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99
天牢里,吕汇背靠墙壁,侧头仰望着从高处小窗,小窗透进来的天光照在他面上。zhaikangpei
外面在下雨,雨水滴落窗台上,溅起来的水花在空中化成几缕凉凉的水丝落在手背上。
吕汇眨了眨眼睛,他目前身处天牢里的一处单独牢房,外头有禁军把守。
这一日,除了送饭的狱卒,见不到任何人。
他知晓自己在沈家这件事上带的分量,也做好会有沈家人对他下手的准备,送来饭菜和水,他什么都没碰过。
过去一日,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始终没等到有人来传唤他过去作证的消息。
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开锁声。
吕汇心想,终于来了么。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心中头次升起一股紧张的局促感。
到时候上朝,面见圣上,他该怎么说?
从何说起,最后要不要因为自己杀了人,主动领个罚?
吴公公立在门口,让身后的禁军打开房门,笑吟吟地。
“吕汇,你可以走了。”
吕汇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神色惊诧:“可以走了?”
他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会不会阴谋?
“走去哪?”
“自然是外面的自由天地,有人在等你,莫要人家等急了。”
吴公公侧身让开一条道,给他出去。
吕汇见状顾不得想这么多,迅速起身,朝着外面一路狂奔而去。
一直跑出天牢,都没人阻拦他。
当真可以走了。
吕汇迎着天牢出口刺眼的天光,在门口站定。
小雨落着,以褚玉为首的人站在天牢门口撑伞等着他。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褚玉被人搀扶着。
他扫视一圈,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吕汇望着,笑着,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吕妹走上前将伞塞到他怀里。
“哥,瞧你这出息,哭什么。”
她说完自己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吕汇吸了吸鼻子,忙拭去泪珠。
“我高兴,进天牢两次,都能活着出来,还能看到家人,我高兴。”
吕妹知晓她兄长的脾气,“这回子,够你回去吹几年了,你要谢谢人家褚小姐。”
吕汇神色郑重冒雨走到褚玉跟前,单膝跪下拱手。
“我吕汇多谢褚小姐救命之恩!”
褚玉靠在黄林霜身上,曾问儿为她们撑着伞。
“不必多谢,落县那边的事也都解决了,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
吕汇并未打算起身,而是将头埋得更低。
“我吕汇大难不死,全仰仗褚小姐,我不过一届跑镖武夫,横竖都是粗人,如今还望褚小姐能将我留在身边,做个护卫让我报答救命之恩!”
褚玉面色犯难,吕妹走上前来。
“褚小姐您就答应我阿兄吧,他这脾气死倔,不让他这么做,他后半生都寝食难安了。”
褚玉听闻颔首,正好自己身边也缺个会武功的人。
留下吕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故而她不再扭捏,便应了下来。
伞面下的雨水汇成一条线,落在地上。
仲夏月,一桩事总算能告一段落。
曾问儿和阮芷乘着马车赶来,曾问儿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阿玉,一出来阿芷和我都找不到你,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你来这里了。”
褚玉望向马车,跟阮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怔了怔,率先勾唇。
“这不,有事先要来这边一趟。”
“阿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回去?”
褚玉摇摇头,“我就不了,还有些事,你去吧。”
曾问儿望了望身后的阮芷,神色遗憾。
此时阮芷出声:“你要去何处?”
“我现身上还有伤,估计得回家躺几天才行,哪也去不了。”
褚玉眸子带着笑意,阮芷回望她的眼神同样含笑。
只不过,她们都清楚明白。
笑意都没到达眼底。
从他们让曾问儿做伪证的时候。
褚玉对阮芷,对姜拓,心里早就有了一根刺。
这根刺,她没有在怀王跟恭王之间埋下。
却先自己内部率先离了心。
他们回到褚府,瞧见大理寺主簿,撑伞立在门口东张西望。
见两辆马车停在门口,主簿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来,“褚小姐,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褚玉从马车上被黄林霜搀扶着下来,褚闲忙上前为她撑开伞面。
“有劳主簿大人,东西我会尽快归还。”
阳伯从他手里接过两卷卷轴。
褚闲出言挽留。
“大人来都来了,进府喝杯茶再走如何?”
“不了不了,太傅大人,下官还有事要忙,大理寺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又有新的东西要整理,耽误不得。”
褚闲微微颔首:“如此,我就不做多留了。”
“告辞。”
主簿说完行色匆匆消失在雨幕里。
赵太师此时也从马车里下来,待他们一行人回到府里,为褚玉请来大夫检查一下伤势,开了几服药。
她趴在床上时,强撑半日的身子才感到得救。
褚玉望着手里的卷宗,沈萝推门走进来,有些局促。
“那个…阿玉,吕汇等人已经安置好了…”
褚玉闻言继续专注看着卷宗里的文字。
“谢谢。”
沈萝左顾右盼,“阿玉,你可有什么想吃的,娘亲去帮你弄来?”
