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禁区
“滋啦——”、“叩叩”,似是尖锐的东西划过铁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随即是两声模仿邢罄刚才敲击的声响。
曾经邢罄被关在禁区的时候,它是他的邻居,两人的笼子挨着。邢罄时常会听见它日以继夜地哀嚎声,但他从来没见过它长什么样子,只是在异种计划书中见过,可以说是极丑极怪的模样,看一眼晚上会做噩梦的那种。
小时候的邢罄会轻轻敲打铁墙以示安抚,那异种起初听见这敲打声时,猛地撞上了铁墙,发出剧烈的响动吓得小邢罄立马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但它只是撞了两下就消停了,只是仍旧哀嚎着。
于是,邢罄试图跟他交流。异种慢慢从长时间的哀嚎变成间断性地发出奇怪的叫声,再到后来邢罄轻敲铁墙,它也模仿着轻轻敲击。
&34;你也是生病所以才接受实验被关在这里的吗?”小邢磬耳朵贴着铁墙自顾自地跟异种交流起来。
得到的回应确实尖锐指甲划过铁墙的刺耳声响,很轻却持续了四五秒。
小邢磬知道它在听,所以便又开始说了起来“我快死的时候,爸爸带我来实验室,给我注射了好多好多药剂,每次打进去都疼得脑瓜子嗡嗡的,但是我是男子汉,我不会喊疼的。可是试了好多种都没成功,就在前几天据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强悍的异族,把它的基因细胞跟我配对,居然成功了。爸爸和妈妈都很高兴,说要立刻进行融合,彻底进入麻醉之前,我好像看见它了……醒过来后它却不见了。我问爸爸妈妈,可是他们不和我说。我想谢谢它!”
“治病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好开心,我可以和妈妈待在一起,从小时候妈妈就整天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我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一次……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铁墙那段久久没有回应,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邢磬只听见轻得几不可闻的“叩叩”敲击声。
即使已经异化,这些成为异种的实验体也仍旧没有彻底忘记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他们只是以另一种族群存活于世,而并非是死了。
有时候,邢磬会想异种计划到底是为了通过基因融合拯救一些濒死的人类,却以牺牲异族的的性命为代价,一命换一命,可行吗?
生物界纵然弱肉强食,是一贯以来的生存法则。但是任何生物的性命都是性命,没有谁比谁高贵。大多数异族都比人类强悍,可他们大多数都是心思单纯,很容易被诱骗,从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异种计划看似是利益全归于人类,却也把人类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大多数人类在实验失败后便变成非人非异的怪物,能够顺利生存下来也被关在禁区再无自由。
成功的实验体则以异体生存下去,他们有着人类的智慧以及异族基因的强悍能力,那么这个群体不断壮大的话,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想及此,邢磬隔着听到铁门后的生物呼吸越来越沉重。它在亢奋,他知道。
“好久不见。”邢磬指腹轻轻摩挲铁门冰凉的表面低声说道。
自从小时候离开禁区到现在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邢磬本以为这只异种早就把他忘记了,却没想到它还记得。
“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的约定吗?”邢磬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又沉又醇,似耳边的低语,带着耳鬓厮磨的亲昵。
“我会把你带出去,然后还你自由的。”
一切的起因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患有基因缺陷症。
母亲本是一家生物公司的研究员,因为想要找到基因缺陷症的治疗方法,翻阅无数书籍,从一本记载有异族的书中探寻到了基因融合的可能性。
异兽与人类能够结合,结合之后的异族比人类强大许多,基因也会有所改变,不仅填补了人类基因中的缺陷,强化人类的基因。
那么,他的基因缺陷症也就有了救治的突破口了。
母亲本着造福人类的初衷带回了异种一号,在不停的实验中,将异族基因成功注入了异种一号的体内,并将其复活。
若不是政、府将这能死而复生的消息封锁,恐怕实验基地的门都要被踏破了。这不仅仅是伟大的发明更是奇迹。
在他八岁那年,基因缺陷症突发,导致各项功能衰竭,已经处于濒死的边缘,只能靠着各种机器维持生命体征。
母亲只能用还未成熟的基因融合实验加之在他身上,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试。总算在找到一只强大的异兽后,成功与他的基因融合。
实验成功后,他被带入禁区。再次从禁区出来后,他便再也没见到过母亲。
父亲带着他参加葬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她再也回不来了。
官方消息称母亲是连续工作五天五夜未休息后突发心梗而死的,基本按照过劳死处理。
多年后,他在父亲书房找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以及拒绝加z国实验基地参与异种计划的申请书时,他隐隐觉得母亲的死并没有这么简单。
邢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初,他又在铁门上叩了两下,低声嘱咐道“再过几天他们会送来一个少年,他或许也会变得跟你一样,但是替我照顾好他。”
铁门后喘息声稍作一顿,而后是“叩叩”的声响。
它听懂了。
与异种一号寒暄一番后,邢磬迅速扫视了一圈禁区内大大小小的笼子,偶有几只实验体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刚一睁眼就猛烈地嘶吼起来,不管不顾地朝铁笼撞去。
但其中不乏有几只机灵的,知晓铁门上暗藏玄机,只一味横冲直撞只会带来伤害,因此只是赤红着双目死死盯着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笼。
邢罄缓步走到一只露着蟹脚的实验体面前的铁笼,冰蓝色的光泽如璀璨的琉璃在他眼眸中流转,这股淡淡的光泽忽然如疾风骤雨般朝那只呆愣着的实验体袭去,势头极猛,但很快在那实验体惊恐的目光中堪堪在离其眉间命门只有一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股力道极蛮狠极强劲,那实验体被激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下一秒,那冰蓝色光芒在其周身萦绕包裹,触感温柔舒适,半点没有方才的吓人劲。
邢罄松了口气,他本意并非要用多大的力量,然而他还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自己的能力。
在光芒的裹挟下,那只实验体慢慢变小成了一只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火红色螃蟹。
邢罄将其放入一只透明的塑料瓶,火红色的小螃蟹还竖着蟹钳,一副张牙舞爪的豪横模样,却在邢罄一个眼色下立刻缴械投降,缩在里头瑟瑟发抖。
邢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小螃蟹,半晌无比亲切地笑了一下“怕什么,这不是带你出去呢吗?还举着钳子,这么对待恩人呢?”
