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渊源(三合一)<!>
许广华挡开董萍,虽没有用力,却已然让她像被踩着尾巴一般,尖叫起来。
“你们害得我们变成这样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去害方方?城里这么大,你们几个乡下人为什么会撞上方方?还不是故意去找他的?”
董萍歇斯底里地护着顾方,可不想顾方却只是惨白着脸,往许年身边躲。
顾方的步子迈得很小,仿佛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动静,他只是下意识地依赖他的哥哥。
看着此时此刻的顾方,就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许年没有多说话,只是挡在他的面前,不让董萍尖锐的声音吓到他。
“是谁害得你们变成这样的?自己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当着孩子的面倒打一耙,你们配为父母吗?”付蓉的情绪激动起来,厉声道。
董萍哪听得进去,红着眼睛冲过来抢顾方。
许年过去看见这个养母会害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父母会保护自己,便紧紧拉着顾方的手,不让董萍抢走。
顾方不瘦,原本就养得圆滚滚的,这些日子被他爷爷奶奶带走,吃得更好,小脸蛋便愈发肉乎乎的。
可即便如此,当他的小手被董萍用力拉扯,脸上流露出恐惧且带着反抗的表情时,仍旧显得这么可怜。
“我不要——我要跟哥哥在一起。”顾方急得快哭出来,用力地喊道。
整个职工大院的人都知道,这孩子的胆子素来小,这一次,还是大家第一次听见他这样高声说话。
“有话好好说,别吓到孩子了。”
“方方,你不是住在爷爷奶奶家的吗?怎么回家了?你被他们带回来,爷爷奶奶该着急坏了。”
“你们也真是的,就算和顾家再大的恩怨,也不应该去学校迁怒孩子。”
斥责的目光纷纷对准许广华与付蓉。
嗒嗒本来还在屋里玩,听见这声音,连忙拉着她姥爷的手出来:“姥爷,我爹娘和哥哥被包围了!”
小丫头心急火燎的,拽着付丛森就使劲往外拖。
见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小气势,付丛森失笑,赶紧喊上付栋梁,父子俩带着嗒嗒就往外跑。
而这时院子里的董萍见大家伙儿终于向着自己说话了,
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
可没想到,就在她打算对这一对乡下俩口子不依不饶之时,顾建新打断了她。
“你刚才说方方出什么事了?”顾建新问。
“还是让孩子自己告诉你们吧,这里太多人听着。”许广华垂下眸,对许年好声好气地说道:“先让弟弟回家,让他们一家人好好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许年是个听话的孩子,即便不放心,还是轻轻松开手。
顾方的手心都已是汗,白皙的脸颊没有任何血色,眼底只剩下哀求。
“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董萍嗤笑,“别装模作样的,我倒是想看看我们家方方出什么事了,得让你们把他带回来!要是不解释清楚,一个都别想走!”
付蓉与许广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奈。
“就算伤害到自己的儿子,你也不在意?”付蓉问。
“我儿子行得正坐得端,你少在这里唬我!”董萍冷眼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你敢说吗?”
顾方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着眼底,看不出情绪。
只是他攥着的小手在突然间松开,手心的汗,也逐渐被风干了。
董萍又看向许年,眼底全是怨毒:“你这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倒好,带着你亲生父母来欺负方方?”她咬牙切齿,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推他的脑袋,可对上孩子冰冷的眼神时,手僵硬在半空中。
“向方方道歉,跪下来道歉!”董萍严厉地看着许年,“要不我就上你学校,让你退学!”
董萍咄咄逼人,她早已习惯了如此。
边上一道道议论声越来越响亮,她却只觉得正义属于自己,这一次,她非要让这一家子乡下人颜面扫地!
