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可推卸(三合一)
许年虽还是个孩子,但说话时条理清晰,眼神也是坚毅有力的。
祁晓穗因为他的话语愣了愣,抱着孩子的手稍稍用力了些:“抱歉,我没想这么深。主要是家里漏了水,我抱着孩子怕跌跤。毕竟,我在村子里除了跟付蓉有点交情,就没别的朋友了。”
她的长相明媚动人,说出的话也是落落大方。
抱着孩子出来找嗒嗒她爹,也的确是给人添麻烦了,可祁晓穗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毕竟那天他们来她家住,也是打扰她了,不是吗?
“不要紧,我们先去帮你看看。”付蓉没有手表,但因为她今天带着许年提早从学校出来,时间还充裕。
即便许年心不甘情不愿,付蓉还是搭着他的肩膀,要去帮忙。
祁晓穗微微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可没想到,许广华却顿了顿脚步:“等一下,我喊个人给你帮忙。”
他在地里找了找,看见陈艳菊时,说道:“弟妹,广中在家不?”
陈艳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将锄头往地里一砸:“他刚回来,咋了?”
许广华便走上前,将祁晓穗的难处说了一番。
陈艳菊本就是个热心人,再加上上回过继的事情,总觉得对祁晓穗感到抱歉,便一口答应下来。
看着陈艳菊急匆匆跑回家去喊许广中的身影,祁晓穗的表情僵了僵。
“谢谢你。”她对许广华说道。
“不用。”许广华摆摆手,而后没有多看她一眼,催促妻子与儿子,“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接嗒嗒。”
两大一小连忙往村口走,步伐很快,但偶尔也说几句话,时不时露出笑颜。
许广华给付蓉和许年拿着伞,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侧过脸时,唇角扬起,那笑容格外深,也格外可靠。
望着这一幕,祁晓穗赶紧将视线收回来。
她羡慕付蓉,拥有这么温馨的家庭,如此乖巧的儿女。
可她盯着这做什么?
毫无意义。
……
公交车缓缓停靠下来,车厢里的乘客却迟迟不愿意下去。
售票员不耐烦地说道:“赶紧下去啊,我们这车还急着开下一趟呢,可不是让你们在这儿躲雨的。”
这雨
下得愈发大了。
路上人不多,也几乎没人带伞,大家冒着雨跑得极快,可即便他们双手挡着脑袋,身上还是被淋得湿漉漉的。
卢德云是从嗒嗒的话语之中得知许妞妞拿的是她的伞。
结合嗒嗒说的话之后,他能看出她堂姐的眼神并不澄澈,甚至那张着嘴巴口水直流的样子,也只是装疯卖傻。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个孩子。
他不在意。
卢德云将自己用来装相片的小包顶在嗒嗒的脑袋上,护着她下车。
公交车停靠的是总站,这儿有个棚可以挡,但大家伙儿耽搁了时间,这会儿便也急着要赶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抱怨声与雨滴声交织在一起,许妞妞歪着脑袋,往外瞅了瞅,眼底不自觉多了几分喜色。
孙秀丽的心情比任何一刻都要激动,她平时对大房一家可酸了,有时候嫌弃他们将闺女当宝,有时候又羡慕嫉妒他们家有个小福星。
可现在,她自己也有个福星闺女了!
孙秀丽的眼神一个劲儿往嗒嗒身上瞟,脊背挺得直直的,那下巴扬得老高,若是有尾巴的话,连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小丫头,你想要把伞抢过来吗?”卢德云问嗒嗒。
嗒嗒虽小,却也有辨别是非的能力,琢磨许久之后,她说道:“虽然这伞是我娘的,但我出门之前没想着带伞,现在看别人带了又去抢,这样不好。”
卢德云没想到嗒嗒会这样说。
他有不少孙子孙女,被下放农场后,也见过不少跟着父母一起被送进来受苦的孩子们。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乖巧懂事,有的调皮任性,或者有一些小心眼,可任何一个他见过的小孩中,都不曾拥有如嗒嗒这样的品质。
她不喜欢这个堂姐,可并不会因为这喜恶而影响自己的选择。
什么都不能妨碍嗒嗒做一个善良的小孩。
“好,那就不抢。”卢德云的手抬起,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缓缓放下,揉了揉嗒嗒毛茸茸的头发。
虽雨声很大,但许妞妞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卢德云与嗒嗒的对话。
谁说这个嗒嗒没有心眼?照她看,小丫头的心眼多得很,竟知道如何讨好大人物!
