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士冲虚
阳凡跳进池塘一通清洗再穿好老者的衣服，内衣柔软非棉非丝，外衣是一件青灰色道袍，穿上后上袖飘飘，因头发未干，就随意地披在脑后，自觉神清气爽。
阳凡刚打理完自己，便听见竹屋里老者道：“进来吧，孩子，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听我讲完你就应该清楚了。”声音慈祥让阳凡想起了自己已逝的爷爷。
阳凡轻轻推开虚掩的竹门，迈入小屋，屋内光线柔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盘膝坐在竹榻之上，白发披肩，头上松松挽着一个道髻，长须飘在胸前，脸上皮肤光洁红润不见一丝皱纹。见阳凡进来，老者微笑道：“竹屋简陋，就席地而坐吧。”说完随手指了下一旁的一个草编蒲团。
阳凡施了一礼，搬过蒲团盘膝坐下，问道：“晚辈阳凡，见过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呵呵，别急，我先看看你。”老者笑道。说完老者定睛把阳凡打量了一番，长叹道：“果然是天生道体，天生废体，福泽虽深，机缘难至。”
“天生道体？我么？什么是天生道体？怎么又是天生废体？”阳凡一脸不明白。
“你知道世间万物因何而在么？”老者并不解释。
“不知道，也没想过。”阳凡老老实实回道。
“世间万物包括我们人，都是缘于道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时间不多，不能为你详解，你只需记着，这世界的根源，不过是因道而兴，也将会因道而灭，至于什么是道，你丹田内是不是有一颗灰色小球，那就是道！”老者说道：“你体内这颗灰色小球只是道的意形，本体却是它。”说着老者伸出手掌，手上金光大盛，一颗椭圆形的形似谷种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上。
阳凡心中大奇，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只是道的初始，一颗道种，是我当年游历天下时在北冥之地偶然得到的，现在这颗道种经我多年培育，得天地本源之混沌元气滋养，已能幻出意形神智，你所见的独角异兽就是它所化，现在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你听完后须仔细斟酌再决定。”老者神情一肃道。
“老先生请讲，晚辈恭听。”阳凡正色回道。
“据古藉记载，道种应运而生，得天地元气而长，幻形而生智，上达天机下视众生，参透造化之本，立万世不灭之基，简而言之，道的尽头就一方宇宙，道就是这一方宇宙之主，日月星辰，亿万生灵，不过生于其一念。你、我、山川日月，还有头上这一方宇宙，都是道的结果。”说完老者看向阳凡。
“那就是说，道是我们这一方宇宙至高无上的存在？”阳凡试探着问道。
“道御众神，当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当年我偶得道种转回宗门，以秘法炼天地本源之气灌之，打算最终炼化道种，成就无上神通。”老者脸露痛悔之色道：“却不想我见识浅薄心存侥幸，道种天成，岂能被人力所炼化，因天地本源之气被我消耗过多，引发界基不稳，终究被有心之人察觉，一场夺宝大战不可避免，我本是天左宗弟子冲霄，我师父博休，与掌门是同门师兄弟，天左宗是风临界第一大宗门，却因我一己私心被各派联合围攻，宗破人亡，你来时看到的断壁残垣便是我宗门原来的道场，那些飘荡其间的白色雾气，却大都是我宗门弟子不愿散去的冤魂。”说到此处，冲霄声音哽咽，眼中泪光闪动。阳凡心中也不禁慽慽。
“后来掌门师叔见事不可为，催动毁宗大阵与来敌同归于尽，这天左之地便是在那毁天灭地的阵法引动后，被抛离临风界来到此界，我却被掌门师叔用宗门至宝九转神衣护住，才侥幸在宗门的药园里活了下来，我修为未至大乘，不能容于此界天道，只能龟缩于此，这竹屋外面看来虽然平常，却是天粹玉竹所筑，能庇护我气息不泄，若出此屋我便会被此界天道震杀，这道种也是，因不属此界，必为此界天道所不容，所以它一现真身便会天雷滚滚不死不休。只是道种这万年来灵智渐开，常化作独角兽隐去真身，可以在短时间出入这天左之地而不被天道所觉，就是想寻得像你这般的天生道体，它便可以寄于其中，从而瞒天过海暗中成长而不为天道所觉。”冲霄道：“能被道种所居的只能是天生道体，如非天生道体，寄体必会爆体而亡，而道种也会灰飞烟灭。现在道种意形已入你丹田，而它的灵智应该居于你的识海，天生道体虽灵根不生，恍若凡人，但神识天成远超他人，我观你神庭晶莹，想必你的神识已至大我之境，你催动神识仔细察看便知。”
阳凡听罢催动神识内视识海，细细察看之下，果然在识海一角发现了那团淡淡的灰雾。“是一团很淡的灰色之气，就是道种的灵智么？”阳凡问道。
“那就是了，想来你也有修行之缘，不然怎么会修出神识且境界不低。”冲霄道。
