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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住对门
夏槿晚扭头看过去。
微风拂动, 落叶轻易的被风带走,暮之越自嘲一笑,他的手停在半空, 又慢慢抄回兜里。
绿灯亮起, 檀玲快速穿过了马路, 走到他们面前。
看了一眼暮之越, 转瞬笑着和夏槿晚说:“我有事耽误了, 才让你一个人先过来,我没迟到吧?”
夏槿晚想了想:“不知道, 我来的时候于时天他们已经玩起来了,大概也不在乎谁迟没迟到。”
“真是的,这都什么人啊,我还以为等齐人再进去, 害得我拼命的赶来。”檀玲吁了一口气, “在对面马路看到你们,我倒是开心,因为有人跟我一样晚来, 结果是我想太多。”
“现在又不是上课,迟到也没关系, 我刚刚去买水了, 你要喝吗?”
话落,旁边的人将一瓶水塞进夏槿晚的手上, 后者怔愣住了, 完全省去拿水的步骤。
紧接着, 水递给了檀玲。
檀玲眼睫轻颤, 指腹摩挲着水瓶表面,这瓶水非得转手才到她手上, 明明可以直接递过来。
三人一同进了包间,在眼前划过一个球,啪一声,降落到另一张台球桌上,慢慢滚到中间袋口,入洞了。于时天拎着台球杆,扬起了一侧眉头说:“看到没?今天我就是斯诺克王。”
包嘉琪捏着个巧粉涂在台球杆杆头,“我靠,你这是打台球还是打高尔夫啊?”
“你就说厉不厉害,这一分记上,球进洞了。”
“那是黑球,你输了。”
从袋口翻出刚进去的球,确实是黑球,于时天懊悔的摇摇头,可惜了他那一杆击球飞天,一转身,就瞧见两个女生径直走向沙发,他挑了两根台球杆,分别给她们。
然后他递了个眼神过去,淡声:“你们俩来了就别光顾着坐,一起来玩,那边的台球桌给你们开的,不懂怎么玩可以问我或包子。”
暮之越有些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稍稍阖上眼,蓦然旁边陷了一块进去,他睁开眼。
“当时见你不搭理我,我以为你彻底开启了刷题模式,好好搞竞赛,说不来怎么又来了。”
暮之越坐了起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从脚边的袋子拿出一瓶水灌了两口,声音透着疲惫:“适当的运动有助于记忆力提高。”
于时天啧了声,当然不相信。
两人目光对视,不再说话,直接拿着台球杆开始一场比赛。
夏槿晚对台球这件事上手的很快,原本握杆姿势生疏,和檀玲乱捅一通,在一旁的包嘉琪实在看不下去了,由于不需要比赛和对战,便简单说了一嘴。
连着两场试打下来,她基本摸清楚当中的玩法,意外做到了一杆清。
檀玲都看呆了,转头就问包嘉琪,是不是跟她少讲一点什么技巧,别说球进洞,就连出杆也不一定碰到球。然后包嘉琪白她一眼,直言是她自己的问题。
顿时,檀玲上演一场变脸,恨不得用台球杆捅死他。
夏槿晚笑笑,按照自己理解的手把手教檀玲,经过简单易懂的教学,檀玲收获满满,成功撞进两三个球后,整个人都上瘾了,之后杆杆进洞。
没玩多久,夏槿晚才想起忘了喝水这回事,前脚她转身去拿水,后脚包嘉琪见缝插针占了个位置。等她回来,檀玲和包嘉琪打起了比赛,她观望了一会儿,就走到沙发上坐下。
一抬眼,正巧这个方向对准暮之越那张台球桌。
暮之越手上拎着台球杆,一顶杆儿开局,球被撞击后四处分散,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又专注,没有于时天那么多花招,直接落袋,而于时天每一球都在不停找角度,只觉得下一秒会掏出一把尺子出来测量角度和距离。
“不是吧,又帮你进了一球。”
“谢谢了。”
暮之越低头笑了下,每一杆几乎都精准入袋,显眼的梨涡旋在嘴角两边。
夏槿晚渐渐看入了迷,然后跟着笑起来。
忽然,他抬眼,与夏槿晚对上目光。
夏槿晚怔了怔,就看见他冲她打了个响指,轻轻一昂下巴。
在很多时候,没有预兆的对视总是让她慌了神,来不及闪躲却要强壮镇定的看着对方,一次次克制,一次次沦陷,像是陷入了死局,不断循环。
如果眼睛真的会说话,隐藏的情绪早早泄露,却又因为那双眼睛装得够清澈见底,好像不易被发现。
目前的局面台球桌上剩下五个彩球,一颗黑球和白球,暮之越靠在台球桌边,把自己的台球杆递给她,“来,打一杆。”
“啊?”
夏槿晚有点懵。
“你把黑球打进洞,他就是输家。”
“我不行。”
仅剩的五个彩球是于时天的,暮之越只需打进黑球,第四局又归他赢。可她是新手,眼看着白球跟黑球有些距离,并且有一颗彩球挡住黑球的薄边。不可能只需一杆就能击中黑球,如果正常击打应该会撞击到彩球,岂不是这机会白白浪费了——真的好有难度,她想。
夏槿晚微蹙眉,这么重要的一杆球干嘛给她打。
暮之越半笑看着她,勾勾嘴角,“没事,你刚刚在那边不是打得挺好嘛,试试看。”
停顿一两秒,夏槿晚一鼓作气,握上杆时,他的大手捏着她的手腕,微俯身靠近了些,轻轻调整她瞄准的角度,顿时夏槿晚紧张到手出汗,这样近的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就在脸颊旁,她眼角余光瞥一眼,少年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需要撞击的目标球。
“这球其实有技巧的,把后手抬高,手架架高,你瞄准左边这个点打,用轻柔点的力度就可以绕过障碍球。”
夏槿晚抿着唇,一步步照着做,在他松开手的同时,球杆儿往前一顶。
随之,戏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来到她耳边。
他说:“真聪明,应该让你自个儿来。”
黑球滚动落袋,“咚”一声清晰的声响,却也是她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的信号。
于时天见状,大声嚷嚷着,“这局不算!怎么还请外援啊?!”
暮之越看他一眼,嗤笑:“你管呢,愿赌服输吧你。”
玩了一个下午,有人开始肚子饿了,可是于时天还没玩尽兴,提议转场去隔壁的ktv,正好这个点是晚间自助餐,在场的人都没意见。
然而只有夏槿晚摇头,暮之越站在门口,接着她后面说:“行了,你们去吧,我和她回家。”
“走吧走吧,不留你。”于时天挥挥手开始赶人。
檀玲眼神闪烁,跟夏槿晚说:“要不你留下吃点东西再回去。”
“我还好,现在不算很饿。”
虽然木夕允许她出来玩,但不代表她可以太晚回去,夏槿晚还在想这个点回去是不是很多人。
“夏槿晚,走了。”
暮之越插着兜,侧着身子看着她,然后转身往前走。
夏槿晚冲檀玲摆摆手,连忙跟上。
檀玲目光一晃,随口问了句:“他们一起走,顺路吗?”
于时天跟包嘉琪闲聊的缝隙,抽空回答她:“当然顺路啊,他们可是邻居,同一层楼还是对门。”
檀玲闻言,瞬间想起那天公交车到站他们同一个站下车,以为是同站不同方向,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家不同。
长街上,两人沿着并排的梧桐树慢走,路灯将两道黑影拉得绵长,时不时重合在一起。
路旁车影流动,夏槿晚转头问:“我们搭公交车回去吧。”
暮之越垂眸看她,淡勾唇:“赶着回去做作业?”
夏槿晚点头。
“那你怎么敢出来玩。”
“你不也是吗?”
出门的时候,夏槿晚就往隔壁阳台看一眼,没有一点动静,认为暮之越早早出门找于时天去了,明明约定的时间还未到,她却看到他的眼睛染上了轻红,有些许疲倦。
“都困成这样了,也不好好休息。”
暮之越眉梢轻挑,扭头看向前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常有的事。”
这话一出,夏槿晚微怔,若有所思。
于时天说。
反正暮之越这人学习好却又不当回事,他数理化满分进来一中就被各科教研组老师盯上,先是怂恿去参加竞赛,他不是容易被怂恿的人,然后换成了劝说,其实不太管用,确实有本事拒绝的,同时参加数理化竞赛压力很大,便选择专攻一门就足够了。杨治中正巧是高一带我们的数学老师就更好劝说,后来不知怎的他答应了,甚至在全国数学竞赛上获得一等奖,又以优异成绩入选宜延市代表队。
作为仅有的高一学生进入竞赛省队,其他科的教研组老师羡慕不已。
“后来你为什么答应参加竞赛?”
夏槿晚好奇地问。
暮之越揉了揉脖子,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闲散道:“这很简单,你说我属于天生的竞赛苗子,这棵苗子不参加岂不是浪费了。”
夏槿晚即刻抬头看他,又在瞎说什么,那个时候她还没转学过来宜延市,觉得暮之越说这些话真的信手拈来,不过期中考试结束后她可以暂时喘口气,可是他还要面临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连抽空喘气机会都没有。
由于历史性的突破,杨治中对他充满了信心,希望暮之越能入选国家集训队,参加imo,从学校到为国争光。
夏槿晚踌躇半晌,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打了个喷嚏。
暮之越轻哧一声,“想骂我就说,用不着这样啊。”
夏槿晚眼眸微眨,“我不是……”
不等她说完,暮之越把拎着的外套丢给她,让她穿上,可夏槿晚只是懵懵地接住,布料冰凉凉的贴着脸,似乎透着清香的洗衣粉味道。
“你穿上吧。”
“我都拎了一路,你上车再还我。”
也没错,他打台球打到一半便脱下外套,离开台球厅至这一路都拎着,夏槿晚抿抿唇,眼看着暮之越长腿一迈,不再径直朝前面公交站台走去,而是来到路边,拦着出租车。
他扭头看她一眼。
将至的夜风吹凉,夏槿晚缓慢的走上去,身上披着不属于她的外套。
还是抓紧时间,能披一秒是一秒。
暗恋住对门
一辆大巴车停在宜延一中门口, 领队老师清点完人数,随后车子发动。
隔天每个班级正进行晨读,夏槿晚心不在焉地频频回头望向左斜后方的空位子, 特意比平日提早一个小时起床, 径直往隔壁阳台看一眼, 推拉门紧闭, 窗帘也没拉开, 当时想着出门可以打个照面。
可惜就算在对门,也是不可能的。
新一届的数学冬令营启动, 各省市地区加起来大约有五百名学生参加,此次数学集训维持一周,周末天刚亮,暮之越便早早出门坐上学校的大巴车, 前往营地。
房间是随机分配的, 暮之越和同校的高三尖子生,以及两个外校学生同住,尖子生听说过他高一就获得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 为此震撼,现在见到真人后, 情不自禁地不停鼓掌。
“你这属实是天赋, 搞竞赛真的很适合你,不然成为沧海遗珠了。”
暮之越自嘲地勾着嘴角笑了下, “是不是天赋我不知道, 但运气不差。”
广播通知全体学生到一楼会议室开会, 简单整理好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房间, 下楼。在室内开会不像外面刮着冷风,还有暖气, 暮之越脱下身上的外套,换了一件薄外套,他双手抄在兜里,往外走,倏地摸到口袋有冰冰凉凉的东西——
几枚零散的硬币。
他眉尾向上轻挑,目光集中在手心,嘴角都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尖子生走过来,瞥了一眼便说:“硬币?这是什么迷信的玩意儿吗?”
“我的运气之一。”
暮之越合上手心,重新把几枚硬币放回兜里,这件外套只借过给夏槿晚,没想到她直接把零钱塞在外套兜里,可能怕自己忘了还,也担心他不问她拿。
夏槿晚出神的靠在走廊,冷空气拂过她的脸,寒毛竖起,瞬间让她醒了过来。
“我终于可以了,走吧。”
檀玲从门口探出脑袋,偷瞄身后汪红一眼,拉着夏槿晚赶紧下楼,“红姐最近怎么了,突然袭击抽查背文言文,我连续栽在兰亭集序上面两次,幸好是留堂重背,不是罚抄,真的逃过一劫。”
夏槿晚笑了笑:“可是你第一个出教室的,我看到于时天他们还在一点一点挤牙膏背诵,这样下去值日生打扫完,他们都不一定走得了。”
檀玲扬眉:“事不过三,我都栽两回了,不会再背不出来。”
公交站台站满了人,冬天的公交车更难等,刚站没多久,冷风无情的吹乱头发,她们连忙躲在公交站牌后面挡挡风,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公交车,因间隔时间过长而前排行人爆满,根本就挤不上去。
紧接着,又躲回公交站牌后面,继续等下一辆车。
“要不我们往前站吧,待会让后面的人推我们上去。”檀玲提议道。
夏槿晚点点头,跟着檀玲身后走上前。
靠近站台边缘,车流成河,携着一阵又一阵冷风呼号分割视野,两个小姑娘冷得直打哆嗦,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盯着下一辆车什么时候来。
“诶,通往学校那条捷径后巷,我们以后别往那走了。”
“为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檀玲下意识地竖起耳朵认真听。
“你不知道吗?前阵子在那条巷子有同学被围堵抢钱了,好像是三个不良少年,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这……可是我们零花钱又不多,抢了能干嘛啊。”
“你笨啊,他们又不可能只堵一个人抢。”
“那也是,不过那条后巷对我而言很重要,是我迟到专业路线,节省好多时间,如果现在不能走了,岂不是以后我迟到都要被记名字?!”
