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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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中，刀刃擦过衣料的窸窣声犹如蝉翼翕动，燃起一丝杀意。nianweige
崔狸勾起唇角，活动开僵硬的手腕。
他冷笑道：“海市蜃楼？还真见过。爷当年带人进沙漠迷了路，哥儿几个渴了三天，快要被天上的太阳烤成人肉干儿。忽然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湖。那湖啊，波光粼粼里面全是清亮亮的水，湖边还有佛寺、窑子和数不清的小吃摊。爷们几个给馋得昏了头，拼命打马要跑过去，马儿却死活不肯往前一步。最后大伙儿因为舍不得马匹只好作罢，跟着马走了别的路。你猜后来怎么着？”
姜三醒撒开萤火向前轻轻一吹，轻飘飘问了句“怎么着？”，冷不丁蹲下扑到墙根，趴在卢青桐身上。
热液四溅，利刃切断咽喉，两颗人头滚落。
姜三醒再抬头时，森森绿萤慢悠悠飘荡越过两具无头的僧尸，擦过她丰润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划过她小巧挺拔的鼻尖，最终停在她止不住颤抖的浓密眼睫上
“吓到了？”
崔狸跪地撑在她身后墙上，抬手想要摸她的脸。
姜三醒猛的闭眼，崔狸滴着鲜血的手掌停在空中，在袍子上反复蹭干净，从她眼界上捉了萤火虫拢在手中。
他借着萤火观察敲击隧道四壁，萤火虫尾巴上染了滴血，狭窄幽深的空间里浮上一层诡异的红光。
崔狸觉着瘆得慌，怕真把姜三醒吓傻了，故作随意道：“这后来啊，具体怎么着了呢？其实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和尚庙旁边怎么大张旗鼓开了窑子呢？等我们完成任务回程路上，还真凑巧路过了那个地方，原来是个强盗窝。强盗们就住在寺庙里扮成和尚，利用大漠里面海市蜃楼的原理，专门蹲在容易形成蜃景的地方等着杀人越货。我们正好借宿，就给他们一锅端了。”
他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姜三醒言语一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她问道：“你逛过窑子么？”
崔狸暗道不妙，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圆回去。
正急火攻心不得章法之时，忽听见头顶上隔着墙体有人替他答道：“狸哥他平时就住在洒金阁，能不知道么？”
“李犰？”
崔狸身量本就高大，低着脑袋后脑正好抵在隧道顶上，猛一抬头直接撞碎块薄砖。
他反应极快，手臂立刻伸进砖体破碎处向下一拽，李犰半个身子倒挂着探进隧道。
崔狸手掌在他脸上轻拍两下，皮笑肉不笑道：“小九，今儿够倒霉啊？我说这隧道顶上怎么一直有动静呢？原来真有大耗子。”
李犰正要说点什么，看见崔狸身后坐着个漂亮女人正满面红光看着他，拼了命往回缩，尖叫道：“哥！狩哥！救我！这有凤……凤家的女人！”
谁知李狩不仅没帮他，还倒从后面狠踹一脚，把李犰从破洞直接踹到下面一层。
“狸哥。”李狩阴着脸从上面一层跳下来，踩过李犰身上走到崔狸面前，展开双臂抱住他哽咽道：“太子死了，阿狡死了，阿胆不知道去哪了。还有几个堂兄弟都死了，李姓的兄弟们就剩下我和小九了。”
崔狸还算冷静，问道：“谁干的？”
李犰爬起抢道：“凤至！我们本来说好了……哎唷！狩哥，你掐我？”
他脸上吃痛清醒了几分，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破嘴，险些将李氏联合凤家诛杀崔卢两位阁老的事情说漏。
崔狸平时和他们玩的太好，有时候他拿崔狸当亲哥，总忘了他到底姓崔。
李犰含含糊糊道：“反正就是凤至背叛了太子！还有他妹妹凤贵妃也是包藏祸心，我亲眼看见她杀了狡哥！”
“凤歌在哪？”卢青桐忽然问道。
众人说话间她已清醒半晌吐过一回，正躺在姜三醒腿上看热闹。
李狩走到近处，打亮手中火折子从墙根扫过，姜三醒和卢青桐的脸被映得透亮。
“真是她！”李犰跳脚道：“狸哥，你知不知道，她是凤至的女人？”
崔狸额上青筋一跳一跳，没资格否认，也没办法当着姜三醒的面跳脚。
还好李狩是个知情识趣的，吹灭火折子抬臂圈紧李犰脖子，将人押到姜三醒面前道：“三小姐，刚才多谢你了。李犰脑子不好，你不要见怪。”
“谢她？”李犰不服道：“狩哥，你谢这娘们什么？”
崔狸压着火气问姜三醒道：“你刚才碰见他们了？”
卢青桐打起精神坐起问道：“对了，三醒，你刚才是怎么消失的？”
