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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掌心红痣(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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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寨主便姿势僵硬得将霍扶光揽在怀中,嘴唇颤抖,状似怒目相对,眼底却隐着恐惧,畏畏缩缩,对着匈奴人说不出一句呵斥的话来。

    “爹,让他们走开,女儿怕。”霍扶光心里忍不住“呸”一声骂道,软骨头,跪得久了,还真拿胡人当爹了。

    她手隐在袖中隔着衣裳重重掐了那寨主一把,寨主虎躯一震,垂眸见她面上越发做出畏怯状,伏在自个儿怀中似只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眼睫频眨,说哭就哭,眼泪簌簌落下,沾湿了遮面纱巾,现出挺翘的鼻头轮廓,模样羞愤无助又楚楚可怜,绀蝶也四肢战栗着吓出了泪,眼神惊惶畏惧。

    寨主:“……”

    谢昭宁:“……”

    那胡人见状便住了手,以匈奴语朝屋内说了两句话。

    “好了,”那屋中摆着副汉人家里常用的山水屏风,有人端坐其后正气定神闲地饮着马奶酒,一股子腥膻乳气飘出来,他闻言笑着以生硬的汉话状似彬彬有礼地回道,“既是两位貌美的小姑娘,就不搜身了,汉人姑娘柔弱却忠贞,视贞洁为性命,你们不要唐突了佳人。”

    那胡人应一声,只让霍扶光与绀蝶解了大氅,打眼儿粗粗扫过腰身上下,转而搜了谢昭宁与其余几人,又没收了货物,让其随意堆在墙角,再将那木箱子掀开条缝,窥过一眼合上,这才放他们进了厢房。

    厢房内,还有四名壮硕胡人把守,身披狼袄、腰别长刀,形貌凶狠,身材高大挺拔,似倒拔杨柳,比谢昭宁宽大出一圈不止。

    谢昭宁观其粗大指节,晓得是武艺高强的难缠对手,越发审慎,不动声色环视周遭。

    “只寨主和姑娘,哦对,”屏风后的人又道,“还有那口箱子,抬着进来详谈吧。”

    谢昭宁遂躬身与寨主抬着那箱子、绀蝶搀扶霍扶光绕过屏风,只见屏风后、案几前,正中坐着位伟岸结实的中年男人,戴一顶貂皮毛帽,头发于脑后结成粗粗一束压在帽下,着一身华贵胡服,衣襟掩于左衽,袖口狭窄,腰束革带,上悬剑型玉饰与弯刀,眼神精明锐利,气度雍容华贵中又裹挟一副历过沙场的嗜血悍勇与老谋深算的奸猾模样,身侧左右再立两名彪悍胡人侍从,神色肃穆,留有络腮胡,一身粗犷草原气息。

    左右贤王向来以单于子弟充任,匈奴人以左为尊,左贤王便为“储副”,即为汉人的太子,右贤王地位次之,却亦可统辖万余骑,眼下这位右贤王年轻时,亦曾随前匈奴王大肆劫掠过前朝山河。

    此任南匈奴单于已先后立两位成年王子为左贤王,但不过两年俱因病暴毙,其便已“左贤王”封号不详为由,空悬至今。

    右贤王乃他族弟,素来狼子野心,与单于政见不合,又觊觎储副之位,已是人尽皆知,只是做出挟持软禁单于之举,仍是所料未及的。

    来时路上,霍扶光曾与谢昭宁详述过南匈奴内情,谢昭宁此时见着右贤王真容,才晓得她所言非虚,这并非是个易与的对手,稍有不慎,确是会满盘皆输。

    “老朋友,你如约而至,我很是欣慰,坐吧。”右贤王抬手斟了杯马奶酒,笑着推到对面。

    寨主放开霍扶光,姿势粗豪熟练得朝他行了个匈奴人的礼,又露出一副谄媚模样跪坐下,举杯痛快饮了那酒后,眉头倏然微微一皱,下意识转头去瞥霍扶光,似是怕再被她怪罪一般偷偷窥着她,形容讪讪。

    废物,这时候倒晓得害怕了,霍扶光心里暗嗤一声,面上却回他个楚楚可怜又依依不舍的笑,眼泪滚在眼眶中,一副强自镇定坚强的模样。

    这一来一往眼神交汇,便果然让右贤王误会了。

    “这位娇弱的泪美人是——”右贤王兴味一笑,汉人家的姑娘与他而言差别不大,弱到遇事只晓得哭,毫无反抗之力,才得使胡人曾那般轻松便能擒之充作“两脚羊”,又溺三千汉女于汉水。

    汉人女子的命,不过玩物,毫无价值,从不曾令人珍惜过。

    “这是小女——秀儿。秀儿,快过来!”寨主闻言拽着霍扶光衣袖将她一把扯过来往身前一推,舔脸一笑,想说甚么又不大好意思般,搓了半天的手指,方才对右贤王半躬着腰,粗声大气地支支吾吾道,“属下,嗐,属下一介粗人,说不得那些文绉绉的话,就、就、有话实说了!小女年近及笄,还未许人,咱们汉人里有这习俗……说、说得好听些,便是结姻、和亲!往后、往后咱们一家都指着王爷的恩宠!”

