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波
看到母亲这一下子居然咳出血来,宝珍赶紧和錫鸾扶住彩绣慢慢歪倒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回房躺下。
哥哥听见也顾不得自己肚子的疼痛,过来一看母亲昏昏沉沉的,宝珍给他看摊开的手帕一大口鲜红的血迹,他一时想叫母亲,但被妹妹拉住了,对着他做了禁声的手势。
他踱步到靠窗的太师椅坐下,感觉心神不定又站起,一只手握紧拳头擦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焦虑不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对着錫鸾说道:“也不知道最近我们方家是着了什么魔道,怎么事事不顺!”
錫鸾轻拍鹤洲的肩膀,说道:“大哥,你先坐下!”
宝珍看哥哥在一旁抱怨,赶紧吩咐阿翠叫永松叔去请医馆的剑琴先生,过了一会儿,宝珍看阿翠脸色迟疑的回来,似乎有话要讲,但还是拿着铜脸盆先出去换了热水,宝珍过去一起绞了热毛巾,低声问道:“有什么事?”
阿翠低声说道:“我刚才叫永松叔去医馆请先生,他自顾自的喝酒,还在那里骂骂咧咧,说的很难听,后来是大嫂子叫阿财出门去跑一趟!”
宝珍听了心里暗暗下决心,永松这一家子如今像寄生虫一样,等母亲病情好转了,再想个办法,最好是他们自己提出来要走。
现在还没找到机会,虽然他们在方家和德太楼做了多年,但自从父亲过世后,哥哥又是个松散的不大管事,他们就趁机偷懒,干活办事都很不着调,看阿翠的脸色一定受了委屈,就接过她手里的热毛巾,说了句:“翠姐,这事你跟我知道就好了,不必跟哥哥说了!”
宝珍过去给母亲擦了脸,这时候永松嫂才姗姗来迟,看宝珍和阿翠都在床边围着,就小声地问道:“二小姐,太太还好吗?”
宝珍也不说她,只淡淡地说了句:“大嫂子,你去烧点热水吧!这里有我和阿翠就可以了!”
永松嫂看看宝珍不要她伺候太太,大少爷坐在窗边也没说话,就倖倖的低着头出去了。
这时候阿财陪着保之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永松叔,宝珍一看连忙请进来,原来剑琴先生上了年纪自己最近也有点咳嗽发热,便让保之过来看看。
宝珍看保之给母亲搭了脉搏,又看了舌苔和面色,沉吟半响也没说话,心下跟着紧张,看站在远处的永松叔和阿财两父子也一脸期待的表情,似乎也等着保之公布母亲的病情结果,那种贪婪的眼神跟二婶子还有建仁表哥好像,宝珍心里明白他们是等着主人家出事,接下去要么另寻高处,要么在方家继续做寄生虫,原来人心就是这样现实的!
宝珍内心厌恶至极,表面还是和气的说道:“永松叔,阿财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永松看了看大少爷鹤洲坐在一旁,就说道:“二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若要去拿药啥的,我就在门房!”
宝珍对他点点头,等两父子出去,才问道:“保之哥哥,我母亲的情况怎样?”
“太太本来就肺经虚弱,可能有什么事一时气急攻心,就呕了血,这是比较棘手,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保之觉得宝珍母亲的脉相很弱,但也不想吓坏方家两兄妹。
“那麻烦你先给开点药吧!”宝珍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
“我先开些五天的中药,吃一段时间看看,野生的白参补气是最好的,可以每天炖一些来喝!最主要还是要静养!”保之说着起身要走。
鹤洲上前要给保之两块大洋的出诊费,他笑着推辞,宝珍知道他不会收,就一边送保之出去,一边让永松叔跟着去医馆拿药。
临走之前说道:“保之哥哥,药费我明天送到医馆来,有些调养的事情再向你请教!”
“不着急!药费这些你过几天送来也没事!”保之客气的说道,看她也有些憔悴,其实藤桥镇就这么大的地方,也听说他哥哥被石老板请去的事情,本来想安慰宝珍几句,但有其他人在场,就等下次两人单独见面再说吧!
