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露
几日后，苏念雪的寝宫梁上忽有燕雀筑巢，她本以为是宫女不小心放进了燕子，特命宫女清了燕雀巢，闭紧了门户。却不想，几日后那燕雀之巢又筑上了，且一日更比一日大。
苏念雪这才想起，魔界素有以鸟巢孵化魔人魂魄之说，难道梁上燕雀巢中是观月的魂魄，而他并未随塔魂飞魄散。
她小心地用仙术护着燕雀之巢，没想到，几日后，观月真的又重新化作人形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脸色苍白，气力虚浮，病怏怏的虚弱之态。
那一刻，她惊喜万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情难自已。她搂上观月的脖子，期待他眼中重逢的惊喜。可是目之所及，一片冰冷，即便此刻他身子孱弱，亦重重地将她推开，好似驱赶惹人厌的苍蝇。苏念雪心中对夕颜的恨更是添上几分，以前观月的眼中虽也没她苏念雨，但也没有其他女子。
观月初化人形，甚是虚弱，不过片刻功夫，又变作燕雀飞回巢中将养。苏念雪的目光再没离开那个燕雀，满目欢喜，她阻却了仙界诸事，推了无数次句列的来访，生怕巢中的燕雀有一丝闪失。只是，那观月稍有气力，便急急地回魔界去了，对她毫无留恋。
苏念雪今日来东云宫，本就是想着近处看一看观月中意的凡人究竟有什么脱俗之处，不想却听见万魄之力的消息。
她心中暗暗盘算，观月本就对这个凡人上心，而这个凡人如今又有了毁天灭地的本事。她想，日后，只要有这个凡人在，她便不是对观月最有用之人，如此这个扫把星不可留。
那么师父呢？难道他也是知晓夕颜有了毁天灭地之力，才会留她在仙界？
那个凡人，看师父的眼神，说不上清白。所以日后，她的赤焰定是为仙界所用，留她，对魔界、对观月来说终究是个祸害。
只是让她消失这件事，万不能自己动手。这仙界不正好有这么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嘛，这人一向对半亡人有着成见，他若是知晓万魄之力在夕颜体内，定是不会容她的。苏念雪嘴角散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仙界生活，百无聊赖，真搞不明白，这些神仙是如何打发这漫长岁月的。
这日，夕颜带着雪狼崽在圣池边玩闹。自打这个雪狼崽来了这仙界，圣池中的鱼儿们可就遭罪了，白日里竟得不到一刻安宁，若是它们能言，定是要将这雪狼崽狠狠骂上三日方可解恨。
这不，此刻雪狼崽正用蓑草编织的网在圣池中捕捞，鱼儿们拼命摆尾，游着逃命，可总是有不幸的家伙落入了雪狼崽的渔网之中。他捞鱼，倒不是为了口腹，只是为了玩乐，他总是随意拉一拉它们的鱼鳍，扒一扒它们的鱼嘴又放了它们。虽然岸边一起来的女子时常会阻止他，可是他会躲在暗处干这些坏事。
“小淘气包，又在折腾这些鱼儿们啊？”身后传来雪姐姐的声音，她比颜姐姐和善，从不阻止他逗鱼儿们玩乐，甚至有一回，还亲自织了渔网送给他。
“嘘……”雪翼转身给苏念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怕又被颜姐姐发现，他又在圣池中捉鱼玩。上次颜姐姐已警告过他，若他再骚扰圣池中的鱼儿，便再也不许来圣池。若是不来圣池，他得无聊死，东云宫，本就无聊透顶，一个常年雪白的梨园实在是太无趣了。
苏念雪微笑着点头，“嘘嘘……”
“雪姐姐，你来啦。我快无聊死了，你能不能送我和颜姐姐去我们无望山，那里可好玩了，可以掏鸟蛋，可以骑长猿猴，可以吃雪兔……”
雪翼的声音，越说越低，他想家了，想吃兔子了。“我们无望山里有好多只兔子，怎么吃也吃不完的……”
叔叔给带来的雪兔早已吃完了，他已多日未吃到兔肉了，整日催熟梨园中的梨子吃，他都要吃吐了。
苏念雪负在身后的手，突然拎出一个笼子，那里面有两只兔子，一白一灰，毛色发亮，定是非常美味。
雪狼崽哪里还顾得上逗鱼，双手一掷，随意将鱼儿们抛掷入圣池之中。伸手便要抓出雪兔来吃，却不想苏念雪却又将兔笼藏于身后。
“哎，好东西可是要分享的，带回去同你颜姐姐一起吃吧！一定要用火烤着吃，那才香呢。我听说啊，蓝焰红焰烤出的兔肉更是美味可口，若是赤焰烤出来的，怕是吃上一口定要永生难忘呢！”