“我只是修过家传的观气之术，按观气术的说法，我的神识修为只是到了第二层。倒是不知什么大我之境。”阳凡老实回道。
“神识修行之法本就稀少，如非你神识天成，仅凭一观气之术如何能修到如此境界，至于这境界之分，各有各的叫法，你不必纠缠于此。”冲霄道：“天左之地飘于此界已逾万年，多亏宗门至宝九转神衣遮掩，才不被此界所发现，只是近数百年来，因九转神衣法力渐尽，每一百年便会有一月的时间失去功效，终为此界所觉，宗门道场功法灵器遗留甚多，便不断有人进入以寻机缘，然此地道则薄弱，如非九转神衣加持，早就崩毁，大能者不敢进入，怕引发引地崩毁连同自己形神俱灭。来者多数是金丹修士，每次都会和宗门弟子阴魂血战不休，可惜我却只能居于这竹屋不能现身，一则会崩毁此地，二则怕此界天道探知，偶有至于牌坊前的修士，我也只能神识攻击退敌，以致宗门之物被掠走不少。”冲霄一脸痛惜。
“哦，原来那些飘荡的阴魂还会攻击人，那我为什么没有被攻击？”阳凡不解道。
“因道种于此间常来常往，与宗门弟子阴魂已然熟悉，你被道种灵智驱使来此，自然不会被认为入侵者，宗门弟子阴魂灵智不高，只是凭本能分辨敌我，多半认为你就是那枚道种所化的吧。”冲霄解释道。
“那请问老先生，这道种寄生在我体内，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危险？我曾被它所控制，引天道之雷去轰击我的两个朋友，现在我这两个朋友还不知死活，这个道种怕是有些问题。”阳凡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冲霄道：“道种已生灵智，但据我这千年的观察，其灵智初生一如兽类，它寄于你体内不想为外界所知，本能地要消除一切隐患，所以会引动天雷以击杀其它在场的人。不过它灵智尚弱，此时已消耗贻尽，不然你为何会重新控制你的身体。”
“那它醒了会不会重新控制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傀儡？”阳凡心中一惊。
“呵呵，那你倒是多想了，道种寄于你体内，便是身体的一部分了，先前能驱使你的身体，只是它力量太强，融入你体内时改造了你的骨骼经络，这个改造的过程其实是你严重受创的过程，它不过是乘虚而入罢了。”冲霄捋须笑道：“再说它已和你融为一体，要靠你庇护才能成长下去，如果夺舍于你，失去你气息掩盖，无论是天道轰杀还是其它人觊觎，它是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听老先生所言，道种乃是天地至宝，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被人发觉，我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阳凡道，同时心中暗忖：原来我内视看到的样子，居然是被道种的力量改造过的，难怪感觉不对。
“这正是我要你仔细斟酌的地方。”冲虚正色道：“我宗因这道种而灭，无数宗门弟子也因此丧命，我师父，掌门师叔，还有其它前辈也因此而身殒道消，按理说，我早该把这道种毁灭以消心头之愧，但掌门师叔在启动毁宗大阵前对我说了一句话：道始必有其因，护道即是修行。掌门师叔功参造化，却又慈悲心肠，他定是推断出这道种所蓄含的天机才会如此义无反顾。全宗千万弟子慨然赴死，只为掩护我带着道种亡命天涯，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的责任，如同当初宗门危难之际只需交出道种便可化解危机，又何须以毁宗门断道统为代价护我离去，道种为我所得，我天左宗又是风临界第一宗门，冥冥之中，天数已定，如今我大限已至，就在这一两日之间，道种却又寻得你相护，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老先生先前说道的尽头是一方宇宙，如今这道种将来也会是一方宇宙，那我们现在这一方宇宙又将如何？据我所知，我住的地方叫云州，云州那边是中州，至于是什么界我却是不知，另外老先生所说的风临界，又在哪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和您所说的风临界，是属于同一方宇宙么？”阳凡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这一段时间所见所闻，确实超出了他太多的认知。
“一方宇宙十万界，生灵何止亿万，以我所知，风临界和此界必然是同一宇宙，虽然各界来住不便，但修行到大乘，破碎虚空，来往各界也就易如反掌了。”冲虚很肯定地道。
“老先生说护道即为修行，但我身无灵根，并非修行之人，就算有心，如何又能护道？”阳凡问道。
“呵呵，孩子，谁说修仙才是修行？”冲虚笑道：“你是天生道体，自打娘胎开始便会不自觉地吸收这天地本源所生的混沌之气，如果说修行，那你自小便在修行，正是因你身含混沌之气，这道种才会被你所吸引与你亲近，你所拥有的混沌之气，乃是天地本源所生，比之修士所炼化的灵气，不知高出凡几，只是你不自知，如果你遇到生死关头万分紧迫时，或许能激发一二，到时你就会惊讶其威力的可怕了。”
