克制的哽咽,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人啊,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暮之越看够了,找回了神智,他低下头,所有的情绪似乎掩藏在深沉的眼眸中,望着自己的鞋尖,僵住了身子,护士站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暗下来之后,就是坠入深海般的冷。

    “暮之越——”

    倏地,听见一道清脆且高亮的声音,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离他不远处的前方,少女的身影一路飞奔而来。

    暗恋住对门

    地面受到夏日烘烤, 连风吹来都是热的,一年一度迎接大批的新生血液,校园内全是拖着行李箱对学校每个角落都充满着好奇心和纯真的学弟学妹们, 一张张溢满笑意的脸庞, 形成一道难以抗拒的独特风景线。

    而有些新生身边, 团团围着几名家长, 甚至道路上停满了前来送孩子家长的车辆。

    夏槿晚从出租车下来, 抬眼望去,沿路而栽的梧桐树, 一直到达校门口。她回身,瞧见司机师傅正在帮她搬运行李,连忙歉意的接手。

    “同学,需要帮忙吗?”

    夏槿晚一愣, 循着声源有些耳熟, 扭头,看见一双眉眼不仅温柔,而且很熟悉, 冲她礼貌笑着,但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 依然掩盖不了他的眉清目秀。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夏槿晚最先反应过来, 笑了笑,便脱口而出:“谢谢班长。”

    蓝一成挑眉, 拎过她的行李, 淡声:“我们都毕业了, 不用叫我班长, 叫我名字。”

    夏槿晚闻言,点点头:“差点忘了, 可能之前叫习惯,所以现在有点改不过来,不过现在应该叫你学长,怎么说我都比你晚一年来报到。”

    “为什么会晚一年?”

    蓝一成突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想在她脸上读出一些答案,使得夏槿晚愣了愣,眼里有几分情绪涌动,转瞬敛去。

    她唇角微扬,正想说些什么,倏地,听见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释放而来。

    “夏槿晚!!!”

    两人一惊,齐刷刷循声望去。

    蒋小花一步并两步走,走着走着,渐渐提速小跑起来,冲到夏槿晚面前,刚开口,一下子出现一堵人墙挡住了她的视野,微微仰头,上下打量人墙,轻哧一声:“喂!你谁啊!”

    蓝一成微皱眉,“同学,有话好好说。”

    蒋小花双手架在胸前,翻了个白眼,“我话都还没说,怎么就不好好说话啊,倒是你,能听懂人话吗?问你话呢,我告诉你嗯唔……”

    “花花,冷静点,你冷静点!!!”夏槿晚从蓝一成后面探出脑袋,看到蒋小花后立刻捂着她的嘴,又转头和蓝一成说,“学长,我们认识的,她就是这个脾气,抱歉啊,你不用帮我拎行李,她可以带我去宿舍。”

    蓝一成眉头舒展开,犹豫半晌,才点头:“行吧,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学生会找我。”

    “学生会?”

    夏槿晚微怔,这才看到蓝一成胸前佩戴的工作牌,忙笑:“嗯,我知道了。”

    等人走后,她松开捂嘴的手,终于得到自由的蒋小花,顿时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差点被捂嘴捂到憋晕过去了,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夏槿晚的肩膀,嘴里蹦出“骗子”二字。

    夏槿晚双手合掌,上下搓了搓,示意她原谅。

    由于夏槿晚转学离开芜溪,她们俩无法在同一所学校毕业,后来蒋小花非要缠着她大学见,从认识到至今,除了转学这个小插曲,几乎都是同校同班在一起上下学,再说高考结束,夏槿晚理应会回到芜溪,首选当然是芜溪大学,可是却填了宜延大学。

    虽然蒋小花有问过她为什么,只得到一堆毫无相关的说辞,最后挤出一句宜延这个地方很不错,她不懂,但会照着填,结果人没见着,倒是从木夕那边得知夏槿晚跑回芜溪市,在偏僻的小乡村支教。

    “刚刚那男的是谁啊,你不会因为他去支教吧?”

    这话一出,吓得夏槿晚瞳孔晃动,听得出蒋小花是随口问,可她还是心里一慌,紧张到连说话都像树懒似的,慢吞吞的开口:“……不是,他是我高中班长,没想到会遇到,你别乱塞关系。”

    蒋小花撇撇嘴:“跟他没关系,那你干嘛要去支教。”

    夏槿晚抿唇:“觉得自己该离开,那就离开,支教也不是坏事,丰富我的履历啊。”

    “那现在呢?”

    “回来读书,见一个人。”

    “谁?”

    “你啊。”

    夏槿晚笑了笑,直接给了回应,蒋小花猛地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脑袋蹭了蹭,呜呜泱泱一嗓子,启唇:“嘴真甜,我原谅你啦。”

    两人拖着行李,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快到女生公寓门口,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声音,引起站在楼下的新生和新生家长,齐刷刷朝声源望去,夏槿晚和蒋小花也不例外。

    “蒋小花!我叫你练琴,你竟敢跑回寝室偷懒!!!”