许妞妞气得牙痒
痒,便一个劲偷看嗒嗒。
她想要看着嗒嗒被雨淋成落汤鸡时狼狈,而自己则撑着伞,昂首挺胸得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之中离开。
只可惜,她现在没法显摆。
许妞妞觉得不太痛快,可没想到,这会儿母女俩倒是连心了。
孙秀丽接过她手中的伞,走到嗒嗒面前,用尖锐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嗒嗒吗?你咋也在这儿躲雨呢?”
嗒嗒眨巴着她的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下这么大的雨,当然要躲雨啦。”
孙秀丽被她
一噎,但很快就调整过来,阴阳怪气道:“这雨可大着呢,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估计就算你们在这儿站三五个小时,还得被雨淋。我不是听人说我们大房家的嗒嗒最有福气了吗?这么有福气的孩子,怎么出门之前都不知道挑挑时间啊?难道进城一趟,还碰上这样的鬼天气,看来你就是个倒霉蛋。”
嗒嗒人小,词汇量没孙秀丽这么大,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可宋小翠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下场雨而已,你说到哪儿去了?谁都预料不到天气会变成这样,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倒霉蛋了?”
在棚底下躲雨的都是刚才同一辆公交车上下来的乘客,大家都是从邻近的村子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农民,平时进一趟城也不容易。见下了大雨,谁心里都堵得慌,这会儿孙秀丽说的话,便立马让大家不痛快了。
“你好好的找啥晦气呢?我们怎么就是倒霉蛋了?”
“你带伞是你的事,跟我们有啥关系?撑着你的伞赶紧滚蛋,少在这儿拿我们大家当笑话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愈发激烈,一些脾气差的,甚至都想上前直接孙秀丽削一顿了。
许广国本来还带着两个孩子在一旁等着,想待这雨势小一些再走,谁能想到,只片刻工夫,他媳妇居然去挑事了。
“秀丽,你说啥混账话?”许广国脸色一沉,“赶紧给我回来。”
孙秀丽被村民们骂得面红耳赤,还想让自己男人帮帮忙,转头见他这刚正不阿的样子,神情愈发僵硬。
“呸!一群土包子!”孙秀丽学着城里人的样子,骂了一句,扭着腰走了。
待走到许妞妞身边,孙
秀丽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伞,清了清嗓子:“咱们不跟这些乡下人呆一块儿,咱们有伞,赶紧回家了!”
说着,她用力一抖,将伞撑开。
可谁能想到,她使了劲,握着伞柄之时,却发现这伞架子是撑不住的。
“这咋回事?”看着小花伞的顶部蔫蔫儿地垂下来,孙秀丽纳闷地自语。
许妞妞仰着脸,伸手去够她手中的伞,可接过来一看,伞骨居然断了好几根。
她带出来的竟是一把破伞?
许妞妞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脑门被狠狠推了一下。
“你带把破伞出来干啥?”孙秀丽气得大骂。
许广国不悦地瞪她一眼,将伞拿过来摆弄:“娃都已经傻了,你还打她的头?一会儿越打越傻,我看你怎么办!”
许强强见状,“哇”一声哭出来:“下这么大的雨,为啥不能等明天再来?这一路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我腿都要断啦!还是在村里住好!”
这下子避雨的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声。
“刚才喊咱土包子,我还当她是个城里人呢!没想到乡音比咱们还重!”
“人家那是在城里住了几天,把自己的根都忘了!”
“口口声声笑话别人没福气,原来她自己生了个傻子!这就是个傻子娘啊!”
孙秀丽最痛恨被人知道自己闺女是个傻子,脸面顿时挂不住了,手心紧紧攥着,恨不得再多扇许妞妞几个巴掌解气。
可不是得怪许妞妞吗?
若不是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一会儿要上茅房,一会儿要带伞,自己怎么会怀疑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实际上,现在转念一想,许妞妞虽上了茅房,躲过那辆坏了的公交车,但她带着他们去等车时,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的。后来她带了伞,也确实下雨了,但那伞是破的,压根遮不住雨水!
这孩子可没法给她带来什么福气,带来的是加倍的倒霉!
孙秀丽气得牙痒痒,耳边还充斥着人家取笑的声音。
可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她总不好带着儿子扎进大雨里,跑回家。
要感冒的!
