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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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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两人带着錫鸾、阿翠步履匆匆的赶到家,母亲彩绣正在厅上坐立不安,手上拿着一串檀木佛珠,平安经已经念了无数遍,终于看到儿子和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立刻叫永松嫂去内堂供奉的观世音瓷像前,摆上新的瓜果点上新油灯烧香还愿。

    彩绣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听儿子讲剩余的那些债务居然划给景泽,她又立刻眉头紧锁,真是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錫鸾送鹤洲兄妹到家,正要告辞回德太楼,宝珍和鹤洲都挽留他在方家吃了晚饭再走,阿翠早已添了新的碗筷,彩绣一向也当他是自己人,就说道:“錫鸾,你也辛苦了!在这吃了晚饭,你跟鹤洲再商量一下,怎么尽快把另外两个店铺转手出去,欠人家的钱总是早点还了才安心,免得夜长梦多!”

    錫鸾赶紧回道:“师母,你说的是!”

    “鹤洲身边也只有你了,我跟他妹妹都是女流之辈,做生意和外面的事情总要靠你们男人的!”彩绣说完咳嗽了一下,永松嫂赶紧递过一个吐痰的瓷罐,彩绣摆摆手示意她和阿翠都下去。

    彩绣看看饭厅上只有儿子、女儿还有錫鸾四人,又接着说道:“錫鸾,我一直当你像亲儿子一样,你一定要帮帮鹤洲,好让德太楼度过这次难关!”

    錫鸾郑重地点点头,彩绣又看了看儿子,真是一股痛心一股恨心,无奈的说道:“鹤洲,你也是二十几岁的大人,不要被建仁说几句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尤其是上万块大洋的事情,我们方家经不起这些风浪了,你能把德太楼保住就好了!”

    “我也是想有个翻身的机会,姆妈你一向看不起我,觉得儿子我无能!”鹤洲回嘴说道。

    彩绣无奈的说道:“我怎么会说自己儿子无能!”

    鹤洲被石老板折腾了大半天,一回来母亲没有安慰,还要责怪他,就不高兴地说道:“反正我做什么你都是不满意!”

    彩绣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要抽大烟,一天一块大洋,就算天天抽一年也才三百多大洋,算算现在损失的一万大洋,够你抽几年的!希望你少抽点多保养身体,等这些债务的事情完了,再讨个好的媳妇,我等着死前能看到你有一儿半女,总算是方家有后!”

    “你总是逼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说起来都是为我好,当年你让我娶月英,你有想过我其实都是不情愿的!”

    彩绣一听鹤洲又提月英的事情,瞬间脸色苍白,宝珍看母亲的样子,低声对鹤洲说道:“哥哥,你少说一句吧!”

    宝珍看四个人坐在饭桌前都无心下筷子,赶紧劝大家先吃饭,只听遂昌叔又陪着人进来了,

    宝珍抬头一看却是刚刚在路上分开的建仁表哥,只见他一个人脸色铁青,进来就坐在饭厅旁边的椅子上,彩绣看是遂昌叔陪进来的,就问道:“永松嫂呢?有客人来怎么也不来倒茶!”

    “太太,他们的儿子阿财来了,一家子也正在吃饭!”

    “真是的,那有主人家来了客人不出来伺候,下人拿着工钱,就赖着屁股自己吃饭喝酒的,也越来越没样子!”彩绣出言抱怨道。

    遂昌叔一时也不敢言语,自从他来方家住了以后,永松叔就把门房的事扔给他做,宝珍前段时间就看出来了,永松是方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也是有点混的像老油条一样,偶尔宝珍看他从德太楼回来,就钻进下人房里就着几碟花生米和蚕豆,翘着腿喝着老酒,也像个老爷似的。

    永松叔除了拿德太楼白天做伙计的五块一个月工钱,晚上算是方家的门房,另外又给他两块工钱,永松嫂常年伺候母亲彩绣也是给她四块钱的工钱,儿子在碾米店做伙计两块一月工钱,他们一家一个月十三块的收入,比当掌柜的工钱还高,又常年住在方家的下人房,吃住都是方家的,如今干活却都不太上心,哥哥一向不关注这些家中事物的细枝末节,她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宝珍知道不关遂昌叔的事情,就说道:“阿叔,你先下去吧!”