“别管迟到不迟到,车来了。”
随之,对话停止换成急冲冲的脚步声,沉思中听见有人叫了她很多遍。
檀玲回过神来,夏槿晚侧着脑袋看她,“檀玲,快点跑,不然又挤不上了。”
终于顺着上车的人流,挤进车厢里面。
回到家,夏槿晚径直走向房间,并没有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夏辞南,脚步逐渐加快,一把关上门。夏辞南放下报纸,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对木夕说:“小晚怎么不跟我打招呼,今天我难得这么早回来。”
木夕抬眼,淡淡笑着说:“你要习惯,她最近经常这样,可能跑到阳台看晚霞了。”
夏辞南顺着木夕的话看向窗外的天空,天色愈见昏沉,连一丝颜色都寻不出来。
隔壁阳台没亮灯快一周了,即使知道暮之越还在集训营地,她仍然会站在阳台看着对面半晌,不料下一秒,窗帘底下漏出的灯光,微弱撒在阳台地面。
夏槿晚来不及做反应,心里却漏了几拍。
然而还未维持多一秒的灯光,熄灭了,她眼睫颤了颤,转身离开阳台。
……
第一场雨夹雪,像零零碎碎的纸屑漫天落下,掩住城市的霓虹,树枝微微颤抖承受着。
夏辞南伫立在窗前,这种天气担心夏槿晚明天上学有危险,打算载她去学校,再去上班,夏槿晚表示可以,既然有车坐,就有正当理由赖床了,更不用害怕等车等晚会迟到。
不过第二天早上,天气明显变好了,阳光从玻璃窗直射进来。
夏槿晚经过主卧时,瞧见夏辞南照着镜子打领带,她走到玄关处,穿好鞋子,习惯性的推开门,正巧对面的门也被人推开了。
两人目光对上,仿佛都愣了一下。
夏槿晚轻声说:“你回来了?是什么时候?”
暮之越揉了揉脖子,带点儿睡意的鼻音简单的一声嗯,半笑不笑地看着她,突然手肘搭着门框,往前倾身,淡勾唇:“你跟我住得这么近,当真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脸的距离太近,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暮之越轻笑,随手关门后,径直往电梯口走去,“走啊,一起上学。”
夏槿晚鬼使神差地点头,迈出门外一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冲里面大喊:“爸爸,我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
夏辞南下意识应了声,两秒后,蓦然手一顿,边系领带边走出房间,玄关处早已空无一人。
此时他愁眉蹙额,怎么现在小棉袄不黏人了,至今都没有成功送她上学。
积成一地冰冷薄毯,因白昼的温度渐渐消失。
暮之越一坐下,于时天猛地扭头,张开双臂,“我亲爱的同桌,你终于回来了,快来!钻进我的怀抱里,你不在的这一个星期,我过得可委屈了。”
他轻嗤笑了声,抬脚,踩在于时天凳子边缘,说:“有事说事。”
吓得于时天立刻夹起双腿,怒瞪:“往哪儿踩呢,你再踩上点会死人的。”
暮之越勾着嘴角,才慢慢收起脚。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被点名都没有人给我提示答案。”
“嗬,别说得我在,你就可以逃过一劫。”
于时天恍然大悟,点点头:“有道理,你净给些错误答案。”
夏槿晚偏头看一眼,在座位上安静做题。
后排通常听着暮之越和别的同学讲题的声音,现在却是有一茬没一茬跟人插科打诨,不过还是有同学围着暮之越桌子前问题目,总觉得数学大神回来坐镇,做题都没烦恼了。
这段期间不少人扬言暮之越是一只脚踏进大学的高中生,可他不以为然。
上课铃打响,汪红手上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又将一沓卷子递给语文课代表发下去,扬言这些卷子是他们元旦三天假期的作业。
学生们叫苦不迭。
不止是语文,其他科目都发下来好几张卷子,简直是宅家定身符,让人出不了门。
“给你们五分钟消化,叫够就闭嘴。”汪红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好心提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班人在想些什么,把玩的心思放在过年,元旦回来就期末考了,你们敢放松,送给父母的新年礼物只有零分。”
于时天突然举起手,“红姐,考零分不难,交白卷就行。”
汪红犀利的目光盯着于时天,唇角微扬:“看来你很有这方面的心得,待会跟我分享一下。”
于时天微张着嘴,无声的吐出,啊?
随后,他身旁一小圈的同学捂着嘴偷笑,夏槿晚和檀玲也不例外。
临近下课,汪红说起了题外话,元旦期间注意用火用电安全,还有一些外出的提醒与建议。说完,班上的同学异口同声的对着汪红说:“红姐,明年见。”
汪红笑着应声,回了同样的三个字,才离开教室。
大家早已无心学习,宛如脱缰的野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也不觉得外面寒风呼呼,待在走廊上聊得起劲,大概商量元旦去哪儿玩。
度过最后的两节课,同学们纷纷背着书包,该回家的回家,该去玩的去玩。
阳光只会明媚到五点左右,夏槿晚抬头望向天空,天色暗下去之后,仿佛整个人坠入深海般的冷。
“看路,要摔了。”
夏槿晚收回视线,立刻绕开前面的大石墩,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暮之越,她扭头,少年薄唇淡勾,在路灯下笑得格外干净,一下子晃了神。
却又悄无声息地挪了回去,轻轻哦了声,当作回应他。
暮之越梨涡微凹:“想什么呢,明天出去玩?”
夏槿晚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在家复习,期末考要来了。”
暮之越轻挑眉,“看到你120分的数学分数,这是你努力结了果,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她真的没想过他会留意她的分数,那时正是他备战竞赛的时间段,即使这个分数满意到很想和他人分享,她都没敢打扰他学习,忽然这么一脸认真提起来,夏槿晚心跳到无以复加。
抿了抿唇:“期中考不代表期末考的分数,我不想被打回原形。”
暮之越哂笑,盯着她一会儿,便点头。
电梯显示屏跳动的数字往上升,夏槿晚眼角余光瞥向暮之越,犹豫了半晌,不停在旁边的人和显示屏来回打转,直到电梯门打开——
话到嘴边,少年单肩挎着包袋,先走出电梯。
夏槿晚默默合上嘴,径直走到家门前,打门的同时,头顶传来他散漫的声音。
“明天见。”
她怔愣的转身,温吞道:“……不是明年见么。”
暮之越握拳大拇指朝上指着自己的家门,扬了下眉骨,笑着说:“这个距离,我跟你只有明天见。”
暗恋住对门
元旦返校的第二周, 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简称cmo)获奖名单出炉,学校橱窗仍然贴着无需更改的他那张入学时的一寸蓝底照片。
高二(三)班,暮之越, 一等奖。
高三(一)班, 方日成, 一等奖。
高三(三)班, 严少俊, 二等奖。
……
夏槿晚伫立在人群中,望着那张关于他的照片, 分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她唇角微扬,眼眶不自觉的湿润。
往往渴慕,慕不可得。
直到上课铃打响, 人群渐渐四处散开, 她的目光里掠过无数人影,可照片里的人尤为清晰,只在原地久久未动。
同样人群的前排位置, 檀玲也是如此。
元旦假期交上去的卷子又发了下来,老师一边上课一边让学生互相批改, 教室里多出一些稀稀拉拉的笑声。卷子因不看名字, 随意发到同学们的手上,有人一看名字是谁谁谁, 唇角勾起的促狭笑意, 旋即拿着笔, 准备听答案给同学打分。
“诶, 你第一页题目全错,这样下去别说拜孔子了, 你太奶来了也救不了你哈哈哈。”
“笑屁啊,这里明明是对的,你就顺手一个叉打下去。”
“怪我?你的字再丑点啊。”
“我靠!打呗,打叉谁打得过你啊!”
夏槿晚垂下眼睫,越听答案,心里越慌,好像做这道题的时候,写的不是这个答案,她挠了挠眉毛,赶紧在笔记本上做笔记。
檀玲偏头凑了过来,说:“这题是这样子的吗?跟我之前写的不一样,我上次还得分了。”
夏槿晚看了一眼,又阅读一遍题目,抬头的同时,檀玲眼睛微微张大了些,两人顿时闭嘴不谈,却相视一笑,都知道了上次是老师给错分数了。
后面两道大题未能赶在下课前讲完,便全部卷子收回,由老师批改完再重新发给学生。
近期课堂上汪红和杨治中,以及一部分的老师都用这样互相批改作业或试卷的方式,目的除了同学之间彼此监督,互相促进之外,更重要是看到别人犯的错误,避免在自己身上出现,有一种警示提醒的效果。
而似乎单单只对夏槿晚起作用,每次拿到手上批改的卷子,不是蓝一成,就是罗子璇,那两个人成绩向来稳定,在她手上顶多是走过场,而看到自己的数学卷子错漏百出。
她来不及叹气,低头认真地改正卷子上的错题。
突然间,有一只大手按着卷子在她的桌面上,夏槿晚慢慢抬起头,无奈道:“不是吧,又来……”
暮之越挑眉看着她,“你怎么回事。”
随后,扫一眼她压着的卷子,轻笑:“又?看来元旦那三天都白过了。”
夏槿晚抿了下唇,没想到这次她的卷子落到暮之越手上,“也不算,至少我只错了三分之一。”
暮之越轻嗤笑,敲了两下桌角,勾勾嘴角:“可以啊,现在你都会讲冷笑话了。”
夏槿晚头低了低,温吞道:“我又没让你笑,已经在改错题了。”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是明天见,以家的距离为理由过于荒唐,直到一大早走出阳台,不由自主地向隔壁瞥去,第一眼视线定格在暮之越侧脸的轮廓,往下看,轮廓线条流畅,喉结在刚刚好的位置。
少年忽然将目光一转,准确无误地落在夏槿晚身上,唇角一勾,浅浅梨涡荡漾。
原来,也是有道理的。
夏槿晚自愿待在房间学习,吓得夏辞南又以为木夕不让她出门,下一秒就感受到木夕淬了冰的眼神,到底谁说错话谁哄去。她只是笑笑,反正父亲哄母亲是有一手技巧的,不过还没哄成功,徐玥臻送了些甜点过来,这回没打扰夏辞南和木夕的小把戏,见她在房间做题,二话不说把人带回家。
徐玥臻笑:“别打扰你爸妈,来我家安静,放假了还这么用功,顺便陪我聊聊天,臻姨可想你了。”
夏槿晚点点头,没有推脱,只是迈进去的时候,像触到了禁忌似的,微微缩了缩脚。
然而没聊多长时间,徐玥臻接到电话说要出去一趟,叫她自己在客厅待一会儿。正巧夏槿晚带了练习册过来,便坐到饭桌上做题,就听见里头一阵趿拉的拖鞋声由远及近,直至延伸到身后。
夏槿晚抬起眼睫,暮之越似笑非笑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刚见过,这就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是臻姨叫我过来陪她聊天。”她纠正道。
“那我妈她人呢?”
“她接了个电话就出门,说待会回来,我等她回来说一声,就回去。”
“嗬,我爸应该在楼下接她出去新年约会了。”
暮之越拉开冰箱拿了瓶水出来喝,接着抽走她的笔,冲她打了个响指,勾勾手,可夏槿晚没懂,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他见状,先回房间拿了些白纸出来,分一半给她。
又说:“教你折纸飞机。”
夏槿晚明白了,把练习册推到一旁,认真看着他的步骤,照着学习,怕是看不清细节的处理,她的小脑袋渐渐探了过去,嘴巴微张着,似懂非懂的点头。
倏地,一颗扎着丸子头的小脑袋靠近,发丝轻轻扫过他的下颚,暮之越无声的扬起一侧眉,折纸最后一步结束,正想抬手捏捏丸子头,嗖的返回原位。
一怔愣,他嘴角挂着惯常的轻笑。
夏槿晚蹙着眉,抬眼瞥他,再低头继续埋头苦干,慢慢出现飞机的形状,便迫不及待的试飞,她呵了一口气,投掷,还未飞起直接坠机。
“啊,怎么这样?”
暮之越捡起纸飞机,同时大致看了一眼,淡声:“你有个步骤折错了。”
夏槿晚接过后,也没看懂哪个步骤错了,她抿唇思忖些许,抽出新的纸张重新折一遍,又开始投掷时,扭头邀请似的看向暮之越,眼神示意——我要准备扔了。
暮之越插兜倚着饭桌边,回应点头。
就这样,纸飞机两边的机翼一大一小,飞机头略平,竟然成功的飞起但飞不高,然而不是垂直往前飞,一点点偏移撞到了少年的胸口上。
“……”
她视线由纸飞机掉落在暮之越的脚边,顿时抬眼看他。
“嗯?”暮之越微抬了下眉骨,绵延成他此刻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正经的声调在她耳边回荡,“往哪飞呢,小邻居。”
后来怎么离开暮之越家都忘记了,到现在还是恍惚得不行。
夏槿晚从他大手的指缝中抽出自己的卷子,直接压到课本底下,暮之越笑了下没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她扭头看了眼,虽然三天假期几乎待在家里学习,但他偶尔会给她讲卷子,只觉得比出去玩更划算,期间于时天接二连三来找暮之越出门玩,都被拒绝了。
之后连续测了几张卷子,成绩倒是稳定,竟没有上升的空间,总以为熬过偏科的坎,却是提升一点儿的原地踏步。针对基础知识不牢靠的问题,夏槿晚都在努力查漏补缺,即使问任课老师问同学,只觉得当时拉高的分数是过眼烟云。
压力自然而然产生,就连檀玲都看出不对劲,问她:“夏槿晚,你魂又跑了?”
夏槿晚勉强笑了笑:“才没有,我担心期末考考不好。”
“你本来没事的,”檀玲一只手撑着脑袋,侧头上下打量她,“不过最近一次数学成绩你掉得比我还厉害,居然不及格,我都担心杨老师找你谈话呢。”
夏槿晚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叹气:“对啊,好难得。”
……
紧闭的推拉门,夏槿晚写完作业,偏头看向窗外远处隐隐可见的路灯,沉沉的树影,她放下笔杆,穿上厚厚的外套,走出阳台。
她微微张口,呼出的白雾飘散在空气中。
此时已经是半夜1点半,隔壁窗帘紧闭,仍有一道窄的光,从缝隙透出映在阳台地面。
他还没睡吗?
夏槿晚下意识的想靠近些,默默走向最左边的护栏上。
她看着寂若无人的阳台沉思片刻,这会儿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随着推拉门响起——
“干嘛你?搁这当夜猫子?”
