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遇袭
几日后，仙界慢慢又恢复了和煦春意，百草盎然，百花争艳。为了仙界安定，高尧放话，前几日的酷暑，不过是日月轮换之时出了差错，这才引得仙界炽热无比。
夕颜一直等着仙界众人前来问罪，可是除了句历，竟再无他人来这东云宫。句历要她一直在东云宫待着，不可出宫门一步，她想大概天上的神仙们是要将她软禁起来。
她本就是喜静之人，不出东云宫倒是没什么，整日忙于调香制香。不得不说，这仙界花品种更是齐全，古书上记载的有些花，早已在凡间失了踪迹，却在仙界开的繁茂。
这不，几日功夫，她便调制出三味新香，雪狼崽最近一直火气过旺，待他入睡之时，熏一炷新制的凝神香最合适不过。
可一直呆在东云宫对雪翼来说太过烦腻，一大早就来至莫落尘的书房中寻夕颜。
“颜姐姐，颜姐姐。今日我们去圣池玩吧，我新学了一个术法，可将你变作仙娥模样，这样就没人发现我们了呀！”雪狼崽一边说，一边拉着夕颜往外走。
夕颜敲了敲雪翼的小脑袋，道：“翼儿，乖，别闹。如今我们是借居在仙界，既然主人家都发话了，我们便不能随意乱逛。翼儿你自己先玩会，待我将最后一味香料放入炉中，便带你去梨园中扑蝴蝶可好？”
雪翼嘟着小嘴，不满地道：“又扑蝴蝶，我都玩腻了。”
虽有不满，夕颜的话，他总归是爱听的。雪翼看看四周，一排排架子上及殿顶，满满当当，全是书，甚至比他的小叔叔藏书还多。小叔叔是为了小婶婶收罗了世间的孤本，不知道莫叔叔收罗这些书是为了何人，总不会是为了给自己读吧，读书多无趣，这世上哪有自己虐自己的。
雪翼爬上了玉案，莫叔叔定是在这里自虐的。案上垒着各种法帖，一方玉带宝砚，一墨色笔筒，笔筒内插着玉笔三支。其中一支玉笔尤其透亮，雪翼忍不住拿在手上把玩。
“吱呀”一声，忽有人推门而入，雪翼吓得手一抖，竟把玉笔摔在了地上。
瞬间，玉笔残碎，一团黛色雾气从残碎中腾起。书房各处紫光弥漫。
空中晨曦隐去，屋外又复黑暗，这是上仙陨落之兆。不过只是一瞬，清晨也总是有黑暗交替之时，众人只当是今日之境并无奇异之处，谁也没往上仙陨落这个方向去想。
“你这个小孩儿怎么回事？”来人不是别人，确是苏念雪，她见封有姐姐元神的玉笔竟被摔碎，霎时，气血上涌，狠狠瞪着夕颜与雪翼二人。
苏姐姐一向温和，雪翼哪里见过她发火的样子，吓得不敢言语。
夕颜见状，自知理亏，对苏念雪道：“上仙，真是对不起，雪翼是我带来书房的，我没能好好看着他，都是我不好！”
哪知苏念雪非但不领情，反而转身狠狠推了一把雪狼崽，雪翼躲闪不及，后脑袋直直磕在了玉案上，血瞬间就喷涌而出。
夕颜有些动怒，她雪狼崽虽有错，也不能你一个堂堂上仙对一个小孩儿出手吧。再说了，玉笔是莫落尘之物，怪罪也该是莫落尘怪罪，还轮不到你苏念雪！
夕颜扶起雪翼，喂了一颗凝血丹，拿起包裹香料的白绸，小心地给雪翼包扎。
“上仙，我知道仙品珍贵，他叔叔定是会赔给莫落尘的。雪翼有叔叔健在，我想还不麻烦上仙来教训他。”
苏念雪一边拾捡破碎的玉笔，一边道：“赔，你们赔得起吗？一条人命你们如何赔？”
残碎的玉笔扎破苏念雪的手，本是翠色的玉笔，此刻一片猩红。她似是丝毫不在意，仍旧在拾捡，夕颜不知为何一支玉笔关乎一个人的性命，但她也没问。
待房中紫色散去，苏念雪一脸惨白，没落地走出书房，不置一言。
被吓傻的雪翼待苏念雪走后，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他不知，为何他仅仅只是摔了一支玉笔，便让一向温和的苏姐姐变成另外一个人。当初他在无望山上，不知摔烂了叔叔多少支玉笔，也没见他怪罪。
夕颜将雪翼搂在怀中，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她想，那支玉笔对苏念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件，她才不顾流血，一直捡拾碎片。若是有机会，还是该还她一模一样的玉笔，终究是他们做错了事。
苏念雪后悔不迭，本以为让姐姐的元神待在师父钟爱的玉笔中，也算是顺了姐姐的心愿，常伴师父左右。就是因为那个夕颜，若不是她，雪狼崽怎么会去师父的书房，又恰巧摔坏了玉笔，姐姐的元神也不会四处涣散。
“上仙！”
“上仙！”
两个北云宫的仙官正迎面走来，纷纷跟苏念雪打招呼。他们是今日当值的仙官，在东云宫巡视。
苏念雪微微点头，恍惚间听见他们说起天坑之事，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天缝地坑？”
