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塔崩
黎平明见一招未及,连忙又出一招,长袖一挥,化作万道利剑,直直刺向观月,左手也未停息,将雪山剩余的山体连根拔起,置于观月头顶。随后两手运力,观月顷刻间便被两个山体夹起,大有被碾成肉酱的风险。
夕颜、燚灿再不能旁观,一起攻向黎平明,哪知黎平明稍一弹指,二人便被打落,燚灿生生砸向幻境城中,而夕颜却在下落过程中,被一个光圈围住,悬于半空中,动弹不得。黎平明自然是不舍得伤害夕颜,她是多好的宿主,今生得遇,实乃天意。
观月奋力挣脱山体,决不能让心魔进入夕颜体内,远在西荒的破晓上仙也是如此想,他不禁又一次抡起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
黎平明感知到危险,高声骂道:“你个死老头,给老子把手放下!”,只一瞬,观月便挣脱了山体,飞身近了夕颜,将她护在身后。
黎平明转念一想,破晓希望莫落尘生,只要莫落尘未出塔,破晓便不会轻易了断,索性不再为他分心,聚力解决观月这个大麻烦。观月一死,便再无人可阻挡他进入夕颜体内,也只有入住新的宿主,自己的生死才不会被破晓挟持。
思及此,黎平明便不再顾忌,身形一闪,已化作八个黎平明,将观月、夕颜二人团团围住。
观月低声对夕颜说:“媳妇,有没有感觉腹中有团火?”
“嗯”夕颜道,情况危急,并没在乎观月对自己的称呼。
“将这团火逼至手指上,然后弹向围着我们的人。可懂了?”观月问。
“好!……好烫好烫!”夕颜对着手指猛吹气,就说这个观月不值得信任,玩火岂不烫手,真不该信他。
“哎,这,你这是真笨啊!法力,用法力护住身体啊!”观月简直无语,这女子看着聪慧,怎地这点小事还要教吗?
“你又没说!”夕颜小声抗议。
“三岁稚童都该知道的事吧!”观月摇头轻声叹道。
“我们凡人不懂法术有什么奇怪!”夕颜自是不肯相让,她怎么知道玩火时要用法术护体,再说了,法术又不是自己的,老是用他观月的东西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啊!
“对对对,媳妇总是对的,快,快把火弹出去,不然又该烫手了!”见夕颜一直托着赤焰观望,观月忍不住提醒道!
“这次我用法术了,不会烫的!”夕颜不顾观月的提醒,为什么你让我弹,我就弹呢?其实是她不知怎么弹出赤焰,又不想请教观月,根本不想给他嘲笑自己的机会。
“烫,好烫!”夕颜又一次被火灼痛,顺势一甩,火便弹向黎平明方向。
“你个骗子,不是说用法术护身就不烫了吗?”夕颜忍不住抱怨道。
“哎,真是笨的不可救药,那可是赤焰啊,熔铁熔石,你把它一直放在手上,不烫才怪。你见燚灿玩火,一直放在手上了吗?法力也不过是能维持片刻不烫!”观月嘴角勾笑,那眼神似是看弱智。
夕颜真想狠狠掐他一把,故意不说,只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吧!
可是观月所言却并不都是假的,赤焰的威力何止熔铁熔石,说它毁天灭地并不夸张。据残留的史料记载,魔界的魔王,掌控了万魄之力后,毁了天界和人界,三界之中独留魔界。
从夕颜手中弹出的赤焰不偏不倚,直落在黎平明身上。瞬时,分身悉数消散,黎平明跪倒在地,他一手撑地,一手捂胸,嘴角不停流血。
“骗我媳妇是什么下场你知道了吧!”观月笑着对黎平明道,“好你个破晓,原来藏着这么恶的私心。你当年以身做塔,不单单是为了困住我的五万部下,最重要的是为了困住自己的心魔吧!”
“咳咳咳,你媳妇?你敢说你不是看中她身上的万魄之力?媳妇,真是笑话!若她是平常女子,你会为她带魔力镯?”黎平明自是不信观月真的对夕颜这个凡人动了情。
“夕颜,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成就你。我只化作你身体的一部分,你还是你!我还能帮着你分清别有用心的人,你看,我身上有破晓的全部法力,再加上五万魔人的法力,你我联手,这三界便再无障碍!”
黎平明灼灼目光看向夕颜,他的实力夕颜也该知晓,今日,若不是观月哄骗夕颜使出万魄之力,即便是魔界的圣君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我不要什么三界,只想安心做个凡人!”夕颜冷漠道,她方才听燚灿说,才知黎平明是破晓上仙的心魔。试想若是被别人的心魔控制了思想,那么自己还是自己吗?不过是被人随意摆弄的牵线木偶罢了。
黎平明对天长叹,为何她也是同破晓一般毫无追求,空有一身本事,你说破晓他还能立志做个上仙,而这个夕颜,竟连破晓都不如,只想做个如蝼蚁般的凡人!
是天要亡我!
我黎平明这一生没遇着对的人,命该如此!
那么,既然你们这般没有追求,无意三界之权,那么索性就永远留在这吧!
这一次,不是破晓,而是黎平明撑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
入掌的一瞬间,黎平明的手被外力弹开。西天之上,一锦衣男子踏剑而来,衣袂飘飘,他天生便该是仙,凡人魔人污浊之气太浓,不适合他。
夕颜望着踏剑而来的男子自是欣喜,她知他定会来的!不知为何,今日的莫落尘没有往日的淡然,落地的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有些步履凌乱。他面上有些划伤,像是被草木茎叶所伤。
他快步走向夕颜,柔声问道:“你可还好?”