孙秀丽的眼神变得格外阴毒,仿佛正在酝酿着应该如何对付许妞妞。
而
这时的许妞妞,心也是凉得透透的了。
大房家的伞怎么会是破的?
她真是太大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在嗒嗒这会儿跟她一起等着雨停,否则她真是要怄死了。
许妞妞这样琢磨着,却不想忽然之间,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是卢老先生吧?”
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都是惊喜的笑意,直到走到卢德云面前时,他才感慨道:“还真是你您!当初咱住一间大院,我妈身体不好,还是您给借钱的。虽然后来出了院,我们就把钱还您了,但那时要不是因为你的救命钱,医院肯定不给我妈看病的。卢老先生,您记得不?”
卢德云将对方打量了一遍,冷淡道:“抱歉,忘了。”
宋小翠站在边上,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也就只有这个古怪的老爷子可以这么牛气哄哄的,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
问题是,对方还不介意。
“没事,我记得就行!”中年男人边说边将自己的伞递到老爷子面前,“卢老先生,您这是在避雨吧?我的伞给您
用,你别客气,尽管拿着吧。”
卢德云眯起眼睛,扫他一眼,不出声。
嗒嗒便奶声道:“那样你也会被雨淋的。”
中年男人热脸贴了好几次冷屁股,终于因小丫头的话语感受到温暖,笑容更加灿烂了:“没事,叔叔不怕被雨淋!你是卢老先生的小孙女吧?你赶紧拿着伞,小孩子要是被雨淋了,就要生病的!”
嗒嗒懵懵地接过伞。
卢德云也终于不再推辞,接到手中挡着扑面而来的雨水:“行,麻烦了。”
这伞是长柄的,伞面很宽大,卢德云怕嗒嗒淌着雨水走会跌跤,将她抱起来,走入雨幕之中。
片刻之后,他从小卖部买了一把伞,给宋小翠与宋小航送过来。
等到这四个人都走了,棚底下立马便宽敞了不少。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孙秀丽的脸颊是通红通红的。
刚才她的取笑声有多大,这会儿她的脸,就有多疼。
许妞妞站在大棚的最外头,经常会有雨滴迎面砸过来,让她感受到一丝寒意。
可许妞妞更瑟瑟发抖的,却是她的心。
刚才那个男人问嗒嗒是不
是卢德云的小孙女。
卢德云非但没有否认,还接过了伞。
听说这是一个不愿意接受人家讨好的老头,愿意接下伞,其实是怕嗒嗒被雨淋吧?
大雨滂沱,嗒嗒被护着,还时不时伸手去抓从伞沿落下的小雨滴,发出清脆的笑声。
看着她这无忧无虑的样子,许妞妞的眼底都是恨意。
“赶紧跑,还在这儿瞎站到什么时候?”
她的思绪被孙秀丽刻薄的声音打断。
许妞妞跟着她爹娘,奔跑在大雨之中。
许强强跑得急了,脚下打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孙秀丽赶紧跑来,担心地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口,嘀咕道:“好端端的一天,咋就跟中了邪似的?咋人家家里都是越过越好,咱家就……也不知道我们家是不是被啥脏东西跟上了,没个消停!”
孙秀丽说这话时,摆明盯着许妞妞瞅。
她便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用手在地上泼雨水玩儿。
许广国也是既烦躁又无奈,压低了声音斥责道:“现在破除封建迷信,你少在职工大院里说这些话。要是连累了我的工作,小心我跟你没完!”
孙秀丽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啥封建的话,我只是说大房那丫头是小福星!”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许强强抱起来,艰难地淌着雨水走着,还不忘喃喃自语:“那丫头咋这么有福气?她一来,公交车就来了,一上车,就有人给她让座,下了车,还有人给她送伞……”
这话语就像是一根针,狠狠扎着许妞妞心底的痛处。
她红着眼眶,咬着牙,任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只感觉心中一阵绝望。
只要有嗒嗒在,她就只能永永远远被压在脚底下吗?
……
宋小翠这趟是来接宋小航回家小住几天的,既然弟弟要喊嗒嗒一起来城里玩,她也没反对。
本来是打算带他们去公园的,可现在下雨了,宋小翠就只能先送嗒嗒去她姥姥家。
一路上,嗒嗒很兴奋,都很长时间没见姥姥了,好想念姥姥呀!
