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年少时(四)
“叮铃铃……”
席玉的视频通话请求猝不及防地弹出来时。
盛澜清被吓了一跳,紧紧盯着正在聒噪的手机愣了半晌,才迟疑地接起电话,预备要跟席玉辩论个三百回合。
“你打电话干嘛?”
盛澜清一划动接听键,就按照预想中的先声夺人,只是紧接着,在看到对面的动静后,质问就滞在了心里。
席玉似是刚洗过澡,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意,松散地垂落,却显出一种闲情逸致的韵味。
像魏晋时候的世家公子,疏狂不羁又雅致非常。
“我还没吃晚饭,没有跟你吵架的力气,要不出来聊聊?”
席玉将手机靠放在桌面的一本书前。
他自己则是走到床边,一颗一颗解开睡衣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腹肌,毫不遮掩地当着她的面,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我等会儿发地址给你,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盛澜清只迟疑了一瞬,就瞥见他的身影骤然放大。
下一刻,视频电话就被挂断,地址几乎被同时发送过来。
盛澜清瞥见那个距离她这里需要跨越半个城区的地点,陷入了沉默。
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吃烧烤,实在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但她胸膛中郁结了滔滔的火气,不宣泄不足以安枕。
从学校打车过去的车费太贵,五百块钱,已经是盛澜清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犹豫了片刻,在学校的后勤处借了一辆自行车,咬着牙往席玉说的地点而去。
即便她一刻不停地拼命蹬车,一个小时后,路还是只走到了一半。
席玉再次给她打了语音电话:“快到了吗?你想吃点什么菜?”
盛澜清看了眼导航,相当诚恳地说道:“我差不多还有二十里路就到。”
席玉的气息险些没稳住,声音都冷了下来:“你走路过来的?这么慢?”
“这么远的路,我肯定不会走过来,”盛澜清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骑车过来的。我很穷的,打不起车。”
席玉沉默了数秒,瞥了眼桌面已经冷掉的饭菜,彻底失去了吃饭的兴致。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你现在在哪里?”
盛澜清环顾四周,报了一个大概的地名给他。
“我记得附近有个公园,你到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盛澜清挂断电话后,就重新导航到了公园,在门口寄放了自行车,耐心地等待着席玉。
她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忽然又不那么恼怒了。
她现在只想向他要个说法,无论如何,她总不至于这辈子都没有上台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附近的停车位上。
盛澜清瞥见后,本能地离远了一点。
她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但是车身锃亮,一看就是那种很贵的,蹭一下就得好几万。
“盛澜清,这边。”
席玉打开车门,长腿跨出来,手里还提了一个打包盒。
盛澜清松了一口气,赶紧小跑过去,问道:“我们去什么地方聊?还是就在这里?”
傍晚的天气,微凉的风浅浅一吹,就很舒适。
席玉平静地抬眼看她,淡淡地说道:“急什么,先陪我散会儿步。”
他此刻全然褪去了初见时的轻浮,转而是历经世事般的悠然沉稳。
盛澜清在这样的人面前,有些不自觉的严肃。
“好呀。”
她极为难得地爽快答应了下来。
只要他能说出个正当的理由,她就可以不太过计较他之前的过分。
竹板路面沿袭而上,有商家支起了凉亭,在贩卖凉面凉粉一类的小食。
盛澜清被简单的甜筒冰淇淋吸引,抛下一路寡言少语的席玉,上前就要了两支玫瑰海盐味的甜筒,又回来递给席玉一支。
“给我的?”
席玉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
他亲眼见到这姑娘挤进了重重的人群,又满头大汗地举着两支得来不易的甜筒出来。
更别说这甜筒五块钱一支,以她蹬自行车的强悍对比,她这次还真是相当大方。
盛澜清点了点头,埋头在甜筒上咬了一小口,心满意足地笑道:“是呀,他家的甜筒可好吃了。”
席玉怔了怔,示意她在凉亭里歇息,又将一直提着的打包盒递给她,说道:“你不过来,一大桌子的菜也是浪费,打包了糕点给你。”
盛澜清打开盒子一看,霎时间就被那些精致的,她只在网络过分修图的帖子里见过的晶莹剔透的茶果子,还有花瓣模样、色泽诱人的小点心。
她本来就饿了,一见到这些,差点想直接往嘴里塞。
只是对面的人是席玉。
她抿了抿唇,凭借对人情冷暖的认知,轻松地关上了打包盒。
“为什么要打包这些给我?”
他明明看上去那么讨厌她,也不太瞧得起她。
席玉在她警惕的目光中,弯起了眼,扬了扬甜筒,问道:“那你为什么给我买甜筒?是因为方便下毒吗?”
盛澜清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你。”
她低声说道,鼻子瞬间一酸,眼眶也有些热热的。
这个人好像瞬间就没那么坏了。
“可你为什么……”
她刚想问问他为什么还要说她的坏话,就被席玉给打断了。
“你先吃点东西,饿着肚子说话可不好。”
小姑娘没化妆,又红又肿的眼皮显然是哭过许久的。
席玉望着她低头闷不吭声地吃东西,忽然又回想起在公园门口,她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的模样,像只受过惊吓的小刺猬。
他生出了一点怜悯,就像是对着年少时的自己。
他总不能对同样一只惊弓之鸟下手,那太下作了。
“你想问什么?”
等小姑娘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胀鼓鼓地抬起头,像只偷吃粮食的仓鼠,莫名有几分可爱。
席玉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就很好。
“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
至于别的,她想都不用想。
不过想来这姑娘的眼界,也问不出太过分的话。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昆曲,它就是我的整个精神框架,全靠它支撑我活下去。”
盛澜清认真地望着他,问道:“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但是我能有一次上场的机会,真的很不容易。”
“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这次机会,我不想每次在看到希望后,都要跟它擦肩而过。”
“而我又相当笨拙,我看不到我以后的路,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走。我每天都在自我怀疑,每天都在唾骂自己,所以我不怪你那样批评我,我骂自己骂起来更狠。”
“我只是想知道,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儿吗?如果我真的没有天赋,请你认真一点告诉我,提前判我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