“我自己说。”可突然之间,一阵蚊子咬一般的声音打断了她,顾方抬起头,看着他的父母,“杂货铺里的老板在我书包里找到糖果,他说我偷糖。是哥哥给了钱,那个老板才没有送我去找老师,送我去派出所。”
顾方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失望与脆弱,他红着眼,勇敢地面对众人的哗然,以及他母亲骤变的神色。
“你偷东西?”董萍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敢置信地掐住他的脸,“家里又不是没钱,
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
董萍的声音这么大,一时之间,围绕过来的人更多了。
有人说顾家对孩子的教育有问题,才会让顾方变成这样,也有人说顾建新与董萍丢了工作,家里没钱花了,孩子竟变成小偷,真是造孽。
听见这些声音,顾建新难堪不已,拽着顾方就要往屋里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方哭着,却不及顾建新这么大的力气,双脚被扯着在地上拖动。
场面一时变得极其混乱。
许年急切地开口:“方方没有偷东西。”
付蓉也说道:“顾方在班级里没有朋友,今天有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答应跟他一起玩,条件是,让他去杂货铺买糖果分给大家吃。他身边没有钱,不答应,几个孩子们就骗着他进去,抓了一把糖丢到他的书包里,一哄而散。”
董萍愣住了,这是被欺负了?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平时一声不吭,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样子!”
“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去找老师?就这么傻傻地站在杂货铺里被人骂?你不是小偷,自己没长嘴吗?不会说?”顾建新气急败坏,甩开顾方的手,大骂起来。
顾方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许广华听不下去了,冷声说道:“孩子为什么被欺负,不应该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们没想过自己说的话对他造成了第二次伤害吗?”
顾方一直都忍着眼泪,可现在听着许广华说的话,鼻子发酸,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他们说我爸妈是人贩子,偷了别人家的小孩,被公安叔叔抓走,还丢了工作……”
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见孩子默默哭泣的样子,心中都难免不忍。
付丛森与付国栋带着嗒嗒出来时,便恰好看见这一幕。
嗒嗒觉得顾方太可怜了,一下子就飞奔到他身边去。
她伸出自己的小肉手,给顾方的小肉脸擦擦:“不要哭呀,方方哥哥。”
顾方双手掩着脸,仍旧哭得一抽一抽的。
嗒嗒又说:“姥姥给我买了水果糖,给你一块吧。”
顾方挪开自己的手,委屈地看着嗒嗒:“我不要糖,你把哥哥还给我。”
一码归一码,嗒嗒还
是很有原则的,这会儿她察觉到不对劲,立马一板一眼道:“哥哥是嗒嗒一个人的哥哥!”
顾方终于“哇”一声大哭出来。
但这放肆的哭声,却像是宣泄了他这些日子的无助、不安与恐惧。
他蹲下来,缩成一个肉团子,脸蛋埋进膝盖里。
嗒嗒蹲在他身旁,同情地拍拍他的背,大方道:“那嗒嗒就把哥哥借给你,一分钟。”
熙熙攘攘的职工大院中,嗒嗒与许年一起安慰着正伤心难过的顾方。
三个孩子窝在一起的场面,是说不出的温馨。
可此时孩子们的纯粹清澈有多让人暖心,站在原地面红耳赤的顾建新与董萍就有多讽刺。
“出事了,就只知道责怪孩子,责怪别人。你只会骂孩子性格内向,不敢表达,但怎么不反思检讨自己?”付丛森的脸色沉下来。
付国栋也说道:“我儿子也在市一小念书,他说自从你们的事一闹,顾方在班级就遭到了大部分同学的排挤。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董萍的神色一僵,望向蹲在地上默默哭泣的孩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儿子了。
她伸手去拽顾方,可他哭得伤心,竟不愿意让她碰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她曾经用尽心思去照顾培养的孩子,如今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充满着厌恶警惕的。
竟还不如陌生人。
一阵喧闹之中,顾方的爷爷奶奶赶到了。
两个老人家到了学校没接到人,早已急坏了,赶忙往这边赶,好在孩子确实回来了。
邻居们的议论声还没停下,两个老人家仔细听了听,便知道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们铁青着脸,当着顾建新与董萍的面,带走孩子。
临走之前,顾老爷子甚至还丢下一句话:“孩子留在你们身边,迟早会养废。”
顾方跟着爷爷奶奶,一个劲抬起小手擦眼泪,转身时还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年与嗒嗒一眼。
可对于他自己的父母,他竟毫不眷恋。
直到人群逐渐散去,大院也终于安静下来,董萍与顾建新才回过神。
他们面对着彼此,心底只有抱怨,没有任何试图倾诉的。
相看两生厌。
……
嗒嗒回头看着顾方
的父母时,想起自己不久前做的梦。
在梦中,她看见顾方父母的下场。
顾建新与董萍会爆发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来董萍实在忍无可忍,便上他单位控诉。
单位里的领导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恢复顾建新的职位,被董萍这一闹,彻底没了耐心,一致决定辞退他。
物资局收回了职工大院的住处,顾建新没了家,没了儿子,没了收入,在心灰意冷之下决定与董萍离婚。
一对夫妻的感情就此破碎,从此再无瓜葛。
而顾方养在爷爷奶奶身边,总比在他亲生父母身边来得幸福。
付丛森带着嗒嗒和许年一起进屋,嘴角扬起的弧度就没消失过,眼神中满是欣喜。
付国栋见父亲心情好,便出门去买一些酒,晚上好好喝一杯。
付蓉与许广华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有些心疼顾方。
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干涉太多。
俩口子跟在最后头,先是在嗒嗒与许年进屋之后,听见屋里传来的一阵阵笑声,而后,他们也走进去。
这下笑声变成了惊诧声。
“你们怎么还带东西来?”郑平娣说道。
“几斤细面,几斤粗面。你们要是吃不惯粗面,可以和细面掺着一起揉。”付蓉说道。
郑平娣的眉心微微拧起来:“你们自己过得也不容易,上自己家,带什么东西?”