等快到物资局的职工大院门口,卢德云将嗒嗒交给了宋小翠。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转身要走时,衣角竟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
“老爷爷,嗒嗒舍不得你
!”嗒嗒一脸认真地说。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那么凶。”卢德云斜她一眼。
“老爷爷一点都不凶。”嗒嗒歪了歪脑袋,很快便想明白了,笑盈盈道,“我娘说,这叫刀子嘴,豆腐心。”
卢德云严肃古板的脸色僵了僵。
再回过神时,对上嗒嗒可爱的笑脸:“老爷爷,我和爹娘会去看你的,再见!”
嗒嗒的小手摆了摆,与他道别。
而后,宋小翠领着她的手,将她往姥姥家送。
小丫头个子矮矮的,两条腿短短的,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看起来是那么生动。
他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老头,多少人对他敬而远之,可这个孩子——
却是如此真心地亲近他。
卢德云的鼻子不由发酸。
……
嗒嗒一进职工大院,就想起之前抢了哥哥的两个大坏蛋。
说来也巧,只这么一个念头闪过,嗒嗒转过头,就正好与他们撞上了。
顾建新看起来消瘦不少,因这些日子染上酗酒的毛病,他整个人都是浮肿的,之前意气风发的姿态不再,被取而代之的是消极与疲惫。
他已经许久没上班了。
单位领导说是让他停薪留职,可也没提过期限,买粮食要钱,买酒也要钱,照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董萍是两天前刚回来的。
在娘家待着不是个办法,经娘家人规劝,她带着一点钱回来,两口子凑合着过。
可心头的隔阂仍旧在,再加上顾方被他爷爷奶奶接走,夫妻俩之间便更像是少了一座沟通的桥梁,有时候一整天下来,也
说不上一句话。
此时他们都是面无表情地走在这大院里,一个回头,看见嗒嗒,表情都僵住了。
顾建新现在是怕了这小丫头,也怕了他们家的人,赶紧转头,快步往屋里走。
见他这模样,董萍咬咬牙:“干什么像做错事一样?是他们家害了我们!害我们没了工作,现在还没了儿子!”
“少说晦气话。”顾建新骂道,“儿子在我妈家,过得好好的。”
董萍揩了揩眼角,心里难受:“孩子只有在亲妈身边才能过得好!”她这样说着,也跟上顾建新的脚步,但不由又回头看了嗒嗒一眼。
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机灵得很
,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转着,像是什么都懂。
不过,她哥哥呢?
看来是怕了这个地方,没有来。
董萍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报复一般的快感,她冷笑道:“那倒霉蛋真以为跟着亲生父母走了就是好事?在我们家,他有吃有喝,有衣服穿,还能念书。到了乡下,他连书都没得念,就只能跟着他那个爹种地!”
顾建新顿了顿脚步,虽没有搭话,心底却觉得董萍说得有道理。
乡下人没钱,想要进一趟城是难上加难,这不,一家子人就只有小丫头来了。
“那倒霉蛋心底肯定悔得很,早知道留在我们家,总好过现在变成乡下人。”董萍眸光一凛,总算找回一点优越感。
……
嗒嗒到了姥姥家门口,轻轻敲门。
好半晌都没人来开门。
“你姥姥姥爷该不会不在家吧?”宋小翠说道,“机关单位现在好像还没下班呢。”
嗒嗒傻傻地摇头:“那该怎么办啊……”
“要不先跟小翠姐姐回家。”
宋小翠这话音一落,就听宋小航立马高兴地欢呼起来:“可以带妹妹去玩啦!”
可他还没开心太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葛慧从里头冒出个脑袋:“谁呀?”
“是我呀。”
小女娃软糯糯的声音传过来,葛慧这才低头,看见嗒嗒。
“你咋来了?”葛慧往后退一步,让她进来。
宋小翠见嗒嗒终于进屋了,就没再多留,只解释一会儿嗒嗒的父母便会来接她。
葛慧见她打扮得还算讲究,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懒洋洋地答应:“行了。”
房门关上了。
嗒嗒问:“姥姥呢?”
葛慧撇撇嘴:“没礼貌,也不知道喊人。又来打秋风的?”
嗒嗒没理会她,轻车熟路地跑到她姥姥的屋里:“姥姥,什么是打秋风?”
毫不意外,郑平娣狠狠地数落了葛慧一番:“你对着孩子说什么话?她来看姥姥,怎么就叫打秋风了?难道你儿子和你父母从来不来往?”
葛慧一个劲地摇头,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一张脸顿时就红了。
这小丫头,真会告状!