    宝珍看建仁表哥进来的时候一脸怒气,母亲突然向下人发火,这时脸色倒有点显得尴尬,她冷冷的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幺蛾子要出!

    彩绣看到建仁来也是一肚子火,只是顺便斥责永松一家不懂规矩,指桑骂槐罢了!说完盯着建仁说道:“你这个时候不在家里陪着你娘和媳妇吃饭,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建仁本来有点气势汹汹,在家被他母亲和媳妇骂的狗血淋头,头脑一热就跑来方家,也没想好要这么说,看伯母从来没这么严厉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一下子就像冰霜砸过了脑门冷静了下来,咽着口水说道:“伯母,那个我媳妇招娣吵着要回娘家!”

    彩绣皱着眉头,说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没头没脑的跑来说这个!”

    建仁感觉碰了一鼻子灰,冲口说道:“怎么没关系,鹤洲要把皮箱店卖了,我没了这份掌柜的工作,招娣才吵着要回娘家!”

    彩绣气的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脸来说,谁叫你怂恿鹤洲去投资糖行生意,又向吃人不吐骨头的石老板借钱,你忽悠鹤洲干这些,怎么事前不跟我来说一声,现在出事了你来找伯母我了!”

    “这做生意和借钱都是鹤洲同意的,我以为你们母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建仁准备耍无聊到底。

    鹤洲听到这里也气得跳了起来,把一只酒杯摔在地上,指着建仁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当你是表哥,出去吃饭喝茶,还有抽大烟,甚至去逛窑子,都是我会钞,这次你给我牵线做生意和借钱,我都不怪你,就是今天我们一起被关在赌场的小黑屋,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狼心狗肺到了极点!”

    “我也被关起来了呀!”建仁讪讪的说道。

    “你还和小麻皮坐下喝着茶,聊着逛窑子和赌牌九的事情,我一个人在那里干着急!”鹤洲气这个表哥有好事来巴着自己,一看自己有难就推的一干二净。

    建仁还要火上浇油,口无遮拦的说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家吃饭喝酒,你们家区区一万大洋会没有,都是你自己太过焦虑!”

    宝珍侧着头,看着这个无赖表哥没有半分愧疚的坐在这里,说着无耻的话,今天自己心力憔悴的忙活到现在才回家,内心觉得他真是畜生也不如。

    鹤洲已经被建仁说的气血上涌,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打他,本来鹤洲长得比他高大强壮,只是抽鸦片害的身体比以前瘦弱很多,反而被建仁扭住了手臂,两人就在饭桌旁扭打起来。

    錫鸾见状赶紧拉住建仁后背的衣服,他以为錫鸾也是帮助鹤洲来打他的,就用肩膀重重的撞了过去,錫鸾站不稳向桌子这边倒下来,这下酒菜全部掀翻,盘子汤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母亲彩绣还握着倾斜的圆桌,惊的连声叫道:“不要打了!”

    宝珍怕伤到母亲,赶紧先扶着母亲退到一边,大声叫着:“阿翠、阿翠!”

    阿翠其实听到吵闹的声音,老早就站在饭厅门口,这会听宝珍叫她赶紧进来,宝珍担心哥哥要吃亏,叫她去叫永松叔一家还有遂昌叔进来,她飞奔着去了。

    宝珍看錫鸾哥站起后一直拖着建仁表哥的手臂,这下哥哥找到机会,用力扇了建仁表哥一个巴掌,他挣扎着也想扇回去被錫鸾使劲拉住了,只能用腿踢了鹤洲腹部一脚,哥哥吃痛摔倒在地,宝珍跑上前扶住哥哥,怒目瞪着建仁,叫道:“表哥,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上门来打人,我们要去报官了!”

    錫鸾从后面拉住建仁的衣服,也劝道:“建仁表哥,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这时永松叔、永松嫂还有他儿子阿财,以及遂昌叔和遂昌嫂都进来了,满满的站了一屋子的人,建仁看自己单身一人,方家毕竟主子下人加起来有十来个,自己耗在这里也是白搭,当下狠狠的甩掉錫鸾拉着他的手臂,骂了一句:“放开你的兔儿爷脏手,跟着你的主子一辈子在德太楼躺尸吧!”

    錫鸾被他骂的这么难听,涨红着脸回道:“建仁少爷,我可没有得罪你!”