夏槿晚回过神来,轻声说:“出来透透气。”
“昂,差点以为你偷看我。”暮之越倚着推拉门门框上,声音戏谑,“早点睡吧,如果卷子没做完,我明天借你抄抄。”
夏槿晚抿着唇,一阵心跳过后,立即反驳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写完。”
暮之越挑眉,发出一声很简单的鼻音:“嗯。”
转身回房,推拉门关上,不带一丝停留。
站在寒风面对面说话,他没有追问她成绩下滑的事情,早点睡这三个字倒是很正常,但是促使她隐忍的心绪瞬间找到一个决堤口。
总觉得要想接近他一点,成绩也得接近他,偏科却想走理科,本来就不容易。
自那晚后,夏槿晚终于找回了状态,也从杨治中那里得到小方法,寻到适合她的题感,成绩稳定中又一分分往上涨,直到期末考来临。
木夕看着期末考成绩单,能看得出夏槿晚的努力,不仅数学还是物理,分数从及格线徘徊到冲进高分,一次次证明她可以走理科这条路。这次夏槿晚总分全校十九,班级第七,木夕欣慰的同时,认为之前那些话可能伤害到夏槿晚,先前已经道过歉了,觉得有必要给她再一次道歉。
是的,那次是唯一一次听夏辞南说的话,因为她也相信他们的女儿可以做到,不论文理科都有好发展。
然而期末考结束,夏槿晚向汪红提交了最后的文理分科意向表,汪红收到表格时的那一瞬间扬了下眉又满意地点点头。
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是没错,但别忘了看清楚脚下的路。
文理意向表再无理科的痕迹。
暗恋住对门
高二下学期, 分班重新打乱,按照学生的分科选择和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作考量,分别进入重点班和普通班。夏槿晚期末分数可观, 并且选了文科, 直接进了重点班。
文科重点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至少不会让她不自在, 蓝一成和罗子璇, 以及之前隔壁二班的曲易池,这令夏槿晚颇为意外。
自从密室一同游玩过, 后面并没有什么机会打照面,有所耳闻曲易池成绩年级前十名,看过的优秀作文也有他的名字,在重点班似乎很合理, 只是好奇他居然是文科生。
进班报道的同学都是随意找空位坐, 要么离认识的同学近一些,要么坐在最后一排的边边角角,夏槿晚站在门口张望, 还未找位子坐下,看到了蓝一成在第三组第二排冲她挥手, 她见状, 便走了过去。
蓝一成笑:“我旁边没人坐,你要不要坐这?”
夏槿晚刚想开口, 檀玲不知何时过来, 勾着她的手臂, “班长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同桌。”
说完,两人坐到蓝一成后面的空位。
正巧旁边是罗子璇, 夏槿晚惊讶,接着互相打招呼。
蓝一成视线跟随,转过身说:“别叫我班长了,新班级我还是不是班长都不一定。”
罗子璇扬扬眉:“没事,你是我们认定的班长,如果有班委推选,我们第一个选你当班长。”
夏槿晚和檀玲配合地点头。
蓝一成笑着摇摇头:“你们饶了我吧。”
随后,她们笑逐颜开。
熟悉的铃声打响,汪红单手拿着教案井然有条踩着上课铃进门,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教室,学生们安静以待,不敢发出一些声音。
她说:“在文科班见到不少相熟的同学,但有些同学并没有上过我的课,即使这样,我也相信你们应该认识我,那还是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汪红,你们叫我红姐或汪老师都可以,从今日起我是你们文科班的班主任,陪伴你们走完高考这一程。”
底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话听起来平易近人,不料下一秒汪红板着严肃的脸色,掌声渐渐减弱,随之听见极冷的声音,“好了。上课之前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在我的课上禁止嘻嘻哈哈,与课堂无关的都给我闭嘴,除非生病请假或提问题,最后请你们适应我的教学模式。”
班级的气氛似乎埋进了冰窖,不一会儿,学生们的专注力投入到课本里。
临下课的几分钟,班委需要重新选人,通过民主选择而决定,最终蓝一成以高票担任文科班的班长。
汪红前脚离开教室,后脚檀玲拉着夏槿晚去厕所,不然晚几分钟女厕所又挤满人,这次檀玲比夏槿晚早出厕所外等着,见她出来,突然把人叫到一旁。
夏槿晚疑惑,看着檀玲脸色有些许苍白,“怎么了,不回教室吗?”
檀玲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我来月事了。”
夏槿晚一愣,跟着檀玲压低声音:“现在?”
檀玲重重地点头。
“你有沾在裤子上吗?”夏槿晚推着檀玲回厕所,“我书包好像放了一片卫生巾当不时之需,现在回班给你拿,你先回隔间待着去。”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回教室,手伸进书包夹层抓起一片卫生巾,往回跑,送到檀玲手上。
三三两两女生围着洗手池有说有笑,夏槿晚发现厕所这块小地方有点拥挤了,干脆出厕所外等檀玲,结果接二连三的女生朝这边走来,一点一点把她逼在不远处的栏杆处站着。
夏槿晚趴在栏杆上,向操场上眺望一番,少年们奔跑的身影肆意挥汗。蓦然,她的目光不经意瞥向理科班,暮之越依旧靠着栏杆晒太阳,跟人有一茬没一茬插科打诨。
他很少会安分待在教室里,就算有着刷不完的竞赛卷,还是会走出教室,如今有些事便以尘埃落定,看上去比之前状态变得更好。
暮之越背靠着栏杆,胳膊支撑在栏杆上面,他突然偏头一看,抬手打了个响指,冲夏槿晚勾勾手。
夏槿晚怔了一下,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佯装不知是不是叫她,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迈步,越靠近越努力平复心绪。
他目光在她脸上慢悠悠地扫,桃花眼微翘,扯动嘴角带动梨涡深浅,散漫道:“今早不等我就出门了?”
夏槿晚温吞道:“你骑车啊。”
暮之越挑眉,“嗬,不能一起走?”
夏槿晚抿抿唇,只要上学期间等车都很难,她其实清楚他可能会让她坐在车后座,载她一起上学,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有过一次就够了。
照顾这个词并非做得如此细致,毕竟是徐玥臻叮嘱而已。
“也不是,我只是想早点回学校看看我分到哪个班。”夏槿晚笑了笑。
暮之越的视线投向对面的文科班,淡声:“还习惯吗?”
夏槿晚啊了声,一开始没听懂是什么意思,顿了顿,便点点头:“我们班班主任还是红姐,倒是有种熟悉感。”
“夏槿晚。”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句。
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去,檀玲正迈着轻盈地脚步朝他们走来。
檀玲从厕所出来,没看到夏槿晚等候的身影,转头四处张望着,就在理科班走廊外一双背影刺痛了她的眼,愣了半秒,只是咬了咬下唇。
夏槿晚往前走两步,对她说:“换好了?”
檀玲淡笑:“嗯,差点沾到裤子上了,幸好有你。”
两女生说完后打算回班上,夏槿晚瞥了一
璍
眼暮之越,犹豫要不要和他说一声,这会儿于时天从前门冒了出来,径直走向暮之越,说:“you not my kiss bro!说了给我抄抄,给我抄抄,你竟然写完就走人。”
接着,他还不忘抱怨一句:“老杨也真是的,哪有人新开学刚分班就做什么随堂小测,拉磨的驴也需要休息吧。”
暮之越懒得理他,微微抬头,刺眼的白光使他不适的眯起了眼睛,但依然能看见有一架飞机划过蓝色天际。
夏槿晚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进了理科重点班?”
“我看不可能。”檀玲上下打量前同桌于时天,打假地说,“他没这个能耐,可能来串班,后门进,前门出。”
暮之越蓦然笑了,夏槿晚一抬眼,阳光打在他的侧脸,眼前的发梢落下一层阴影,她恍惚一瞬间,该是耀眼到被刺盲而不自知,却在他回头的那一刻落荒而逃。
“喂喂你们两个!别打着提问题的旗号,对我人身攻击,我是货真价实进的理科重点班,懂?”于时天将“重点班”三个字稍稍咬重了些许。
檀玲:“哦?”
这一声哦,于时天差点咬碎了牙。
暮之越轻笑:“说出来确实让人不相信,但他真的够好运,跟另一个人分数齐平,于是最后考量下却是他进来了。”
于时天咂咂嘴:“听听,我就是这么牛。”
夏槿晚一脸惊诧,听明白的忍不住点头,然后看到老师经过身旁走进某间教室,误以为要上课了,她忙不迭往自己班跑回去,身后传来暮之越的声音。
“放学别急着走。”
……
重点班的教学进度相对于普通班较快,底下学生几乎装了马达24小时运作,还要跟上老师所说所讲的,如果慢了一拍,再补回来,大概花不少时间。
两周刚过,檀玲已经被汪红叫到办公室四次了,回来后整个人趴在桌上有点蔫。
夏槿晚转头看向檀玲,欲言又止,还是开口:“又折在背诵上了?”
檀玲眼睛向上台,撇撇嘴,“是啊,你知道这玩意有什么技巧吗?我现在一听到什么古诗词,文言文就头大,死记硬背并不是个好办法。”
夏槿晚想了想,说:“要不你试试逻辑顺序法,任何文章都有一定的顺序,比如以行踪为线索,以疾病为线索,你把线索记下来,再接着背诵,这样应该好记点。”
说起来,檀玲能进重点班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她的分数只是刚过了重点班的线,估计排名在末尾左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在重点班大概挺难熬的。
后来夏槿晚才知道她的同桌转艺术生了。
檀玲在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失利后,就产生了这个想法,也问过汪红关于艺术生的相关事情,或许重点班的压力,让她无法消化,最终决定走艺考这条路。不仅艺考和文化课要两手抓,檀玲还需要注重技能训练,除了每天放学参加相关的舞蹈培训班,提高自己能力,周末时间也继续上课,因此那次约打台球才会迟到。
“占你们几分钟,把这一点讲完就放学。”
夏槿晚认真记着笔记,忽然地面有些震动,她抬头,对面走廊外于时天用篮球拍着地面,砰砰砰的响,后面暮之越双手插着兜,跟着下楼去。
她收回视线,把老师说的又记上。
一路走到公交站台前,檀玲问夏槿晚借笔记,夏槿晚拉开书包拉链,递了过去。
“我明天还你。”
夏槿晚应声,正想拉上时,突然心里一咯噔,手连忙在书包里翻找。
檀玲见状,“怎么了?”
夏槿晚蹙着眉抬眼,无奈道:“我把英语作业落在桌洞里了,我要回学校一趟。”
“可是我陪不了你,待会我要去上舞蹈课。”
“没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夏槿晚准备转身走时,檀玲伸手拉着了她,连忙说:“你等等!”
天色沉了一半,巷子稀疏的路灯,昏黄的照出寂静的道路。
夏槿晚站在巷口外,不安地望向最深处,立在中间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亮了,仅靠巷子前后两头的路灯支撑着。听檀玲说,巷子一路通到底就能达到学校门口,她看了眼时间,赶紧迈出步伐。
到了巷子中间,灯光偏暗,还伴随一道声音响起。
“嗨,小妹妹。”
夏槿晚停下脚步,顿了顿,悄无声息地往后挪动,她的瞳孔颤动,正盯着三个不良少年,脸上透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暗恋住对门
地面零零散散的几个烟头, 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一阵苦靡的味道,三个不良少年倚靠在墙上,手指间夹着烟,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不一会儿, 路灯把少女的影子拉长, 绵延至他们的脚尖。
其中一人听见轻盈的脚步声靠近, 抬眼的同时示意另外两个人, 慢慢站直身子。
夏槿晚愣住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让人心生恐慌。
顿了顿,她立刻慌乱的往后退,差点绊倒自己,又伸手扶着墙面, 稳了下身体。
“哎呦喂, 小妹妹,小心一点啊,别摔了。”绿毛扬起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夹起声音,“要不要哥哥扶你啊。”
夏槿晚看了一眼他的脸, 只觉得十分膈应, 便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红毛推了一把绿毛,笑着骂:“我靠!能不能别恶心我。”
绿毛笑得贱兮兮:“对女孩子要温柔, 你懂不懂。”
“滚。”红毛一边往前走, 一边说, “怕什么, 我们只想问你借点钱花花,给了, 我们就放你走。”
夏槿晚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轻声:“我没钱。”
无论钱给没给到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放她走,这种人只会变本加厉,夏槿晚深知这一点,眼角余光不停向后瞥去,想着寻一个机会离开巷子。
“没钱?那你陪我们玩玩呗。”
一下子,夏槿晚被这话吓得僵在原地,循声望去,已坏掉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烟头扔在地上,黄毛踩一脚,冲她笑的暧昧。
……
公交到站,三两行人朝后门涌去。
檀玲下车后,径直回到家中,她弯下腰换鞋子,檀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好奇地问:“嗯?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舞蹈班提前下课吗?”
檀玲摇头笑了下,“没有,舞蹈班没课,所以放学直接回来了。”
檀妈妈点了点头,接着忙活。
关上房间门,檀玲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蓦然一顿,她担心有什么意外的状况,还是去看一眼为妙。她冲到门口穿鞋,檀妈妈端着菜出来,皱了皱眉头。
不等檀妈妈开口,檀玲抢先说:“妈妈,我有事出去,很快回来吃饭。”
天色暗下来,路灯是唯一的光源,巷子里三个不良少年看着眼前的少女起了存心不良的念头,一步步靠近,夏槿晚心里一慌,却感觉孤立无援。
黄毛伸手即将碰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夏槿晚猛地拍开黄毛的手,转身往回跑。
“妈的!拦住她!”
夏槿晚拼命地往前跑,又害怕的回头看一眼,即使路灯偏暗,仍然看见分别顶着一头红绿黄毛的三人在身后追着她,可惜书包里装了几本厚厚的课本,似乎成为她的阻力,一点点在减慢她前进的速度。
缩短了差距,绿毛一手扯住夏槿晚的书包,拉了回来。
……不、不行。
夏槿晚惊慌的眼神,都不敢往后看一眼,直接扔下书包又继续跑,不小心脚打滑,狠狠地摔到地上,根本来不及喊疼,咬着牙强行爬起来,她紧盯着巷子口,就差一点点。
“踏马的,你这个臭丫头,还挺能跑。”
声音越来越近,如同魔音绕耳缠着她的周遭。
绿毛扯住书包,还没开心一秒,结果见人连书包都不要,脸色气得难看,黄毛瞥向绿毛,然后接力势必把这丫头给拦下来,一边跑,一边伸手想抓住夏槿晚的头发。
轻飘飘的发丝扫过指尖,黄毛抓空两三次,气得破口大骂,再次长手一伸,突然不远处传来警报声,顿时停下脚步,一惊,怔愣望向巷子口。
绿毛视线跟随,也站着不动。
红毛恨铁不成钢,抬手在绿毛和黄毛的头顶抄了一巴掌,“看屁!有警察,快跑啊!”
三个不良少年落荒而逃。
夏槿晚见状,终于可以停下来,还在心慌的同时,无力跪坐在地上,才看见自己微微颤的手。
还没缓过来,便听到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以为不良少年又回来了,她正准备爬起来,蓝一成出现在眼前,原本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然后是包嘉琪。
蓝一成半蹲下,“怎么样,你没事吧?”
