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河东狮吼
苏轼被他在嘴里一阵乱扣,连忙推开陈慥,“行了,陈季常,我没事,呕~没被毒死也要被你扣死了,你手洗没洗啊?”
显然,厅中众人显然都没想到他能这么有病,明知道那是毒酒,还往嘴里灌。mwangzaishuwu
柳氏和青姬都被他这一通操作吓得噤了声,外面廊檐下的丫鬟小厮也都看着屋里的情况傻眼。
苏轼略缓了缓,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道,“这酒里根本就没毒!”
陈慥脸上满是怀疑,“没毒?刚刚银针验了两次,都有毒,你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吃啊?”
苏轼笑着道,“真的没毒,这樊楼的眉寿酒我知道,之前汴京一次官宴上就出现过一次误会,那次是司马相公在府设宴,京中很多官员都去参加了,当时司马相公就是买的樊楼的眉寿酒,因为参宴的人很多,当时酒是用一个大鼎装着,放在席间,结果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有一个女使不小心把头上的银簪掉进了鼎中,等重新捞出来时,发现银簪已经变得乌黑”
苏轼看了眼众人,接着道,“当时参宴的官员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因为大家全都喝了酒,司马相公又叫来了仵作重新验看,也是用皂角水洗过,银簪依旧不褪色,当时所有参宴官员都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席面顿时乱做一团。”
“后来司马相公又及时请了御医来看,但奇怪的是,经过御医检查,所有喝过眉寿酒的人都没有中毒。”
陈慥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眉寿酒会无缘无故把银簪变黑不成?”
苏轼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也不是无缘无故,后来司马相公为了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叫人去樊楼,把樊楼剩余的眉寿酒都验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样?”
陈慥摇摇头,其他人都安静听着苏轼往下讲。
苏轼道,“那一整批眉寿酒有的出现了银针变黑的情况,有的却不会,后来经过检查,发现变黑的眉寿酒是出自同一个酒缸,当时有京城经验老到的仵作说,这可能是由于在酒的酿造过程中,酒缸封闭太严太久的缘故,也就是酿酒环节的一个小失误,才导致了眉寿酒使银针变黑的情况。”
柳氏问道,“所以,这次的眉寿酒,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吗?”
苏轼点点头,“我觉得极有可能,当时那批眉寿酒,和其他正常酿造的酒相比,味道里会多一丝累死于鸡蛋的味道,所以我刚才想到这一点,才想着尝尝看。”
陈慥问道,“那这酒有鸡蛋的味道吗?”
苏轼点点头,“有一点,但不易被察觉,你们也可以尝尝看。”
陈慥闻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点点头道,“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的确是有点鸡蛋的味道。”
鸡蛋的味道?
谢运想了想,明白过来,这可能是酿酒的过程中为了增加酒香,所以进行的一道“减少处理”的工艺,这样可以增加酒的香气,但稍有不慎,时间掌握不好,或是其他条件没有掌握好,就会在酒的存储过程中发生还原反应,产生硫化合物。
这样,酒中会产生一些臭蛋黄的味道,有时候这种味道重,有时候则似有若无,想来这樊楼的眉寿酒,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柳月娥问道,“这么说的话,这眉寿酒,是无毒的了?”
说完,她特意看了眼青姬。
谢运疑惑道,“如果酒是没毒的,那晚云娘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呢?”
仵作道,“现在只有验尸看看了,这地上的秽物和血迹是死者吐的吗?”
陈慥点点头,“是,她刚刚喝完酒后没一会儿,就开始呕吐,先是吐这些秽物,然后就吐血。”
仵作对书吏道,“记下来。”
然后又断言,“这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至于具体的,需要在死者咽喉处试针才能断定,还要查看死者身上是否又其他伤口。”
“有没有屏风什么的,方便我们验尸用。”
但这时厅内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古代仵作验尸,不仅要脱光衣服,还要用醋,葱,或者酒擦洗身体,或者剃掉头发,隔开皮肤之类的,如果检查不到外伤,还要检查身体内部。
宋朝这样礼教森严,观念保守的时代,这种方式对于晚云这样未出阁的姑娘来讲,实在是一种侮辱。
青姬道,“不行,晚云姐姐遭此横祸已经够命苦了,你们还要这样羞辱她的尸体!?”
