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实验体
邢家老宅。
邢磬回到老宅的时候，袁叔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少爷，老爷在地下室等您。”袁叔漆黑空洞的右眼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像是被安装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直勾勾看着邢磬的时候让他觉得格外憎恶。
他记得小时候袁叔还没有失去那只右眼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老宅是一幢普通的花园洋房，由于邢恺念旧所以一直没有进行翻新，维持这原本的模样，有些家具老旧甚至有磨损了，邢恺也命人维持原样。
或许母亲知道她最爱的天蓝釉瓷瓶还放置在那檀木雕花柜里的话，她会有欣慰吧。
地下室在老宅大厅后方的扶梯下去。
踩在陈旧的木质扶梯上传来“吱咯吱咯”的声响，地下室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古朴悠缓的音乐。
邢恺回到老宅后总是喜欢在地下室里听音乐，并且反复循环听这一首，邢磬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
男人都是这种得到时不珍惜失去后失心疯的物种么？
邢磬嘲讽一笑后，推开了那扇门。
邢恺坐在沙发上，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投影机上，那上面正播放着他和邢磬母亲结婚时的录像。
黑白的色调里两位彼此深爱的恋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紧紧相扣的十指以及那指间璀璨夺目的钻戒。
宾客们起哄的笑声以及鞭炮噼啪的伴奏，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他们会一直相爱到老。
世事多讽刺，邢磬只是看了一瞬便转开了视线，他在单人沙发上落座，长腿一翘，懒洋洋地仰着头说道“父亲这次要给我换什么剂量？上次换药的时候我可是三天三夜也没下得来床。”
画面中的新人总算在拥吻过后完成了仪式。
邢恺留恋地收回了目光，他一贯锐利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很快又消失不见，语气沉肃道“你成功度过了实验体期，从几天前你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迅速提高并趋于稳定，之前的药已经用不上了。如果不及时换药，凭你现在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本体。”
邢磬伸手掏了掏耳朵，像是听了什么滑稽的话，笑道“难道我拒绝服药，父亲就不会让我吃了，何必假惺惺地再说些有的没的大道理？别浪费时间了，药拿来吧。”
八岁那年，邢磬死里逃生。
他也从此开始每天服用药物，也时常待在实验室里。
他永远记得实验室的床格外冷，躺上去就像是躺在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上一样，麻醉过后是毫无知觉。
但每次配对失败的那种痛苦，他永世难忘。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本体，两种生物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很神奇，邢磬也形容不出。
可融合只是开端，身体不断出现的排异反应是最可怕的。
他知道那只与他配对的异兽很强悍，似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化形成为异族。
可却被拿来作为一个人类的附属品，自是不会乐意的。
因此，邢磬去m国的那将近十年几乎大半时间都待在实验室里。
邢恺沉默了片刻，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只普通的药瓶，药瓶上面没写一个字，瓶盖上只有一串编号no124。
投影机里再一次放起了婚礼开始的前奏，邢恺低头便看见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款式普通大方，是她最爱的简约款，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他还是忘不了。
“阿磬，你是第一个和能力强的异兽融合成功的案例。父亲只是想让你活下去，你母亲要是知道的话也……”邢恺眉头微蹙，摩挲着指间的戒指。
“她不会开心的。”邢磬从沙发上站起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接过邢恺手里的药瓶在空中小幅度上下抛了几下，转过身离开前又补了一句“她会宁愿我跟她一起死，也不会让我变成不是人也不是异族的怪物。”
邢恺看着邢磬离去的背影闭上双眼久久没有动静。
邢罄刚走出老宅就接到了柯蒙的电话。