宝珍回来看哥哥和錫鸾哥哥已经从母亲房里出来坐在厅上,上前说道:“錫鸾哥哥,辛苦你了!你也早点回德太楼吧!”
錫鸾起身抚着鹤洲的肩膀说道:“大哥,你也早点休息!师母会好起来的!”
鹤洲拍拍他的手,叹了口气!
厅上只剩下兄妹两人,宝珍这一天着实累的不行,但也得强撑的,以商量的口气说道:“哥哥,你看母亲是不是去白云庵调养更合适点,接下去家里要整理东西,拿进拿出去当铺,我怕烦着母亲,总是那边清净一点!”
“嗯!姆妈去那边静养也好!我就想着白云庵那周边的三十亩地,要是也卖了,我们连最后的田租也没了!”鹤洲突然眉头紧锁的说道。
宝珍心胸宽阔,开口劝道:“虽然要卖掉爹爹以前挣下的资产,但现在总是先还清债要紧,等我们慢慢把德太楼生意再做起来,再去买田买地都买回来。”
“再去买回来谈何容易!”
“姆妈说以前这些地的田租收来大部分也是给白云庵的仁慈堂做善事了,我们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用到这些收入,哥哥你就想开点吧!”
“那三十亩地每亩地租七十块大洋,一年有两千多大洋,爹爹在的时候有的年头这些全部做了善事,有的年头发散个一千左右,去年开始我和母亲商量着那边梅师太要施舍米粥的时候,就从德太楼直接拿点米粮红豆莲子过去,现洋也就花费了三百多,那里的田租还是有一笔结余的!”
宝珍听哥哥说的这么明白,也有点不舍得放弃那三十亩地,说道:“原来如此,就算做些善事剩下的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都够支付所有的德太楼伙计和下人一年的工钱了!”
“再说梅师太那边虽说一下子断了施舍不太好,但我们现在也是要先顾自己,有能力再去做好事吧!”鹤洲喝了口茶又说道。
宝珍听哥哥这次倒是说的合情合理,就问道:“如果这三十亩地不卖掉,我们还有哪里可以筹钱呢?”
景泽看着妹妹,犹豫了片刻,说道:“你看这么办如何,那个景泽叫你去送利息的时候,叫他通融一下,我们卖掉铺子和家里的一些东西,先还他三、四千的,剩下的我们每周先给他利息,本金明后年再还他!”
宝珍听了脸色微红,嗫嘘地说道:“哥哥,你要我去说,万一不成怎么办?”
鹤洲看着妹妹,知道已经被他说动了一半,就说道:“他不同意,我们再卖了那三十亩地也不迟!”
宝珍听哥哥这样说,就点点头说道:“哥哥你说的有道理,你怎么自己不去说说看!”
鹤洲看着妹妹,古怪的对她笑了一下,说道:“那个景泽喜欢你,傻子都看出来,我去说有什么用!”
“哥哥,他怎么会……!”
宝珍刚说了一半,哥哥打断她的话,说道:“宝珍,为了德太楼,为了姆妈,你就去求求景泽吧!”
宝珍一下子也说不出反对哥哥的话,却感觉又添了一桩心事。
鹤洲这边也松了口气,他怕妹妹和母亲要去卖掉白云庵周边的三十亩地,自己提早收取两年田租的事就要被穿帮了。
他去年底还出入了几次赌场,没想到几把牌九下来三四千大洋就没了,欠了赌债心烦意乱又抽上了大烟,想来想去就去动这些田租的主意。
本来这三十亩地是按照一年七十块一亩收取,当时着急用钱就找那些租户,按照每亩五十大洋的租金一次性交两年,那些老佃户知道后开心的都交了两年的租金给他,这样一下子收了三千块大洋,虽然损失了一千多,但总算赌债偷偷的还掉了!
至于景泽那里欠的钱,他应该不会像石老板那样来找他麻烦,再说还有妹妹能出面去和他打交道,鹤洲心里倒是没把这些欠债放在心上。
至于母亲虽然病情有点危险,有医馆的保之会开药调理,明天雇顶轿子或者人力车,让永松嫂陪去白云庵,那里空气清新慢慢静养总会好起来,鹤洲感觉事情都有了着落,和妹妹一起又去看了一下母亲,就安心回房休息了!