    蒋小花吓一跳,立即把行李塞回夏槿晚手上,着急忙慌地说:“你自己上楼,晚点我来找你吃饭。”

    夏槿晚张了张口,眼看着蒋小花一溜烟开跑,随后应该是她的钢琴老师,跟在蒋小花身后追,她眨眨眼,忍不住笑了声。

    上楼后,她嘴里念叨着寝室号,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迎面走来的女生低头玩手机,都没有看见对方似的,直冲冲地撞到夏槿晚的行李箱上,伴随一声啪嗒,手机落地。

    夏槿晚顿时停在原地,看着女生疼得龇牙咧嘴,甚至弯下腰揉膝盖,她垂下眼眸,帮女生捡起手机,无意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一张少年的背影照。

    她愣了下,又转瞬伸手递给那个女生,女生接过后,相互说了句“不好意思”。然而女生从她身边越过的那一瞬间,夏槿晚敛着笑意,情绪再也难以掩饰。

    即使只有背影,没有正脸,她认出来了,照片里的少年是暮之越。

    可是从图片背景来看,偷拍的位置大概是进来宜延大学的门口,他应该在某所航天航空大学,不会在这里——那个女生哪来的图片,又是怎么拍到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好多的问号。

    以为这些问题不会得到答案,夏槿晚找蒋小花吃饭的路上,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少年背光而立,西装革履,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最上面两颗扣子松开,桃花眸子微翘,薄唇紧抿,看她的目光平淡而又沉静。

    比起记忆末端的少年,他清瘦了许多,脸部轮廓变得冷硬,原本的少年气息褪去得一干二净,却有着深不可测的成熟感,甚至看不到相邻阳台里那个时常冲她梨涡深凹的笑容。

    他定定站在那里,身姿修长。

    夏槿晚稍稍看出了神,她的心跳却漏了几拍,很快整理思绪,唇角微扬:“又见面了。”

    听到这四个字时,暮之越目光一晃,如今这人生生站在他面前,可是轻描淡写揭过她不曾告辞的那一年,当即冷下神情。

    他说:“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说什么……

    现在就想听她说祝福的话吗?

    夏槿晚微怔,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的两边身侧,但不见檀玲的身影,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顿时她抿了抿唇,“抱歉,我约了别人吃饭,先走了。”

    话落,径直从他旁边越过,一阵轻微的风带过,果然闻到那股洗衣粉的味道,还是没变。

    暮之越一手圈住她的手腕,夏槿晚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佯装镇定看着他,人蓦然笑了,微眯眼:“跟谁?”

    夏槿晚轻声道:“蒋小花。”

    “她怎么也在?”暮之越耷拉着眼皮看她,“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

    夏槿晚开口拒绝时,暮之越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单手掏出手机,放在耳边,不知对面是谁,突然说话的语气莫名温柔了几分。

    她敛下眼睫,本能地试图挣扎,却被暮之越紧扣着手腕,微微蹙眉。直到他挂断电话之后,她想说松开,暮之越便抢先说:“多吃点饭,手怎么这么瘦。”

    来不及说第二句,看了眼手机,转身走了。

    自然垂下的手,夏槿晚直勾勾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勉强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接受自己不被爱着,无法窥见天日的同时,也要承受他有喜欢别人的遗憾,人终其一生,隐藏的心事靠自己解。

    ……

    晚上回寝室,夏槿晚低头翻着刚发下来的课本,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阮乔乔指了指她书桌上的玻璃罐,笑着问:“那是什么糖,好好看,布灵布灵的。”

    夏槿晚抬头看一眼,答道:“普通的水果糖。”

    阮乔乔冲她摊开掌心,“我想吃,有没有苹果味?”

    楼可儿闻言,往这边凑凑,同样摊开手,“还有我,我要草莓味。”

    夏槿晚眼睫微眨,勾勾嘴角,伸手在她们的掌心上拍了一下,“这糖不能吃,你们想吃,我明天给你们买。”

    阮乔乔没明白,“不能吃?为什么啊,还有你干嘛把不能吃的糖果放罐子里?”说完,楼可儿把被夏槿晚打红的掌心,递给她看,她用手揉了揉。

    夏槿晚怔愣一下,这话有些耳熟,当时山区支教的时候,那边的学生也问过她,“小夏老师,你干嘛把不能吃的糖果带身上,岂不是妥妥引诱人嘛。”

    玻璃罐里装着几颗玻璃纸糖果,灯光下,被半透明糖纸包裹着,若隐若现的荧光色,却只有橙色一种口味。

    “因为过期了。”

    夏槿晚打开盖子,眼眸里倒映着几颗糖果,手指挑了几下,摩擦起来有簌簌声。

    或许少年没想到,他给的糖,她至今都舍不得吃,即使过期变质了,等同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那一天,仍然偏偏没舍得扔掉,然而时刻提醒自己,这份暗恋早已过期了。

    她拿起盖子合回去,再次放回原位。

    心里的某某是欲言又止的某某。

    暗恋住对门

    自那天无意中遇到暮之越, 之后都没再见过他,可是夏槿晚回来读书,又不是追男人, 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像高中那样努力学习, 每天除了待在图书馆就是寝室食堂, 这样标准的三点一线简单的生活。