阳凡突然想起他们大战三首牛妖时，那个妖首轻羽唤出的岩石巨人被他连发五箭轰碎的事，难道当时情况危机，自己不自觉地激发了所谓混沌之气？那为什么最初射向紫狐的幻像时，那弩箭却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呢？难道那是机括之力不是我自己本身的力道？
“天生道体，混沌自生，可惜没有灵根，所以难以被人发觉，大都营营终生一事无成，这就是我说天生道体是天生废体的原因了。”阳凡思忖间冲虚又道：“天生道体自有混沌功法可以修行，只是这功法难寻，我天左宗尽管曾经实力超群，却也只有一残本，功法并不完整。只是古藉记载，天生道体若修行混沌功法，可越阶灭敌，也就是说，如果你使用混沌功法，在炼气期可灭筑基修士，筑基期便能横扫金丹修士了。”阳凡听到此处，突然发觉冲霄的话充满了诱惑，像是他最爱吃的烤猪蹄向他频频招手一般。
“你体内骨骼经络微微泛出的灰光，便是混沌之气所改造后的结果，道种本身带有的混沌之气和你多年来吸收的混沌之气交汇相融，已是密不可分了，世上万事皆是修行，普通人经络里流动的是脉气，所以脉气干涸则性命不存，习武者经络里流动的是真气，所以真气绝则性命断，修仙者经络里流动的是灵气，是以灵气枯则道行消，你若修混沌之气，那你就是万里无一的修道者，道者，天地本源也，所以修道者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也是最容易得证天道的人。”冲霄进一步诱惑道。
阳凡猛然惊醒，冲霄这么诱惑他的原因，无非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当这道种的寄体，就和一件工具一样，完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而且充满危险，他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老先生可能看错人了，我凡人一个，哪能当此护道重任，还请老先生另请高明，把这道种的意形想办法从我身上取出，这次就当我送道种完璧归来算了。”
“孩子你先不要忙着拒绝，看看这个再说。”说完冲虚一手虚指阳凡身后，待阳凡堪堪回头之际，他将手中那金光闪烁的道种本体直拍阳凡丹田，那道种本体悠地闪入阳凡丹田不见踪影，阳凡此时转头看见一本残书悬在身后，封面古旧，上书“混沌道基”四个字，只是书看上去并不完整，书末不见封底，阳凡有些狐疑地转过头来，不过他并未发觉异常，只是发现冲虚手中的道种本体已然不见，还以为冲虚将道种收了起来。
“此书就是我宗门那半本混沌功法，孩子，就送给你了，无论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天生道体，不能在我眼前就这样浪费了。”冲霄面带真诚地道：“只是此书只有修至金丹期的功法，后面的却是不知如何遗佚了。不过即使练至金丹期也可超凡脱俗，已不是一般修士可以企及的了。”
阳凡心中一喜，他少年心性，不觉对刚才拒绝冲虚的事有那么点点愧疚，“多谢老先生美意了，只是晚辈实不敢无功受禄，还请前辈收回美意，想办法将这道的意形从我体内取出才好。”
“这算是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吧。”冲虚微笑道：“因为这道种的意形乃是本体外的天地本源混沌之气所化，离开本体久了，无论是其形还是其意，都自会消散，倒无需刻意取出，对你来说，这混沌之气在你体内，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这功法只有天生道体可以修炼，放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就算是个见面礼吧，无需再多言。”
“如此，晚辈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老先生。”阳凡见状不再推辞，再者他确实想知道他这个老者口中所说的天生道体，到底能不能修炼。
“我大限已至，就在这一两日将道消身殒，在这里苦熬万年，却也没能突破大乘，想来也是天意，孩子，你我有缘，我已是天左宗最后一名修士了，这些东西也是宗门所留，便都送予你吧。”说罢冲虚取出数枚玉简和一方三寸大小的石印，悬推至阳凡面前。
“老先生宗门之物，晚辈也是外人，如何敢收。”阳凡拒绝道。
“什么外人内人，宗门都灭了，哪来内外之分，留在这里也只是随着这天左之地崩毁而烟消云散，或者就被他人夺去，这里面的东西虽不敢称价值连城，但放在每个宗门都可以做镇宗之宝，你须收好，切勿在外人面前轻易显露。”冲虚脸色一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