高端异兽对低端异兽有压制性作用,与邢罄融合的异兽据说极为强悍,当初是受了伤才被抓回实验基地,废了好大得劲才控制住。
邢罄顺手将一只死螃蟹扔在了铁笼里,大步匆匆离开了禁区。
第二天一大早,邢罄在禁区的警报器声中被吵醒,他伸了个懒腰后慢条斯理地穿戴好衣服,手插裤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休息室。
随手抓过一个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脸焦急的工作人员又不好随意打发这位少爷,只好咽了咽口水,缓了口气解释道“昨天晚上禁区里发生事变,好像是什么东西死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啊……上面怪罪下来,现在我们都要去集中领罚。”
邢罄听罢奇道“那里面本来就没有值守人员出了事又关你们这些人什么事?”
工作人员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差点就要握着邢罄的手大呼三声知己,他点了点头又想起面前这位的身份只好恢复正色道“可……可是也算是我们的锅吧,应该热爱工作,大半夜也要时刻监控各类数据,不该一到点就下班……”
邢罄听到这些瞎七八道的体己话就烦,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打断道“打工人打工魂,快去领罚吧。别迟了又罪加一等。”
工作人员连连应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跑去。
邢罄目光沉沉地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的方向,忽然感受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只见一个头发半百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一脸肃穆的脸上右眼是空洞的漆黑,另一只浑浊的左眼却锐利无比,直直盯着一脸慵懒的少年。
“哟,袁叔啊,一大早就来上班?”邢罄利落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即将点上的时候被中年男人有力的手制止住了。
“邢少,实验基地禁止吸烟。”袁叔的声音又低又哑,声带有种有异于常人的哑,像是曾经被什么损坏过。
邢罄了然点头,将烟盒随意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横着眼看向袁叔,要笑不笑地说道“我刚到m国,你就跟来。怎么邢恺怕我惹事还是怎么着?把你这个老骨头也遣来了。”
袁叔面无表情地说道“老爷是担心少爷的身体。”
邢罄“哦”了一声,尾音微扬“原来不是派来监视我的。那就辛苦袁叔了。”
“走吧,该去实验区了。”邢罄插兜走在前面,他七拐八弯地走着,对实验基地极其熟悉地领着袁叔走向了禁区后方。
袁叔对z国的实验基地相对熟悉一些,m国的实验基地他就来过一次,所以对这里的地形陌生,但直觉告诉他那并非是前往实验区的路。
见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邢罄慢悠悠地转过身,不疾不徐道“怎么了,袁叔?”
袁叔站在原地不动,一板一眼道“邢少,我们该去的是实验区。”
邢罄慢慢收起了微笑,盯着那漆黑一片的右眼,半晌道“我想你该拎清楚站在谁那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袁叔不为所动,像尊雕像一样仍旧站着,左眼低垂着,看上去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真tm是只死板的忠犬啊……
不给他点苦头,可能真的不知道该认谁做主人。
面前少年周身突然散发出一股强劲到令人不得不臣服下来的力量,眸中闪过冰蓝色的光泽,下一刻那股无形的威压感如数千万只手生生将站姿笔挺的中年男人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袁叔左眼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少年。
他知道少爷已经成功异化变为异体,也听闻过与他基因融合的是一只极强悍的异兽,但没想到这力量竟这么强大,而他如今运用得如此熟练!
年纪轻轻竟已经这般,往后不可估量。
邢罄似乎对袁叔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惊异之色十分满意,他唇角微微一挑,继续用那股力道逼着,中年男人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嘴角溢出了一丝鲜红。
“袁叔,我知道你也是异族。自从我异化以后对周围的异族有与生俱来的感应力。与其为一个人类卖命,不如跟着同类,不好吗?”邢罄面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带着一股凌厉劲,令人生惧。
他看着袁叔空洞的右眼流下一滴血泪才收起七分力道,继续循循善诱“或许我父亲对你有恩。但现如今你该认清,人类的欲望没有止境。异种计划只是一部分,等到尝到驱使更强大族群的力量,人类自会想尽办法将他们牢牢攥在手里。现在c国的实验基地已经开始研发控制异族和异体的药剂。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不需要你的忠心,你也不得不听从我父亲的任何安排。”
“而我,只想结束这一切。由我母亲开始,那便由我结束。”邢罄蹲下身,替袁叔拭去了血泪,语带安抚道“如果生物界的奇迹不会发生,我会将这一切终结。我想,你现在该认清谁是你的主人了吧?”
袁叔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股力量太过强大,硬拼恐怕只是蜉蝣撼树。
他闭了闭左眼,在邢罄完全收起压制着他的力量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