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柑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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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卢蕙兰的。mshangyuewu
卢青桐到了灵露寺后，之所以一直跟着卢蕙兰，是为了杀她。
“大姐姐？”
卢青桐甜美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手里却抽了把禁军的腰刀，悄声走到佛像之下。
“青桐？”卢蕙兰喜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快叫人救我！”
这话说的奇怪，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崔狸正要作答，被卢青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收回嘴边的话。
她将长刀别在后腰，顺着禁军留下的软绳爬上佛像，边爬边问道：“大姐姐，只有你自己一人吗？你回头看看，身后那人是谁？”
只听卢蕙兰尖叫一声，佛像内再无声音。
底下禁军听得头皮发麻，猛退后几步。
一时间，长刀乱撞之声琤琮作响，卢青桐已如猿猴般敏捷攀到佛头。
她系好绳索绕着佛头用刀柄四处敲击，皱眉道：“实心的？”
抬头一个手臂的距离，就是大殿顶部的假天井。
她后知后觉感到周身被一种怪异的果香萦绕，越接近天井这果香越为明显。
脑中灵光乍现，卢青桐忽然想起日出刚避进灵露寺时，有僧人曾为宾客介绍过大殿内佛像的来历。
灵露寺主殿的佛堂原本是何岁年私人建造的戏楼，建成之后献给文宗皇帝做寿诞贺礼。
没想到御史台的谏臣日夜上疏猛批，担心皇帝自此纵情声色要拆了戏楼。
龙颜震怒，怪何岁年多此一举。
有何岁年的门人连夜出一妙计：因七姓世家几百年来笃信佛教，便叫当时分封在西南的藩王李鹤出三十头大象，从苗疆拉来十六根巨大樟木打造成佛像金身，供奉在岁山。
如此一来，将戏楼改造成家庙。
既能堵住谏臣的嘴，又需国库投入无数帑银进去，肥了皇帝自己的腰包。
此乃一举两得之计。
龙颜甚悦，何岁年也自此历经三朝，坐稳了内廷第一把交椅。
假天顶……真佛像……卢蕙兰的声音……
她好像明白了，脑子里又十分混乱，心里想着要是姜三醒在就好了……
姜三醒……姜三醒，会怎么做呢？
卢青桐唇齿麻痹呼吸困难，胃里的脏污之物钻进喉咙，不受控制顺着嘴角汩汩涌出。
“狸哥，快走！”
卢青桐身子一软，从佛头上栽下来被绳子扥在半空，抽搐作呕的模样和崔狸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
坠落的过程中，她恍惚看见崔溟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笑容。
青桐顺着崔溟的眼神看向天井。
刚才禁军已在假天井的木板上破开一个小口，那小口位于佛头正上方，面积不大，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鼓一鼓翕动破出。
“轰——”
重物挤碎木板，无数颜色鲜艳的圆形物件倾泻而下。
她听见有人大喊着狂奔上殿前石阶：“离开大殿！小心崔溟！”
是姜三醒，姜三醒又来救她了……
卢青桐放心阖上沉重的双眼，用长刀割断绳子向地面坠去。
黑暗。
隧道幽深，伸手不见五指。
仅有一个豆大的绿色光点忽远忽近打亮前面方寸之地，为逃生的人指引方向。
姜三醒扶着潮湿的墙壁，终于追上前方绿光，发现不过是一只萤火虫而已。
崔狸背着卢青桐，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抱怨道：“能不能不要玩了？这娘们一身腱子肉，背着可忒沉了。咱们可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才佛堂内，数不清的腐烂柑橘从天而降，将大殿掩埋。
被砸倒不妨事，总不致死。
要命的是腐烂的柑橘会产生一种毒气，在密闭的空间聚集久了十分浓郁，便可瞬间杀人于无形。
这种毒气沉重，产生后会向下聚集。
柑橘被困在屋顶时，只有少量毒气渗入殿内，气味清淡贴着地砖悬浮。
殿内蒲团不多，除了祈福的王家人，大部分人站得较多，因此不至于中毒。而崔狸和姜三醒从进来就坐在蒲团上，轻微中毒。
而卢青桐第一个接触到泄露的毒气，中毒较深，到现在还未清醒。
姜三醒道：“崔大人，你问过许多遍了。莫要心急，这是个八门金锁阵，着急要吃大亏。”
刚才众人被埋在柑橘之下，姜三醒跑到正门及时启动主殿机关。
大殿数千个地砖全部向下打开，因为每个地砖仅有半人大小，柑橘尽数向下漏掉，人却还在地面。
姜三醒再次转动机关旋钮，地砖向上关上，重回原来的模样。
殿内禁军争先恐后奔逃而出。
