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不如怀念
似是听到脚步声。
那人戒备得迅速转身,看清景纪的面容,紧张的黑眸才缓和了下来。
“参见长公主殿下。”他主动走到她面前,行的是君臣之礼。
景纪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意,像是在嘲笑他,又像是不过在嘲讽自己:“辛大人好雅兴,深更半夜在此赏月。”
“恰好睡不着。”辛汉道,“没想到能偶遇长公主。”
“偶遇?”景纪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怎么本宫到什么地方都能遇见你?是偶遇还是替什么人有意监视?”
“监视?”辛汉重复这两个字,扬眉的小动作却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景纪知道那是他不开心时的小动作,唇边的讥讽之意愈加明显。
“本宫不打扰辛大人赏月,就此告辞。”
转身。
衣袖却被扯住。
她想要回头,她想要怒目对他,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他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如今,竟连说说话的情分都没有了吗?”
跟她谈情分?
她嘴角淡淡地笑,美丽得惊心动魄。
转身,再次面对他:“辛大人何出此言?别人没有情分,您作为本宫的伴读,总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谢长公主。”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疯狂,他直觉会有一场噩梦会在他面前慢慢展开,可即便是让他心生恐慌的噩梦,他也恋恋不舍离。
“你想和本宫说什么?”
辛汉蹙起眉头:“最近好吗?”
“当然,好得很!”景纪笑道,“有本悟方丈给本宫安排的身份,本宫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
“那就好。”
“你拦住本宫,就想问本宫好不好?”景纪轻轻地笑,“现在你知道了结果,本宫可以走了吧?”
“还有……”他对景纪身后的余夕颜道,“夕颜姑娘,可否暂时回避?”
余夕颜一怔,征询地看向景纪,见她迟疑地点点头,便走开几步,远远地看着他们,以及身边的一切动静。
“纪儿,这五年,您去了哪里?”
“辛大人,请称呼本宫长公主。”景纪斜睨他,“另外,这个问题,本宫已经回答过你,本宫去了哪里,和你没有关系。”
辛汉蹙眉:“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你希望本宫如何跟你对话?本宫该恭喜大人平步青云,还是该庆幸自己有方,连本宫身边一个小小的伴读都能一跃成为大泱朝的栋梁?”
她轻描淡写地笑得,笑容却让他心惊不已。
他知道她对她已无信任。从归来后的第一面,他知道;从来到承天寺拜访本悟方丈,他知道。
那,她和本悟方丈第一次见面,寒暄之后对他说的话却是:“辛大人,辛苦你跑一趟,把余夕颜给本宫找来。”
他有些愤怒,她竟然想要支开他!
那之后,她回到登阳,余夕颜随侧护卫。从未和他联系过一次。
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距离不过三尺,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他试着解释:“四年前,献帝陛下突发疯癫,酿成,禅位让贤炆帝。新帝登基,需要迅速稳定民心,他需要一个对大明宫熟悉的人,于是我出任工部大司马,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你会如此介意……”
“突发疯癫?酿成?禅位让贤?”景纪冷冷打断他的话,横贯身体的究竟是恨意还是失望,她也不甚明了,只觉得心头有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你居然也是相信这套说辞?!”
辛汉一惊,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什么,脚下不由地退了半步,看在景纪眼里,又像是往那心火之上添了一把柴。
她逼近他,凭着本能将心底的话倒了出来:“想让我跟你好好说话,可以!你告诉我,四年前,当大明宫发生时,你在哪里?你又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伴读成为二品大员的?告诉我!我父皇的死和你有没有半点关系!”
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她忘了自称“本宫”,她眼中疯狂的光芒,化作千万条淬的银针,齐齐向他射去!
“你!”
他躲无可躲,无可,拳头在袖下被握紧。
他望着景纪,眼中有最最深沉的痛苦和忏悔。
夜,忽然静谧下来。
耳膜嗡嗡作响都能被察觉到。
“我道歉。”他的声音沙哑,“为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一切,向你道歉……”
他的眉目之间,有景纪从未见过的脆弱。
静默。
理智慢慢回复到景纪的意识中。
“算了。”
景纪苦笑,压抑住心底的恨意:“你这样转身就能背叛旧主的人,我竟然还会对你有所期待,是我太傻!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木桥。就当从未相识过吧!”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辛汉的背挺得笔直,嘴唇却渐失颜色,“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望着他眼里的卑微,听着他话语里的恳求,景纪的心痛得想要碎成千万块。失望和恨意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而她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种情绪更多一点。
“算了,辛大人,不用了。”
她朝余夕颜的方向走,这次是决意不肯回头,没有一丝眷恋和犹豫。
月亮在天空中失去痕迹。
他的声音在背后,清淡得像是一个呓语,一个幻觉。
“这五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回头。她的眸中晶亮闪过。
天空一声闷响,闪电划过。
刚才明明是皓月当空,却不知为何雷雨骤至。
雨滴涌入她的眼睛,又顺着脸颊一点点往下滑……
这五年,曾经想过你,又如何?没有想过,又如何? 五年的分离,工部大司身份,早已经是一道再也逾越不了的鸿沟。
这五年,她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这是一个漫长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梦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