    建仁拍拍自己身上皱巴巴的青布长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鹤洲,说道:“我他妈的也为你们德太楼干了这么多年,你小子恩将仇报!”

    此时彩绣忍无可忍,上前说道:“你给我滚出去,大家听好了,以后不准让他还有他母亲上我们方家来!”

    建仁斜着眼睛看着彩绣,冷笑着说道:“伯母,你不用着急赶我走,你倒是想想,以前是谁帮你把眼中钉拔掉的,不要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彩绣知道他说的就是景泽父亲陆大葵上吊自杀的事情,自己就因为这事纵容他在方家吸血吸了这么多年,如今他都敢对儿子鹤洲动手,也下了决心,冷着脸回道:“帮了你们母子这么多年, 真金白银的送给你们,也够了!”

    建仁没想到搞成这样,本来还想着皮箱点没了,就让伯母彩绣安排自己去德太楼做个伙计,总也有个行当和稳定收入,想不到鹤洲这小子这么记恨,这下什么都没了,当下踢了一脚倒在前面的红木圆凳,谁知这凳子可不比自己家里的竹椅子轻便,这一脚下去踢的自己脚趾头生疼,但一堆人看着也强忍着不敢出声,出了方家急忙蹲下揉了半天才一瘸一拐的回家。

    众人看饭厅一片狼藉,赶着七手八脚的收拾干净,主人家里表兄弟吵架,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了什么,只是劝慰了几句就都下去了。

    彩绣让錫鸾扶着鹤洲回房,只剩下宝珍和阿翠陪着她,这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拿出手帕哭了起来,宝珍连忙劝道:“姆妈,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建仁表哥和婶娘也没什么好来烦我们的,反而清净!”

    彩绣哭道:“我是气这个混蛋竟敢当着我的面打鹤洲,要是以前你爹爹在,他哪敢呀!”

    宝珍劝道:“姆妈,今天也是哥哥先动手的!”

    “你看他明知我们一家子在吃饭,这样气匆匆的进来……,你哥哥对人又没什么防备心,待人一向温厚,今天打他也是忍无可忍!”彩绣擦着眼泪说道。

    阿翠担心鹤洲的伤势,说道:“太太,我去看看大少爷!”

    “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被阿翠一说,彩绣也担心儿子就扶着宝珍一起过去。

    只见哥哥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彩绣坐在床边说道:“你怎么样?“

    “姆妈,我没事!”

    “真是个急性子,你犯不着去打他!”

    “建仁真是个贱种,不揍他实在是气不过!”

    宝珍听哥哥这么说,不禁莞尔一笑,说道:“那你气出了吗?一桌子的盘子汤碗还有饭菜全都浪费了,你这一出气起码损失三块大洋!”

    鹤洲被妹妹说的笑了出来,说道:“这倒是,这口气出的有点贵了!我们下周一还要给景泽六十四块大洋,你有吗?”

    “下周的利息有的,就是你要和錫鸾哥哥快点把那两个店铺盘掉,我们再另外凑凑,赶紧把这些债还了!”

    “我们还有哪里可以凑?”鹤洲皱着眉头,抚着被踢疼的肚子说道。

    彩绣看着他,幽幽的说道:“就是想卖掉白云庵周边的三十亩地,还有家里那些不大用的旧物,去当铺凑点钱!”

    鹤洲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德太楼生意一直上不去,这三十亩地又整齐,几个租户又老实本分,现在卖掉实在可惜!”

    彩绣看儿子这么说,心想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现在心疼家产流失已经晚了,又不忍心再去责怪儿子,就叫阿翠照顾他。

    錫鸾和宝珍扶着彩绣出来,她看着錫鸾问道:“錫鸾,德太楼生意真的这么差吗?”

    錫鸾回道:“太太,生意是也不太好,现在才三月份,赊账已经比去年一年的还要多了!”

    彩绣惊讶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大少爷经常一拍胸脯就答应人家,那些不上路的就常来赊账!”

    宝珍知道这确实是哥哥的作风,母亲彩绣听了一阵头晕脑胀,胸口烦闷到了极点,觉得眼冒金星,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臂才没摔倒,口中满是甜甜的腥味,拿出手帕捂住了嘴,吐出来的是一口鲜血,宝珍一看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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