两个小仙官赶忙停下了脚步，恭敬地立于苏念雪面前。其中一仙官甚是机灵，赶忙抢答道：“回上仙，传说中，天坑位于我们北云宫与东云宫交界处，那里云层薄弱，虽高山云立，却虚实难辨，危机四伏。若是一个不慎一脚踏空，掉入天坑，就算是高尧上仙也无力相救。可怜我们宫中，润玉与温玉两位仙童，因痴迷山顶雪莲，前几日偷偷去了天坑之处，今日还不见归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念雪挥手让二人离去，心中已然有了谋划，这么个好地方怎么没想到。所谓天坑，不过是上仙为了冥界安宁，不得已的说辞而已。东北之交，云层寡淡，实质是仙界通往冥界的入口。冥界虽地处魔界，而管阀判官阎罗实则是个仙身，不过是仙界嫌弃亡灵污浊，不愿放在仙界，借了魔界之地一用罢了。
这天，阳光盛暖，夕颜在殿中制香，前日在廊下墙缝中新发现了一株久已失了踪迹的一日昙，此花以日为期，日出而开，日落而败，花期不过一日光景。只是它在这一日的绽放中，吸足了日光，晚间整株花叶花杆都是光亮的，夕颜将它们制成香料，一来可用作烛火，而来此香止血有奇效。
雪翼天性活泼好动，屋中他自是待不住的，前几日砸坏了玉笔，怕又被苏念雪凶，一连几日不敢出门。几日后渐渐忘了这等不快之事，便又跑去圣池逗鱼玩。
“神仙姐姐，你们带我一起玩可好？”圣池畔早已有三五个仙娥在池边折柳赏花，雪狼崽自是高兴不已。
“瞧，哪里来的野小子？”其中一个穿着青绿浣纱的女子问道，她头挽云髻，五指细长，定是弹勾弦子的好手。
另一红衣女子嘻声笑道：“他啊，你怎可不知。未来说不定还要做人家婶婶呢！”
身着青绿浣纱的女子不禁红了脸，推打红衣女子：“你又乱说，谁要做他的婶婶？”
红衣女子朗声大笑：“他可有个住在无望山的叔叔，你当真不愿做人家的婶婶？”
青绿浣纱衣的女子羞的面色潮红，不再言语。
“婶婶好！”雪翼对着青绿浣纱女子就是一拜，果然叔叔的名头在仙娥中甚是好用，我只消多叫几声婶婶，她们便对自己如亲侄子一般好，吃的玩的要啥给啥。
这声婶婶果然有用，圣池畔的神仙姐姐们瞬间就将他视作了自己人。
“翼儿，这桃酥甚是美味，快来尝尝。”
“翼儿，你看，这是为了编的柳帽儿，晴日里遮阴最合适不过。”
“快来，翼儿，姐姐为你网了一条黄金鲫，你看可喜欢？”
“好好好，好吃，看好，合适，喜欢。”一时间雪翼便踏上了人生巅峰，好几个神仙姐姐围着讨好，好不快活。
只是吃饱了，玩好了，便觉得没啥新意，雪翼斜倚着树干坐着，直呼无聊。
仙娥们瞬间失了主张，她们挖空了心思，却再也吸引不了小雪狼崽一点兴致。
忽见一阵狂风掠过，却见苏念雪骑着她的五彩凤凰坐骑立在云头，煞是威猛。雪翼想起来了无望山的那只长臂猿，他也曾背着自己穿梭于无望山间。
“神仙姐姐，你们可有坐骑借我骑骑？”雪翼扯着青绿浣纱女子的衣袖恳求道。
那女子面中闪过尴尬之态，道：“翼儿，只有上仙才有坐骑，他们为了巡视三界，这才配了坐骑。我们其他人用不上，寻常距离一个盾术便可达了。”
“那落尘叔叔的坐骑是什么，如今在何处？”若是上仙才有坐骑，落尘叔叔那么厉害，肯定也该有个威风凛凛的坐骑，雪翼心想。
“落尘上仙本是有一个坐骑的，只是他更偏爱御剑，所以放了那条青龙归了东海。”方才为他编织了柳帽的仙姐姐道。
“那句历上仙和高尧上仙也是有坐骑的咯？他俩的坐骑，谁的厉害一些？”雪翼问道。
“那自然是高尧上仙的坐骑更厉害，麟为兽长，高尧上仙的坐骑是一个火麒麟！”众姐姐齐声道，雪冀瞬间来了兴趣，须得去北云宫，借了高尧上仙的火麒麟坐一坐。
雪翼问了火麒麟方位，便称自己饿了回了东云宫，哪知他半路又折去北云宫的“火谷”。
东云宫中夕颜刚将一日昙花瓣放入香炉中，再用文火慢炖半个时辰，昙香便能成了。抬头四顾，却不见雪狼崽的踪迹，他这一个上午都安静的出奇，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又偷偷去圣池逗鱼去了。
门外忽传来宫娥的叫喊声，“夕颜姑娘，夕颜姑娘……”
“何事？”夕颜急急地出了内庭，仙娥如此着急，定又是雪狼崽闯祸了。
来的仙娥并未见过，雪狼崽到处闯祸，来了 陌生的仙娥告状倒也不是稀奇的事。
“夕颜姑娘，大事不好了，雪狼崽跑去天坑了。”
天坑是仙界通往冥界的入口，不是法术高强之人，一旦入了，必将灰飞烟灭。夕颜不敢耽搁，顾不上炉子上的香料，急急地跟着前来通报的仙娥一路往北。
这些日子，仙界一派春意盎然，只是越往北，荒山裸露，黄沙翻腾，谁也不会想到，仙界竟也有如此苍凉之地。一路上未见到一个活物，这般无聊之地，雪冀一向喜欢热闹，按他的性格，不像是会来这地方的。