郑平娣这话音一落下,并没有等到付蓉的回应。
母女俩许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对话,这时面对面,竟也不知道怎么再起个话题的头。
“一点心意。”许广华将面粉放下,搓了搓手心,“也不好空手来。”
付丛森沉默许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着这话,葛慧不由看向许广华,而后将目光落在桌上。
他们带了两袋面粉,用供销社专用的袋子装着,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据她所知,农村人吃的都是拿工分兑的粮食,平时吃的都是粗粮,甚至连一口白米饭都尝不到。
在她的想法里,付蓉来家中,必然是来打秋风的,毕竟娘家条件好,多带一些吃的用的回去,他们还能改善生活。
可没想到,付蓉这趟来,竟然还自己掏腰包了。
“就是,像妈说的,来自己
家带什么东西啊。”葛慧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掂了掂面粉,又放下,“今天嫂子给你们打了两盘红烧肉,晚上多吃一点。”
葛慧还是会来事儿的,招呼着让这一家子人坐下来。
付国栋还没回过神。
他以为妹妹家早就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想要帮忙,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
可没想到,他们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很多。
不光是这两袋面粉,就是单看两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理得清爽,便知道他们不是那种在土里打滚的娃。
再加上许年背着的书包,还有他毫不局促的神色,一看便知在乡下过的不是苦日子。
“年年,让姥姥看看你。”郑平娣苍老的手抚摸着许年的脸颊,动容不已,“我真没想到,以前那姓董的磋磨的竟然是我的外孙子。”
许年笑了笑:“姥姥,你以前就经常护着我。”
过去一起住在这大院里时,许年就很喜欢这家人。
没想到,如今这家人都成了他的亲人。
一家子人围着嗒嗒与许年说了好一会儿话,就连本以为自己会格格不入的许广华也慢慢融入其中。
直到坐踏实了,付蓉看着这个家,心中才涌现一丝感慨。
她记得自己决定嫁给许广华时,也是坐在这板凳上,剖心剖肺地向家人们表达自己对他有多真心。
可她的家人压根没有给她介绍许广华的机会,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最后,她母亲出去买了一个白面馒头,问她:“你看这白面馒头香不香?“
在付蓉摇头之后,她母亲便又说:“这白面馒头对现在的你来说不算什么,你想吃就都能吃得上。可将来嫁到乡下去,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别说白面,就连粗棒子面疙瘩,你都不一定能吃着。”
付蓉知道郑平娣的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她却是铁了心。
后来她也认了,只觉得自己或许再也没办法进这个家门。
可没想到,一切在慢慢转变,比她想象中要更好一些。
至少在现在,她若是想要,他们家是绝对能买得起白面馒头的。
而她的父母兄嫂,虽仍旧遗憾她的选择,却也没法斩钉截铁地说她过的是苦日子。
“大家都饿坏了吧
?开饭了。”葛慧进厨房将准备好的晚饭端出来。
桌上摆了不少菜,有红烧肉、清蒸鱼、几盘蔬菜,还有一锅刚煲好的老母鸡汤。
嗒嗒被抱着坐在凳子上,不一会儿工夫,她姥姥便盛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这鸡汤闻起来格外香浓,用勺子搅一搅,里头还有炖得软烂的板栗。
热气冲到鼻尖时,还带来喷香,嗒嗒舔了舔唇角,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
鸡汤是鲜美的,鸡肉很嫩,轻轻咬一口,就像是能在舌尖融化开来。
葛慧又给大家端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嗒嗒望着这白米饭,都要出神了。
粒粒分明的白米,舀一小勺放在口中,糯糯的,还极有弹性。
嗒嗒吃得瞪圆了眼睛:“这比红薯粥要好吃多啦!”