紧接着,他将手机扩放的警报声音关掉。
夏槿晚喘着气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们。”
蓝一成皱眉,继续追问:“你放学怎么没有回家?这条巷子现在经常有不良少年出没,没几个人敢走了,你居然敢一个人进来,多不安全啊。”
夏槿晚头低了低,抿唇:“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走,因为英语作业忘带回家,就想着从巷子穿过到学校。”
“回学校?”包嘉琪说,“正巧,我们也是,那一起走吧。”
……
学校冷冷清清,篮球场已被保安清场,少年们抱着篮球,朝自行车棚走去。
暮之越随手抓了下额前碎发到脑后,揉了揉脖子,一只手插兜,边走边用另一只手搭着于时天的肩膀,有说有笑。
于时天一只手指旋转篮球,瞧见包嘉琪走过来,“保安都赶人走了,你现在才知道来?”
包嘉琪啧了声,双手拿走在于时天指尖上旋转的篮球,猛得做一个砸他的假动作,见他缩缩脖子一躲,压着笑意骂:“我岂不是白来一趟,都怪你,我都回家了,你还叫我回来打球,听你说我也是有病。”
说完又补了句:“我怕迟到,特意走那条捷径巷子过来的,结果现在你让我回去,真的好离谱,不行!你得载我回去,我懒得走了。”
于时天挑眉,“你很勇嘛,不是说几个不良少年在巷子里勒索钱财?”
“对啊,有是有,可是我没有遇到那几个不良少年。”包嘉琪忽然想到什么,又说,“不过夏槿晚遇到了,当时跟我同行还有蓝一成,班长就是班长,还知道用假的警报声把人吓走,夏槿晚她……”
话音刚落。
两人来不及反应,一个疾驰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冲入视野,只剩下他们在原地呆站着,你看我,我看你。
暮之越先到了巷子,里面寂静得空无一人,又原路返回学校,他眉头越拧越紧,拧成“川”字,很后悔当时应该问清楚包嘉琪,她在哪里。
在校园内漫无目的的寻找,他跑到教学楼,长腿连跨两格楼梯上楼,正焦虑地四处张望着,直到二楼的拐角处,蓦然停下脚步,目光向上,却心里松了一口气。
夏槿晚扶着阶梯扶手,下到二楼平台,整个人怔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暮之越。
前一刻隐忍的情绪蠢蠢欲动,她咬紧牙关,将要爆发时一口气憋回去,但是渐渐红了眼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似乎出卖了她。
暮之越再次跨了一大步,站在夏槿晚面前,目光上下一扫,在她的手腕,裤脚,以及鞋子看到了暗褐色的泥土斑点,与干净的校服相比格外的显眼。
夏槿晚咬了下唇:“你怎么还在学校?”
暮之越眼眸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勾勾唇角:“打球,那你呢?在等我回家?”
夏槿晚佯装笑:“回来拿英语作业。”
声音微颤,仍然努力往下压。
暮之越垂下眼,抬手,想摸摸她脑袋,一把拥进怀里时,骤然顿住了,犹豫了几秒,最后手指紧握成拳头,慢慢放下。
“走吧,我带你回家。”
夏槿晚不禁喉间泛酸,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对眼的那一瞬间,她只能窥见少年瞳仁的亮光,像是跌入一层氤氲朦胧让人着迷。
他一出现,便是得到了拯救。
亮着灯光的校园中,地上晃动的黑影时有时无的交缠着,少年手推自行车,不自觉的向她靠近,最后融进她的影子里。
檀玲匆匆跑来,倏地停在离学校门口不远处,胸腔微微起伏,然而望着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走出学校门口,渐渐地,消失在视野当中。
同时眼神闪过一丝失落。
从小区自行车棚到上电梯,夏槿晚一路跟随在暮之越身后,虽然遭遇的那件事没有波及人身安全和钱财,可她不敢一个人待在有着恐惧感的场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道里面,这次却反过来,夏槿晚踩着步子走在前头,而暮之越盯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配合她的节奏跟在后头走。
“有事,就去阳台叫我。”
夏槿晚转身,抬眼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
“非要拆穿我么。”暮之越眼尾挑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我想找你聊天,我叫你你得应我,知道不?”
夏槿晚轻轻哦了声,又想了想,轻声:“我要做完作业才应你,不过今个儿作业还好,主要是复习,要花点时间。”
暮之越低垂的眉眼隐有说不尽的温柔,淡勾唇:“嗯,我不急。”
他又紧跟着说了句,“快进去吧。”
夏槿晚唇角微扬,摁了几下门上的电子密码锁,她拉开门,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一眼,暮之越侧着脑袋,两边嘴角旋着的梨涡似乎在说,你要邀请我进门么。
她收回视线,“砰——”门关上。
拒之门外。
暮之越眉梢向上,噗嗤笑出来,目光停在紧闭的对门一会儿,随之他转身,回了家。
暗恋住对门(入v·三合一)
“啊!让开, 快让让!”
夏槿晚骑着自行车猛地往前冲,车头不受控的左右摇摆,她双手紧握自行车把手尽量稳定住车头方向, 不料下一秒, 有人从单元楼出来, 吓得立刻急刹车——
同时一只大手按在车头上, 稳住自行车前进。
暮之越挑眉看着她, “你这个技术不把人创飞,我都算你厉害。”
夏槿晚面露尴尬, 有一段时间没骑难免出现点小意外,慢吞吞的边想边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夏辞南和木夕得知此事后,一脸担忧并且提醒夏槿晚以后一个人不能再走这些小巷子,即使有人陪同也不允许。
当然, 最生气的莫过于夏辞南, 什么地痞流氓竟敢欺负她女儿,立即去报警,可惜那三个人早就逃之夭夭, 加上巷子和附近的店面没有摄像头,也无法拍到地痞流氓的样貌, 只能暂且记录当时的情况, 再让公安机关介入处理。
挤公交车上下学方便,也是麻烦, 在木夕的勒令下, 夏辞南松了口让夏槿晚骑自行车作为上下学的交通工具, 等天气冷再换回公交车。
夏槿晚周末都待在家复习, 只在上学这一丁点时间练练感觉,谁知道一踩上就遇到暮之越出来, 她双腿撑地,扶着车头,挪动着向后倒车,可暮之越仍然把握车头不松手,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地笑容。
“你干嘛?”
暮之越淡勾唇:“你一个人骑车,真的能行?”
夏槿晚忙不迭点点头,“当然可以,肯定能行,我很会骑车。”
肯定三连。
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抬脚踩到脚踏上,势必又要蹬起来。
暮之越绕到夏槿晚后面,一屁股坐到车后座,长腿踩在地上还能微微弯曲,声音戏谑:“那就好,走吧,载我回学校。”
……嗯???
夏槿晚一下子愣住了,猛地回头看了眼。
身后少年插着兜,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照着他的头发松软又随意,还有几根发丝起伏摇摆,浸在光线中的飞尘里。
沿着一排排梧桐树往前骑,枝叶层层如盖,阳光落到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突然闪过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夏槿晚望向少年的身影,唇角微扬,偶尔抬头任由阳光洒落在脸上。
回到教室,夏槿晚刚坐下,前面蓝一成转身过来,询问她还好吗?
夏槿晚笑了笑,回了句“没事”。
然后上课期间,檀玲瞟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身体默默往旁边移动,凑近小声说:“我没想到你会遇到这种事,我就不应该让你走那条巷子,对不起。”
夏槿晚将课本立起来,刚好挡着嘴巴位置,才说:“不关你的事,都怪我非要省什么时间才往那条巷子走,或许你也不知道,没关系的。”
檀玲叹气:“幸亏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反倒是你来安慰我,下次还是按原路回学校比较安全。”
夏槿晚点头:“就当个小意外,你别想太多。”
檀玲简单发出一声嗯,看着夏槿晚专注地写笔记,难掩上翘的嘴角,眼神却透着不甘与失落。
下课后,学生急哄哄地从教室出来,外面走廊都是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哈哈哈不是,这哥仨cosplay红绿灯啊?”于时天用手遮挡着手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抬眼看向包嘉琪,“真的假的,审美很超前嘛。”
包嘉琪夺过手机,连忙塞进裤兜里,生怕被老师或校领导看到就被没收了,便说:“嗯。其实这哥仨一开始在小学那里勒索钱财的,最后嫌小学生零花钱少,又被小学生的家长逮到,好像进警察局待了几天,当时我妹看这些人的头发贼有意思,就给拍了下来,还捧着手机哈哈大笑,我就偷瞄了一眼,以为其中一人是她男朋友,吓得我差点抡起拳头揍她了。”
“什么?你有妹妹,怎么没告诉我?”于时天惊呼。
包嘉琪白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我有妹妹干嘛要告诉你啊。”
暮之越趴在栏杆上,突然偏头看向他们,淡声:“包子,把照片转发给我。”
于时天搭着他的肩膀,笑得贱兮兮:“怎么,你有兴趣染这种颜色的头发?让我想想,可是我想染成粉的,多亮眼啊。”
暮之越挑眉,“可以啊,我相信你喜提全校同学围观一周的奖励。”
包嘉琪笑得前俯后仰,拍了拍于时天的肩膀,给他竖了大拇指,点赞。
于时天摸着自己的头发,原本满意到舌尖顶着上颚弹出声,结果他见状,黑脸的同时,踹了包嘉琪一脚,可是包嘉琪反应很快,一个闪躲,然后跑回班上。
“笑屁!有种别跑!”
包嘉琪没有于时天这般的运气,去了文科普通班,不过时不时穿过走廊来理科重点班找暮之越和于时天他们闲聊,加上他妹妹拍到这张照片的好笑程度,便过来跟他们分享。
其实并不确定当时在巷子里的不良少年就是这三人,只是正巧被同桌施多士看到了,他提了一嘴,有次经过巷子遇到红绿灯三人组,立马掉头就跑,不然就遭殃了。所以包嘉琪大致猜测了一下,说到底还是发色太显眼了,像极了开卷考试。
上课铃打响,于时天仰头哀嚎:“又要上课了,还是老杨的课,我这是什么命啊。”
暮之越揉了揉脖子,坐到座位上,不到一两秒,蓦然起身,径直走出教室,于时天刚趴到桌上,一脸懵的抬头,望着旁边的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冲着喊:“去哪?厕所?”
来到教学楼后方的墙下,暮之越懒洋洋地看一眼,往后退了三步,猛地加速,脚在墙面蹬一脚,利落的翻身上去。
保安一边跑过来,一边喝斥着,“喂喂!你是哪个班哪个学生,赶紧给我下来!”
暮之越勾了勾嘴角,听话的跳下去,只是在校外,而不是校内。
转身,没有一秒停留。
……
一栋居民楼后巷最里头开了一家网吧,隐蔽到需要按门铃进入,多数进出的都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里面烟雾弥散,地板上无数的烟头和烟盒,以及七零八乱的啤酒罐。
“红毛,你去左边埋伏他。”
“操!我阵亡了。”
“黄毛你补上,快快快!”
片刻,屏幕同时显示一个英文“youwin”,几人互相击掌庆祝,又是一局酣畅淋漓的对战。
红毛抖了下烟盒,把烟抿在嘴边,啪的一声,擦燃了打火机,慢慢地吐出一个烟雾。
黄毛见状,伸手拿走火机,准备点烟时,瞄了眼屏幕时间,我靠一声,“都这个点了,怪不得我这么饿,走走走,早餐都没吃,去吃顿大餐。”
绿毛瞥他,手指摁灭烟头,说:“什么大餐,别说得你很有钱似的那样。”
从学生身上抢来的钱都花在网吧里,打了这么久游戏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可能剩下的都不能买个盒饭。
黄毛一脸淡定:“不够就再抢呗,起来,再继续待着我都饿死了,出去看看。”
三人勾肩搭背走出网吧,正愁着去哪里蹲点抢钱,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人倚靠墙壁玩手机,身上的校服特别显眼。
他们对视一眼,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待宰的羔羊自动送上门来,还不需要他们换地方寻找,心里乐开了花。
黄毛走上前,摆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说:“诶小子,不想被揍,就把你身上的钱全拿出来。”
少年掀起眼皮,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再塞进兜里。
见他不应,红毛也围了过来,似乎想把他逃走的线路阻挡,冷声:“听到没?把钱拿出来……”
话音未落。
红毛痛苦地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没有预料硬生生挨了一拳,抬手一看,手心沾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气得破口大骂。
黄毛见状,立刻扬起拳头朝少年招呼过去,嘴里念叨着,“死小子,看我不打扁你!”
少年一个后仰,躲过袭来的拳头,手臂青筋骤显直接给黄毛回了一拳,下一秒又一拳挥过来,但他反应很快,连忙侧身避开,转眼看到了绿毛,抬脚朝绿毛腹部狠狠的踹过去。
顿时绿毛痛得双脚跪地,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整张脸皱皱巴巴,额角慢慢沁出了汗。
红毛一把擦去鼻子上的血迹,然而看到同伴倒地,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再次抡起拳头冲上去。可是这次连近身都没到,就被少年控制住伸出的手臂,他一俯身,随着一股力量拉扯着红毛的重心,完全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直接以背部着地直接摔出去。
嘴里吃痛咒骂着,“妈的,疼死我了。”
暮之越胸腔起伏,校服袖子撩到胳膊上方,肌肉绷成凌厉的线条,青色的脉络凸现,蜷曲的手指微微成拳,半蹲在红毛身侧,勾唇轻笑:“我说,你们怎么什么人都敢抢啊!嗯?”
红毛软趴趴躺在地上,听见尾音一声嗯,觉得有些渗人,却又不服气的骂起来,“我抢了吗?就问问,问问怎么了?”