崔溟本来离大殿门口最近，却不率先逃走。他伸手去捉三醒，要将她拉进门内。
殿内十二个锦衣卫隶属东厂，在荣月宫接了死命令护住姜三醒下山，否则提头来见。
刚才这十二人把目标看丢已是虚惊一场。
此时失而复得，看待姜三醒便如同一根救命稻草，饿虎扑食上般齐齐举刀劈向崔溟。
谁知崔溟平日深藏不露，一派中庸之相，却有几分真功夫在身。
他松开姜三醒，闪身虚晃将锦衣卫引至殿外，启动藏在台阶下的机关。
只听齿轮转动的“咯哒咯哒”声密密麻麻响起，佛堂外从上向下迅速坠落八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崔狸、青桐和两个僧人俨然已来不及逃出。
崔溟被锦衣卫踹下台阶捆绑束缚住，然而他此次上山的真正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只是算漏了一点，那姜三醒趁着铁门阖死之前竟然又钻回大殿。
“那个……咳咳。”崔狸在黑暗中犹豫了很久，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还是问出口道：“你说的那什么八什么锁阵，是什么意思？”
姜三醒奇道：“崔大人，您不是屠狼将么？敢情这么多年在漠北靠的全是真本事，从没用过兵法？”
崔狸心说自己果然多嘴，嘟囔道：“你和状元，你们俩这嘴来灵露寺开过光吧？”
这笑话冷，冷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大师傅忍不住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姜三醒掩唇笑道：“刚才师傅不是说了吗？灵露寺的主殿是从一个献给文宗皇帝的大戏楼改的。其实这个戏楼刚建成的时候，我长姐来看过一次戏。记得她说那戏楼里面气派得很，光是戏台就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是仙界，中层是神界，下层是人界，戏台底下还有轮回道和地狱。从上到下每层之间都是连通的，演妖怪的戏子能从最下面地狱层一直打到天井上面的仙界神界去。”
崔狸饥肠辘辘，头晕眼花脚下打抖，忍不住问道：“跟兵法阵型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么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么走下去不累死也先饿死了。”
姜三醒从怀里取出个纸包，将里面的东西撕撸了半天，小手笼着萤火虫忽然回头看去。
绿光莹莹从下方打亮姜三醒立体的五官，恍如小庙里的地狱判官，给崔狸吓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崔狸结巴道：“你……你干什么？有什么事情站远点说清楚。”
姜三醒捂着肚子笑得发软，笼着萤火寻到崔狸嘴巴，诱哄道：“我不害你，张嘴。”
崔狸疑惑张嘴，一块齁咸的干肉塞到齿尖。他阖上嘴，唾液顺着肉干的纹理浸润到舌尖。
像烈酒的回甘，先有点苦，最后是甜。“这是……”他嚼着肉感囫囵问道：“我夜里给你的肉干？”
姜三醒点头问道：“好吃么？你那朋友是我云城救过的人么？怎么想起给我寄肉干？”
她这么问，崔狸猛一阵呛咳，差点把命咳出半条。
他觉得跟醒魂司有关的人交往特别累，还是少交往少接触的好。
说不准什么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被人给看穿了。
姜三醒拍着他胸口给他一下下顺着，以为他没有水太干了噎到，只好劝道：“崔大人，再坚持一下。”
崔狸看了那老板一眼，强忍住上涌的干呕。道：“贺叔，你妻弟多久未见了？”
贺谦详说前几日还有书信往来。
崔狸：都在密都，为何需要书信？
贺：他说去东南普陀山给重病的侄女祈福求药。
崔狸：你侄女去年已去世。
贺：什么？
崔狸：有人发现，你家钱庄在发币，一枚币可兑一百金，领杀人任务可领此币。任务完成后，有人回收此币发钱。
状元还在疯狂算数，抬头道：根据尸体里发现钱币数量的比例推算，大概有四五百人。去年开始到目前。
掌印：“姜氏，你是怎么发现的？”
三醒：“臣女……”
老狗进来了：启禀掌印，查了三家冷库，果然发现了……xx和xx在上游，尸体太多渗下来。
掌印：“冷库呢？”
贺谦详对老狗疯狂使眼色，老狗给他回了个死局的表情。
贺一下子懵了，问掌印要见岳父。
掌印拿了个几十页的问话单强按着让贺画押签字。
把人带下去。
掌印：崔狸，跟我去面圣，晚上还有长公主的家宴。凤家娘子，你好生休息，今日立了头功。
三醒：“掌印，还有一事。可派人去查验羯人踪迹。”
在尸体纹路中发现一根黑色羽毛，应该是秃鹫，不会离羯人超过五公里。
崔狸叫住三醒，你落了东西。
是一个……三醒脸色倏地就变了。她想起来这个崔大人为何看着面熟了。
她认出了他的手。
七年前，她曾经是他缉捕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