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年少时(五)
席玉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只想问这些?”
真可惜,他难得的大发善心,就用在了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上。
“我不是心理医生啊,”他叹了一口气,不带感情地说道,“你自卑的问题,我可没办法处理。”
他自己的问题尚且没有办法根治,就更厌恶别人带给他新的烦恼。
即便带来烦恼的人,还是他有过几分好奇的小姑娘。
“喜欢昆曲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世事如此,你喜欢的不一定是你擅长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席玉不动声色地笑,见面前的小姑娘脸色惨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声线柔了许多,说出来的话却更加残忍。
“你站在台上的样子特别僵硬,声音也很呆板,眼睛里没有感情,想要提升几乎是不可能的。”
盛澜清眼皮颤了颤,大滴大滴的泪珠终于还是掉落下来。
席玉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半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
比这还难听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
更何况,他也没有夸大其词,只是说得没有那么委婉。
“谢谢你,”盛澜清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头一句就是感谢,“但是我想,我虽然比不得那些真正有天赋的人,但还是可以通过努力做成一些事情的。”
“我入行太晚,全靠努力。寻常人但凡有我的热忱,恐怕早就扬名了,而我却还是不行。”
“但是我会继续走下去的,不会放弃。”
她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席玉的预料。
他心脏像被重重的猫爪抓了一下,痛痒中却有诡异的舒适,让人抓心挠肺。
席玉直接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感谢我?”
盛澜清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当然不是感谢你说话难听,而是你忽然让我回想起了初心。”
“我原本就是喜欢昆曲,所以才要学的,不为名也不为利。”
“如果真的没法以自己的兴趣为工作,那么我还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找到一份工作生存还是能做到的。”
“我是很难过,但也没有损失什么。而且,你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没有坏心思?
但他确确实实怀揣了点要惹哭小姑娘的坏心思,而且不惜为此大老远地开车过来。
只是这些话,说出口会显得他很幼稚。
“你很了解我?这么轻信别人,就不怕被骗?”
席玉微带嘲讽地说道,目光倏忽落到了她的脸颊。
其实小姑娘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就是性子太倔了点,瞧着就不够乖巧。
盛澜清指了指那个吃光了的打包盒,很单纯地说道:“你特意给我带了晚餐,你是个好人。”
席玉简直要被她这一句话给逗笑了。
他是个好人?这个评价,就连他的生身父母都不会认可的。
“不过,我还想问一问。”
盛澜清瞥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会唱昆曲吗?”
席玉经历过一番情绪波动后,勉强平静了下来,却还是不够彻底。
就像被压抑住的活火山,愤怒又酸涩的心情,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会,我会一些。你想听吗?”
他其实不喜欢开嗓,只是这次愿意破例。
盛澜清当即点了点头,双手安放在膝盖处,坐得乖乖巧巧的。
她只是听他说话,就觉得极好听了。
如果是唱曲……
“姐姐,小生那一处不曾寻到?你却在这里。恰好在花园内折得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席玉听见她回答后,冷淡的神情陡然一变,修长的手指仿佛这方面折了柳枝,数不尽的风流写意,却又像初入情场的少年郎,犹带几分小心和纯澈。
再加上他自身的气质加成,融入角色后,当真是动人心神。
大家闺秀杜丽娘,理所当然应该喜欢这样的柳梦梅。
盛澜清被他那一瞬的神韵所吸引,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望向他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块绝世瑰宝。
还是失而复得的那种。
她差点想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一口,却又竭力按捺住了这样的想法,夹着嗓子说道:“师父,你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席玉诡异地沉默了。
喜欢他的人大有人在,不是没有为了他的容貌和嗓音来的。
却只有盛澜清,让他生出一种仿佛要被扒皮拆骨的毛骨悚然。
“我还年轻,”席玉委婉地拒绝了,“还不想承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职责。”
盛澜清有点失望,却很快振作精神,期期艾艾地说道:“那我能当你的朋友吗?”
她随即想到他挥金如土的作为,立刻补充道:“我别的都不贪图,我只想要跟你以昆曲会友,来个君子之交淡如水。”
席玉扯了扯嘴角。
好不容易有个不为他钱财来的人,确实挺不错的。
但……他真心不想要教她,更不想有一个差距如此之大的所谓“好友”。
“我有空的话,会跟你多交流。”
他回答得相当官方,心里却在想他永远都不会有空,更不会愿意继续招惹这样一个麻烦的小姑娘。
自这天起,盛澜清又是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他。
“顾老师,那位席先生哪里去了呀?他好久都没来了。”
盛澜清终于忍不住,缠着顾安问道。
顾安瞥了她一眼,陡然提高了警惕,蹙眉说道:“你还在记恨他那天指出你的缺点?”
“我没有!”
盛澜清坚决否认道。
“我只是想求他指导指导我。”
顾安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到这个得意门生确实没有复杂的心思,就停下手头的事情,好心地劝说道:“他很忙的,你看啊……”
顾安将手机页面递给她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还是在我一个朋友那里看到的,他要去参加一个酒会,估计还有些名媛千金那些,都是顶顶漂亮又聪明的姑娘。”
“我们这类人,”顾安意味深长地说道,“不适合跟他这样的人深交。”
如若不然,最初没有半点杂念,到最后也会蔓延出欲望和不甘。
“你明白吗?”
盛澜清在老师语重心长的说教中拼命地点了点头,却将那个不小心漏出一点的店名记在心里。
她本来也没想跟他发展出多么深厚的情谊。
就……只想要偷师而已。
绝对没有别的想法,没有的,坚决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