    两周后, 社团招新。

    林芝半个臀部倚着桌沿,看着夏槿晚低头抱书啃读, 开口道:“小夏,我们一起报个社团玩玩呗,你别整天泡图书馆,不然就是蹲寝室, 整成返回我的高中时代似的。”

    夏槿晚从书本中抬头, 笑了笑,“高中可没有马克思主义理论要学习,再说我不是捞了个文艺委员的职位做嘛。”

    林芝砸砸嘴:“切, 文艺委员活儿少,可能八百年都用不上你一回。”

    夏槿晚又低头翻书, “没关系, 反正能加学分就行。”

    正在吃薯片的阮乔乔猛地看向夏槿晚,惊呼:“哇!我怎么就没想到捞这些可有可无的班委来做做, 轻松又清闲, 还能加学分, 小夏你真聪明, 居然不提我一句。”

    阮乔乔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是开超市的, 她很爱吃零食,周末回家总是带两大袋的零食回寝室,因此寝室里不愁吃喝,不过人想法简单,平时有吃有喝,再混个毕业证就得了,而林芝跟她不太一样,觉得混多几个社团,对于未来人脉资源很重要,其实夹带私设认识帅哥才是重点,然而一个人不好意思,起码带多个人陪着。

    林芝一手夺过阮乔乔手上的零食,“就你了,我们报名健美操社团,有帅哥,全都是穿无袖背心的帅哥,我带你见见世面。

    阮乔乔炸毛了,立刻抢回零食护在胸前,“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做完健美操,吃零食会更香。”

    “是这样嘛,那我去。”

    夏槿晚听着林芝一个劲忽悠阮乔乔,既然还成功,颇有点不可思议,摇头笑了下。

    刚巧,楼可儿从阳台收衣服进来,三人齐刷刷将目光扫过去,只觉得每看一眼都赏心悦目,甚至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不仅男生看到她挪不开眼,她们也不例外。

    时不时路上就会遇到男生表白,楼可儿下意识红着脸拒绝,但不妨有些男生接二连三的再战,后来林芝帮楼可儿挡桃花,在男生表白完,当即插一句话,“她看不上你,你看我行不行?”

    四个姑娘,性格相似,相处起来尤为融洽且互补。

    下课后,楼可儿要去学生会面试,叫上夏槿晚陪她,此刻夏槿晚百无聊赖靠着墙等待着,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

    “暮之越。”

    她稍微震惊了下,下意识闻声望过去,昏暗的走廊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出来,窗户微弱的光正好投向他单薄的身体,他双手抄着兜,阴影笼罩着他的眉眼,分辨不出神情,身上不再是那天的西装革履,换成简单的黑色t恤。

    如果不仔细看一眼,怕是完美融合在此。

    “嗯?”

    过来面试学生会的同学基本上都进了里面,他淡然的声音不偏不倚,传入夏槿晚耳朵里。

    一个平头的男生站在暮之越跟前,一只手虚握成拳,伸出大拇指,向后面指了指,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好王教授在找你。”

    暮之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后方的夏槿晚,不自觉薄唇微勾,拍拍男生的肩膀,越过他,答道:“知道了,我待会上楼找他去。”

    径直走到夏槿晚面前,停下来。

    夏槿晚收回视线,微低头,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即使视野里出现一双运动鞋,近乎贴着她的鞋尖,还是不为所动。

    “你在这干嘛?”

    夏槿晚抬起眼眸,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到底哪所航天航空大学管得这么松,这人怎么天天往宜延大学跑啊。

    暮之越轻挑眉,同样没有回答,他掀起眼皮,瞥见旁边门上贴着学生会,瞬间明了,又说:“站在门口不进去,你应该不是来面试,走,跟我走。”

    夏槿晚轻声道:“你不是来找人吗?我就没必要跟去了。”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两秒,暮之越先撇开眼。

    随后,刚想说些什么,学生会的门被人打开,楼可儿出来后,冲着夏槿晚说:“小夏,我可以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夏槿晚面前出现一个男生,看上去两人的神情似乎有点古怪,话语一顿,又补上。

    “好。”

    她应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楼可儿赶紧跟上,期间回头看了一眼,再小跑走到夏槿晚身边。

    原本想着一直回寝室,突然在路上想起课上老师推荐了几本书,便调头去图书馆借书,汉语言专业本身需要大量的阅读积累,一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最后楼可儿忍不住提了嘴——

    “暮之越找你干嘛啊。”

    夏槿晚惊讶:“你认识他?”

    也对,她都能在这里见他两回,有人认识他并不稀奇。

    楼可儿摇摇头:“如果说认识,倒不如是崇拜。”

    夏槿晚没明白,歪一脑袋看着她。

    楼可儿:“暮之越大一就修完所有学分,拿到的奖学金都捐给偏僻的支教小学,甚至现在独立掌舵一家集团公司,听学长学姐说,他修完学分就很少回学校了,这样的人生不值得羡慕吗?我当然想有他一半厉害就好,他的专业还是数学系,这种逻辑规律想想都让人头疼,我还是抱着马克思主义理论过一辈子吧,至少还能考公。”

    说完又补:“刚刚,我是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

    一个学期修完所有学分,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果然,他无论在哪,都在努力的发光发热。

    当然了,他是暮之越啊。

    不过下一秒,夏槿晚微蹙眉,捕捉到一个重要的信息点,“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什么意思,他是宜延大学的学生?”