“仙娥可确切看到雪冀去天坑了？为何这一路未有他的足迹？”
夕颜越走越觉得蹊跷，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
“许是黄沙漫天，遮盖了足迹也不一定。”仙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夕颜一眼。
“好姐姐，我知你不是故意想骗我，雪冀没来过这儿，你为何要引我去天坑？”夕颜追问，哪知那个引路的仙娥快步离开了。
夕颜急急往回退去，哪知片刻间，几百个猛禽野兽从隐蔽的山体后窜腾而出，将夕颜团团围住。
那些猛禽野兽似是被人饥饿豢养，早已饥渴万分，一时间悉数扑腾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夕颜撕咬成碎片。
危机时刻，夕颜也顾不上赤焰灼身，催动了体内的万魄之力，赤金火焰瞬间在她掌中盛开。猛禽野兽本性惧火，纷纷回退了几步。哪知空中忽然传来胡琴之音，猛禽野兽被琴音所控，又生生逼了过来。夕颜只得对着围上来的猛兽甩出了掌中的赤金火焰，最里层的猛兽被击倒，后面的野兽又重新压近。
夕颜来不及多想，只能不停地催动体内的万魄之力，数十次之后，左右手都被灼伤，无力再腾起赤金火焰，而野兽一个个不要命的扑过来。
待夕颜醒来之时，她卧在一处湿冷的地上，周遭阴森惨淡，远处有几簇淡淡炉火，光亮照不到她所卧之处。近处听得风声，虫鸣声，人走动的脚步声，远处传来连绵不断的人的嘶喊惨叫声。
“你醒了，醒了就来干活吧。”一人影忽然窜至她面前，是一个女人嘶哑的声音，苍老无力，瘦小的身形，怕是下一刻就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老人家，请问这是哪里？”有用信息太少，夕颜实在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每个人最后的归宿。阎罗殿！”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已经死了？夕颜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原来人人惧怕的地狱就是这个样子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尽的黑暗。远处的几簇炉火定是传说中的地狱烈火之刑。
老人似乎已经猜出夕颜的想法，道“你暂时还没死，不过估计也快了。这里的规矩是，但凡还有一口气就得干活。只有死人才能躺平，等着别人来抬。”
“为何我还活着？”夕颜心中自是不解，既然已经来了冥界，怎么还有活着的道理。”
“这你得问问天上的那帮神通广大的神仙了，不知道为什么你活着就被他们投进了这里。你一个凡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能引得他们这般气急败坏。”苍老女人自然也是奇怪的，她来冥界少说也有几千年了，从未见凡人活着就被扔进冥界的。魔人仙人倒是见过几个活着被扔下来的，但他们有法术护体能对抗冥界的阴冷，扔下来后勉强还能活上几年。而把凡人活着直接扔下来，无疑是有违人道的。
夕颜顷刻间明白了，仙界忌惮她体内的万魄之力，所以把她活着投进冥界。这一切都是你默许的吗？当日你急急离开，是不是就是谋划了今日的一切？夕颜一时间也不知道莫落尘究竟是如何想的，要是你真的不想我存于世间，叠魂塔中为何又要救我？
苍老女人叫鹿婨，本是魔界女子，恋上了一个凡人男子，为情追来了冥界，只是生死轮回她干预不了，自己也被困在了冥界做了几千年的烧尸匠。
夕颜被派的活计是协助鹿婨烧尸，每个尸体送来都有一个生前录，记载了他在凡间的一切过往。若是良善之人，炉火烧旺，尸身投入炉火之时，片刻成灰，毫无痛感，头颅裂开的一瞬间，灵魂出窍，重新入轮回塔等待投胎。若是作恶之人，死后地狱之火烘烤，届时开启五感，炉火慢炖，慢慢炙烤，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焚烧过程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待肉身毁了，灵魂亦不能安，他将永困阿鼻地狱，日日受地狱之火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