苏轼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抱臂看向陈慥。
仵作道,“当然,如果陈大官人不想验尸,也可以写一封免验书,这样我们就可以省去验尸这个环节了。”
陈慥正在犹豫,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月娥突然开口,“那就写吧,官人,晚云的家人把她托付给我们,我们已经辜负重托,使她小小年纪遭此横祸,最起码,我们要保护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尊严,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陈慥听完,点点头,转身命人拿笔墨,写了一封免验书。
苏轼道,“这样的话,就要看晚云娘子在来正厅之前,都吃过什么东西了。”
说到这里,柳月娥开口道,“这个就要问青姬了,毕竟她一直和晚云在一起,她们一起住在后院的厢房里。”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青姬。
青姬被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吓得瑟缩了一下,回答道,“我没记得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今天一日三餐我和晚云姐姐都是一起吃的,如果饭菜有问题,那我怎么会没事呢?”
这时一直站在廊下的丫环走出来一个人,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厅中几人,道,“我知道,晚云娘子这些天总是心口疼,所以在吃药,但她不想被人知道,总是自己偷偷去厨房后面的小屋里煮药吃。”
谢运记得这个小丫环,这是一直跟在刘月娥身边的,好像叫盈娘。
苏轼问道,“几人她是偷偷去,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盈娘回答道,“我……我是偶然看到的。”
陈慥脸上浮现怀疑的神色,“你是大娘子身边的贴身女使,平常也就做些针线活,要说去厨房的次数,你是最少的,怎么偏偏被你看到了?”
盈娘被这样一问,有些慌乱起来,但她好像有什么事要隐瞒着一样,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去,“我……我只是偶然看到的,是……巧合。”断案的差官都明白一个道理——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
经验不多的人犯往往表情不自然,而且不敢睁眼示人,盈娘这样的举止,已然很可疑。
苏轼做官多年,也有过一些断案的经验,他看出盈娘有事隐瞒,于是道,“你没有说实话,你在隐瞒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柳月娥站出来道,“是我让她注意着晚云的。”
大家不明所以地看向柳月娥。
柳月娥坦然地道,“我掌管府中账册,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晚云总是支用银子,虽然钱并不多,但她要用,大可以光明正大来找我说,可她偏偏要偷偷摸摸去求周管事帮她,周管事还特意隐瞒了这笔支出,幸好被我查出来了,我当然要查清楚她用这笔钱来干什么了。”
陈慥显然不知道这些事,于是回过头去问周管事,“周全儿,是这样吗?”
周全儿从廊下走到门前,行了一礼答道,“是这样。”
陈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晚云隐瞒这件事。”
周全儿道,“……我也是看晚云娘子可怜。”
旁边的青姬却插口道,“说的这么好听,他是爱慕晚云,但晚云不答应罢了。”
谢运恨不得随身掏出包瓜子来,这陈家的八卦也太多了吧!
苏轼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细讲讲。”
青姬道,“自从我们到陈家以来,周管事就一直在纠缠晚云姐姐,之前还在半夜把晚云姐姐堵在后院中廊,硬是把自己家的传家玉璧给了晚云,说要娶晚云姐,砌——”
青姬不屑地白了周权一眼,“什么破玉璧,最便宜的青玉材质,丢大街上都没人捡,就拿出来在这许什么海誓山盟的誓言,见色起意的穷鬼一个,拿个破玉璧想要空手套白狼,幸好晚云姐姐没上你的当!”
青姬说话间,对周权的厌恶之情还不掩饰,当着众人的面,便不管不顾地一通乱骂。
周全儿被她说的脸色涨红,看起来恨不得爆起上去甩青姬两耳光,但碍于厅中众人的面子,还是隐忍不发。
场面一时十分难堪起来。
“……”
还是苏轼先打破了这种场面,“那现在就可以确定,应该是那碗药的缘故,药在哪里呢?拿过来验一验即可。”
“其他人呆在这里不要动,还得有劳谢道长去取。”
盈娘道,“顺着复廊往后走,走到最后面的院子,往左边有一间破旧的屋子,那就是了,里面只有一个炉子。”
谢运按照盈娘指示,果然在小屋的炉子上看到一口药罐。
他把药罐端回正厅。
仵作重新取了银针,按照之前的步骤验了一遍,发现药罐果然含毒。
这次为了确保结果可信,仵作还给竹篮夹层里的白鼠试吃了一些,白鼠服下含有药汁的饼子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口吐鲜血,暴毙而亡。
跟晚云的情况一模一样。
仵作最终确认道,“药汤有毒。”
苏轼见此,又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只需要确认,是谁在药罐里下的毒,就知道谁是凶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