    楼可儿点点头,“是啊,我们的学长,不然你刚刚见到的是谁啊!”

    图书馆就在前面,楼可儿先一步进去,夏槿晚愣了一下,在后头慢慢走着,抿着唇。

    ——为什么放弃保送名额,却又填报宜延大学成为第一志愿。

    夏槿晚想不通,但也没办法想通,到底是再怎么好奇,似乎都跟她毫无关系,她收起不该有的思绪,迈开步子进入图书馆,借书的同时,继续泡了一会儿图书馆。

    要不是楼可儿肚子饿,凑过来提醒她到了饭点,大概都忘了时间,下午还有两节现代汉语课程。

    夏槿晚抱着书,朝着寝室方向走去,先回寝室放书,然后找阮乔乔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此刻她眼角余光无意间瞥一眼擦肩而过的女生,顿了顿,就听见楼可儿跟她说话,便连忙应声。

    ……

    檀玲拿着瓶水,走进室内篮球场,她的视线四处张望,终于看到暮之越在里面的球场打水,过去的时候,正好结束了。

    她把水递出去,笑了笑:“渴了吧,给你水。”

    暮之越撩起衣摆擦汗,轻微喘息,带着点胸腔起伏,然后瞥了眼檀玲递来的水,偏头,同时队友给他扔了瓶水,他接住后,抿了两口,径直走出篮球场。

    身后有人冲着他身影喊:“之越,你不打了?”

    暮之越举起水瓶晃了两下。

    檀玲敛下眼睫,望着连碰都不碰一下的水,以为他跟她之间关系会变好,怎么还跟之前没两样,她没有气馁,转身就追了上去。

    她说:“暮之越,这个点吃饭了,我们都一个人,不然一起吧,你想在食堂,还是外面吃。”

    暮之越一只手抄着兜,另一只手拎着瓶水,自顾自地走,淡道:“不用,我有别的地方要去。”

    随后,他坐上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檀玲跟随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苦笑一声,站在原地里。

    夏槿晚刚回寝室,又要出去,接到楼可儿的电话,说忘带工作牌了。加入学生会已经有半个月,竟然犯起了低级错误,楼可儿生怕一脚被学长踹出学生会,立即向夏槿晚求救。

    按着楼可儿给的地址,夏槿晚带着她的工作牌,找去了一教三楼的办公室。

    门半掩着,她对了一遍门牌号,然后轻轻推开门,此时窗帘随着风,一股一股的翻动,即使全部窗帘紧闭,光线淡薄的依然透过窗帘,不明不暗照着整间办公室。

    夏槿晚徒劳说了句:“可儿,我拿工作牌过来了……”

    话音未落。

    倏地,听见角落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往里踏进一步,夏槿晚愣住了,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黑眸渐渐张大了些。

    一对情侣站在角落里,女生贴着墙,男生埋头抱着她,手臂圈住她的腰,还在她颈侧蹭了一下,才抬起头,缓缓地靠的很近,额头几乎相抵。

    声音暗哑:“姐姐,你就让我亲一口嘛,我难受。”

    女生勾唇一笑,用掌心挡住他薄唇的贴过来,突然同时向他靠近,轻声道:“不行哦,这里是学校,你乖点,再忍一下。”

    伴随话音一落,吓得夏槿晚连连向后退,本想着悄无声息地退出来,结果手机“叮”的一声。

    她立刻掏出手机摁静音,同时瞥一眼屏幕,是楼可儿发来的消息:【啊啊啊对不起,小夏,我发错位置了,应该是一教二楼,那个文娱部的办公室,不是学生会开会的地方,快出来!!】

    “……”

    完蛋了,你不早说!!!

    夏槿晚猛然抬头,那对情侣正齐刷刷地看着她,她屏住呼吸,连忙弯腰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下一秒转身就跑。

    还没跑远,直挺挺撞上不知什么东西身上,她用手捂着脑门,一边暗忖着今个儿好倒霉,一边抬起眼,惊呼:“暮之越?”

    暮之越眉梢轻挑,他突然身子往前倾,离她面庞的距离极近,声音戏谑:

    “你真的很喜欢往我身上撞。”

    暗恋住对门

    夏槿晚一惊, 明显的退后两步,来不及说话,紧着回头看一眼, 下意识绕到暮之越身后。

    暮之越挑了下眉, 看到她面颊有些泛红, 羞赧地低了低头, 再掀起眼皮, 前方教室走出了两个人影,最前面的长发的女生, 柳叶细眉,淡然的双眸中掀不起来一丝波澜,只是凸显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气质,无疑在诉说着生人勿进。

    她扬眉, 开玩笑道:“暮总, 回来巡视学校么。”

    后面的男生上前来,暧昧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你们认识?”