“姥姥,你怎么躺在床上啊?”嗒嗒跑过来脱了鞋,小短腿一蹬,坐郑平娣床前。
小团子看起来软乎乎的,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凑过来,关切地问:“你是在睡懒觉吗?”
郑平娣的心化成一片:“听说你哥哥回来了,对吗?”
说起哥哥,嗒嗒的眼睛亮亮的,立马点点头,绘声绘色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从接回许年,到和周老太吵了一架,再到宋小航家的后娘被赶走,最后便是分家,有了新房子住……
郑平娣连猜带蒙,听得云里雾里,但光是从小外孙女稚嫩的话语之中,就能感受到她过得有多好。
小外孙女过得好,那就表示他们一家子人过得都好。
郑平娣松了一口气,捂着胃,说道:“姥姥这阵子犯胃病了,成天往医院跑。等下次,姥姥就去你们家做客,我和姥爷也好想看看你和你哥哥。”
“嗒嗒给姥姥摸摸,很快就不疼啦!”嗒嗒不知道哪儿是胃,伸出小肉手在郑平娣的肚子上一圈圈来回揉着,又说道:“嗒嗒等着爹娘来接,等一下他们和哥哥也会来的,不用等下次啦!”
郑平娣按住嗒嗒的手,惊讶道:“真的?”
之前顾建新与董萍因收养顾子颂的事被整个单位通报批评,最后董萍甚至还被辞退,这在单位与职工大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在讨论他们。
郑平娣与付丛森对他们俩的所作所为也是深恶痛绝,可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顾子颂竟是他们的外孙。
在得知真相的当天,他们就急着要去瓯宅村探望。
可就在临出发之前,郑平娣的老胃病却突然犯了,而后又是发烧感冒,向单位请了大半个月的假,折腾到现在还没完全好。
郑平娣心中焦急,每天都要吃不少药,恨不得赶紧恢复好,去看看闺女一家子。
没想到,他们竟自己来了。
郑平娣赶紧从床上下来:“姥姥去买菜,给你们一家子做一顿好吃的!”说着,她又喊道,“葛慧,你去我兜里拿几张票,上食堂打两盘红烧肉!对了,你带上嗒嗒一块儿去!”
葛慧听了她婆婆的话,只好
领着嗒嗒去单位食堂,急急忙忙走了好一会儿,才慢下脚步,心底一阵不痛快。
她都请假来家里伺候婆婆好多天了,
可她婆婆基本上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提不起精神来。
今天听说付蓉要来了,倒是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那病都好了一半!
她婆婆对这姑子咋就这么稀罕呢?
葛慧长叹一口气。
……
许广华与付蓉带着许年到城里时,大雨已经停了。
许年跟着父母下了车,走了两步,经过自己过去念书的学校,脚步顿了顿。
就在这个地方,他被董萍指着鼻子骂,而后董萍不愿意让他坐她的车,他就只能饿着肚子,从这里跑回职工大院。
现在再想起那时发生的种种,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年年,我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给你姥姥姥爷送去。”许广华猜测许年想起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打断了他的思绪。
三个人到了供销社,挑挑拣拣。
当时村长家给的粮票现在就起作用了,付蓉让售货员拿了一袋粗面粉和一袋细面粉。
“他们会不会不习惯吃粗面?”许广华说道。
付蓉想了想:“刚分家,很多东西都需要添置的。这些东西,我们平时都已经不舍得买了。”她从荷包里掏了钱和粮票,付给售货员,又说道,“粗面粉和细面粉可以掺在一起吃,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心意了。”
“行。”许广华接过两袋面粉,又看了一眼柜台,问许年,“年年要不要买糖果?”
许年笑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一家人从供销社走出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付蓉实在想不到,自己竟会提着粮食,带着家人一起回娘家。
当初她明明是一无所有的,现在日子怎么就越过越好了呢?
她刚一将这想法对许广华说了说,便听他笑道:“现在的日子还不算好,只是以前我们过得太苦,一对比,就像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似的。”
许年站在一旁听他爹说的话,深以为然。
就在他的思绪又被过去的苦日子所缠绕时,忽地听见一声动静。
“你这孩子咋不学好呢?我看你背着书包,应该也是念过书的,难道你们老师没说过不能偷东西吗?”
“你赶紧把钱交出来!再不给钱,我现在就抓你去你们学校,让你们老师评评理!”
“不说话是吧?对了
,你父母呢?”
