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中偶遇
轻妙山位于城郊,远离京城浮华。
当年温淮月年方七岁,带着阿棠逃难,是轻妙山上尼姑庵里的菩萨们救了她们,才使她们得以平安长大。
七年没有回来,但尼姑庵还和她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老尼姑们见了她们回来,也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温淮月将礼物交给主持师太,便与阿棠住下来。
她一向是在风月场里费心经营的人物,这会儿回到这种清净场所,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不管刮风下雨,这十日里总要在山上走一走,逛一逛,好洗涤浑身的浊气。
这一日,她不知不觉走到另一个山头。
这里还有个和尚庙,平日里香火不断。
一进寺庙,正中的大院子里诵经声朗朗,似乎正在办法会。
问了个小沙弥,才知道是有大手笔的施主捐了个水陆法会,超度亡灵。
温淮月好奇地进了正殿一看,灵牌密密麻麻,摆了好几排,却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正要退出,忽然听偏殿里传出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听那声音很是年轻:“好痛好痛”
温淮月平时听这样的声音听的太多,那些找她来治病的人都是这样痛苦。
忽然,传来一阵喧嚷,伴随着头撞墙壁的声音。
小沙弥的声音传出来:“施主!施主,使不得啊!”
前面那个年轻而痛苦的声音又响起来:“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将军!将军!让我去死吧!”
温淮月忍不住恻隐之心顿起,走了进去。
小榻上躺着个年轻但多灾多难的青年人,一条腿已经是腐烂化脓,一个僧人正在替他剔除腐肉。
而其他小沙弥紧紧地按着他,唯恐他挣扎。
见了有陌生女子闯入僧房,一个小沙弥立即往外赶人:“姑娘,僧房重地,俗人免入!”
温淮月道:“你们再这样下去,他这条腿会废掉的!”
那僧人惊了一惊,见她气势不凡,停了手中动作,恭谨问道:“姑娘有何高见?”
温淮月道:“倘若师父信得过我,小女子愿意一试。”
温淮月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银针 。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榻上的青年沉沉睡去,温淮月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其余僧人沙弥不由对温淮月都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汗水顺着额角留下,直往眼中流去,有点刺眼。
平时有阿棠在旁边替她擦汗,倒省了她不少力气。此时周围都是秃头僧侣,无人敢唐突。
温淮月只好偏了偏头,想用衣袖来擦汗。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递过来一方帕巾。
温淮月回头,入目是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面庞十分俊朗。
周身气质与上京中那些浮华的公子哥不同,显出一种如山般的威严。举手投足间,更是磅礴而挺拔。
只那双眼睛,似乎蕴着刀光剑影,雷霆震怒,令人望而生畏。
温淮月一怔,男人严肃的面庞露出一丝微微笑意,似乎是想替她擦汗,又怕唐突了佳人。
便退而求其次,捉着温淮月的手,轻轻擦去上面的血污。
温淮月忙将手抽了出来:“多谢这位大人,小女自己来即可。”
接过巾帕,擦干了额上汗珠。
男人眸子深沉,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但此刻又万分陌生的脸庞。
初见,她是艳丽的舞姬。虽则容颜冶艳,他只当是太子精心为他设计的美人陷阱,并不如何挂心。
此时,她却清丽如空谷幽兰而化的女仙,从九天之上飘落凡尘,为他这饱受折磨的军士带来安宁。
温淮月在男子的注视之下,不由有些局促起来。
满堂的男人,只她一个女子,再待下去恐怕不妥。
温淮月盈盈一福:“天色已晚,小女便告退了。”
人群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立即跳出来道:“姑娘,你救了我的兄弟,请受我一拜!”
温淮月忙道:“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那人又道:“不知可否冒昧一问姑娘芳名?日后好报答姑娘大德。”
温淮月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英雄不必介怀。”
那壮汉还欲说话,先前那男子抬手止住了他。
“既如此,那在下便送姑娘回去罢。”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听在耳朵里令人一阵酥麻。
温淮月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小女是隔壁尼姑庵的,大人跟了去恐怕亦是不妥。”
男人沉默了半晌,没有强求,点了点头。
温淮月出了庙正往尼姑庵去,走到半路上,忽然间天边飘来几朵乌云,天色一下就阴沉了起来。
山风簌簌而起,带来潮湿雨意。
温淮月仰头,乌云宛如大军压境,低低地压下来。云层明明暗暗,是闪电在闪烁。
温淮月心道不妙,脚步越来越快。
刚走到半山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听“轰隆”一声,雨珠就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一滴两滴,很快雨势就大起来。豆大的雨珠密集地从半空砸下来。
温淮月只能用手勉强挡住雨水赶路。
忽然,她一脚踩在一块湿润的泥土上。脚底一滑,身子一歪,登时是站立不住,眼看就要往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往上一扯,温淮月撞入一个坚硬而宽阔的怀抱。
是寺庙里那个男人!
他手中举着一把伞:“总算赶上姑娘了。”
温淮月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多谢大人。”
忽而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扭伤了脚腕。
男人直接弯下了腰,蓄势如同一头猎豹,伸臂揽住她腋下和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冒犯了。”男人道,“只是雨势颇大,在这山路上实在太危险了。”
他快步朝一个方向行去。
温淮月努力想和男人保持距离,但是男人的怀抱牢牢地笼住了她。
她能感觉到男人滚烫的温度,灼热的气息以及快速跳动的心跳。
脚腕处疼痛难忍,温淮月最终放弃挣扎。
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她显得娇小。向来她是别人的依靠,她还从未这样依靠过另一个人。
男人很快找到了一个亭子,几步跑进去,将温淮月轻轻放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温淮月的右脚腕上。
温淮月的脚腕呈现出怪异的弧度,脚腕处肿起来一大块。
她蹙着眉,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她嘶嘶倒抽凉气。
男人蹲下身:“不是大问题。”
说完,就伸出手捉住了温淮月的脚。
温淮月大骇,忙往回缩。
女子的脚怎能随意给旁的男人接触,这于礼不合。
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抬头道:“我只是为你正骨,并没有其他心思。你这扭伤若不及早正好,恐怕要留下后遗症。”
温淮月十分为难。
她是个舞姬,倘若腿脚留下问题,那整个人岂不都废了?
她又看向男人。
男人面色十分严肃正经,浑身莫名就透出一种十分可靠的气息,看起来着实是没有其他心思。
温淮月咬着唇,终于点了点头。
声音细若蚊吟:“那便有劳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