暮之越眼底戾气未散去,愠怒眸子盯着红毛,轻哧一声:“不是说我。”
红毛别开眼,哪知道他说的是谁啊,他们向来认钱不认人,抢了钱怎么可能还去记住那个人的模样,到底哪来的神经病——
不行,真他妈的痛。
与此同时,黄毛缓过来后,第一时间寻找衬手的武器,随之瞥到不远处垃圾堆旁边放着几个空酒瓶子,悄无声息地拿起一个空酒瓶子,给红毛打了个眼色。
红毛绞尽脑汁想着,目光向上看,张了张口,就与黄毛眼神对上,便开始拖着暮之越,“好疼好疼,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道歉,怪我一时迷了眼,下次不敢了。”
黄毛一步步靠近,走到暮之越身后,迅速地抬起空酒瓶子,往下砸。
“噼啪——”一声。
一下子,惊动了楼上一家住户,因好奇心促使推开窗户往下看,两秒后,住户立即惊呼起来,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见红毛反常的表现,暮之越察觉到异常,倏地转过身,就看到黄毛举起空酒瓶子,一个黑影落下,还是慢了一拍。
用手臂挡住空酒瓶子,瞬间玻璃渣碎落一地,慢慢地,地面上出现一滴又一滴的血珠,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警察同志,你看看,我们三人鼻青脸肿的,那小子还白白净净,很明显我们才是被揍的人。”
“对啊对啊,我要验伤,我要告他。”
“好疼!我肋骨好像断了,我要去医院。”
三个不良少年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不等警察问话,先开始倒打一耙。
暮之越倚在墙边,手臂上一道长长的血渍凝固,听着三个不良少年恶人先告状,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红毛回头看了眼,见他嘴边梨涡浅凹,犹如火上浇油,立刻指着他说:“警察同志,你看他,打了人还不知悔改,居然还在笑,赶紧把他关进去。”
黄毛附和地点头。
偌大的警察局全是不良少年嚷嚷的声音,随着一阵拍桌子,逐渐的安静下来。
民警早已见惯不惯,板着脸警告:“再吵一句,你们倒是可以进去待着。”
说完,低头翻看报案人的记录,再抬眼,用笔帽指了指黄毛,又指向一旁的暮之越:“根据报案人说,你!用空酒瓶子砸了这个小伙子,如果你要告他的话,这就难了,因为有目击证人看到你故意伤害他人,至于其余两人,又要验伤又肋骨断的,我要搞清楚整件事的过程,再给你们叫救护车。”
然而,三个人装模作样的挠挠鼻子,摸摸脖子,然后东张西望,不说话。
民警看了他们一会儿,转眼看向墙边的少年,问:“你先说?”
暮之越点头。
结果红毛突然炸毛了,指着自己的伤,争辩道:“我身上的伤又不假,就是他揍的,我也有目击证人。”
旋即指向旁边的黄毛和绿毛。
正在记录的民警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立刻起身,喊了句:“队长好。”
“哟,这谁?老熟人啊——”
于承海挑眉,目光扫两眼大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椅上的三个人连忙把头低了低,他笑了,又将目光投向暮之越,同时发现手臂上的伤,招呼另一位民警,“去拿医药箱。”
暮之越微怔,舔舔唇:“……哥。”
于承海嗤笑:“你这个伤似乎不严重,不过留在手臂上的玻璃渣子,是想带回去给你妈做钻石吗?”
暮之越:“……”
……
文科班体育课下课后,夏槿晚和檀玲一起上楼,走到二楼平台时,汪红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叫住了夏槿晚。
她回头,便走过去。
汪红把自己的教案给了她,笑着说:“帮我拿到理科二班,放在讲台上就行了。”
夏槿晚应了声,继续和檀玲上楼。
然后檀玲径直回班,她一个人穿过走道往对面走廊进了理科二班,由于有不认识的人进来,引起理科二班的同学们的注意,女生还好,而男生目光不收敛的都在夏槿晚身上打转。
夏槿晚一放下教案,就立刻离开理科二班。
往回走时,她扭头望向理科一班,打打闹闹的教室里,却寻不到少年的身影,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空位——
是去厕所了吗?
此时,公安局的气氛有些微妙,三个不良少年仍然低着头,却偷偷相互打着眼色,突然“啪嗒”一声,齐刷刷地抬眼往上望去。
于承海轻弯着腰,双手撑着桌子上,将一沓文件推向他们面前,说:“这是你们的案底,前不久因为勒索小学生钱财,进来待了五天,才离开没几天就想念我们的伙食了?你们不学好才遭学校开除,怎么说,打算这样下去以勒索钱财或勒索钱财为由待在牢里过日子?”
黄毛撇撇嘴:“这是两回事,你也管不着,现在是说那小子揍了我们全身都是伤,我要求赔偿医药费。”
绿毛小声附和道:“没错,我们才是受害者。”
于承海哼笑:“我问你话呢?我管不着是吧,我看了整个过程,是你们口头威胁勒索钱财在先,而你们口中的那小子顶多是正当防卫——”
红毛猛地站起身,反驳道:“我听到他叫你哥,你们认识的,所以包庇他是不是!!”
“你说得对,所以我会回避这起事件,如果不服,也可以记住我的警号投诉我。”于承海站直身子,“最后提醒你们一句,由于有目击证人,你们这次要进去待就不止五天了。”
然后转身就走,叫刚刚的警员继续跟进这件事。
可惜他们再怎么不承认,目击证人的话是最有利的证据,加上故意伤害他人,处于15天以下行政拘留。
于承海走出警局,瞥了一眼坐在警局外面椅子上的小子,正准备上前说教,蓦然一个人影嗖的跑到暮之越跟前,惊呼道:
“你怎么回事?那三个人买保险没?”
暮之越抬眼看他,淡勾唇:“不知道,你进去问问他们。”
于时天应声,转身的那一瞬间,后脑勺被人抄了一巴掌,然而他一把火从嗓子眼提了上来,扭头,看看哪个人手这么贱,结果刚张嘴,便结结巴巴地说:“他妈的谁打我……哥、哥哥。”
于时天生于军事世家,头顶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当兵,一个当警察,他虽然家中最小,但家里人不会偏爱,即使这样,还带着一身反骨,挨揍也是必不可少的事。当然,家里人也所盼他从事军事相关职业,可惜于时天不仅学习一般,连当兵最基本的体能都不及格,最后只希望他规规矩矩,便任由他去了。
不过于时天并不是轻易屈服在哥哥挨揍之下,曾想过崛起来偷偷报了无数个防身课程,还不忘带上暮之越,原本暮之越懒得理他,要不是看在报名用了他的名字并且把钱付上的份上,这才去了。
结果一同去上课,只有暮之越把全部课程学完,而于时天半途而废,早跑了——赶来的那会儿,他并不担心暮之越,而是心系那三个人,想必肯定断胳膊断腿的。
“谁允许你说脏话了?哥什么哥,你是公鸡吗?”于承海垂下眼看他,“你来得正好,进来跟哥哥我聊几句呗。”
于时天摇头:“我可以拒绝吗?”
于承海笑了笑,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拖进自己的办公室。
黄昏的光刷暖路面,风微微吹起,警局外面的椅子上的人影被不断拉长。
暮之越后背脊柱微微佝起一丝弧度,双手搭在膝盖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片刻,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下意识地抬头,黄昏的光不刺眼,却依然灼烧。
逼着他微眯着双眼,看清楚后,勾了勾嘴角:“你也来了。”
曲易池看了眼他包扎的手臂,径直坐在他旁边,嗤笑:“当了一回英雄,感受如何?”
暮之越仰头靠在墙壁上,舔了舔唇,自嘲地笑了下,“我很爽啊。”
随后,他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慢条斯理地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曲易池扬了扬眉,“嗯?你什么时候爱吃这玩意了,还随身带着?”
暮之越手指摆弄着糖纸,簌簌声响起——
轻描淡写地带过:“橙子味,挺好吃的。”
……
黄昏从楼道的窗进来,夏槿晚帮木夕拎着一袋垃圾去后楼梯扔掉,刚走出门,听见了电梯叮的一声,逆光中暮之越的神情不太清晰。
她怔了怔,轻声问:“你现在才回来?”
暮之越脚步蓦然顿住,他悄无声息的把缠着绷带的手臂往背后藏了藏,露出他平时惯常懒散的笑容,勾勾嘴角,发出一声很简单的鼻音,嗯。
夏槿晚眼睫轻颤,温吞道:“我不是不等你就回来的,我去了你班上没看到你,想着问问于时天,然后发现他也不在,以为你们去了篮球场打球,结果去了,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你们,可是又看到你的车停在自行车棚,好奇怪,最后天色有点晚,我就一个人骑回来了。”
暮之越认真听她说完,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听话。”
夏槿晚一愣,不满地抿抿唇,这才不是听话,顶多是骑行期间想找个人陪着一起说话,至少不会无聊。虽然她一个人骑车回来,也很享受沿途的风景,但是有点儿不习惯。
即使骑行是一条大路,人来人往,依然还是有点后怕。
很快,她似乎感受到手上越来越重,低头看了看,想起要去扔垃圾,转瞬抬眼,轻声:“我去帮我妈扔垃圾。”
又是简单的一声嗯,暮之越看着她从身边经过,侧过身子,让她过去。越过他的同时,夏槿晚忍不住拿余光去瞟他,见到他盯着她,觉得耳根烧了起来,突然扭头说:“你快进去。”
随后,径直走向楼梯口。
暮之越顺着她的挪动,一点点调整位置,受伤的手臂尽量想藏起来,始终以正面对着她,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背影,旋即勾唇笑了。
那次夏槿晚吃完饭没走,还留在他家做题,他就发现这小邻居有一个小习惯,遇到不会做的题会紧张,一紧张便自然的往嘴里塞糖吃。
好像也就这样,他身上会随身带着糖果。
有学生在上课期间爬墙逃课,保安紧随其后告知教务处,然后通过校园监控,找到爬墙逃课的学生。
一大早,暮之越被老师叫到教务处,将校园监控拍到的全过程播放了一遍,再通过询问,暮之越没打算否认,非常直率的承认了。
“即使再隐蔽的地方,我们的校园监控依旧能拍得到……”教导主任话未说完,就被暮之越的声音打断了,愣了两秒,轻微咳了下,清清嗓子,“什么?你承认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暮之越重复一遍:“这个人是我,就算不放出这段监控录像,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爬墙离校的时间。”
一旁的杨治中听完,气得面红脖子粗,同时也恨铁不成钢:“你小子真的……唉,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
结果教导主任一掌拍到桌子上,语气冷硬:“暮之越,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你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一等奖,并且获得保送资格,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爬墙逃课,国有国法,校有校纪,如果你没有拿到毕业证,别说保送,你哪里都别想去!”
杨治中看看了暮之越,又将视线投向教导主任,连忙说:“主任您消消气,这孩子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他自己都承认了,应该可以从轻发落。”
从暮之越入学到参加竞赛,都是杨治中带得他,理所当然知道他的为人,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逃课,甚至还是爬墙出去的,但是怎么说,杨治中都想保他。
最终经过在杨治中的劝说下,暮之越被教导主任教育了一番,落了个学校警告,最为较轻的处罚,如果再有下一次,便是直接处分。
这件事很快就揭过了。
文科班和理科班课程不一样,体育老师倒是同一个人,正巧文科班调课跟理科班撞一块了,那就干脆两个班合并一同上课。
两个班也有100人上下,学生多就不好管理,体育老师要求他们绕操场跑三圈,就可以自由幻想,也不再安排别的任务。
檀玲向来不爱动,挽着夏槿晚的手臂去树荫下看男生打球,不经意地问:“我听于时天说,你和暮之越住一起?”
夏槿晚一惊,连忙摆摆手:“没有住一起,就、就对门而已。”
檀玲听到答案,只是笑笑:“哦,我口误,说错了,对门也是住得近,所以你现在不跟我搭公交车上下学,不会是想跟暮之越一起上下学吧?”
“没有!那件事我告诉我爸妈了,然后我爸妈担心我又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叫我骑车上学,平时暮之越他也是骑车的,正好一起而已。”
“我逗你的,不过你骑车就骑车,至少每天放学要陪我去公交站再走啊。”
“好,我不会让你孤单的。”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然而檀玲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交织着不悦和失落。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
“好球!”
两人齐刷刷抬头,暮之越跳跃起来投出三分球,额角汗水滴在地上。
于时天站在篮筐下接球,运球向前跑没几步,直接被对方截走了,仍然一脸淡定追球跑,快跑到对方三分线内,一边准备跳跃,一边说:“让你们再看看,我帅气的盖帽,我就是新一代盖帽高手——时天。”
话音未落,他空中和球面擦过,手打到对方脑袋,同时对方进球成功。
暮之越半眯着眼,抓着胸前的衣料擦了把脸,挑眉惊呼:“厉害啊于时天,盖帽盖到别人脑袋上。”
于时天:“……”
球传到暮之越手上,对方几人又跑动起来,准备防守。
檀玲看得稍稍有些走神,忽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打量四周体育老师在不在,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连续拍了几张照片。
夏槿晚看不懂很多球类规则,不过只要暮之越进球,她都会鼓掌,然而无意间扫到了暮之越的手臂,怔愣一下,再想看清楚,就听见体育老师吹哨子的声音。
檀玲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裤兜里,转头说:“走,去集合了。”
夏槿晚应声点头。
第二次吹哨,可以解散,文科班和理科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往楼上走,楼梯间吵吵闹闹,甚至有几个男生挤开人群,你追我赶。
“暮之越。”
被叫住的人回头,眉梢轻挑,夏槿晚走上前。
原本暮之越手臂上的伤并不严重,过了一天就把绷带拆开,但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当天就被夏槿晚看到了。
她微微蹙眉:“你的手怎么了?这伤是哪里来的?”
暮之越垂眼扫一下透着淡粉的伤疤,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不小心弄到的,现在已经好了,不过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里有伤。”
夏槿晚盯着他手臂上的疤,转瞬仰着头,目光丝毫不回避,板着脸:“都留疤了,你一句不小心,未免对自己的身体太不负责了吧。”
面对他这轻描淡写又吊儿郎当的态度,属实少见,夏槿晚隐约觉得跟那次找不到他一起回家有关系,不管事是怎么个事,这伤疤也太长了。
他扬起了一侧眉,刚想说什么,就听眼前的姑娘认真地说:“要不我买支伤疤膏给你涂涂,不然容易影响美观。”
“嗬,我是男生,有疤也正常,怎么影响美观了?”