苏念雪看着雪翼，却见他眼中满是戒备，虽说这些日子一直刻意同这小家伙亲近，小小年纪，他的戒备心倒是挺强的。
“赤焰，没有人能使出赤金火焰，谁也没见过，怕是你和我都无缘见着了。”苏念雪叹息地摇头说道。
雪翼急急道：“谁说没人会使赤焰！今晚我就要吃赤焰烤兔！”
苏念雪见他已上钩，嘴角隐过淡淡一笑，似有似无，看来只待今晚好戏便可。
果然，傍晚时分，雪狼崽便缠着夕颜要吃赤焰烤兔。
“颜姐姐，你忍心拒绝一个饿的快不行的雪狼崽吗？”
“颜姐姐，若是我练成了赤焰，我定是要天天为你烤赤焰兔吃的。”
“颜姐姐，雪翼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你偷偷地烤，我去门外守着，不让别人发现。”
“颜姐姐，我生气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姐姐你不疼我了。”
“夕颜，以后你是要嫁我为妻的，做妻子的要听丈夫的话，若是丈夫想要吃赤焰烤兔，妻子是不能拒绝的。”
夕颜对着雪狼崽无理的要求，当然都是以“不!”“不！”“不！”来拒绝的。
雪翼求到最后，挨不住，还是生吃了雪兔，只是他的好奇心是灭不掉的。赤焰烤兔可以不吃，但是赤焰一定得看到。
“颜姐姐，我不吃烤兔了，要不，你只在指尖放一点点火焰，我看看赤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雪狼崽一直央求着，吵闹着要看赤焰，夕颜知道他这个小子性格特别轴，若是今日不给他看到，定是要闹上一夜的。何况他这么不停地吵囔，若是恰有宫女路过，定是也要走漏了消息，倒不如给他瞧上一眼，料想也不会有大事。
何况夜也深，缥缈仙界一派寂静，仙官仙娥怕是早已沉浸在梦乡中。
夕颜忍着灼痛，一簇赤金色火焰便腾在她的手心。尽管只是豌豆一般大小的火苗，却炽热无比，一丈之外的雪狼崽热得满脸通红，急急地脱了衣衫。
“颜姐姐，快看，梨树都结果了！叔叔说的没错，赤焰果然是最厉害的，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修习术法，我也要同颜姐姐一样厉害。”
雪翼心中本还以为是叔叔夸大了赤焰的威力，此刻他却觉得叔叔是说小了赤焰的厉害之处。
“好热好热啊……”
“快热死人了……”
几个女子的声音从梨园尽头传出，夕颜急急握拳，掐灭了火头。
“是那团赤金色火焰让这儿变热的吗？”
“那火苗才那么一点大，不会的。”
“你们真是无知，有哪位仙家修炼火术的，最优等的火术是何颜色？”
“当然是赤金火焰。莫非，刚才那团火苗便是传说中可毁天灭地的赤焰？”
这一时，梨园尽头死一般的寂静，万魄之力，毁天灭地，众人如何不惊慌！
“快，快去禀告上仙，妖星凌空，赤焰降临，三界将万劫不复！”
他们本是高尧上仙派来夜间巡视东云宫的，上仙还特地吩咐要他们留意夕颜的一举一动。当初还觉得上仙太过担忧，一个没有术法的凡人有何惧。如今看来，上仙就是上仙，怕是早已在观测天象之时早已推算到这一步。
高尧再算计，也是没能推测到夕颜有这股惊人之力，纯粹只是忌惮她半亡人身份。
夕颜知道，从今往后，怕是再也回不到云歌城，做不回那个凡人夕颜了。自己必定成为三界共同的敌人，谁愿意把身家性命悬于一人之手？
雪狼崽自知做错了事，不该一直缠着颜姐姐要看赤焰的，叔叔若是知晓，定是要揭了他的雪狼皮。
“颜姐姐，他们会杀了你吗？我不想你死!对不起，都怪我一直吵闹着要看赤焰的。”雪翼听叔叔说过，若是让外人知道这件事，颜姐姐会成为众人之敌，他不想颜姐姐死。雪翼原本圆润的小脸，此刻一片煞白。
夕颜将他拉至怀中，轻轻替他拭去泪与鼻涕，道：“没事，我们翼儿就放心吧，你都说了，赤焰那么厉害，那你说谁能让我死啊。再说了，姐姐有雪翼保护，他们不敢的！夜深了，姐姐陪你去睡觉。”
她早知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秘密早晚藏不住。每日体内的热浪翻涌，夕颜总会背着人释放一些出来，圣池水洗涤万物，包容世间一切污糟，也包括她体内的万魄之力，夕颜本来还担心这池中的鱼鱼虾虾，好在它们都还活蹦乱跳。
北云宫中，此刻也是一派炎热，仙官宫娥从未经历过如此酷暑，自是睡不着，众人都聚在园中，折一片芭蕉叶互相扇风。却依旧感受不到半点凉意，酷热难耐。