大家都笑起来。
嗒嗒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坐在饭桌前就不舍得下去了,到了最后,她将自己碗中的鸡肉吃完了,还把鸡汤倒进米饭碗里,搅拌起来。
白米饭吸了这汤汁,香味更加浓郁,嗒嗒吃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满足。
“这里还有呢。”郑平娣又要给嗒嗒盛鸡汤。
可这会儿她摆摆手,又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只能吃一碗,小朋友不能这么贪心。”
郑平娣的脸上不自觉更多了几分慈爱。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许广华陪着老丈人和大舅子喝了几杯酒,只可惜还没尽兴,他们就得回去了。
回村的车子不等人,听了爹娘的话,嗒嗒和许年再不舍都好,也得和姥姥姥爷说再见。
付栋梁
说要骑着自行车将两个小孩送到车站,可老俩口却不同意,非要自己送。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付蓉推托了几次,却始终推不开,便只好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孩子,跟郑平娣并肩走着。
夜晚的风还有些凉,但嗒嗒精力旺盛,拉着她哥哥的手飞快跑着,便感觉不到这凉意。
郑平娣与付蓉被落到后头。
“蓉蓉,这些钱你拿着。”郑平娣从兜里摸出一叠大团结,“这里有一百块钱,你先留着用,你俩要紧着孩子,但也不要太委屈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衣服都只管去买,钱不够了,
妈这里还有。”
郑平娣拉着付蓉的手,将钱往她手中塞。
“妈,我真不要。”付蓉说,“我能赚工资,广华的工分也能得不少粮食。我们现在已经分出来住了,养活两个孩子没什么问题。”
“谁还嫌钱多啊?”
郑平娣还想要给付蓉塞钱,可这会儿她却将目光落向远方。
“嗒嗒,快别跑了,一会儿得摔了……”付蓉赶紧跑上去。
望着自己闺女的背影,郑平娣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女儿,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硬气,却不知道做父母的,也不过是盼着她好罢了。
赶到公交车总站时,恰好最后一辆要发车了,许广华领着许年上车,而付蓉则抱着嗒嗒。
“嗒嗒。”郑平娣走上前,从兜里拿出一盒小饼干,“这饼干给你,晚上肚子饿了,和哥哥分着吃。”
嗒嗒高兴地接过来,刚要打开,却被她姥姥拦住了。
“现在可不能吃,回家再打开。”
一家四口在郑平娣与付丛森依依不舍的眼神中上车,各自找到了位置坐下。
嗒嗒坐在付蓉的腿上,小手用力地掰开饼干盒:“娘,嗒嗒不吃,就是想看看。”
她使劲地开着,脸颊上的肉随着车子发动的动静晃了晃,“啪嗒”一声,饼干盒终于打开了。
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嗒嗒认得这是钱,便凑到付蓉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付蓉一愣,低下头。
之前被她拒绝的十张大团结则叠得整整齐齐,就摆在铁盒子的正中间。
她母亲早就猜到她的性子,所以才会在临出门之前特意带出一个盒子。
不自觉之间,付蓉的心一颤。
她扒着车窗,回头寻找父母的身影,本以为他们已经离开,可没想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两道身影被月光拉得这么长。
付蓉忽然觉得,她父母的模样,仿佛苍老了许多。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郑平娣与付丛森抬起手挥了挥,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
公交车渐渐驶远,身后的他们,却迟迟没有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付蓉的视线范围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竟湿润。
“娘,姥姥没有给我饼干。”嗒嗒失望地说。
付蓉用手掖了掖湿润的眼角,温柔地笑着:“姥姥悄悄给娘零花钱了,明天娘带你去买。”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充斥着,满满的温暖。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被家人放弃过。
只是大家的脾气都倔,谁都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
葛慧晚上这顿饭吃得好好的,本来吃完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可现在公婆出门了,她只好留下来把饭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她洗了碗,走出厨房,见付栋梁在擦桌子,便抱怨地说道:“人家家里儿子都是天,就只有你们家,闺女的面子这么大。”
付栋梁有两个妹妹,都已经出嫁。
一个嫁到乡下去,另一个嫁的,是说起来都算高攀的好人家。
“小妹也很久没回家了。”付栋梁点点头,“该喊她回家吃顿饭了。”
“我是跟你说这个吗?”葛慧气得推了他一把,又说道,“二妹虽然过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多了,可到底是嫁到乡下去。别的不说,光是她两个孩子这么招爸妈喜欢,以后指不定要来找他们帮多少忙呢。”
“能帮什么忙?”付栋梁挑眉扫她一眼。
“就说孩子的读书问题吧,乡下教学条件差,他念书成绩要是不好,跟不上,你二妹打主意让他来城里的读书怎么办?到时候他就只能住在爸妈家,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家多赚啊,我们家多亏啊!”