他懒洋洋靠着栏杆,阳光斜斜地打下来,半边身子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光。
夏槿晚抿唇,犹豫了半晌,最后吐出一个字:“丑。”
转身,双手趴在栏杆上,望向校园操场上一片绿荫的大树。
暮之越目光一晃,被她气笑了,跟着她一同趴在栏杆上,偶尔有风,每根头发都染了颜色,连脸上也是。
“真服了你。”
傍晚放学,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药店买祛疤膏。
夏槿晚掏出小零钱包付钱,暮之越在门口等她,她拎着小袋子走出药店,直接递给他,“你记得涂,受伤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啊。”
说完,她就推着车走。
暮之越翘了翘嘴角,骑上车,很快追上了她,闲散的出声:“这不是有你么。”
随后继续往前骑,一个背影映入夏槿晚的视野里。
可她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唇角微扬,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心跳漏了半拍,不远处的信号灯由红变绿,滴滴滴的响着,盖过了心跳声——
也许不可能吧,她想。
……
一个月后,暮之越拿到了宜延大学的保送名额,学校公布栏第一时间公布了消息。
原来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名单和保送名额应该是同一时间公布,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不料系统出现了问题,保送名额只能延迟到系统维修好再公布,期间学校领导已经提前收到通知,最后需等待获奖学生收到通知书,才能叫尘埃落定。
夏槿晚得知公布栏消息后,径直走向理科一班,蓝一成从文科班跟着她出来,在身后叫住了她。
“夏槿晚,你去哪呢,今天轮到你去找红姐。”
夏槿晚顿了顿,依依不舍看了眼理科一班,她还没跟暮之越说声恭喜,不过晚点说也不打紧,汪红那边比较重要,回到班上拿了几张卷子,转身下楼去办公室找汪红。
汪红的教学模式是个性化,简单来说,每天都会叫一两个学生到办公室,亲自了解他们的学习状况和需求,使得学生更好发挥自己的潜能,提高学习的动力。
一般按照学号去找汪红,夏槿晚差点忘了今天是轮到她,幸好有蓝一成提醒她。
见人来了,汪红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又听她提出自己的问题,再解答。其实她对夏槿晚很放心,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五名,并没有太多的担心,不用拖到放学就可以让她离开了。
夏槿晚抱着卷子,走出办公室,迎面见到杨治中和另一位老师,礼貌地叫了声“老师好”,两个老师点点头,继续聊着刚刚的话题。
“唉,就差一点,入选了60名的国家集训队,却在6人组成的国家队落选了,果然差了点运气。”
“杨老师,你别愁了,至少你的得意门生拿到了保送名额。”
“这件事你别提,我火气都要上来了,都不知道暮之越这臭小子怎么想的!”
下一秒,夏槿晚猛地回头,两个老师走得没影了,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如同一尊雕塑愣愣地立在原地,停顿一两秒,才迈步走起来,慢慢地,越走越快,直接开始小跑。
他是高二唯一一个拿到宜延大学保送名额的学生,说实在的,确实超越无数个还正在搞竞赛的高三学生,搞竞赛这条路很艰难,有人半途而弃,有人努力三年也不一定拿到奖,因此杨治中天天挂在嘴边的“历史性突破”,并不假。
可是为什么……
夏槿晚埋头猛冲上楼,拐进最后一层楼梯,差点撞到了包嘉琪,来不及说对不起,忙不迭地问:“你和暮之越他们去打球吗?”
“打球?没有啊,我们都不同班,你忘了?”
夏槿晚拍了下脑袋,对了,他们已经分班了。
“不过刚刚找他们聊天,他们说了待会是物理课,一下课就直接回家。”包嘉琪想了想,又说,“于时天带了个没气的篮球回来,给篮球打气的气筒搁在暮之越家里了。”
夏槿晚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上课铃打响,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一件事,放学后轮到他们小组当值日生,她突然觉得所有糟心事都挤一块了,随着老师进教室,夏槿晚很快收拾情绪,认真听课。
校园内禁止骑车,只能推到校门口才能骑,经过篮球场,她都会下意识的张望,不是不相信包嘉琪的话,只觉得自己确认一遍会好点。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夏槿晚冲回家的同时,扭头望向紧闭的对门,她狠狠地盯了一眼,径直回房间,走出阳台,看见了对面的阳台推拉门关上,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唇。
又进了房间,从书桌上翻出一沓a4纸,拿到阳台去。
夏槿晚蹲下去,第一次手速这么快,不停折叠了好几十只纸飞机,她抱在怀里,一只又一只朝着对面阳台投掷,仅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几乎每只纸飞机都降落在对面。
不一会儿,暮之越从房间走出来,瞧见一只纸飞机朝他飞来,他微微偏头,纸飞机划过耳边,落在地板上。
惯常懒散的声音响起:“你这是特意给我下一场纸飞机雨?”
夏槿晚终于停手了,走到护栏边,又把手上的纸飞机扔过去。
——“你为什么放弃保送?”
暗恋住对门
两人站在阳台上互相对视, 此刻被黄昏染了色,身上如同茶杯里陈旧的茶渍。
暮之越斜斜地靠着护栏,垂下眼, 研究着手上的纸飞机, 淡声:“你现在折纸飞机越来越有水准了。”
夏槿晚眼睫颤了颤, 抿抿唇。
人人都称他为天才, 可是她很清楚, 没有谁是绝对的天才,都是靠他自己拼出来的。半夜提灯刷卷子, 早起上学,一天下来的每分每秒用到极致,或许睡眠不足也是常有的事情,因为她偏科, 也做过相似的事情, 晚晚都有留意到对面阳台有微光透出来。
夏槿晚突然唇角微扬,柔声说:“我还没恭喜你。”
暮之越挑眉,一只手搭在护栏上, 淡勾唇:“嗯?那你说,我听着。”
“恭喜你, 暮之越。”
少年嘴角噙笑, 刚想启唇,就听对面的小姑娘一声质问:“解释!”
然而她不理解, 就像他所说“是自己努力结了果”, 但为什么要放弃花了无数个晚上熬出来的结果, 甚至如此轻易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在气什么, 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暮色愈见昏沉, 少年将手上的纸飞机朝空中一扔,嘴角扬起的恰到好处的弧度,扭头看着她。
“你喜欢航空?”
“嗯,那几架都是国内的飞机模型。”
在熟悉的对话中,让夏槿晚晃神一刹,那是她第一次在他家补习的时候,不禁浮现在眼前——是的,竞赛这条路并非他所想,因为他说过,永远没有正确选择,而要让选择变得正确。
她最终从理科改回文科,觉得木夕当时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渐渐改善偏科的困境,还是想将把握握在自己手上,不敢想象,如果和他考入同一所大学的生活会多有意思。
可是,夏槿晚望着对面的少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说:“我当然知道。”
暮之越自愿放弃保送这件事在校园内传得沸沸扬扬,高二段出了唯一一个大学生,结果拒绝保送名额,宁愿和大家参加高考,让不少人十分感到不解,也引起学校领导的关注,特意找暮之越去办公室谈话,以为他家里有事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通过谈话后,学校领导确认是学生本人自愿放弃,便不再多问,不过杨治中替他觉得惋惜,同时也尊重他的选择。
之后的日子恢复了平静,面临即将来临的高三,各科老师又加大马力,加班加点对学生督促和引导,夏槿晚最近总是待在教室待得很晚,基本上待到值日生打扫完才跟着收拾东西走人,有时候值日生都离开了,她一个人待在教室里。
“夏槿晚,我们要走了。”
夏槿晚从作业中抬头,笑了笑,“嗯,我还有几道题没写完,你们先走,待会我帮你们锁门就好。”
打扫的四个同学点点头,走最后面的同学不自觉地把门半掩着。
见同学们走后,夏槿晚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理科班,前后门紧闭着,她很快收回视线,重新投入做题当中。
她和暮之越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不像之前那样同班级一起回家,很多时候他们都合不上时间,加上暮之越时不时和于时天去了篮球场打球,一般打球打到保安清场赶人,两人也并没有约个时间说等对方,可她会假装做题为由在教室待一会儿,说不定到了自行车棚或许能遇到。
此刻,教室半掩的门被人推开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夏槿晚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对他说:“班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蓝一成啊了声,“对,好像语文课本忘带了。”
夏槿晚有些茫然,轻声说:“好像?”
“就是忘带了,”蓝一成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弯腰翻找桌洞,两秒后,尴尬地挠挠头,“我记错了,收拾东西连同放进书包里了。”
夏槿晚笑了笑,“你可能太着急了,第一时间连书包都忘了翻。”
蓝一成点头:“可能是。”说完,垂下眼眸,看到夏槿晚正做着数学卷子,轻轻一昂下巴:“你这么晚还待在教室做题不回家,檀玲呢?没跟你一起回家?”
夏槿晚动笔写了几个字,才说:“檀玲急着去练舞,一放学就走人了,听说到时暑假7月份要去集训,艺考生的考试时间比高考还要早,除了现在上课,现在很难见到她人。”
蓝一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漫不经心地说:“天快黑了,我们一起下楼吧。”
夏槿晚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晚霞染透天空,一半粉紫,一半金黄,她指尖扣笔,若有所思,还是应了声。
还没等夏槿晚收拾完,蓝一成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看她一眼,转身,走出教室接电话。随后,她抬眼,不见蓝一成的身影,前门由半掩着变成紧闭。
班长呢?说好一起下楼,怎么不见人啊?
夏槿晚又接着收拾东西,拉上书包拉链的同时,听到身后一声铁窗户栏杆般的哐啷声,她转过头,暮之越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指尖上夹着颗糖果,挥了挥手。
“给我手。”
她走上前,把手递过去。
一颗糖落到她手心上,暮之越手插回兜里,勾勾嘴角:“你赖在教室不走,想跟门口的保安竞争岗位么。”
夏槿晚:“才不是。”
他忽然笑了下,揉了揉脖子,冲她偏了偏头:“那走吧,还等什么。”
夏槿晚唇角微扬,麻利地背上书包,从教室后门出来,和暮之越便下了楼。
片刻后,蓝一成挂掉电话回到教室,“我刚刚接了个电话,忘了跟你说——”
蓦然一愣,教室里空空如也,他仍然四处张望,然后关上门,准备下楼时,突然走到栏杆边上,往下看,两个人的影子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路朝自行车棚走去。
很快,蓝一成收回视线,只是笑笑。
……
校园自行车棚内,夏槿晚开了锁,把自行车推出来,就看见暮之越双手插着兜,懒洋洋靠在墙上,她走过去,问:“你不推车吗?”
暮之越掀起眼皮,淡勾唇:“我的车被于时天骑回了家,今天你载我回去。”
夏槿晚惊呼,啊了一声:“我没载过人,我不行,我不可以。”
否认三连。
怪不得无端端上楼找她,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宽阔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行人目光似有若无地朝某个方向看过去,一辆自行车上,少年坐在车后座,而坐着坐垫的夏槿晚,双手握着自行车把手,一边控制住车头摇摆,一边压着声音喊:“我真的不行,你……你快下车。”
暮之越长腿拖在地面,轻笑:“没事,有我腿撑着,你赶紧骑,再这样下去,太阳下山了,我们都未必能回到家。”
“那你自个儿坐车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夏槿晚回头。
暮之越眉梢轻挑,双手环在胸前:“我不是正坐着嘛,快点。”
夏槿晚握着自行车把手,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尽量的控住车头方向,她一抬眼,发现蹬得没有多远,又回头看向暮之越,温吞道:“怎么办?”
她真没法。
夏辞南都担心她一个人骑车有危险,他怎么敢坐她的车,还要求她载他回家啊。
暮之越低低笑了两声,长手一伸,搭在自行车把手上,仰头看她说:“说了我腿帮你撑着地,我不会让你摔的,你放心。”
路灯打亮,灯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夏槿晚一下子撞了进去,半走神的状态下,立刻拉回思绪,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不料竟感受到手边的温热,她垂下眼睫,少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把手同时也触碰到她手边,轻微一顿,默默地挪动了手,让了点位置给他。
有暮之越把握着把手一半,车头终于直直地朝着前进,不再左右摇晃,在夏槿晚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便松了手。
“啊!你别松手!”
夏槿晚有所察觉,再次摇摆不定的车头,快要往一边倒的时候,暮之越猛地从车后座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拥着她,轻哧一声,“你这么不相信我。”
熟悉的声音在她左耳,她整个人怔愣一下,下意识的摇头。
暮之越勾勾嘴角:“不逗你了,下来。”
两人位置互换。
风吹动发丝,沿着一排排的梧桐树,朝家的方向骑行,夏槿晚闻到很清香的洗衣粉味道从少年衣服上慢悠悠地飘过来。
偶尔通过一些减速带,她身子随着减速带弹起来,心里有些害怕,视线落到暮之越身上,犹豫着,要不要扯他的衣服。
暮之越轻松驾驶自行车,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看向前方,正巧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减速带,旋即勾唇笑了。
车轮碾过减速带,夏槿晚又一次身子弹了起来,连忙扯着暮之越一点儿衣角。
她抿唇,抬起眼睫,偷看他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说,直到过了减速带,悄无声息地放他的衣角。
殊不知,在她扯衣角的时候,少年两边嘴角之间的凹陷,越来越深。
暗恋住对门
小区自行车棚灯光下, 夏槿晚小声叹气,屁股疼,很想揉, 可是觉得不雅观, 只能忍了忍, 看着暮之越走过来, 不由自主地小声嘟囔:“你现在骑车的技术真差。”
暮之越挑眉, 站在她跟前,嗤笑一声:“那不见得, 我本来想让你载我回家,结果劳烦我不说,还说我技术差,过分了啊。”
夏槿晚眼眸微眨:“……不是, 我现在想了想, 怀疑你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于时天明明自己就有骑车上学,怎么可能把你车骑走啊。”
暮之越低头笑了下, 双手插着兜,瞥她一眼, “走, 上楼。”
身后小小的人影并没有挪动脚步,望着他前行的身影, 微微抿唇, 这才跟上去。
快走到家门时, 两人瞧见夏辞南像一尊雕像伫立在门口, 并且双手抱胸,不由得脚步同样轻轻顿了顿, 接着往前走。
可夏辞南眉头越拧越紧,拧成“川”字,他的目光压根没有看向暮之越,直直地落在夏槿晚身上,“你又这么晚回来,竟然比爸爸下班回来还要晚,说了多少遍放学第一时间就回家,上次的事情没给你长记性?赶紧进来,你妈妈已经等你开饭了。”
夏槿晚瞥了眼旁边的人,连忙哦哦两声,径直快步进了门,夏辞南准备顺手把门关上,听见暮之越礼貌谦逊地向他问好,他将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了暮之越,便勉强应了声,叫人快回家去。
转身,关上门。
夏辞南站在玄关处,看着夏槿晚帮木夕摆碗筷,心里暗忖着,他们俩怎么会一块回来,不是已经不同班了吗。
学期过半,最后一次月考定在下周,整个教室都蔓延着紧张的气氛,几乎每个学生都埋头做题,下课等于上课,课间偶尔要上厕所,才会离开座位。
夏槿晚突然停下笔,抬起眼睫,蓝一成不在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扭头看旁边,罗子璇的位子也是空的,檀玲又睡着了,她手握笔杆,笔尖不停点着草稿纸上。
重点班的水平大差不差,汪红不着重换座位,顶多两三周以组为单位从左挪到右,因此大家的座位都是按一开始自己挑选的座位来坐。由于从不同的班级组成新的班级,大多数人都跟自己认识的同学玩一块,并没有快速的熟络到一定程度。
夏槿晚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瞥了眼空着的解答题,却很自然地望向理科班,文科的数学问暮之越,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她放下笔,下巴搁在手背上,不知怎么开口问别人题目。
这时,蓝一成回到座位,夏槿晚目光灼灼盯着他,小声叫:“班长。”
蓝一成坐下后,转过身子,笑着说:“怎么了?”