宝珍和哥哥去看母亲已经安睡,永松嫂趴在一旁打瞌睡,连她和哥哥进来都不曾察觉,倒是阿翠拿着针线活用心的守在一旁,宝珍内心更是厌弃永松一家。
宝珍走到阿翠的身边,轻声说道:“翠姐,你要么去休息吧!”
阿翠站起来说道:“二小姐,你去睡吧!”
宝珍看阿翠还能静下心来做针线,说道:“今天你跟着我累了一天!”
阿翠低声说道:“我有这些手工活做心不烦,等永松叔回来,我马上去给太太煎药!”
宝珍听到这里拉着她到了外间厅上,说道:“翠姐,服侍我妈是永松嫂的事情,你也不能太老实了,被她编排着做事情!”
阿翠感激的看着宝珍,说道:“二小姐,我和永松嫂一起在你们家做了这么多年,大家客客气气过得去,我多做点也没事的!”
宝珍提醒她,说道:“你多做了,只怕她未必记着你的情!”
阿翠也心有感触,知道这个家里,宝珍年纪最小却看得最清楚,只吞吞吐吐地说道:“哎!他们一家也确实越来越会算计着了!”
宝珍疑惑的看着阿翠,只听她说道:“以前都是我去市集买菜的,永松嫂从白云庵回来就说她要去买菜,我就把菜钱都给她了,你看看他们家每天晚上也是老酒一杯!总不是下人该有的本份!”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她一向照顾母亲,我现在……!”宝珍话说了一半,听见脚步声传来,两人知道是永松叔拿药回来了,就闭口不说刚才的话题。
宝珍看了药,当着永松叔的面,说道:“翠姐,你叫永松嫂子来煎药!”
又对永松叔说道:“永松叔,这几晚劳你辛苦些,少喝点酒待在门房,万一母亲有什么事,叫你也方便!
永松叔听了,一连声的应承,心想这个二小姐年纪虽轻管起事来可不得了,怎么我晚上喝酒的事情她都知道,最好她早点嫁出去,大少爷根本不管这些,日子就轻松自在多了!
宝珍忙完这些回到房里,却是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一下子想着怎么跟景泽去开口,一下子又想着母亲看病的资费也要留好,然后又想到永松一家子,当然还有今天来闹腾过的建仁表哥。
虽然哥哥是被建仁表哥诱骗损失一万大洋,对现在的方家来说确实是雪上加霜,但乘此机会卖了皮箱店,估计这次事情过后哥哥也不会再和建仁表哥混在一起,不用提防建仁一家时不时来占便宜,这些不安好心的人从此可以断绝来往,宝珍的内心倒也不觉得少了一万块大洋有多少心痛,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自从去年中秋节宝珍出的主意贩卖白云庵的素月饼,小赚了一笔,她对经营贩卖做生意倒也有了特殊的热情,爹爹当年开德太楼,宗旨是“民以食为天”,其实做南货生意,只要用心做,吃的东西应该比其他做绸缎庄、瓷器店、文房店有更多络绎不绝的客源。
只是哥哥每日在店里就是干坐着等着生意上门,德太楼里永松叔和遂昌叔两个半老的伙计,也就是摆整齐货品包装一下,不大会招揽顾客,试想谁会去冷冰冰的店里买东西,其实还是要雇佣年轻有活力的伙计,只要会热情招呼一下,走过的街坊邻居进来看看也是有购买的可能。
她和阿翠去店里,总是笑脸相迎顾客,看到有新到的糕点、海味果干就特意用心的推销,当天的生意就会比往日好很多,原来俗语“做生意要笑脸相迎““和气生财”都是赚钱的窍门。
宝珍心里对重振德太楼的生意倒是很有信心,就是现在母亲身体这么不好,为人子女总是要把侍奉母亲放在第一位,至于景泽那里的债务,就按照哥哥的意思先去说说看,虽是为难但也不得不去试试,!
哎!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