这时,本还在做作业的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觉得他们妈说得不对。
“妈,年年哥读书成绩可好了,以前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考他们班第一名!”付凯说道。
葛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是因为他刚上二年级,等再往上读,就不一样了!”
付安不乐意了,站起来说道:“才不是呢!上回我们班数学老师还拿五年级的数学题给他做了,他全都会,得了满分!唉,我要是早知道这是我弟,当时就应该在同学面前吹吹牛!”
“瞧你们这出息!”葛慧被噎了噎,气得瞪了俩儿子好几眼,将付栋梁手中的抹布抢过来,往桌上一丢,“走了走了,回家!”
葛慧拎了包,拿了自行车钥匙,走在最前面。
走了几步之后,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她到
底是盼着二妹好,还是盼着二妹不好呢?
怎么不管二妹会不会拖累娘家人,她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虽说过去亲戚们总是拿付蓉与她比较,将她说得一文不值,但最起码,付蓉现在就只是个乡下媳妇而已。
在乡下过得再好,可以多能耐?
总不至于从村里走出来,一家四口搬到城里住吧?
葛慧摇摇头,她真是杞人忧天了!
……
祁晓穗没想到自己屋子里的屋顶竟漏水如此严重。
好在许广中聪明,想出用什么办法补这屋顶,借了个□□,麻利地爬上去帮忙。
陈艳菊也是个能干活的,她一会儿拿着水桶接水,一会儿又用扫帚将屋子里快漫到炕上的水往外扫,忙得团团转。
祁晓穗过去体质不好,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没有干过体力活,这会儿她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看着,也插不上手,只能说说感激的话。
“谢啥啊,妹子,上回我是糊涂了,还以为你和我男人——”陈艳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笑得质朴,“这事都怪我。”
祁晓穗抿着唇,疏离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对上许广中灼灼的目光。
许广中是半坐在□□上往下看她的。
她比上回见面时更好看了,一双眼睛是狭长的,眼底带着光芒,那是一种勾人的、神秘的力量,总是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她不爱笑,即便请人帮忙,也是带着距离感,可那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魅力,却又让人心甘情愿。
许广中不自觉将她与陈艳菊作对比。
都是女人,可她们的区别太大了。
祁晓穗的韵味仿佛是刻在骨子里,而陈艳菊却是粗手粗脚,除了农活,什么都不会干。
“赶紧把那洞补上,又要漏了!”陈艳菊粗声喊道。
许广中这才回过神,眸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手臂,修补屋顶。
祁晓穗也收回了视线,垂下眸,用纤细的手指勾勾孩子的鼻尖,笑着逗弄。
她知道许广中在想什么。
他与眼神,与村子里大多数男人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们认为她是没有靠山的寡妇,对她便轻挑一些,甚至被她瞪一眼之后,仍旧沾沾自喜。
那是他们的劣根性,祁晓穗没
有戳穿,可她明白。
打心眼里,她瞧不起许广中,也瞧不起这些与他相同的男人。
陈大福死后,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日子过得不容易。
她知道改嫁是必然的,可再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对方必须是可靠的,是无论妻子如何都不会嫌弃,是不会重男轻女,是能将闺女宠到天上去的……
只是这太难找了。
祁晓穗垂眸,神情黯然,可忽然之间,脑海中又浮现一道身影。
但很快她便摇摇头,在心底否定了这一想法。
她不是这种人。
……
嗒嗒坐在公交车上,几乎要打起小盹儿。
好不容易到了家,付蓉赶紧给她洗了把小脸,又洗了洗小脚,抱着她躺到床上去。
嗒嗒躺在床上,被子往上一掀,就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她眨眨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娘,明天嗒嗒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学校?”