夏槿晚微微蹙眉,把卷子推了过去,“这道题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嗯。”
蓝一成大致地扫了一眼题目,从自己的桌上拿笔在草稿纸给她演算起来,“这道题老师前两天说过,是一道相似的题型,求范围,找不等式,或者把这个点表示为另一个变量的函数……”
对面理科班显然跟文科班不是同一种模式,同学们正三三两两趴在栏杆上有说有笑,待在教室里刷题的人没几个,暮之越一走出教室门,看见夏槿晚此刻离蓝一成的脸颊很近,两人微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皱眉,齿间细细的一声,啧。
后面是于时天,他伸伸懒腰,惊呼:“文科班是被拖堂了吗?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啊。”
暮之越紧盯着还在聊的两人,不说话。
文科班和理科班之间的过道,有两个女生推推搡搡,一个不想走,一个拼命把人往前推。
“你快去!去啊,别磨蹭了,好好把握机会。”
“啊……我害怕,要不算了,等等下次吧。”
话音刚落。
她的朋友用力一推,那女生直接被推到暮之越跟前,暮之越掀起眼皮,又将视线转向夏槿晚,抿紧嘴唇,有些倨傲,可是眼神隐忍着说不明的情绪。
那女生手有点抖,顿了顿,回头看一眼她的朋友,朋友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上,女生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暮之越,希望你能收下我的信。”
微微弯腰,把手上的粉色的信封递出去。
就在附近的同学见状,纷纷起哄打趣,引起自己班和其他班级的注意,不少人还从教室探出头或者直接走出门口观看,枯燥的学习中,总要有些不常发生的事情开开胃。
“哇,情书呢,”于时天挑眉,吹了下口哨,“阿越,这回轮到你了。”
题写到一半,对面走廊发出一阵异响,夏槿晚抬眼看过去,其实“暮之越”三个字比什么都管用,在骚动还没有来临之前,她就看到了这一幕,眼睫轻颤,顿时僵住了身子,感觉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蔓延上来。
“这题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难,你只需要记住——”蓝一成话语一顿,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便抬起头,轻声叫,“夏槿晚,我是不是说太快了?”
夏槿晚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勉强笑了笑,摇头:“不是,我刚刚走神了,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蓝一成重复了一遍,期间,她眼角余光忍不住瞥向对面走廊,仍然心不在焉听着对面的骚动。
最终暮之越有没有收下那封情书,她不知道,上课铃打响,走廊上的同学迅速回到自己班里,等夏槿晚再次看过去,早已空无一人。
她低头抿唇,不甘心又无可奈何想亲口问他,矛盾的情绪并不突兀,却她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强行拉回思绪投入课堂学习。
檀玲迷迷糊糊地醒来,问:“什么课?”
夏槿晚翻着课本,抽空看她一眼,“英语。”
檀玲点点头,不低头看看,直接伸手进桌洞摸索抽出英语课本,又问:“我刚刚半睡半醒中听到好吵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夏槿晚抿着唇,似乎不太想说,犹豫半晌,淡道:“有人表白,女生不清楚是谁,她跟,跟暮之越表白。”
“什么!”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抬眼,直接点名:“檀玲,你嚷嚷什么,要不要把讲台让给你说,别以为是艺考生就不用听课,再嚷嚷,你就站到后面去听课。”
檀玲低下头,连忙翻开英语课本,过了一会儿,偷偷抬头看到英语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句子,朝旁边凑过去,“那他有接受吗?”
夏槿晚一愣:“不知道。”
檀玲坐正身子,整个人处于消化这个信息当中,一双黑眸微微颤动着,若有所思。
放学下楼,夏槿晚径直走向校门口,没有绕到自行车棚取车,出门的时候夏辞南提醒她今天别骑车上学,说一整天都来接她,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但还是照做了。
路边找到夏辞南的车,夏槿晚敲了敲车窗:“爸爸。”
夏辞南摁下车窗,笑着说:“上车啊。”
车子驶过桥上,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点点的灯火。
夏槿晚趴在车窗看风景,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扭头问:“我们要去哪啊?”
“去吃饭。”夏辞南瞥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小晚,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夏槿晚恍然大悟,近几天忙得月考复习,她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然后听着夏辞南跟她侃侃而谈,提前一个星期预订餐厅,也从老板那里请了假早几分钟下班,平时上班不怎么能陪伴女儿,因此女儿的生日当然不能马虎。
“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出来吃饭了,所以啊,我们要……”
夏辞南推开包间门,蓦然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夏槿晚,差点撞上夏辞南的后背,探出半个脑袋,眨巴着眼睛:“怎么了爸爸,不走吗?”
随后,她向前看了看,惊了一下,便跟徐玥臻打招呼。
徐玥臻点点头,拍拍旁边的空位子,示意她坐过来。
夏槿晚抬脚迈步过去,就被夏辞南拎小鸡似的拎着她的书包,放在他和木夕之间的位子上,夏辞南拉开椅子坐下,便皮笑肉不笑地问:“我们一家三口吃饭,徐女士您怎么在这里啊?”
“小夕说小晚儿今天生日,我跟过来凑个热闹。”徐玥臻笑眯眯,“生日快乐,小晚儿。”
夏槿晚笑笑:“谢谢臻姨。”
夏辞南欲哭无泪,僵硬地转头看向木夕,“阿夕你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叫来?”
木夕抿了口茶,“出门遇到的,正好一起过来。”
夏辞南:“??!”
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
车子停回小区车库,走一段路才到单元楼门口。
昏黄的灯光下,有人站着等候,见徐玥臻摇摇晃晃走在最前面,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一把将人搂入怀中,颇有无奈:“小臻,你喝酒了?”
“啊!暮礼你来了,我没有喝醉。”徐玥臻抬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不过喝了一点点,额……”
“知道了,我们回家。”
徐玥臻突然推开暮礼,指着他说:“不行哦,我好喜欢小晚儿,我要娶小晚儿回家。”
暮礼叹气:“你娶不了,你是我老婆,也嫁不了,只能找你儿子了。”
果然,徐玥臻只要喝了含酒精有关的饮料,就会胡言乱语,直接跟人掏心窝子。
徐玥臻猛然清醒了些,咂咂嘴:“啊……我还有个儿子,我居然有儿子了,真便宜他了。”
不等她说完,暮礼一把横抱起徐玥臻上楼。
在后头的夏辞南听得一清二楚,立刻气炸毛了,木夕刚哄完他,知道他想一家三口吃这顿饭,却被跟来的徐玥臻打扰了,结果现在又要重来,她给夏辞南拍拍胸口,继续温柔哄着,也上楼去了。
小区稀疏的路灯,并不明亮,层叠的树木影子连成片落地。
夏槿晚埋头走着,突然听不到父母的声音,一抬眼,呆愣愣地撞上少年的目光里,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年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顿时回过神来,是真人啊。
“喝醉了?”
暮之越一回来就跑到小区篮球场打球,倏地,远远看到夏槿晚的身影,背着书包,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他马上把球扔了,跑到她面前。
夏槿晚摇头,又点头:“没有,可是鸡尾酒是酒吗?”
暮之越轻哧一声:“你说呢。”
“不是!我没看到酒里面有鸡尾。”
“嗯,有道理,那你今天跟蓝一成说什么了?”
没有预兆的话锋一转,夏槿晚脑子转不过来,啊的一声,“没有,我只是问他题目,觉得问你有点大材小用。”
暮之越垂下眼,嗤笑:“说不定我也不会。”
夏槿晚立刻蹙眉:“不可能,你在我眼里是天才。”
暮之越挑眉,低低笑了两声,看来她有点醉了,可能问她什么都会回答,打算扶她回家时,听见少女轻柔的声音,像是猫爪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暮之越。”
“嗯?”
夏槿晚定定站在原地,仰头,少年嘴角扬起,脸边的梨涡随着笑意陷了进去,让她稍稍看出了神,似有若无的借着鸡尾酒的酒意,下意识地抬手往两边的小凹洞去。
“梨涡,我想戳一下。”
暗恋住对门
夏槿晚从床上猛的起来, 打量着四周,掀开被子下床,径直向外走去, 木夕听见开门的动静, 便探了探头, 看到夏槿晚一副没睡醒又着急的模样, 一路就朝着客厅来。
木夕笑着招招手:“醒了, 过来把这杯蜂蜜水喝了。”
夏槿晚乖乖地走过去,端起蜂蜜水, 刚开口:“妈妈,我……”
不等她说完,木夕再次探头看向另一扇紧闭的房门,才说:“你爸真是的, 明知道你今天还要上学, 给你点什么鸡尾酒,结果自己就请假不去上班,在房间呼呼大睡。”
说完看她一眼, 补了句:“你还麻烦别人背你上来,你们俩父女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快吃早餐, 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原来那顿饭并没有点酒,结果徐玥臻觉得庆祝生日不点酒多没意思, 而夏辞南一开始不赞成的, 却在徐玥臻洗脑下, 他想了想, 好像是有点道理,再说一家三口来宜延市住了一段时间, 不会因什么节目出来庆祝,工作繁忙陪母女俩的时间不多,趁着夏槿晚的生日,同时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鸡尾酒颜色分层绚丽,夏槿晚误以为度数不高,哐哐喝了两口,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夏槿晚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认真听,觉得舌尖还停留那股淡淡的酒香,蓦然一顿,嘴里含着一口蜂蜜水,同时耳朵捕捉到两个信息点。
别人?背上来?
顿时,她倒吸一口凉气,直直地朝门口看去,这扇门的后面还有另一扇门,“咕噜”一下将蜂蜜水咽了下去,原本打算问木夕,她是怎么回来的,现在不用开口了。
夏槿晚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塞面包进嘴里,回房间背上书包,嗖的跑没影,人已经到了门口,空中还飘着一句“我去上学了”。
木夕愣了下,唇角微勾,“这孩子怎么突然毛毛躁躁的。”
夏槿晚站在玄关处,深吸气,推开门后,她悄咪咪地往外面探头,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确定楼道没有人经过,这才走出门。
刚拐进转角,看到少年闲闲地靠在墙上,正在等电梯,楼道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利落清晰。
她脚步停下来,忘记眨眼,反应过来后,连忙说:“早啊。”
暮之越偏头看她,勾勾嘴角,极淡的嗯了声。
夏槿晚踌躇半晌,向他迈了一步,站在他身边,静静等待电梯向上升,在这个期间,她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转瞬收回,又瞟一眼,再收回,结果第三眼的时候就被抓包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两秒,约莫意识到了什么,夏槿晚猛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暮之越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垂眼看着她,轻笑:“想说什么?”
夏槿晚抿唇,正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温吞道:“就,就……”
此刻,他突然冲她伸手,手掌摊平,十指修长,掌纹清晰可见。
“什么?”
暮之越眉梢轻挑,淡勾唇:“今早听我妈说你昨天生日,有没有草稿纸或不用的废纸,我给你补份生日礼物。”
说完,他指尖冲她勾了勾。
夏槿晚着实不太懂要草稿纸的意义,可是还是照做,拉开书包拉链,翻出一张草稿纸递给他,上面还有一些演算的数学题步骤。
暮之越接过后,把草稿纸一手拍在墙上,然后又朝她伸手,“笔。”
紧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暮之越咬在嘴里拔开,笔帽抿在唇齿间,扫一眼草稿纸的空白处,旋即挑一块空白处来写。
夏槿晚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可惜草稿纸被他压的有点高,踮起脚尖,却被他的手挡得严实,“我看不到。”
暮之越瞥她一眼,嗤笑:“是有点矮。”
夏槿晚干脆不看了,撇开眼,望向电梯楼显示屏,还有两层就要到了,他见状,笔快速动了两下,写完后,纸笔一同还给她,双手抄在兜里,“生日快乐。”
一瞬间,梦与现实交叠,难以辨认清楚。
或许这次生日是她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次,即使不是在生日当天,晚了一天也没关系。
夏槿晚唇角微扬,低头看一眼,笑意凝在了脸上。
谁会送人这个当作生日礼物。
片刻,电梯叮一声开了门。
来不及问为什么,夏槿晚收好纸笔塞回书包里,怕再不说就晚了,忙不迭地说:“那个……我昨晚好像遇到你了,没想到鸡尾酒也能把人喝醉,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
暮之越顿了顿,目光一晃,很快收回,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长腿迈入电梯里。
“没有。”
夏槿晚拍拍胸口,幸好是虚惊一场,差点以为她酒后吐真言了。
紧闭合拢的光洁电梯门倒映着少女的身影,暮之越掀起眼皮,看着她的反应,无声自嘲的笑了下。
——“梨涡,我想戳一下。”
夏槿晚带着略微的酒意朝他伸出手指,当时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如同细细的电流刺了一下神经,控制住身子无法挪动,眼看着她的指尖离他的梨涡二公尺,一公尺,半公尺……
倏地,她直直地栽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他身子有了些许僵硬,低下头,夏槿晚合上眼睛,同时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他轻挑眉,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她睡过去了。
暮之越将她背在身后,长腿迈步朝着单元楼走去,夏槿晚一只手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微微弯曲,而食指仍然保持戳梨涡的动作,指着前方。
地面黑影成双,却看不到彼此。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又响了,少年望着电梯门打开,长腿一迈,夏槿晚跟在他身后。
到了学校,正好在楼梯门口遇到了檀玲,便一同上楼去。
暮之越走在前头,两个女生在后面聊天,檀玲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忍不住瞟向前面一道高大的身影,最后一节阶梯,分头回班,恋恋不舍的目光收回来。
夏槿晚第一时间交完作业,回到座位,从书包抽出那张草稿纸,上面留有暮之越的“生日礼物”,她微微蹙眉,下巴搁在手背上,笔盖不停点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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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道解方程吗?
