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宴
男人轻轻捧着温淮月的脚,缓慢将鞋袜除下。
一截纤细莹白的腿就露出在眼前。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粗粝的大手就此握住那截腕子。温淮月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情不自禁想将脚收回来。
但是男人牢牢握住了它,随后手下用力,将错位的关节往回一推。
温淮月痛哼了一声,紧紧咬住了下唇,一股腥味从口中传来。
男人微蹙着眉,表情认真极了,似乎真的只是在给温淮月正骨。
他又慢慢地将温淮月的鞋袜都穿上。
见男人根本不在意的模样,温淮月也不好再矫情,轻声道:“多谢大人。”
男人道:“这些日子你好好歇息,少走路,少…”剩下的“跳舞”两个字,男人没再说。
空气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漫天遍野都是哗哗的雨声。雨珠从檐子上不断往下落下来,像拉起了一道雨帘。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温淮月感觉到心中浮起一种微妙的情绪。
忽然间,传来吆喝声,打破这寂静。
“阿姐!阿姐,你在哪里?”
是阿棠的声音,她见姐姐久久未归,带着伞寻出来了。
温淮月立即应了一声:“阿棠,我在这儿!”
男人看着阿棠渐渐接近的身影,道:“既然有人来接你了,我便不送你了。”
说着,他便举着伞往外而去。
温淮月道:“大人,不知可否告诉小女您的名字?”
男人笑了笑:“你会知道的。”
留下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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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翠微楼后门,悄无声息地便将凤清漪接了去。
是夜,一场低调奢华的宴席,在东宫举行。
来者皆是朝中高官,或者京中世家。
还有一个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人。
刚从北疆返回的定北侯,君燕绥。
他此次穿着一身紫色的官服,乍一看像个书生,但仔细一看,却是掩不住的威严和深沉。
而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君燕绥虽然在传言中那么暴虐,举手投足却丝毫不见跋扈姿态,反而显露一种贵气。
凤清漪在后台惴惴不安,今夜过后,她就要被直接送入君燕绥的府上了。
虽则这几年在风尘里打滚,但因着有太子庇护,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她以前以为,这是萧寒墨对她的几分情谊。
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萧寒墨想用她博取更大的利益。
凤清漪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忽然,门帘子掀开,那叫做福瑞的小太监走进来,道:“姑娘,请罢!”
东宫这次筵席是在听潮斋办的。
听潮斋坐落于碧海湖上,取的是“碧海潮生”之意。
此时四面都是水声,悠悠的琴音从碧波上的小船上传过来,雅致极了。
筵席的主位上,一面坐着太子萧寒墨,一面坐着刚回京的定北将军君燕绥,两人正在交谈。
其下两列筵席,都是太子一党的近臣。
君燕绥的亲卫张武也坐在下面,看着上面自家将军,他百思不得其解。
十日前,太子就请了他家将军吃饭,听说还叫了个什么上京第一美人来陪酒。
但他家将军岂是寻常人?听那天跟去的亲兵说,将军喝了一盏酒就离开了,根本没给那美人近身的机会。
他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将军这是要和太子划清界限。
如今朝中太子一党和恭王一党闹得正凶,将军经营漠北,根本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可今天怎么又答应了来太子的私宴呢?
张武摇摇头,实在想不通将军心中究竟是怎么筹算的。
忽然一阵明亮的歌声在湖上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张武也不例外。
一列载着歌女的小船从亭子后面向湖中心驶去。
这些歌女都穿着碧色的衣服,恰恰应着碧海湖的湖名。
等船到了正前方,众人才看出,原来船上正演着一出戏。演戏之人都戴着面具,令人看不出真实容貌。
萧寒墨道:“这是府上新近排的《嫦娥》,将军可还满意?”
君燕绥摩搓着酒杯,微微一笑:“君某对戏曲不甚熟悉。不过,这曲中的嫦娥似乎与别处的嫦娥不太一样。”
寻常戏曲里的嫦娥,总是穿着一袭白衣,演的也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1)的戏码。
这次的嫦娥,却是穿着一身烈焰红衣。演得也不是个怨妇,而是情人已死,自己也绝不独活的倔强女子。
倒与十天前那出“霸王别姬”有异曲同工之妙。
君燕绥意味深长地看着船上的女子。
忽而擂鼓大作,戏演到了“嫦娥吞下毒药,身子却忽然轻了起来,朝月亮奔去”这一幕(2)。
但见饰演嫦娥的女子从袖中抛出一根绸带,往上一抛,半空中不知缚住了什么,整个人腾空而起。
当真如奔月的嫦娥一般,飘荡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都惊住了,愣愣地看着仿佛凭空翻飞的女子。
莫非真是仙女不成?
眼尖的人看出来,惊呼一声:“是黑绸子!”
原来在听潮斋的檐角绑着两道黑绸,直连上小船。在夜间,不仔细注意便看不见。
这女子便借力在这两道黑绸间来回腾挪舞蹈。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要知道这绸缎柔软,又拉得这么长,是根本无法长时间承载重物的。
女子便只能如蜻蜓点水一般频繁转换借力点,根本无法在黑绸上落脚。
可尽管如此,女子的身姿依旧是轻灵如燕,翻飞自如。一举一动,飘逸如仙。
火红的裙子在黑夜里倏尔收拢,倏尔绽放开来,当真如牡丹夜放,凤翔九天。
座下有人不自禁感叹道:“殿下府上竟有如此人才,当真是令我们这些人开眼了啊。”
萧寒墨笑了笑:“不过是些寻常把戏罢了。”
话虽说得谦虚,可很明显,他的神色非常满意。
又有人道:“真不知此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哎。身姿如此之美,想来长相亦不差。若能让我一近芳泽,那真是死也值了。”
他身旁的人连忙扯了扯他,给上面坐着的君燕绥使了个眼色:“兄台慎言,这可不是你能消受得起的,没得真丢了命。”
那人看一眼台上太子的目光,立即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萧寒墨收回了冰冷的眼神,向君燕绥敬了一杯酒:“此女可还入得了君将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