“邢少！小毓他……他感染了，现在在icu，怎么会这么严重？他才发病两天，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怎么办怎么办……”
电话里柯蒙的声音带着哭腔，邢罄最讨厌男人哭哭啼啼了，他掐了掐眉心打断柯蒙絮絮叨叨的废话“地址。”
邢罄到达市一医院的时候已近凌晨，他在icu病房外的楼梯间的窗边抽起了烟。
柯蒙从icu探视出来后，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他见到邢罄就像见了如来佛一样，直接扑了过去，却被邢罄侧身一避躲开了。
“邢少，借我个肩膀哭一下怎么了？”柯蒙委屈地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邢罄将还剩下一小截的烟掐灭“情况怎么样？”
柯蒙收起哭腔，一五一十地将小毓又跑去夜场兼职，没过两天就感染了x35病毒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他没钱就问我要啊！为什么又跑去那种地方。”柯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一句话。
小毓便是与他们同年级不同班级的同学，一个瘦瘦小小看上去跟女孩子一样的男孩，本名叫许毓，家境困难且母亲重病。
与柯蒙结下这段情缘也是相识于夜场，许毓在夜场简直做酒保，却因为长相比女孩子还清秀，便被经理忽悠做起了陪酒。
第一次陪酒遇上了柯蒙一行人，柯蒙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许毓。
柯蒙将许毓包了下来，除了酒保，陪酒的事情只要他在许毓才可以做。
久而久之，两人便日久生情。
只不过许毓并不接受柯蒙的馈赠，他和柯蒙在一起后，便辞去酒保的工作，身兼数职，下了课就满b市跑送外卖，周末又当家教，晚上又在24小时便利店内值夜班。
总之，是个长得干净内心干净的男孩子，深得柯蒙青睐。
柯蒙知道邢家参与x35病毒的研究，并且在m国和b市都有自己的实验室，因此第一时间想到了邢罄。
“病毒已经进入肾脏，引起了肾衰，现在必须通过机器支持，否则很可能直接人没了……”柯蒙说到这里眼睛又开始发红，双拳在身侧攥紧“哪有病例发展这么快又这么严重？为什么偏偏是他？”
几乎已经是判了死刑了，在icu待着，不过是拖延一下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罢了。
邢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情况。
“药会有副作用，并且因人而异。”邢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生病了就吃感冒药这样在普通不过的事情，最后他又补了一句“最好还是问过他本人的意愿，如果不想活着痛苦的话，那就别吃。”
柯蒙露出感激的表情，抹了抹眼睛说道“不管怎样，还有救活的希望就成。”
黑气之中的世界，相比外面一片青绿的生机，犹如幽静阴暗的死水。
空旷广阔的天地，天是如墨汁般的深蓝，地是幽紫色的，上面长满了幽紫色不知名的植物。
明明没有风，却如被风吹拂左右小幅度的摇摆着，这么看去倒像是聚集一地蠕动的虫。
祁恕青衣下的腿化作蛇尾缓缓朝着前面一方黑色沼泽而去。
每行一步，那些地上摇摆着的幽紫色植物就会张开细小的叶片，那叶片上长满了大小如蚂蚁一般的嘴巴，撕咬着蛇尾上坚硬的鳞片。
这些细微的疼痛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密集在一起也能产生万蚁噬心般的难耐。
即使如此，祁恕的脸上仍旧平淡如水，挥手打散朝他飞来试图啃咬脸颊和脖子的黑蝙蝠。
待他靠近黑色沼泽之时，那一滩静止的黑水表面忽然冒起了泡，咕嘟咕嘟像是有什么东西煮沸了。
一双双黑灰干枯如树皮的手浮出了水面，它们同时往下提拉，缓缓从黑水中托举出一顶通体冒着紫光。
木质的轿子表面雕刻着一朵朵盛开的曼陀罗，轿子顶端最中央的区域盘旋着一条银色的蛇，他的蛇瞳是血红色的，露出水面的那一刻猛地朝祁恕袭去。
银蛇直扑过去撕咬掉了祁恕心口的一大块鳞片，他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并未颤动半分，绿瞳直直盯着轿子的门帘。
那条品尝过鲜血的银蛇还在跃跃欲试，但未经允许它只是围绕在祁恕身边吐着蛇信，血红色的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祁恕……”轿子里传来苍老暗哑的声音，空间宽阔尾音听上去似是带着叹息。
“你可知自己犯下了什么错？”那声音忽地变得冷厉。
祁恕低垂眼睫，将绿瞳中的情绪掩藏住，淡淡开口道“蛇胆乃重要之物，分身擅自刨胆救一个人类的实验体，我已将其驱散，另外会将蛇胆寻回。”
轿中之人沉默了片刻，才恢复了平稳的声调，开口道“作为族长，你的过错，族人会替你一并承受，所以阿恕……千万不要跟你父亲一样。”
祁恕低垂的眼瞳中有股暗流正在凝聚涌动，他的双手在身侧微微攥紧，抬头的一霎又瞬间归于平静，说道“请神灵赐罚。”
话音刚落，黑水之下一股强劲的力量瞬时冲出水面……
祁恕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