那是在供销社边上一家杂货铺里发出的声音。
一个小孩的衣襟被老板紧紧揪着,斥责声越来越大。
而在里面的小孩,就是顾方。
顾方的胆子小,脸皮也薄,这会儿埋着脑袋,快要哭出来似的。
“我回去拿钱,明天给你送过来……不要找老师……”他小声说。
“你当我傻呢?”老板冷笑,“你现在一走,可不就跑了?行,不找老师,那我找你父母!你父母在哪儿?哪有这样教孩子的?教得孩子小偷小摸,这要是再往回退个几年,碰上严打,就算是像你这么小的孩子,也得蹲大牢的!”
顾方的脸色被吓得更白了,咬着牙关,眼泪往下掉:“我没有偷,没有偷东西……”
“还在这儿狡辩呢?”老板又嚷嚷起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由耳边响起。
“他差你多少钱?”
顾方一下子就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年。
许年站在他身边,又向老板重复了一遍:“多少钱?”
“三毛钱!”老板生气地说,“谁家挣钱容易啊?得亏我心好,要不我要报公安的……”
许年摊开掌心,从父母刚才给的钱中数出三毛钱,给了他:“我弟弟不会偷东西的。”
看着他这斩钉截铁的样子,顾方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而更多的,是依赖。
这时,许广华与付蓉走上前,让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
付家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
屋子里一阵阵香喷喷的气味,来来往往的邻居都馋得不行。
“他们家今天啥大日子啊?怎么跟过年似的!”
“听说是他们家闺女回来了!对了,那闺女走丢好多年的孩子,就是顾家之前那个大儿子!”
“我就说呢,顾家出了那事之后,付家的大儿子跟顾建新吵了好几回架,上次还差点打起来了!原来是缺德事都做到人家的大门口去了!”
顾建新与董萍躲在屋里,竟能听见路过的邻居谈论有关他们的是非。
一时之间,他们的心跳都慢了半拍,满脸难堪。
可就在他们站起来要把窗户给紧紧关上时,竟又听见一番话。
“看,那不是顾家以前的大儿子吗
?他看起来长高了不少,以前小脸多瘦啊,现在都开始长肉了。”
“他身上还背着书包呢,原来还在上学。我就说嘛,付家的闺女说是嫁到乡下去了,可看她那模样就是个有出息的,不可能亏待了自己的儿子啊。”
“这在亲生父母身边养着,跟在刻薄的养父
母身边养着真是不一样啊。我倒觉得,现在这子颂比以前看起来更像个城里孩子,他就跟他妹妹一样,俩孩子长得都好看……”
董萍不敢置信地站起来,猛地扒到窗边去。
她想要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难道还真比过去更胜一筹?
然而就在她用近乎偏执的神情死死地盯着远方瞧了许久之后,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老顾——老顾——你看看那是不是我们儿子?”董萍腾出一只手,招呼着顾建新。
顾建新不耐烦地走过来:“以前真当你儿子的时候,没见你开口闭口念叨。现在人都还回去了,倒是叫得亲昵。”
“不是!是我们儿子!是方方!”董萍着急地跺脚,等看清楚了,才连忙跑出门去,“方方怎么跑回来了……”
顾建新也连忙赶出去,追上她的步伐。
夫妻俩一路冲向顾方,心中有说不出的焦急与疑惑,而这时,耳边的议论声仍旧没有停下来。
“要说这方方也是可怜啊,多好一个孩子,就是被他父母给祸害了。”
“听说他都住他爷爷奶奶家去了,怎么还会回来?”
“说不定是小子颂给他领回来的……”
“他现在肯定不叫子颂了,跟亲生父母回家,早就改名了!”
大家说者无心,董萍却是听者有意。
她快步奔向顾方时,眸光一一扫过他身边人的脸。
这些个乡下人是混出头了,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的体面。
倒是她自己的儿子,一脸憔悴的样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董萍越想越生气,一把将顾方拉到自己身边,猛地揪住付蓉:“你们拉着我儿子干什么?还想跟我们沾亲带故的是吧?发生了这么多事,别说我了,就连我们家方方都恨透了你们!”
“少动手动脚。”许广华挡开董萍,面色严肃地看着她,口气不善道,“知不知道刚才孩子出什么事了?发生这事,你们为人父母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建新眉心一跳,方方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雪舞】、【shirleywang】、【黎澍】、【山栀茶】给我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