姜三醒指着地上两具无头尸体道：“是他们帮的忙。”
卢青桐惊道：“他们是你的人？那怎么……怎么给杀了？”
崔狸道：“他们是我的人。”
黑暗中，众人面色各异。
是崔狸的人，就意味着存在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崔狸不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也是被背刺之人；
第二种可能，崔狸就是幕后主使，或者是主使之一，他杀人灭口是为了继续伪装。
如果真相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在场众人很难走出灵露寺。
众人各怀心事，崔狸恍若不觉，继续解释道：“刚才崔溟扳动机关，我们一起掉进隧道里时，我就起了疑。但是当着两位僧人的面不好发作，言语试探之间发现三醒……姜氏也是这样认为。”
卢青桐疑惑道：“我刚才其实有些醒了就是没力气，你们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出来有什么问题？”
崔狸苦口婆心蹲在她面前道：“青桐，出去之后多读些兵法，别像哥一样被人觉得是靠实力杀敌。”
姜三醒忍不住笑出声，连忙道：“哎呀，崔大人你怎么这般记仇？事情很简单，就是我跟崔大人说王少奶奶和卢蕙兰消失必有人帮助。也是在暗示他，我刚才的消失也必然有人相助。刚才在场的除了青桐姑娘和锦衣卫，就只剩下崔溟和这两位僧人了。我便故意讲出海市蜃楼要看他们作何反应，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拔刀行凶，恐怕是被我拖延一路等不及了。还好崔大人身手敏捷，否则死得可能就是咱们。”
“海市蜃楼？”青桐道：“什么意思，跟你消失有什么关系？”
姜三醒再次捉住那只发红的萤火虫拢在手心，蹲下将它放在一个僧人尸首的手中。
那僧人拇指、食指和掌心有许多类似铁丝划过的勒痕。
姜三醒道：“卢蕙兰失踪的位置，背靠东方持国天王的塑像。按说他老人家手里的琵琶是没有弦的，可主殿里的天王像不仅有，还仅有两根。显然天王像上暗藏机关，且机关由这位僧人操纵。”
她又拢着萤火虫来到另一位僧人面前，这次李狩吹亮火折子，众人看得清楚：那僧人指腹和手掌有多处溃烂，似乎经常接触具有强烈腐蚀能力的液体。
姜三醒道：“我见他时不时瞟向窗子皱眉愣神，似乎并不专注像其他人那般保护崔大人，心里猜测那窗子多少有点问题。当时我站在卢蕙兰的位置，正琢磨着一会儿如何不动声色去看下窗子，忽然眼前一黑就掉进隧道里了。”
李犰道：“所以刚才帮助我们进隧道的人就是你？”
姜三醒点头道：“我进了隧道之后，联想到它以前是戏楼，就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每层连通升降之处跳到其他楼层找到出口。没想到正好遇见夔王嘴里叼着火折子扒在一个断掉的楼梯上，九皇子抓着夔王的脚踝，下面就是无限深渊。我当时离得远，还以为你们没看见我。夔王的火折子照亮了周围的机扩，我发现十分眼熟，和我小时候在外公家见过的一种玩具非常相似。”
“什么？”众人齐问。
“八音盒。”姜三醒道：“当时我猜测没准整个佛堂，甚至整个灵露寺，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八音盒。确切的说，是一个坏了需要修理的八音盒。正常的八音盒只需要上发条拧紧，齿轮带动内部的机械拨动音筒上的簧片，八音盒就可以奏出美妙的乐曲。而这个八音盒的机械坏得七零八落，我当时按照小时候玩过的八音盒拧紧身边一个木螺丝，果然你们身下断掉的两节楼梯便合在一起。所以我们真的在八音盒里面，你们刚才缩在的楼梯是齿轮之间的传送带，而我们现在所在的隧道是发条的一部分。”
“不是……我乱讲的。我没……我有时候……嗐！”
谁知醒魂司的人脑回路与旁人格外不同。
姜三醒根本没往崔狸私生活方面想，只若有所思道：“窑子若开在全是强盗的佛寺旁边，必然有所遮掩，否则不是很容易引人警觉么？你们是如何根据蜃景判断出佛寺旁边的建筑就是窑子呢？”
崔狸被问得懵住。
他细细回想下，当时佛寺旁边的店门口挂了两盏硕大的栀子灯。栀子灯顶上盖着伞，是大宪小酒楼里豢养暗娼的标记，众人理所当然认为那是个窑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当时就在那里！”崔狸扼腕叹息道：“我们刺杀老羯王路上和军中一个做谋士的文官走散了，回来找了一路，竟然这样错过！他一定在那酒楼里，但是不方便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