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螃蟹
长达数月的治疗后，邢磬总算被允许出实验基地。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掩藏在头发之下的后颈处有一处反复穿刺留下的细小疤痕。
“闷死我了，总算可以出来逛逛了。”邢磬被刺眼的阳光照射下微微眯起了眼，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他身旁空无一人，似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街角处走来一个身穿白色衬衣面容俊秀，脸上挂着甜甜笑容的男人，他的嘴角下撇，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却长着一双柳叶般狭长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妩媚。
“主人，你要的豆浆油条买来了。”男人扬了扬手里拿着的袋子，见到邢磬时笑得更灿烂了。
邢磬拿过豆浆插好吸管就猛地吸溜了两口，瞥了一眼那张温柔中带点娇媚笑得又十分明媚的脸“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喊主人。”
男人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典型的亚洲长相和极为柔和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外国友人的目光，他似是浑然不觉，眼波流转间柔声低唤了一句“阿磬。”
他没有名字，已经忘了成为实验体之前的身份和记忆，邢磬也没有给他取名，每次唤他的时候总是叫他“那只螃蟹”、“小螃蟹”，诸如此类。
而他作为与低端异兽基因融合的实验体又刚刚异化成功不久，遇见邢磬这样强大的异体，能够做的只有臣服。
邢磬吃完早餐后，又悠闲地逛起了商场，买了几身体面的行头后转身扫了眼还穿着实验基地工作人员的白衬衣的男人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营业员小姐是纯正的m国人，她见到两位长得出众的异国男子时，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面容温和又笑眯眯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堆大牌的购物袋时，立即热烈又恭敬地迎了上去。
小螃蟹站在试衣镜前看着身上颜色五彩缤纷的衬衫，微笑着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窘迫的神情，似乎不忍直视镜子里花枝招展的自己，微微偏头求助般地朝邢磬看去。
谁料，邢磬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眼后，不知是真心还是好玩地开口称赞道“挺好看啊，给他来件橙红色的，穿上去像煮熟的螃蟹。”
营业员小姐依言拿来了一件橙红色的衬衣，袖口和领口都有黑色暗纹装饰，总体看去亮眼却并不难看，只是非常挑人穿。
像m国大部分都是白人，穿着亮色的衣服更加显得皮肤白嫩，而小螃蟹并非冷白肤色，是亚洲人中偏白的肤色，暖白皮。
从试衣间出来后，营业员小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禁夸张地大声惊呼“哇，这位先生是我见过穿这个眼色最好看的一位，我们国家许多人都太白了，而先生皮肤白得恰好，穿这个颜色又提亮了一个度，真是太完美了！”
邢磬只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转头吩咐营业员小姐道“都给我包起来，全要了。”
营业员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单子砸得有些语无伦次，开口奉承道“两位先生太般配了！这位先生好幸福，有这么宠你的伴侣，祝两位永远幸福美满。”
邢磬刚要开口解释两人并非她以为的那种关系，却被小螃蟹先一步说了声“thanks”。
m国对于同性之间大多宽容并且乐意接受，没有国内那般保守且抵触。
邢磬撇撇嘴也懒得解释，他将大包小包都丢给跟在身后的小螃蟹，一点也不觉得他自己人高马大却手无一物让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头身材精瘦的男人拎有什么不好意思，反倒这边走走那边逛逛不亦乐乎。
一只螃蟹有那么多脚，蟹钳又这么大，拎点东西怎么了？
两人又逛了一圈后才返回邢磬在m国的家。
这是一间坐落于中心位置的大平层，面积达到约300平方。巨大的落地窗全方位展示着加州繁荣的景象。灰白主色调中夹杂一些墨绿，家具偏简洁又奢华风格，偌大的沙发极软，符合主人慵懒散漫的性子。
“坐那啊，还站着干什么？”邢磬对站在门口还拎着大包小包不知所措的娇憨男人有些无语，随便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语气里带了些命令的意思。
似是得了指令，小螃蟹将鞋子脱去，把大包小包安置好后赤着脚走到沙发跟前，坐姿端正得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邢磬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了一声“都说螃蟹横行霸道的，你倒是像个鹌鹑。”
小螃蟹眨巴了两下眼睛，柳叶般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委屈，看了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悯之意。
只不过邢磬并不是普通人，对这些完全不放在眼里，直接切入正题“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回z国了，在回去之前我会再采集一次你的脊髓液。之后该如何，就随你便了，你自由了。但如果被我知道你有做不好的事情的话，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小螃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抬起眸子与那双桃花眼对视，真诚道“主人，我保证不做，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异化是他的重生。
重生之后唯一的依靠便是邢磬。虽然他知道新磬解救他是为了采集他的脊髓液，并非真心对待，到达目的后便可以像垃圾一样将他丢弃。
可他却舍不得。
这几个月中，他与这个英俊的男人朝夕相处，两人在同一间房间内生活。白天邢磬会在实验室里进行治疗，夜晚回来脸色苍白表情痛苦，他在外人面前仍保持着镇定泰然，只是一回休息室便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螃蟹一开始还没办法维持人形太久，只好围着倒地的邢磬不停转着干着急。后来，他能够维持人形了，便整夜整夜地照顾邢磬。
休息室内的灯光很亮，他将躺在怀中的英俊男人看得极仔细，就连那些细微可见的毛孔都一览无余，每一眼都恨不得将他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永远不忘记。