    暮之越半笑不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瞬间明白夏槿晚脸上泛红的原因,淡声:“嗯, 我们是邻居。”

    夏槿晚猛得瞥他一眼, 满脑子问号,小声嘀咕:“我都搬家了, 哪来的什么邻居, 才不是他邻居。”

    再小的声音, 还是一字不漏被暮之越听见了, 他垂眼看着她,同时她撇开眼, 若无其事的往别处看,片刻后,又将视线投向他的身上。

    凤燕觉得有些好笑,“小学妹,有没有兴趣加入文娱部?”

    “啊。”夏槿晚愣了,“招新不是截止了吗?”

    凤燕耸耸肩:“是啊,但跟我没关系,就算截止了,我一样可以招人。”话落,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我不同意,她刚刚破坏了我的好事。”

    “驳回,你又不是文娱部的,别挡着我招人。”

    她神情未改,谈景奎顿时耷拉着脑袋,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凤燕的手心,示意说着求原谅。

    凤燕轻轻挪开手,不让他挠,对着夏槿晚笑笑,嘴角微翘:“主要是有个活动缺女主持人,我看上你了,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就来刚刚那个教室找我。”

    夏槿晚点点头,猛地想起手上的工作牌,知道不是马上给回复,说了声就匆匆转身离开。

    虽然拖了点时间,还是及时把工作牌交给楼可儿手上,因为楼层不高,夏槿晚打算走楼梯下去,快到楼梯口时,看见暮之越后背斜靠着墙壁,没什么表情,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早有预判她会往这边走。

    夏槿晚愣了下,莫名有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在同一所大学在校园内遇到很正常,这样想着,她迈步向前走,掠过他身旁,耳边突然轻飘飘传来一句:

    “可以啊,现在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夏槿晚脚步一顿,扭头,唇角微扬:“学长好,学长再见。”

    暮之越啧了声,“就这样?”

    “不然呢,”夏槿晚说,“难不成需要我给你加尊称么。”

    不等他反应,自顾自地准备下楼梯。

    暮之越轻笑自嘲了下,站直身子,长腿一迈,伸手勾着她的肩膀,吓得夏槿晚一跳,转过头,对上他略带吊儿郎当的眼神,连气息都在压着她。

    可夏槿晚微蹙眉,抿唇,只觉得他比以前更轻浮了,更何况,有喜欢的人不应该这样子。

    “她知道吗?”

    暮之越没明白,“谁?”

    夏槿晚收回视线,不想多说,此刻暮之越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李秘书,没想过要偷看,然而她眼角余光忍不住瞥一眼。

    随后,始终听着暮之越跟对面电话的人说话,说了些不符合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领导魄力,连挣扎都忘记了,有那么一瞬间,夏槿晚似乎看到了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却无从得知最根本的原因。

    说不出的难受。

    她敛下眼睫,看到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上面有一道很淡很淡的疤,微怔了瞬抬眼看他,他下意识垂眼,毫无预兆地,她默默低下头,盯着这道疤。

    明明之前给他买了祛疤膏,他没涂,还是疤去不掉。

    其实至今都不知道,这道疤哪来的,她不是没有问过于时天,只说都不知道阿越受伤了。

    等暮之越挂断电话后,夏槿晚才反应过来,终于脱离了他。

    “我刚才撞到你,你没事吧?”

    暮之越低头摁了两下手机,才塞进兜里,声音促狭:“当然有,你撞那一下挺厉害的,现在还疼,你帮我揉一下呗。”

    “你——”

    夏槿晚的视线往下扫,目测自己的身高撞到的位置,倏地,觉得耳朵有点烧烧的,不经意瞪他一眼,后者微挑了下眉,嘴角挂着坏笑。

    她抿唇,转身,下楼梯,暮之越单手抄着兜,跟在她身后。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食堂。

    夏槿晚扭头,轻声说:“你随意找个座位坐,我去买点东西。”

    暮之越闻言,鼻腔发出“嗯”一声。

    很快,夏槿晚拎了个白色小胶袋走过来,直接递给他。

    暮之越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看她的脸,又低头看看她手上的东西,不解:“这什么?”

    “鸡蛋。”

    “嗯,你买这个干嘛。”

    夏槿晚见他没想动手拿的迹象,就放在桌上,答道:“你说我撞到你了,那我买鸡蛋给你,一比一扯平,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撞淤青,我大概也没有这样的威力,不过鸡蛋可以消肿,没淤青,你吃掉也可以,反正不浪费。”

    暮之越恍然,轻嗤一声。

    自从支教回来后,都学会见招拆招了,总之跟他撇个干净似的。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记得剥鸡蛋,连壳用的话,效果不大。”

    暮之越点头,懒散道:“行啊,那你帮我。”

    夏槿晚眨眨眼:“剥鸡蛋?”