夜间，整个仙界都变得灼热无比。高尧从卧榻中起身，事出反常，必是有妖。暮色中，他慌乱地写了天书送往南云宫与西云宫。
句历与苏念雪自然早已感知到反常，早已在赶去北云宫途中。不一会儿，三位上仙便聚集在北云宫正殿之上。
“发生什么事了？”苏念雪假意问高尧，其实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与她预料的亦有不同，她没料到点点赤焰便能让茫茫仙界炙热无比。
昨日白日里，苏念雪故意挑起雪狼崽对赤焰的好奇，凭他的撒泼打滚的劲，料想夕颜不得不从。而北云宫的高尧一直对夕颜有戒心，夜间总是派人监视东云宫的。若北云宫的仙官仙娥知晓了，高尧必定也会知晓，高尧若是知晓夕颜有着毁天灭地的本事，自然容她不下。
“不知！”高尧与句历均摇头，平日里的仙界均是温暖和煦，百花常驻，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变得这般酷热。
三人均在沉默之时，却听见殿外的吵囔之声，来人甚至等不及仙官通报，便急急地闯进北云宫正殿中。
高尧有些动怒，他高尧向来最重规矩，更何况今日有外人在此，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太让他失了颜面。
“混账，这般不知礼数，速速送去司刑司，学会了礼数再来报！”
三个仙娥哭成一团，哪还顾得上礼数。“赤焰……是赤焰……妖星来了，我们，我们都……难逃一死！”
“先别哭，说清楚点，什么赤焰，何处看得，何人所使？”苏念雪对混乱的仙娥说道。
身着黛色衣衫的仙娥到底年长一些，很快便镇定下来。道：“是夕颜，那个凡人可使出赤焰。豌豆大小的火苗，瞬间就让整个梨园升温，百树均谢花结果。一路走来，怕是整个仙界都已灼热难耐了！”
殿上之人无不震惊，句历与苏念雪虽早已知晓夕颜体内藏着万魄之力，可是他们谁也没见过。如今听那个仙娥一说，不觉惊慌，仅仅是豌豆大小的火苗便已有如此大的威力，若是再大一些的，会不会直接毁了整个仙界？
“你们先退下！此事莫对他人说起！”高尧吩咐道，殿下跪着的仙娥慌乱点头，便从偏门退下了。
“我就说，半亡人注定是个妖孽。那个夕颜，定是从叠魂塔中吸纳了万魄之力。落尘上仙也真是糊涂，塔崩之时，就该困住她，让她一起随塔覆灭。竟还救她，竟还将她养在仙界。要我说，落尘上仙定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要不这等大事如何不让我们知晓。”
高尧心中又惊又愤，那个妖孽如今有了万魄之力，就算四位上仙联手，也不见得能牵制住她。
“事情尚未清楚，不见得夕颜就会干恶事。还是等落尘上仙归来再做打算。”句历道，落尘上仙嘱咐他护好夕颜，却不想竟闹得众人皆知。
“哼，她不会干恶事？那你倒说说，今夜她令仙界酷热无比，百草枯竭，万花零落，这算不算恶事。”
高尧怒目瞪着句历，他们同是半亡人，同是妖孽，自然帮着她说话。
“这……”句历无言以对，他也深觉夕颜鲁莽了，如今高尧也知她拥有万魄之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一旁的苏念雪见状，急急上前劝解，两位上仙争执，她总是要调和的，道：“两位上仙都莫急，夕颜虽拥有万魄之力，但终究是个凡人。没有法力护体，料想也不敢擅用赤焰。若是我们与她动手争执，说不会反逼着她使用赤焰。若是那样，三界生灵，难逃一死！不如，我们就先依句历上仙所言，还是等我师父归来，料想师父他定有办法。”
苏念雪之言，面上是护着夕颜的。实质，她是在提醒高尧，逼着夕颜使用赤焰，她无法术护体，自己灼伤自己那就怪不得众人了。
高尧听言，虽心有不甘，但终究是忌惮万魄之力的威力，只能轻轻点头，依着苏念雪的提议。
“哎，幸亏啊，夕颜是个凡人，虽有万魄之力，却不能擅用，总不能用赤焰把自己烧死吧！所以，两位上仙也别太过忧心，虽有妖星降临，三界还是乱不了的！”苏念雪见高尧并未领会她的点拨之意，忍不住又加上一句。
句历狐疑地看了一眼苏念雪，她这番说辞透着古怪，像是怕人不知。
而一旁的高尧这次是听到弦外之音了，不禁在心中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