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齐道长,你不要走
“后来……这个小妖精的爹爹来了。mchuangshige看得出来，小妖非常害怕，他娘一直在哭，求他爹放过她们母子。”
顾旧疼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平躺下去。
“他爹八成是个大妖精，凶神恶煞，还是带着他们走了。我只是个小孩儿，并没什么能力拦着，军营里的人……更是不会管。”
“我还记得那天，塞外大雪。那小妖精一直扒着我的腿，绿眼睛水汪汪的，流了很多眼泪。他不大会说话呢，只是一直重复，‘会吃了我们，会吃了我们’。”
“我一直记得他的眼睛，一直记得他嘴角被父亲扯裂了，拖着走。想起来都会觉得揪心，想必，他当年就已经死了。”
齐倒听完后没说话。
可能人受了很重的伤，的确会回忆过往，又格外脆弱。
连顾旧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顾旧竟然愿意对他倾诉内心，在很小的时候，顾旧也曾经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可是，顾旧却不知道，那个长满杂毛，头生犄角的丑陋小妖，就是他旁边同塌而眠的人。
看来，齐倒遗失记忆的五年里，唯一记得的小公子，便是阿暮了。
当年说齐倒的眼睛很漂亮，也是顾旧哄他高兴的话罢了，是在可怜他们母子。
后来在宫里说他眼睛极光也似，也不过是顾旧想勾引他的手段。
什么极光？
没有人会喜欢他这个样子，没有人会真正接纳一只妖精。
那么，他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父亲才是大妖孽吗？
是凤辞骗了他？
当年，父亲究竟对他和母亲做了什么？
凤辞真的杀了他父亲吗？
现在，齐倒疯狂强烈地想知道，他父亲和母亲，到底在哪？
“你，知道这种妖精吗？绿眼睛，生着一对犄角，脸上包括全身都是绒毛的。”
齐倒背对他摇摇头，语音冷漠，“没有。”
那种绒毛，广泛存在于妖精幼崽的身上。
到了长大的时候，自然会退化下去。
只是，犄角还会存在，兽耳也不会消失，除非磨掉或者剜掉！
这是齐倒经常要做的事。
顾旧叹了一声，“睡吧。”
“嗯。”
第二日，这处小竹林里暖阳斜照，有了些春意。
顾旧被外头呜呜嚷嚷的声音吵起来。
他扶着门框，看见齐倒正挨个儿给近卫们把脉，开方子。
齐倒坐在院里的石凳子上，两条长腿微张着。
他胸膛挺括结实，和旁边歪斜的病号形成鲜明对比。
顾旧没见过他坐诊，竟一时觉得有点儿不认识了。
诊脉的时候，齐倒绿眼睛波光流转，表情却很紧绷严肃，一直在思考着病情。
写方子时，字迹很隽永工整，这想必也是凤辞培养的。
他写完了就递给袁水，让这轻伤的小近卫去县里开药。
终于把哎呦哎呦的近卫都打发了，他揉了揉酸痛的右肩膀。
一回头，竟瞧见了倚着门板的顾旧。
“起来了？怎么不躺着？”
顾旧摆摆手，顺便伸出个腕子来，“齐神医，该给我把脉了。我有药喝吗？”
齐倒淡笑，“你的药我早上出门买了，煎好了，一会儿给你热。”
在顾旧睡觉的时候，他已经切过脉、开过方了。
顾旧坐在这石桌上，闻见周围竹林里的青艾气，觉得很久没这么舒服了。
齐倒给他端来了粥和小菜，还有蒸的绵软的米糕。
他对着顾旧，作出一个请用的手势。
顾旧愣了愣，疑惑地问：“我吃？”
齐倒笑了一下，“你现在会流血、会疼，为什么不能吃？”
顾旧懵懂道：“不是七年，都必须喝你的血吗？”
齐倒的笑更爽朗了，竹林里都在悠荡。
“我骗皇上的，为了多住几年皇宫，为了当国师。这你都信？”
顾旧瞪大了眼睛，很诧异。
只要是人，便有口腹之欲。
他之前快馋死的时候，齐倒告诉他不能吃，会像小孩儿一样积食。
现在又告诉他，之前忍着，都是在成全这个王八蛋的高官厚禄？
顾旧努起嘴，锤了一把桌子，拿了个米糕狠狠咬烂了。
可才刚吃第一口，人间烟火气就回到了他身体里，甘甜弥漫他整个躯体。
齐倒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狼吞虎咽的吃相，就笑起来了。
“好吃吗？我天不亮起来蒸的。”
顾旧随口回道：“凤辞让你学的吗？”
齐倒：“嗯，不好吃就抽我大嘴巴子。”
果然，又是凤辞身上练出来的。
什么都是她。
顾旧吃得盆干碗净。
他突然觉得，其实活过来很不亏了。
能听着竹林里新芽萌发的声音，感受每种食物不同的滋味。
还能认得眼前这个人，他居然是个无所不能的。
顾旧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齐倒今日为什么……
这么通人性了？
狗若是做错了什么，准会殷勤。
兴许是还记挂着昨日挡箭之恩吧。
“那我从此以后，都不用喝血了吗？”顾旧问。
齐倒一笑，把两手肘拄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两腮，看着他。
“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
顾旧看着这白发少年，还有他身后大片青色的竹海，“嗯。”
齐倒收拾着碗碟，道：“是，你反正还会时不时犯这个血瘾。但也不是不能忍过去，毕竟顾大人心性坚韧呢！”
顾旧听着话头有些不对。
他今日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明明，在从宗门回来的路上，他没提及过的。
即便自己把他啃成德性，他也没说让顾旧去吃饭。
不等他问，齐倒认真地看着他道：“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我要走了。”
一开始便这么商量的，齐倒不会过多停留。
顾旧想推翻高允的江山，继续在朝堂上供职。
而齐倒就像一粒种子，飘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容身之处。
他没有家，也没有想做的事，没有人告诉过他。
顾旧在座下的手捏了捏衣角，“去哪？”
他补充了一句：“你有想好的地方吗？”
齐倒摇摇头，眼神闪躲了一下。
“好，那你就……一路顺风。”
齐倒嘴角扬了一下，眼角却没有笑意。
正当此时，突然打竹林里窜出一只“大狗熊”。
近处一瞧，才知道是穿着黑衣服的大胡子余千江，手里提着两只兔子。
“什么？齐道爷，您要走？”
他可能只听见一句一路顺风，至于顾旧能吃饭的事，他一概不知。
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子东西来。
不知道是什么，但那些木牌子上，好像都刻着字。
王老二、张大圆、徐秀……
“这是什么？”齐倒看着这些东西，觉得有点儿眼熟。
“千江大哥，你这是要让我翻牌子吗？”
余千江眼泪吧差，很快又带了哭腔，“什么呀？是翻牌子，但不是给你翻的！”
顾旧面色一变，此时千江拿出这个来，肯定是要挽留齐倒。
那这些牌子是给谁翻的？
都是些平民老百姓的名字。
“这是从白芜家里拿出来的！”千江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