    “嗯,”暮之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顺道再滚两下。”

    一开始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结果下一秒,暮之越两手捏住下衣摆,抬手往上提,精瘦腹肌一点点显露,促使她瞳孔一震,忙不迭伸手把他两只手压下去,夏槿晚惊吓得左右张望,生怕成为第二天校园论坛热议话题的主角人物。

    由于夏槿晚几乎上半身趴在他身上,靠得太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似夹杂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将她团团包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嘴唇与嘴唇之间,只有毫厘。

    不到两秒,夏槿晚拖着僵硬的身体渐渐站直,向后退一大步,故作放松的掩饰,“学长,我觉得我帮不了你,你可以另寻他人或自己来,我待会有课,先走了。”

    话音未落,嗖的跑没影了。

    暮之越视线跟随,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像以前那样被一逗就跑,没有变过,只是逃避的更彻底了而已。

    国庆放假前一天,夏槿晚又去到文娱部找凤燕,决定担任晚会的主持人,在支教那会儿,面对不同的小朋友,并且接触过来自五湖四海的阶层人士做支教老师,性格慢热,但比以往逐渐快的融入进去,晚会主持人这件事,她倒没有花很长时间就想好,觉得适合自己,那就去做。

    至于加入文娱部,便没有这个打算。

    凤燕听到夏槿晚不加入后,对她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谢谢她肯当这个晚会主持人。

    人很冷,连笑都不动神色,夏槿晚顿时觉得掉进冰窖里,正巧,回到寝室的时候,接到蒋小花打来的电话,就聊起这事。

    后来,据蒋小花详细说,凤燕是文娱部部长,大三管弦系,学小提琴,相熟的人都叫她燕子,而文娱部人才济济都是凤燕招进来的,只要她看中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拒绝加入文娱部,甚至文娱部干活能力还比学生会的强。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蒋小花在电话里头嚷嚷道。

    夏槿晚对空气摇头,茫然又认真地问:“什么?”

    “燕子的本领就是来去自如的飞行和捕食,显然你就是那块食物了。”蒋小花提醒道,“我们钢琴系和管弦系是同一栋楼,我已经把知道的告诉你,宝贝儿,我祝你好运。”

    夏槿晚惊讶:“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蒋小花眨眨眼,涂手指甲的动作一顿,“啊?”

    夏槿晚抿唇:“见死不救。”

    对面停顿一两秒后,笑声从电话里传来,蒋小花哄着她,“放心啦,我明天陪你一起去联谊。”

    ……联谊?

    夏槿晚微蹙眉,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就聊到联谊上面了。

    直到晚会当天,夏槿晚才拿到主持稿,不仅没有彩排,还以她汉语言专业为例,背书是基本功,相信她可以在晚会之前整张主持稿背下来。

    “……”

    她只能硬上,扫一眼主持稿,此时此刻得知国庆期间举办的第一个活动是校园联谊,没有局限于两个系,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唯一的硬性条件必须是宜延大学的学生。

    独自坐在后台背稿,蒋小花不知从哪冒出来,拍拍她肩膀:“怎么样,你看起来有点憔悴啊。”

    夏槿晚抬眼,晃了晃手上两页纸的主持稿,“我高中背文言文都没有在半个钟内背完,还要一字不漏不出错,这不是考我功底,分明要我命啊。”

    蒋小花边听边点头:“你现在跟燕子学姐说,答应加入文娱部,这篇稿子直接不用背。”

    夏槿晚张了张口,还想说话,有人掀开后台的帘,冲里面大喊:“学妹,剩下三分钟开场了,你过来试试站位。”

    两个小姑娘四目相对,同样摇摇头。

    随之,蒋小花拍拍她的头:“你认命吧。”

    夏槿晚抿唇点头:“我上台受刑了。”

    柔和的灯光下。

    一排排长桌女生男生面对面坐着,听从指令玩游戏,欢呼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来到有身体接触的游戏环节,尖叫一阵一阵,所有人纷纷开始打趣。

    夏槿晚结束两页纸的主持稿,躲在角落里休息,弯着腰揉揉脚腕,第一次穿高跟鞋,不适应还觉得难受,蓦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你主持能力这么好,之前我都没看出来。”

    她抬起眼眸,看到人后,便站直身子,笑了笑:“我只是背稿读,跟主持能力应该没关系。”

    蓝一成挑眉:“没想到学姐找你来当主持人,你要不要过去玩玩?”

    夏槿晚微愣,连忙摇摇头:“算了,我不联谊。”

    “其实说是联谊活动,但主要是增进同学之间的交流,多接触其他系其他院的同学,并没有坏处。”蓝一成目光淡淡向外扫一圈,然后落到夏槿晚身上,“虽然联谊并非联谊,但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夏槿晚看着外面玩游戏的学长学姐,漫不经心的应声:“嗯?”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给我个机会?”

    一下子,夏槿晚收回视线,木愣愣地看着蓝一成,明显这句话颇为有些猝不及防,她眼神飘忽不定,似寻找些什么,嘴唇微动,“学长,我,我突然想上厕所,待会再说。”

    紧接着,踩着5厘米的高跟鞋,一直没有适应怎么走,一撅一拐朝着厕所方向走去。

    结果迎面碰到了暮之越。

    暗恋住对门

    洗手间里水龙头流淌出来的水, 哗啦啦的响,隔着门能听见外面音乐节奏的震感,灯光透过眼皮的感知, 不由自主地眨眨眼。

    夏槿晚站在洗手台前, 通过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 一脸惆怅。

    是不是听错了, 蓝一成怎么突然喜欢上她?