    他话磕绊说完,下意识又行了胡人的礼,姿态卑微真诚,霍扶光余光一睨,暗自磨了磨后槽牙,面上随着他的话,却又做出一副瑟瑟发抖、不情不愿又逆来顺受的模样。

    “倒是一份大礼了。”那右贤王闻言嗤笑一声,虽并无明显鄙夷意味,却仍泄出些轻视来,他提壶正要斟奶酒,忽然一顿,朝霍扶光意味深长一扬眉,“美丽的小姐,你过来。”

    他手举着巴掌大的铜铸空酒杯,一对鹰隼似的眸子明亮锐利,霍扶光胆怯偏头一睇寨主,水润润的一对瞳仁轻颤,寨主将她再一把推向前,低声呵斥她:“快去!”

    霍扶光便打着抖,姿态窈窕得半拎着裙角,莲步轻移,我见犹怜得让绀蝶搀扶着往右贤王面前行过去,她一手拎着那颇沉重的铜壶一手扶着壶身,似是气力不足一般,手臂颤颤巍巍地给右贤王斟奶酒,乳白色水花“噼里啪啦”溅出半桌,右贤王“嗤”声又一笑,他两侧侍从便也跟着笑出声,霍扶光眼眶瞬间羞红了。

    她在那放肆笑声中做出一副无地自容模样,右贤王倏然探手,隔着衣裳往她腰眼上遂不及防下了重手一点,谢昭宁窥见心下大惊,生怕她做出武人反应来,却见霍扶光柔弱无骨似地拎着铜壶“嘤咛”一声直接摔倒,一丝防备姿态也无,壶嘴“哐当”磕在地板上,淌出一地马奶酒,流得到处都是。

    谢昭宁:“?!!”

    “呀!小姐!”绀蝶尖叫一声,俯身将她掺起来,霍扶光沾着半袖湿漉漉的马奶酒嘤嘤地哭,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鼻尖绯红,可怜无助极了,她颈侧那道细长剑伤,已让绀蝶调了色沿着疤痕绘了一支于枝头含苞待放的粉桃,越发衬得此时的她娇嫩柔弱又惹人怜爱中隐约透出些妩媚来。

    那右贤王却又笑了,展臂弯腰一扯她腰封,将霍扶光拦腰往怀里一带,抬手扯下她面纱,粗糙两指掐着她下巴一掰,仔细觑了眼她那姣花照水似的好相貌与侧颈上的桃花纹,满意朗声大笑。

    “老朋友,你很好,”右贤王隔着厚重冬衣,当众手掐着霍扶光纤瘦腰肢,上下来回摩挲,惬意一眯眸与寨主道,“这份大礼我收了。”

    谢昭宁垂眸敛目,双手暗自握了拳,强压着情绪隐而不发,如此状况,令他不由忆起史书上只寥寥几笔笼统略过的胡人曾大肆奸-淫掳掠汉人女子的前朝往事,那份屈辱,是身为汉人难以释怀的。

    寨主在右贤王那试探下正心惊肉跳,闻言又忙点头哈腰道谢,冷不防听他又下令:“将那箱子打开来,也该让我瞧瞧南晋的王子是个甚么模样了。”

    霍扶光让他摸得后背鸡皮疙瘩掉一地,越发做出羞愤茫然状,暗自咬碎银牙心里铿锵骂一句:王八蛋,你马上就要死了,你——知——道——么!!!

    右贤王话音即落,身侧侍卫却俱不动,寨主恍悟,伸手一推谢昭宁:“去,没听见么?给王爷将箱子打开!”

    谢昭宁情绪一断,愣一下,忙躬身去开箱门,右贤王蹙眉一瞥他,出声阻道:“慢!”

    “老朋友,这位小兄弟,瞧着眼生啊,你身边的阿郑呢?怎这次并未见着他。”右贤王眯眸谨慎一问。

    那寨主便粗声笑了,略略不大好意思大手搔了搔头顶,道:“嗐,昨儿那什么,得了王爷许诺,这兄弟们不是开心么,夜里弄了些酒菜,那阿郑娘们儿唧唧的,不行!两杯醉到这会儿都没起……这小兄弟——”

    他话越说越顺,已稍稍放开些,晓得若说错话,下场怕是更惨。

    他一拍谢昭宁后背,与右贤王又道:“就是阿郑那远房外甥,人虽木讷腼腆,嗓子受过伤,也不大能说话,可生得一把好力气!我这不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么,今儿既是要叫个苦力来干重活,我与阿郑也是打小穿一条裤衩的好兄弟,不如就帮扶他这外甥了,带他来见见王爷,也是认个熟脸儿,只求他往后能跟在王爷身后,做牛做马讨得王爷一口饭吃就成。”

    他人虽粗俗,却反应极快,也机灵,谢昭宁身份霍扶光虽与他事先套过词,但能作答得如此贴合他本性,也着实可见这份见风使舵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

    天生一副走狗相,霍扶光坐在右贤王怀里暗自夸他一句又唾骂,呸。

    谢昭宁只低头不语,两手垂在身侧,塌着肩站着,姿态畏畏缩缩,一副没大见过世面的形容。

    “既是如此,便劳烦小兄弟开箱了。”右贤王手上转着铜酒杯,与左侧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一行礼,离了他,往箱子旁走过去,待谢昭宁“咔哒”一声开了箱子锁,他青筋纠结的大手一伸,提着叶斐衣领就将他凌空拽了出来,直接甩在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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