更像是理科生对数学的偏爱,妥妥的在为难她啊。
“怎么还有e?想想啊,到底有什么方程式是有e的——”
檀玲装完水回来,见她同桌正在喃喃自语,有些好笑地说:“干嘛了你,怎么在草稿纸上做题啊?”
说完,便凑过去看一眼,让她瞳孔猝不及防地一震。
夏槿晚瞥她,翻着笔记找公式,轻声:“暮之越写的,现在理科数学都这么难吗?”
檀玲勉强笑了笑,“嗯,我都看不懂。”
随着上课铃响起,夏瑾晚挠挠头都解不出,顺手夹进了一堆草稿纸里面,等下课后再继续解开。课堂上开始教新的知识点,她一边看黑板,一边动笔,记下知识点相关的笔记,而檀玲心不在焉地只写了几个字,视线定定地看着夏槿晚收起来的草稿纸方向。
“这道英语题不是选a,为什么答案是d?”夏槿晚问了隔道的罗子璇。
罗子璇凑近看了眼,答道:“其实是固定句式,嗯?我觉得你看错题目了,上下这两句句式问题是相似的,你答案一题对,一题错呢。”
“啊?”夏槿晚低头,反复对比两道题目,“还真的是,谢谢你提醒我。”
题继续往下做,做题做的入迷时,她伸手拧开水杯,才发现里面没水,回来就忘了灌,转头问檀玲要不要打水,看到檀玲水杯是满的,径自起身出教室打水。
课间,打水的同学倒是挺多,夏槿晚排在第五个等待着,下意识扭头望向理科班,准确无误落在走廊上,记起了有女生跟暮之越表白的那幕。
究竟他有没有收下那封情书啊。
想着想着,察觉有人点了两下她的肩头,她回头看去,排在她后面的同学说:“同学,到你了。”
夏槿晚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赶紧站到饮水机前打水。
檀玲趴在桌上抬头,此时发现夏槿晚不在,她慢慢地坐直身子,瞟了一眼草稿纸的方向,纹丝不动的还在,她咬了咬下唇,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着重看了罗子璇一眼,正在低头做题,偶尔会跟同桌讨论题目,应该不会看过来这边。
双手已经蠢蠢欲动,她从容地伸手将夏槿晚那沓草稿纸拿了过来,一张张翻找,找到后抽出来,叠成一个小方片塞进兜里,再把那沓草稿纸放回原位。
随后,檀玲若无其事的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同时罗子璇笔尖一停,抬起眼睫,看着檀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将视线看向被檀玲动过的草稿纸,有点不知所以,微微蹙眉。
檀玲径直进了厕所最后一个隔间,立刻反锁。
手伸进兜里掏出叠成小方片的草稿纸,打开,密密麻麻的数学步骤,唯一一块地方的字迹苍劲有力,倾洒飞扬。
然而硬生生地刺痛她的眼睛。
“撕拉——”整张草稿纸被撕成碎片,檀玲握在手心,一把扔进厕所里,摁下冲水键。
离开隔间,檀玲照着镜子洗了个手,翘了翘嘴角,摆弄两下她的前额头发,十分满意的转身出去。
回教室的路上,迎面看到打完水的夏槿晚,檀玲走上前,笑着说:“原来你去打水了,怪不得我一抬眼没看到你,想着叫你一起去厕所。”
夏槿晚抿了一口水,拧紧杯盖,才问:“还去吗?我陪你啊。”
檀玲摇头:“不用,我就是从厕所回来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回到座位。
罗子璇神情疑惑,扭头看了她们一眼,觉得不好说什么,低头继续做题。
……
下午两节连堂数学课,数学老师一讲完课直接随堂小测,夏槿晚顺手拿着张草稿纸写下演算步骤,花不了多少时间,把随堂小测的题目写完,想到暮之越给出的那道方程式还未解完。
把一沓草稿纸拿过来,她越翻找,越眉头紧蹙,然后整个人怔愣住了。
是她找漏了,还是没看到。
夏槿晚再次反复翻找着,桌面和桌洞,以及书包里面都不放过,就是没有,视线落到后门旁的垃圾桶,或许是草稿纸飘落到地板上,被同学当成垃圾扔了。
一下课,教室里同学已剩寥寥无几,都下去准备上体育课。
夏槿晚找了个理由叫檀玲先下去,别等她,见人走后,她蹲在垃圾桶旁边,毫不犹豫伸手进去,却听见一道惯常的懒散的声音:
“干嘛在这里翻垃圾桶?”
她回头。
暮之越一只手撑着门框边,另一只手插着兜,挑花眼微翘,半笑不笑地睨着她。
夏槿晚抿唇,好几次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手指弯曲,紧的几乎要嵌进她掌心,沉默了半响,她站起来,也松了手,敛去了眼中的情绪,轻声:“你写的那个是不是方程式啊,我解不出来。”
暮之越闻言,挑了挑眉,“你当然解不出来,本来就不是方程式。”
夏槿晚微怔,“不是方程式,还能是什么,不等式?三角函数?”
“嗬——”暮之越勾唇笑了,“要不你别读文了,过来跟我读理吧,一口念出几个数学的知识点,厉害啊夏槿晚同学。”
随后,他走进文科班,往前倾身,挑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跟数学无关,懂?”
夏槿晚觉得耳朵烧了起来,微微往后仰,点了点头。
后来月考的来临,使得夏槿晚无法再去翻找那张特别的草稿纸,最终只能当作不见了。那天她抱着那张尚且还残留有余温的草稿纸,跟着少年的身后,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刻的开心只停留在那一刻。
高三生活马不停蹄地拉开帷幕,大考小考接踵而来,无论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学生们的哀嚎声像极了立体环绕一圈又一圈,高考这场战役要看谁能突出重围。
接近12点,夏槿晚走出阳台,对面的推拉门似乎有预兆地被推开了,暮之越径直站在护栏边,双手搭在上面,淡勾唇:
“你现在要看我一眼,才睡得着?”
暗恋住对门
外面街景沉寂, 天空仍然挂着一轮清澈明净的月轮,点缀此刻宁静的美感。
夏槿晚看他一眼,没有走到离他近的护栏边, 而是径直站在前方护栏上, 温吞道:“我只是出来透气, 说不定是你要看看我, 才能睡得着。”
暮之越轻挑眉, 唇角浅浅勾起:“是是是,现在看到了, 待会一碰到床肯定秒睡过去。”
夏槿晚掩不住嘴角的弧度,不说话。
安静的氛围中,两人站在阳台上,仰头望着月色染透天空, 可她眼角余光瞥向隔壁阳台, 再慢慢转头,倾洒下来一层缥缈的光泽,柔和勾勒少年的身影, 片刻走神。
当年少时,或许不要太早遇到惊艳的人, 不知会成为执念还是积年隐衷, 他让后来者失色,不得之物便困其一生, 但愿困不住彼方的光。
周一照常上课, 前几天数学模拟卷发下来, 夏槿晚看到分数后轻蹙眉头, 问了下老师,又是在难题上丢分, 离开办公室朝楼上走的时候,脚步一顿,想到临近午休,不想打扰同学们休息,转身去了图书室。
图书室在上一个寒假新修的,空间只有教室大小,一般是午休期间开放,即使学校提供阅读资源,但不像图书馆有舒适的座位和灯光,然而在图书室里的学生寥寥几人。
夏槿晚挑了空位坐下,翻翻笔记,改错题。
“听到没,老杨叫你平时帮帮我,别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死活。”于时天从办公室出来,双手交叉放后脑,一边走,一边瞥了眼暮之越。
暮之越淡勾唇:“行啊,你肯听,我给你补习补一晚又如何。”
“啊,别了吧,这得多难受。”于时天咂咂嘴,“久坐会得痔疮,我不允许我光滑的屁屁长这玩意儿。”
“那不得了。”
暮之越掏掏耳朵,手插进兜里,懒得再跟他废话。
进了理科班,于时天的成绩下滑明显,不像还没分班之前还可以做个浑水摸鱼,如今高三不是盯成绩就是盯排名,结果于时天倒没有感受到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差距,仍然上课跟暮之越聊天。
可是旁边的人不搭理他,于时天不知从哪来找到一道题,正埋头演算着,讲台上杨治中瞟了眼这位“不安分”的因子竟然在做题,倍感安慰,便下去看看他做得怎样。
一看,怒气值飙升。
于时天抬眼,指了指课本,“杨老师你看,是爱心。”
杨治中压抑着怒气,忍着没让于时天拿着课本滚出去,敲敲课桌,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你做黑板上的题目,不是叫你解什么笛卡尔心形曲线,明白吗?”
转身,又看一眼趴在桌上睡觉的暮之越,补了句:“午休来办公室找我,叫上你同桌。”
就这样,一个笛卡尔心形曲线,把暮之越连坐去了办公室。其实主要是他睡觉,杨治中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长期下去不好,顺道一同过来一块骂。
两人沿路往回走,暮之越眉尾轻佻,看到夏槿晚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往上走了两节阶梯,突然转身下楼去了,然后探头出栏杆外,她的身影在走廊一闪而过。
随后,他长腿一迈,下了楼。
走到楼梯平台,迎面遇上上楼的檀玲,他本想绕开越过,却被檀玲叫住了。
暮之越轻嗯了声,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檀玲咬了下唇,鼓起很大勇气才把他叫住,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强压下心里的悸动,缓缓抬眼,手僵硬地挥了两下:“我……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就想问问你,你方便吗?”
说完又补:“或者你去哪,可能顺路一起走,我一边问也行。”
暮之越一挑眉,“你之前跟我一个班的?”
檀玲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失落,点头:“我们高一同班,当时坐在你前方……”
“昂。”暮之越嘴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终于想起来了,轻笑,“你是夏槿晚的同桌,叫檀玲对吧,于时天约打台球那次,你也在,我见过你。”
“……对啊,那次我也在。”
檀玲苦笑一声。
两年同班同学,坐过他前方,有他在的活动她尽量都会出现和参加,却他记得的是——她是夏槿晚的同桌。
见他迈步下楼,檀玲敛去眼中的情绪,赶紧跟上。
她眼角余光看着暮之越一副无所谓的懒散神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轻声说:“我听夏槿晚说,之前有女生跟你表白,你有收那封情书吗?”
暮之越眉头紧拧,侧目:“她看到了?”
檀玲点头如小鸡啄米。
暮之越抿了下唇,“我又不喜欢那女生,收下干嘛呢。”
此刻有理科班的同学迎面过来,后头还有两三个,一男生停在暮之越跟前,上下打量檀玲,吹了声口哨:“哟呵,这个女生好像不是上次表白那位,又来一个啦?”
暮之越嗤笑:“你的嘴别这么贱。”
男生咂咂嘴,说起了隔壁班谁谁谁追到了跟暮之越表白的那个女生,然后后头几人也过来了,便停在楼梯中间添油加醋地调侃了两句。
暮之越懒得接茬,可是他们挡住他的路,启唇:“谁是谁女朋友,我不感兴趣,走了。”
下了楼梯,檀玲继续走在暮之越旁边,突然“啊”了一声,“我想到那道题怎么做了,就不麻烦你了。”
“你不是还没问吗?就会做了,岂不是白走一趟。”
“……没事,当作锻炼身体,那我上楼去。”
檀玲瞬即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二话不说地往回走,上了一节阶梯,后背靠着墙壁,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伸进兜里,哒的一声,开关关闭,亮着绿光熄灭。
她平复呼吸后,趴着墙壁,探出头去。
看见暮之越的背影,一步步向前走,进了图书室。
前一刻的情绪再次涌上,檀玲紧握拳头,指甲狠狠的扎进肉里,尖锐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镇定,却觉得胸口像被人敲了个洞,冷风往里灌去,酸到疼。
……
一张卷子赤晃晃地摊在桌子上。
夏槿晚抵着头,几缕发丝轻微垂下,遮住视野范围,她勾住发丝拢到耳后,倏的,听见一道惯常懒散的声音。
“你这个分数是打算报警吗?”
“……”
夏槿晚抬头,眼见暮之越一只手撑着桌面,侧着身子,似笑非笑看着她,她抿了下唇,一边继续改错题,一边说:“什么报警,报警什么,这个分数哪里差了。”
暮之越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勾勾嘴角:“是不差,顶多下滑到中等水平。”
“你——”
声音刚出,图书室里的同学纷纷朝她看过来,同时管理员指了指墙壁贴着的静音标志,夏槿晚不好意思的点头致意,再将视线看向暮之越,压低声音:“你又不是来看书,你来干嘛,故意来看我笑话?”
“我有这么无聊么。”
“可能吧。”
暮之越哑然失笑,长手一伸,把那张数学卷子放在两人中间,抽走她手上的笔,点了点已错的题目,同样压低声音给她讲题。
刚讲了个开头,管理员走了过来提醒他们安静,再有第三次,直接请他们出去。
就算再怎么小点声,毕竟只要有声音发出都会影响其他同学。
两人相视一眼,原本想过传纸条,又担心撕纸有声音,最后在同一张草稿纸上写字,一问一答,宛如聊天界面的对话框。
直到午休结束的预备铃打响,便一同离开图书室。
夏槿晚还拿着卷子看错题,想了想,转头跟他说:“好奇怪,明明文科的数学相对基础简单,可是我最近成绩一点点在下滑,就连怎么学都很不得劲儿,而且很吃力,这些错题我都做过好多次了。”
暮之越手抄在兜里,瞥她一眼,“就一个原因。”
夏槿晚猛地停下脚步,挡在他面前,仰头问:“你知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学习方法哪里错了,待会路过办公室,我要问问杨老师取经——”
“因为你不问我才会错。”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合成一道声音,分辨不出你我。
夏槿晚微怔,“什么?”
暮之越稍微往前站些,跟她距离的尺度仍然留有缝隙,垂下眼眸睨着她,“即便我们在两个班级,你有不懂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你问蓝一成结果很明显。”
“明明是我问题,你怎么突然怪别人,班长说得也不差,不过我多数会问罗子璇。”
“嗬——”
暮之越扯着嘴角,撇开眼,揉搓了一把她的脑袋,径直向前走。
夏槿晚来不及护着发顶,乱糟糟几缕发丝飘落在眼前,她一手撩了回去,看着少年渐渐远去一摇一晃的背影,总觉得清晰中又模糊些许。
随后,少年几次不动声色地回头,她走到他身边,余光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下次考试,我来找你补习。”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从来不是拥有优先权,只是离得近。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却是永远触摸不了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