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濒河行（一）

    当天夜里，一家叫《沪上风》的小报记者到共舞台听歌消遣，无意间发现这一重大新闻。回来后立即赶稿，午夜时分稿件交到总编手中，总编看了惊喜不已，随即决定由原来的一万份加印到三万份。哪知这家小报的豪迈还是小家子气了，至早上七点，三万份报纸全部售完。报社当即决定追加印刷两万份，然而这两万份报纸至九点钟又全部告罄。

    小报的成功抢滩无异于打脸上海各大报刊，报业大佬们哪肯吃亏？他们既不想当吃瓜群众，也不肯拾人牙慧。到了八点半，《大美晚报》、《每日译报》、《文献》、《上海周刊》、《申报》、《文汇报》等几家大报的负责人陆续到共舞台发难，指责他们在推出重量级新星中隐瞒消息，使报方陷入尴尬境地。

    共舞台始料不及，既不能得罪新闻媒体，又难圆其说，只好把球踢给南宫小溪本人。面对新闻媒体的责难，南宫小溪不敢托大，只能说处女作献丑预期未知，不敢劳动大驾，日后新作推出，一定首先通报大家。

    南宫小溪的诚实与低调，引来各大报刊的好感，于是几家报刊纷纷推出《号外》，这场危机公关总算平安度过。

    一直心系南宫小溪的梦胜利若是在上海，哪怕是在南京，也会得知她的消息。可惜，在沂蒙山这个信息闭塞的山旮旯里，他则一无所知。现在，他和他的战友仍在赶赴濒河的路上。

    “猴子、小德子，你二人去镇上侦查一下！”

    齐老爷是一位外冷心热之人，对日本人同样充满仇恨。凌晨四点钟，他委托女儿齐冰送了梦胜利一辆马车及满满一车粮食，外加三千法币，原本借的驴车也没收回，继续留给梦胜利使用。另外，梦胜利和郝兵又花高价买了齐老二一辆马车装载缴获的物资。就这样，梦胜利告别齐冰留下重伤员，同郝排长一共二十一人离开齐家镇，朝着濒河出发了。

    行至正午时分，梦胜利一行已经走了七个小时，但是路才走出五十多里，仅仅越过了一个镇。来到第二个叫大湾镇的地方，在镇西一公里处停住后，派出二人去镇上侦查。

    郝排长他们太累了，又加上营养不良，这是一队名副其实的疲兵。梦胜利也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尽快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大弯镇坐落在日泰公路两侧，北面绵亘着一条山岭，南面是起伏的山峦，一条公路穿镇而过，绕开镇子需要走很多路。既然蒙城被日本人占领，这里也难保安全。一旦镇上有日军驻守，即便他们从镇边胡同穿过，被敌人发现追着打也是吃不消的。

    不一会儿，猴子和小德子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六十多岁大爷，梦胜利站起来急切地问道：“怎样？”

    “梦哥，果然有鬼子伪军在设卡盘查。”猴子回答。

    “多少敌人？”他要知道敌人的数量和驻军规模，人少就消灭他闯过去，人多再做计较。

    猴子和小德子闪到一边，对老人说道：“这是我们长官，”又对梦胜利道，“这位大爷是大弯镇人，他知道情况。”然后拽拽老人让他上前。

    老人家头戴一顶破毡帽，脚穿一双蒲苇编织的大棉鞋，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粗布棉袄，棉袄的下摆和袖口已经露出棉絮，看上去让人心酸。他向前走了两步，从揣着的袖子里抽出手，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鞠躬道：“长官，您想知道什么？”说完，眼角不争气的又溢出两滴泪水。

    “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梦胜利没有问镇上鬼子伪军的事，转而询问起老人伤心的原因。

    梦胜利向来一位同情弱者，知道自己注定不是成为将军之人，心太软，见不得别人流泪，特别是老人！

    “唉！”老人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子和几个铜板，“我去给老伴拿药，还没出镇子就被伪军把一块银元抢走了。这不，唉，这怎么够买药啊！”说完，又去用袖口擦拭眼泪。

    梦胜利拿出一块银元递过去：“大爷，你先拿着，待会儿我去抢回来！”梦胜利也不能过于慷慨，毕竟还有二十多人要吃饭。

    “长官，这怎么好？”他手抖动着，想拿，又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的思想深入齐鲁大地。

    “没事，”梦胜利把钱塞进老人手中，“你告诉我镇上有多少鬼子伪军，这是你的酬劳。”他要用这样的方式，让老人安心受之。

    “长官，镇上有十一个鬼子，十多个伪军，领头的是苏春秀苏团长，总共二十几个人。”老人回头一指，“呶，都在关卡上。”

    “你是说外号‘苏疯子’的苏春秀？”梦胜利惊问。

    这个人是后世有名的大汉奸，会用双枪，拳脚一流。这人作战勇敢从不怕死，杀人不看对象，人送外号“苏疯子”、“苏阎王”。他十八岁为匪，作恶多端，娶了十二房姨太太。日军占领泰安后他第一个做了汉奸。三九年春将八路通信员李刚处死，秋天将八路军堡垒户一家六口杀害，来年十一月敌工部部长崔子明带领部队伏击日军火车时，他提前鸣枪为鬼子示警，导致伏击失败。十二月大闹八路军战士李月山哥哥婚礼，并将新娘劫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

    “就是他！”

    听了老人的回答，梦胜利当即说道：“猴子、大熊，”又转头对郝兵道，“郝排长，你挑五个身手好、体质好的随我一起行动。”梦胜利不是部队长官，不能越俎代庖。

    “我去！”

    “我去！”

    ……

    跟随梦胜利一起行动，大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用八个人对付二十多鬼子伪军这位小爷是做的出来的。昨天傍晚，他就用四个男人两个女人向鬼子小队发起了进攻，还成功救出了他们。

    兄弟的命是他救得，没有梦胜利，他们现在恐怕早已成为死人。于是，这些百战余生的国军士兵一个个举手请缨。

    凑齐八个人，梦胜利指着镇南面一条胡同说道：“郝排长，你带领其余人从那边绕过去后不要停，一直向东，我们会追上你们的。”

    他小时候来过，对这一带比较熟，虽然五十年过去了，贫穷的沂蒙山在建设方面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改观。地形地貌更不会改变。

    他回过头，招呼随他执行任务的七人：“兄弟们，换衣服！”既然遇上了，梦胜利要提前除了苏疯子这一害，也就不会发生将来的事！

    还是那辆毛驴车，车上仍然放着从日军特种分队缴获的武器及其物资。可惜，当时十四个人的分队，只剩下八套衣服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