他用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描绘男人的容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以及脖颈上的“q”字纹身。直觉告诉他，这个纹身是有含义的。
他想这么强悍又帅气的男人该有很多人喜欢吧，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后来，他们之间开始慢慢熟络起来。
一日午后，邢磬这日不需要做治疗便待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这里看不见日光也看不见夜色，永远只有头顶那一盏盏明亮的灯，仿佛永远是白昼。只有通过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能判断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样的一天天会让人产生一种永无止境的失真感，就好像自己存活于一个与世隔绝的新世界。
或许是见邢磬百无聊赖地偷偷抽着烟，吞云吐雾之间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微微蹙了蹙眉，烟雾将他的眉眼熏染的不真实，小螃蟹看着那变得逐渐朦胧的好看侧脸情不自禁问道“主人你喜欢过人吗？”
邢磬一怔，偏头朝他吐了口烟，勾唇笑道“怎么啦？小螃蟹还没出去就想着谈恋爱了？”
小螃蟹被他说得偏白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薄红，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想问问，没别的意思。”
邢磬叼着烟，打开手机相册，翻了几秒后，将一张看上去模糊但能清晰看出少年五官轮廓的照片给小螃蟹看，一脸骄傲地昂了昂下巴“怎么样？我喜欢的人，漂亮吧？”
小螃蟹愣愣地看着手机里那个温润漂亮的少年，即使画质模糊一看就是偷拍来的照片，可依旧阻挡不住少年的高颜值，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本人该有多惊艳。
很般配。
只不过心里酸溜溜的。
“我回z国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邢磬转头忽视了那只小螃蟹脸上委屈巴巴都快哭了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包糖豆丢了过去“你我本就没有牵连，你也该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不该跟着我，当小弟没前途。”
小螃蟹难过地嘴巴和眼睛里都开始冒泡泡了，咕嘟咕嘟不停往外冒，他都来不及擦还想继续争取一下“可是我……”
邢磬冷冷打断“没有可是。我回z国不是去玩，并且我身边不需要有个你。”
小螃蟹把头低了下去，他是第一次见主人这么果决，冒着泡也不吭声。
邢磬摸了摸鼻子，好像态度太强硬了，把这只鹌鹑一样的螃蟹吓到了，他又耐下性子安抚道“你只是没有记忆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做又好玩的事情，没必要跟着我，而且我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好不容易活过来又获得了自由，何必把自己再一次推向深渊呢？你说是不是，小螃蟹？”
小螃蟹自知主人意已决，他默默小幅度点了点头，擦干净眼睛上和嘴巴边的泡泡后，他环顾了一圈主人住了许多年的家。
他似乎是一个人住，灰色用在墙面上显得不近人情。但那整面整面的墙上却挂着五颜六色的画作。
小螃蟹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是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图案和线条，或者是用五颜六色随意拼接在一起。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像是要将那些画作盯出个洞来似的。
邢磬刚掏出的烟又被他塞了回去，他顺着小螃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看到这些画作的时候就想买，而且一买就全部买了下来。据说那个画家很有名，是个抽象派，画的是什么我根本看不懂。买下来的初衷是觉得生活都这么灰暗了，再不来点色彩，人都要枯了。”
小螃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主人喜欢的那个人也是画家吗？”
他想起了那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漂亮少年面前就摆着一副还没画完的画，看上去也是色彩斑斓的。而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画笔，或许是听见快门声抑或是感受到有人偷拍，蓦地转过头来看向镜头。
邢磬被他那懵懵懂懂的傻样逗笑了“或许以后会有可能是吧？我觉得他的气质还蛮适合做画家的，特别是在开家咖啡厅，摆满他的画作。这种生活特别适合他。”
祁竹已经被他逼得入了表演系，画家和演员，在邢磬眼里都归于艺术一类。而祁竹这样的性子实际上更加适合当画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一下午，自己本身就是一副画了。
小螃蟹再一次点了点头，这一次他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第一次抽取脊髓液的时候，小螃蟹看见那根又粗又长的针害怕得发抖，这根针要生生扎进他的腰椎之中。
他牢牢抓住邢磬的解释的手臂，害怕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身上若有似无属于邢磬的独特安抚了他，不至于在未麻醉的情况下痛晕过去。
而分别时的最后一次，小螃蟹在抽取脊髓液的过程中死死咬住嘴唇，把唇瓣都咬得血肉模糊也没有扑进邢磬的怀里。
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痛，即将分别的痛苦早已超过了生理上感受到的痛苦。
邢磬看在眼里，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小螃蟹柔软的发丝，语气比任何一次都温柔“小螃蟹终于长大了。”
确实是长大了，但是他对他也没了利用价值。
小螃蟹不知道邢磬需要他的脊髓液究竟用来干什么，但他是第一次觉得被人利用也挺好的。
临走那天，小螃蟹执意要去机场送他，被邢磬断然拒绝了，理由是怕他不认识从机场回去的路，让他先把住所周围的路都认全了再往远的地方走。
可邢磬不知道的是，小螃蟹最后还是去了机场。现在打车软件这么发达，再加上邢磬给了一笔钱，去哪里会迷路呢？
看着飞机飞上天空的瞬间，小螃蟹竟控制不住地朝前跑了一小段路，停下来后他低头看着手中z国的地图，默默将邢磬所要去的b市记在脑海里。
随后，他也离开了m国，踏上了前往j国的路。
路这么漫长，人生也那么漫长，相遇后分开的人一定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再次相遇。缘分是逃不掉的，就像当时邢磬在那么多实验体里偏偏就选中了他，一只不起眼又没什么用的小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