“谢谢娘亲好意,没有。”
“那晚些时候我再来帮你上药。”
“不用麻烦娘亲,届时我喊个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帮我就行。”
“那……”
沈萝语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褚玉放下手中的卷宗,侧头认真看着沈萝。
“娘亲不必跟我这样示好,我还认你这个娘亲,但彼此之间保持距离,就够了,我认你,但不会原谅你,因为死掉的人回不来,过去的事无法弥补。”
她微微垂眸,继续往下说道:“更何况,现在我将娘亲的爹送去了大牢,秋后流放,我现在于娘亲而言,是害沈家的罪魁祸首,娘亲还是为自己做打算才好,被沈家困了这些年,现在解脱出来,放过自己,不要再困于过去,天地这么大,总能找到自己的。”
沈萝怔在原地,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在沈家十几年,后来又困于沈家,人生走过半载,她连自己都忘记了。
天地广阔,她从来都只能瞧见宅院中,那方小小的檐角天。
走过盛京城街道。
她根深蒂固以为,一生不过困在一座城,一方院子罢了。
吴公公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信报急匆匆往御书房赶去。
刚进御书房还不小心绊到门槛,差点摔了,而后又差点摔倒在地上。
昭文帝立在书案前,望着眼前的千里江山图,瞧见吴公公这副模样,微微皱眉。
“你也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冒冒失失,发生何事慌乱成这样子?”
吴公公顾不得屁股上的疼,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还沾着血迹的信件,眼眶含泪。
“皇上!赵将军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北蛮十万大军压境,耿将军带领剩下八万赤霄军死守望山城,望山城快守不住了,耿将军请求派兵增援!”
昭文帝面色一紧,夺过吴公公手里的信查看,反反复复确认好几遍,刚想开口,却急得咳嗽不止,一阵头晕目眩。
堪堪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扶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传朕口谕,速速让孙有道带十万大军前往望山城增援,务必在四日内赶到!不得有误!”
守在门口的一名禁军听闻立刻退下去传消息。
昭文帝揉着眉心,早上展策还岁赵临川接手,望山城不会有什么问题,从展策出望山城到盛京城才短短两三天时间,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吴公公从地上爬起来,忙给他顺气。
昭文帝又开始咳嗽,最后索性闭目养神。
“赵临川这小子,往日不是嚣张得很,扬言在战场上没人能比得过他,现在竟命悬一线,该,让他事事不小心!”
“赵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一切平安的,皇上龙体要紧。”
说起来,在昭文帝记忆里,赵临川也有一次命悬一线。
还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亦是死守铃南关。
那时他得知消息,在御书房枯坐一宿。
他怕赵临川死了,他对不起赵家人。
他只想给赵家留个仕途顺遂的后人。
佑赵家世代昌盛。
因为当初他能登上这地位,也依靠赵家。
他们选择了他,他想,他要做个好皇帝,也不能辜负了赵家。
亦选择了他们。
更别说,他们保住了皇后。
“若是皇后醒了,别告诉她,这件事。”
昭文帝起身,捂嘴再次咳嗽起来。
吴公公扶着他,“皇上,要不还是请太医看看吧。”
“无碍,可能是吹了风,过两日就好。”
昭文帝往外走去,“随朕去看看皇后。”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
送口谕的禁军快马赶到军营。
此时孙有道刚到。
“皇上口谕!”
孙有道带人跪地。
“命孙有道速带十万人前往望山城增援,即刻启程,限四日内抵达,协助赤霄军守住望山!不得有误!”
赵临川受伤的消息也传到了赵显义耳中。
此时他还在褚府,他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那时褚玉的房间,现在她刚吃了药睡下。
褚闲也没想到此次北蛮竟如此来势汹汹。
但赵临川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传开,届时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赵显义拍了拍褚闲的肩膀。
“这件事先瞒着阿喜,她还得好好养上几日,我要进宫见皇上。”
褚闲看着他。
“太师这时候要进宫作甚?”
“自然是请命去望山城,我答应过皇上不离开盛京城半步,如今的情况,我想去看看我那孙儿,盛京城这边只能仰仗太傅大人您了。”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褚玉站在原地。
望着他们。
“我听到了,我也要去。”
“阿喜听话,你身子还得养几日。”
褚闲上前想喊她回屋歇息。
褚玉再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我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去还是不去捏(焦急思考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