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濒河行（二）
大弯镇唯一的大道，也就是日泰公路上，安放着两具新做的拒马，两个拒马中间错开一条缝隙，刚好供行人通过。过道两边站着六个伪军，正在对行人一一盘查，其余四名伪军士兵坐在路边一张小方桌边，伺候着一个伪军军官在喝茶。茶壶的对面放着一个笸箩，笸箩里存了一些银元、银角子和铜钱。
今天是第一天开张，百姓还没防备，谁走到这里，身上的钱至少要留下一半。若是你身上只有一个大洋，没说的，都留下，这里不找零！
那位军官一手提着袖口，一手捡着里面的银元，叮叮当当的大洋并没引起他的快乐，反而招来谩骂：“妈的，都是穷鬼！”他把大洋码在桌面上，气呼呼骂道。
“庞连长，蚊子腿也是肉嘛，嘿嘿！”边上的小喽啰看钱，又看看长官的脸，两眼馋的直放光。
“连长，什么时间给兄弟们分点？”小喽啰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位“庞连长”本是土匪，他曾带着手下四十多名喽啰聚啸山林为害一方，苏秀春为壮大势力抢占地盘，第一个拉他做了鬼子走狗。
他斜睨后方：“都安分点，小鬼子盯着咱呢，别让苏团座难做。”收的钱要上交的，能跟着犒劳一下嘴巴就不错了。
身后饭馆里，十几个鬼子和苏阎王围在两张小方桌上正推杯换盏，浓浓的羊肉香飘满整个屋子。曹长端起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喝了一口，汤在嘴里“呼噜呼噜”翻了个跟头又吐回碗里，烫没皮了！他用力吸着凉风骂道：
“八嘎呀路！”
他用凶残的目光盯着小二。
小二是店老板的外甥，还是一位半大孩子，店老板怕小孩应付不了，急忙过来陪笑脸：“太君，孩子不懂事惹太君生气，我赔罪、我赔罪！”老板还想说什么，被脆生生扇了两巴掌。
鬼子初来乍到，老板还不知道厉害，以为像中国人，无论什么错误，只要笑脸相迎，就会得到原谅。中国人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没想到，鬼子没说话苏春秀开口了：“羊肉炖熟就行了，为什么做这么烫！”
他一把揪住老板衣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腾挪，正要大巴掌伺候，看到军曹盯着拒马方向不动，就慢慢松开了手。
“吆西，抓住他！”军曹轻声说道。
鬼子兵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警惕性极高，曹长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十一名鬼子立刻丢下碗筷提起枪冲了出去。
日本鬼子反应迅速，苏疯子反应更快，听到身后主子命令，他一个箭步就堵住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
鬼子、伪军的行动毫无征兆，让所有等待过卡的百姓呆若木鸡，谁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这一老一少倒是有所反应，但一群鬼子伪军围着，也只好站立当场。
这二人背着同样的包袱，看样子似爷俩。一个头上带着毡帽，一个头上包着方巾，都穿着青色粗布棉袄、棉裤。女人用巴掌宽的“扎腿”扎住裤角，一双腿犹如两条大青虫，和当地任何百姓无二。
“嘿嘿！没想到吧？”曹长智珠在握，他把手枪插回枪套，得意道，“取下他的胡须。”他断定老头的胡须是假的。
听了鬼子驱使，苏疯子手如毒蛇直取老人胡须，本想着让日本主子看看他的身手。哪知老人出手如风，闪电般扣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抬脚踹向他小腹。自视武林高手的苏疯子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揣个正着，“咚咚咚”从公路当中一直倒退到路边，咕咚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哗啦啦”一下将桌上的茶壶、茶碗打翻在地，笸箩也没幸免，硬币撒了一地，有一枚铜钱骨碌碌在地上转了一圈，然后一头扎进他屁股下。
狼狈，太狼狈了！苏疯子脸色涨红，庞连长急忙去拉却被甩到一边，他抓过小桌飞一般冲过去砸向老人。老人气定神闲不躲不闪，一个直拳硬碰硬，“哗啦”一声，拳头穿破桌面击向他的鼻梁。苏疯子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又倒在地上，一片尘土四散开来。
看团长吃了亏，庞连长带着众伪军一窝蜂冲向老人，这时女人也出手了。只见她脚走龙蛇掌影如刀，上下飞舞间如秋风扫落叶，打的伪军们立刻纷纷倒去。
“呯呯！”
在一边看中国人内斗的军曹面对一边倒的形势，及时开枪制止了。
“够了，一群支那猪！”曹长再次命令，“抓起来，取下他的胡须！”
这次一老一少没招了，任凭你功夫再好，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曹长伸手揭下老人胡须，果然这人胡须是粘上去的。
“吆西、吆西！”鬼子兵服了，军曹竟有如此眼力。
正在他们得意之时，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一名鬼子被女人簪子插入胸膛，随即倒在地上如同剪断气管的鸡一样翻滚起来。
曹长大怒，拔出手枪对着女人正要搂火，西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跑步声，随后就是一句日式国骂：“八嘎呀路！谁在开枪？”紧接着，一队鬼子兵“哗啦啦”枪栓拉动，一支支枪口对准了他们。
这支日军分队只有八人，装备有一挺大正十一轻机枪，三支德国mp18冲锋枪，三支三八大盖。领头的军官左手抓着刀鞘，右手握一把南部手枪，大踏步向这边走来。
能被派到这里设卡检查的，都是一线部队。特种部队一般跟机关一起，执行的也是秘密任务。曹长没见过也是正常，看到如此火力配备，他一时蒙圈，便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话一出口，就看到对面军官领章上两杠一星是一名少佐，急忙改口道歉：“对……”
然而来不及了，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脸上。随着一股血腥从味蕾扩散到整个口腔，一颗后槽牙也掉了下来。
日本部队等级森严，犯错挨巴掌是常有的事，并且到了佐官这个级别，即便你是军官学校毕业，没有贵族身份很难升上去。百姓家的孩子，如果不是出自军校，无论多少战功，熬到曹长就算到头了。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