“嗒嗒不觉得太累了吗?”付蓉揉揉她的头发,笑着问。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嗒嗒扁着小嘴,似是越想越难过,眼眶里闪着泪光。
之前付蓉去绵安村都是带上嗒嗒的。
可去了几天之后,嗒嗒就开始赖床,小脸蛋埋在被窝里,睡得东倒西歪的,怎么都不肯起来。
当时付蓉也想让孩子多睡会儿,便只好将她托付给婆家人。
可现在,没人可以帮忙照顾嗒嗒了。
“那娘带着嗒嗒一起去学校。”付蓉俯身,亲了亲嗒嗒的额头,“娘跟校长说说,让嗒嗒和小学生一起上课,好不好?”
嗒嗒睁圆了眼睛,她想去学校玩,不想上课!
“嗒嗒也很喜欢学习,对吧?”付蓉笑了笑。
嗒嗒欲哭无泪。
上回她跟着娘去学校时,就是在教室里听课的。
一开始她还觉得新鲜,可时间长了,那简直是太没劲儿了。
身边的哥哥姐姐们朗诵课文、诗歌,阴阳顿挫,偏偏嗒嗒完全听不懂。
下课之后,哥哥姐姐们还笑话她是个胸无半点墨的小不点儿!
嗒嗒在村子里可是孩子王,小朋友们都觉得她可厉害可厉害了,怎么会是一个不懂知识的小不点儿呢!
这会儿,付蓉出门洗漱了,只留下嗒嗒一个人在屋里。
她揪着被
子,被吓得坐起身,逐渐清醒起来。
她不要去上课!
可有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呢?
嗒嗒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在梦中找到猪长老,跟他通通气儿。
猪长老可是猪猪王国里最大的官儿了,总能比她懂的要多一些!
嗒嗒说睡就睡,小脑
袋一靠上枕头,意识就慢慢回到了猪猪王国。
她赶紧跑去猪长老办公室,可他不在。
守着王国的猪侍卫说,猪长老正在午睡,没法招待客人。
嗒嗒扁扁小嘴巴,但到底没去打扰它,自己悄悄溜到预言镜面前去。
这一次,预言镜里的画面都很温馨。
甚至她还看见,明天一大早,她娘因为一件好消息,心中一阵欢喜,蹦得老高老高的。
嗒嗒最喜欢看见爹娘笑嘻嘻的样子了,顿时嘴角一咧,也笑成一朵小太阳花。
然而,就在她最乐呵的时候,预言镜里的画面却变了。
她看见祁晓穗抱着小妹妹心急火燎地跑出来,跑遍了全村,都找不到人帮忙。
后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小妹妹了,祁晓穗哭得昏天暗地,还消瘦了不少。
最后,她为了寻找一个依靠,将注意力放到了许广华身上。
她让嗒嗒的家变得鸡飞狗跳,自己却能独善其身。
嗒嗒看不明白,却知道祁晓穗为小妹妹而感到悲痛,于是跑去午睡室,吵醒了猪长老。
“猪长老,能不能救救小妹妹?”
猪长老睡眼惺忪道:“每个人的改变都是有因有果的。祁晓穗原本有她自己的追求,可在痛失爱女之后,她发现自己坚持的立场是错的。她想要过安稳的生活,所以选择去争抢。”
“你可以救她的女儿。”猪长老动了动猪脖子,懒洋洋地说,“可要是这样,人生的轨迹就会改变。祁晓穗或许不会再去纠缠你爹,但也有可能,她和你家里的渊源变得更加深。”
“救人要紧呀!”嗒嗒没再等猪长老说下去,着急地跺了跺脚。
而后,她被一阵哭喊声吵醒。
“救救我闺女,救救我闺女……”
“有没有赤脚大夫?我找不到赤脚大夫了……”
“我闺女要死了,她的脸色已经白了,有没有人可以帮帮我……”
祁晓穗哭得嗓子嘶哑,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她和她的闺女,就真的这么苦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早早】、【是苹呀】、【齐云清】给我灌的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雪舞】、【lin】投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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