    不可能吧……

    夏槿晚是个活得通透却对于感情不敏感的姑娘, 她知道自己喜欢暮之越,但没想过有人会喜欢她, 或许她常执着于眼前的事物,忽略自己也有吸引他人的特性。

    至今还在消化这个信息量,等了会儿,悠悠地叹气。

    她伸手关上水龙头, 抽了张纸巾擦干手, 转身出去,径直回到晚会,却迎面看到了暮之越, 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站定。

    同样停下来, 暮之越眉梢轻挑, 有一瞬的恍惚。

    少女穿着一袭酒红色礼服,抓褶一字肩凸显白皙精致的锁骨线条, 头发随意搭在肩上, 踩着高跟鞋, 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

    暮之越不由自主回想她在高中时期的模样, 头发不是扎起就是丸子头,脸上有点婴儿肥, 可现在淡妆轻抹,鹅蛋脸,眼尾勾着一条淡淡的弧度,原本软软糯糯的温柔调和出迷人的微醺,多了几分妩媚。

    他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后面晚会入口,还传来轻快的音乐声,而举办校园联谊的地方在音乐厅,都是文娱部一手包办和申请的。

    淡勾唇:“来联谊?”

    同一秒,夏槿晚连忙说:“做主持人。”

    下意识的反应,不知是怕他误会还是想做简单的解释。

    她说完后惊讶,抿抿唇,暮之越原本手抄着兜,变成环抱起双臂。

    分辨不出冷厉还是平静的眼神,正盯着她,“是吗,结束了?”

    夏槿晚啊了声,刚想回答,突然间犹豫了,摇头笑了下,“……还没有。”

    “夏槿晚你去哪了,就差你一个——”

    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夏槿晚扭头望去,想了想,明明主持稿都说完了,还有她的事吗,到底是想不通。倏地,她感到手腕一紧,自然而然被一股力量拖着走。

    可是脚下的高跟鞋本来就不适应,导致步伐笨拙,走路歪歪扭扭的,而现在,少年圈着她的手腕大步向前走,促使她隐忍脚下的生疼,最终忍不了的大喊:

    “暮之越,我不走,我脚疼。”

    夏槿晚一下甩开他的手,埋怨的瞪着他,“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暮之越冷着脸,“你和他关系不错。”

    做主持人用不着这样打扮,联谊什么的,重点又不是看她。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她嘴唇由里往外渗出的嫣红,很快瞥开眼。

    心浮气躁。

    夏槿晚不明所以的怒道:“谁啊!!!”

    脚疼,还要回答问题……

    暮之越看着夏槿晚气得都快鼓起的脸蛋儿,低头笑了两声,走上前,蹲下身,伸手帮她脱高跟鞋,这个猝不及防的举动,使得夏槿晚差点没站稳,忙不迭扶着他的肩头。

    她说:“你干嘛脱我鞋?”

    光脚站在地上,有几分凉意,然后瞧见他转过身,偏头,“上来,我背你。”

    “我不要。”

    “穿不惯高跟鞋,你要拒绝,跟燕子说一声也行。”

    “其实还好,只是第一次穿不习惯,穿多几次就好了,还有,你快起来。”

    暮之越站起身,见她仍一动不动的站着,脱下自己的鞋,放在她跟前,紧接着拎起着那双高跟鞋,光脚自顾自地向前走,似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夏槿晚眨巴着眼睛,低头看看鞋子,又抬头看看少年走远的身影,她赶紧穿上鞋子,提着裙摆,追上去。即将并肩时,她抬起眼眸,悄悄打量着他,侧脸的轮廓被路边的灯光照亮,眉骨明显,圆润的下颚线如刀锋一般,清晰且内收,下巴很尖。

    于是她忍不住想抬手摸摸,抬到半空中,却想起了什么,悄无声息地收回手,轻声问:“那你怎么办,要不换回来吧。”

    暮之越偏头看她一眼,懒散道:“帮你拎鞋啊。”

    “……”

    夏槿晚微蹙眉,“我说的不是这个。”

    暮之越不作声,只是勾了勾唇角,正巧,她眼角余光瞥到梨涡浅笑的漩涡里,不经意勾起一丝笑意,那瞬间,就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可很快,不远处的说话声将她思绪拉回来。

    不再是从前了。

    沉默半晌,夏槿晚发现这条路是回寝室的,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像被打翻墨汁似的,无边无际的漆黑延伸至尽头。

    她瞥他一眼,随口说着,“听说你修完所有学分,按理你应该不用回学校。”

    暮之越鼻腔发出“嗯”一声,侧目:“因为现在有非要回来的理由。”

    夏槿晚扭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怔愣了一下,读出了别的一层意思,她将眼里情绪尽收最深处,敛下眼睫,淡淡地哦了声。

    然后,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直到走到女生公寓楼下。

    要不是女生公寓禁止男生进入,暮之越有想过背夏槿晚上楼,视线落到一双小巧莹白的脚丫子,重新穿上高跟鞋,眉头皱起,这多难受啊。

    换回鞋子,夏槿晚再次忍住不习惯的生疼,朝暮之越挥挥手,“我上楼了,你走吧。”

    转身,潇洒离去。

    暮之越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一撅一拐的背影,漫不经心地说:“除了这个活动主持,还有别的吗?”

    夏槿晚脚步停顿,侧着身子,人伫立在昏暗的灯光下,双手插着兜,黑影格外修长,但能窥见他瞳孔的亮光。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扯了扯嘴角,还是回答:“没有了,明天在寝室。”

    “行,知道了。”

    夏槿晚点头,继续向前走,来到公寓前的台阶,再也忍不了了,甩了两下,高跟鞋脱落,飞到台阶上面,她提着裙摆,噔噔噔的走上台阶,弯下腰,一手拎一只高跟鞋,径直冲回寝室。

    然而,站在原地没走的暮之越,目睹了全程,顿了顿,蓦然笑了。

    推开寝室门,夏槿晚只看到楼可儿在寝室里,张望一下,换上舒适的拖鞋,瘫坐在椅子上。

    “诶,她们呢?”

    “去联谊了,你在现场主持应该看到她们啊。”

    国庆放假寝室四人都没有回家,林芝和楼可儿顾着完成教授留下的课后阅读,连抢票都忘记了,便干脆待在学校里,其实开学前的暑假已经玩够了,只是跟家里人通了个电话,阮乔乔就不用说了,家在这边,平时周末时不时都回家,担心国庆放假超市人满为患,被爸妈抓去做苦工,找了个理由不回家。

    至于她呢,夏辞南和木夕已经回芜溪,在这边算是无家可归,留在学校很正常。

    夏辞南有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家,快一年半没见到女儿了。

    当时拿到学校批准后,她就马不停蹄地找董校长报名,跟着一块去四目村支教,其实被董校长拒绝过,说好好回去当大学生,别来跟人挣饭碗,并且她也不符合条件。如果需要面试,应该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那种,因为有学校批准盖章,董校长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答应凤燕当晚会主持人,夏槿晚并没有打算回去,只说留点时间给他们过两人世界,等过年再回去。

    夏槿晚扬眉:“她们对联谊感兴趣,真没看出来。”

    楼可儿摇摇头:“错!不是她们,是她!”

    随后,她的手指指向林芝的床铺,“说什么联谊来了不少帅哥,打算这学期完成脱单,不过乔乔只是去蹭吃,所以两个人搭档一块去了。”

    说完又补:“你结束主持,怎么没跟她们一起回来?”

    夏槿晚猛然啊了声,心里一慌,说话的方式渐渐成了树懒似的,温吞道:“看见读完主持稿,觉得没我的事,就先回来了,加上这高跟鞋穿得我难受。”

    楼可儿想了想说:“可是主持人有开场白,不是还有结束语吗?”

    这话一出,夏槿晚立刻站起来,一双像月轮弯的杏眸又圆又大,惊呼道:“什么!!!”

    看着楼可儿重重点头肯定,她瞬间又摊回椅子上,两手扒着椅背,垂下脑袋,深知这个情况不是完蛋这么简单。

    第二日早上,夏槿晚跑去文娱部找凤燕,昨天整晚都睡不好,主动答应当主持人,结果最后留下一个烂摊子,然而被文娱部部员告知凤燕和男朋友出去玩了,这几天都不在学校。

    这下子头都大了,夏槿晚下楼时,正好遇到蓝一成,突然想起了他是学生会,昨晚也在现场,下意识将他拉到一旁问问情况。

    蓝一成听完后,笑道:“你主持稿后面有结束语么。”

    夏槿晚想了想,摇头:“好像……嗯,没有。”

    “不就得了。”蓝一成说,“别杞人忧天,昨天结束后就直接散场了。”

    夏槿晚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睛一亮,“谢谢你,学长。”

    蓝一成挑了挑眉,淡笑:“夏槿晚,陪我走走吧?”

    夏槿晚微怔,然后点点头。

    离开教学楼,沿着学校种植的一排排梧桐树往前走,阳光倾洒在层层树枝表面,仅有几缕光线透过缝隙落到地上。

    篮球馆门口外,站着三四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郁现把路过的暮之越叫住,问了几道数学分析,有时候人比人就要面对现实,同班同学,却是唯一修完所有学分。

    “刚好六个人,可以分两队,打球呗。”

    暮之越勾了下唇角,“不打,回来有事。”

    郁现挠挠头,“你都不用上课,能有什么事,王教授又找你了?”

    “差不多,你替我去,我来打球。”

    “算了,嫌我现在逻辑不够混乱啊。”

    郁现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暮之越嘴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无意间扫一眼旁边道路梧桐树枝层层如盖,不料树下出现两道人影。

    慢慢地,映入他的眼眸里,神情已经沉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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