“我,我挺好!”夕颜一时无法适应他这样的柔情,他一向是个冰冷高洁的仙人,为何今日他这般有温度,像极了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一定是错觉吧,这些天面对了这么多人的生死,她一个凡人自是无法释怀,她委屈,这些天经历的事都不该是她这个凡人该经历的。魔界为何将她一个凡人投进叠魂塔?
身旁总是自称世家公子的观月身份也一定不简单,他显然就是魔界圣君观月,不然如何这么巧,同叫观月,又同样法术了得,甚至能与破晓上仙平手,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或许真如黎平明所说,观月随她一起入塔,保护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半亡人,她的身上可以承载万魄之力,也正是因为有了万魄之力,观月才会给她戴上魔力镯,与她共生死。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观月要的不过是能为他厮杀征战的手下,而她夕颜不幸就是被观月选中的利刃。
莫落尘的一个轻声问候,她的心便定了。他一个法术无边的上仙,定是有能力与观月相抗,在这之前,夕颜自然是不敢透漏一点她已知晓观月身份的。
她就一个念头,想活着,她要活着完成渔婆最后的嘱托,照顾好余程子。
夕颜挣脱了观月的手,面色一沉,道:“我知你便是魔君观月,你亲近我不过是为了万魄之力,只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用这万魄之力伤害任何人,即使你用我哥余程子的性命要挟,那只能活该我兄妹二人亡!你若是想用魔力镯控制我,想必方才你也试过了,你根本无法取用我身上的万魄之力,所以你我之间,毫无瓜葛!”
观月心中刺痛,面色煞白,原来夕颜竟是这般看他!
好!甚好!
观月手指一勾,夕颜腕上的魔力镯便被取下,淡绿的莹莹泛着光晕,晶莹剔透,下一刻,便成碎片飘散在空中。
他亲手为她制的魔力镯已化作齑粉随风飘去,凡间说缘起缘灭,由不得人,大抵就是如此。
也好,其实你看莫落尘的眼神早已暗示一切,是我一直以为,只要不是明示,那便就还有机会。今日你这般急着跟我撇清关系,我知道,是时候该退出了。
观月转身离去,身旁萦绕着淡绿色齑粉,漠然又决绝。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夕颜的鼻头一酸,忍不住落泪。这世界纷乱嘈杂,总也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或许不爱便能无伤。
莫落尘轻挽她的肩头,凡人喜怒总在脸上,他虽不知夕颜为何流泪,但至少他知道,此刻她定是需要安慰。
轰然一声,叠魂塔中地动山摇,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爱与恨,都会消散,不管你愿不愿意。
苏念雪只觉眼前光亮刺眼,叠魂塔晃荡,抖动如扁舟遇着巨浪一般毫无章法,方才放置叠魂塔的玉桌早已震的稀碎,这是法器自灭之兆。
法器灭,法器中所有一切都随之一起覆灭。夕颜想,最终掌心落在天灵盖上的是黎平明还是破晓,可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是谁又有什么不同。
塔崩的那一瞬,莫落尘本能地将身旁的女子护在怀中,孤注一掷往空中飞去。其实他也知晓,即使飞往空中,也不过是将毁灭延后一时半刻而已,叠魂塔无破绽,也便意味着他们无处可逃!他们片刻之后也将同叠魂塔,连同塔里的一切,一同毁灭,消亡。
本已远去的观月不知为何再次折返回来,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莫落尘怀中的女子,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像是初见时那样简单无害。
随即,观月化作一团光火,形似星宿,直冲塔壁,叠魂塔塔壁瞬间便豁开一条口子。
观月乃是半亡人,当初承载了七勺星煞气,不死反生的半亡人。此刻,他不过是将七勺星之力重归三界。
迷雾越发浓厚,夕颜睁不开眼,观月化作光火之后便失了踪迹。
她挣脱了莫落尘的臂膀,去追寻那团光火,只是塔崩之时飞沙走石,那团光火早已渐行渐远渐无踪。
莫落尘飞身追寻,从身后紧抱着夕颜,从叠魂塔壁那条豁开的裂口中飞出。
身后的叠魂塔崩塌、离析、闪现、消失,从此世上再无破晓上仙,再无黎平明,他们的善恶都顺着生命的逝去一起消亡。
这世上也再无观月,那个不可一世的魔界圣君,最后时刻,却为死对头冲开一道生命之门。
这一刻时光骤停,乌云遮日,三界暗淡萧索。
上仙陨落,三界之殇!
苏念雪亲眼目睹一切,自是心伤不已,钟情之人、师父都随叠魂塔消散。观月,几万年来魂牵梦萦之人,消散不见。师父,于她姐妹二人有大恩,师父落难她心痛万分。而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夕颜的扫把星。
苏念雪眼神中闪过阴毒之光,她后悔,当初在夕颜亭为何不一掌了结了她。
北云宫的高尧见上仙陨落之兆,他料想定是莫落尘羽化,他的筹谋甚至没派上用场,世事就这般顺心。乌云蔽日,一切隐在黑暗之中,他毫无顾忌地满脸笑意,从今往后,这仙界便再无他人可凌驾在他之上。
只是茫茫大荒,事涉荒唐!有心魔可化而为人,有凡人掌控了万魄之力,也有仙人堕入凡尘,若是有人能从法器中逃生,便不足为奇了。
迷雾中人影绰绰,苏念雪一时由悲转喜,本以为一切都已随着叠魂塔覆灭而消失,却不想真的有人可从毁灭的法器中逃生。
细瞧,却是师父抱着那个凡人女子从迷雾中走出,独不见她心挂之人。
“师父,后面可还有人?”苏念雪自是不肯信,那个人真的就葬身在叠魂塔中,他说过他要三界一统,他说过,他要让三界众生自由住在三界各处,凡人魔人亦可在仙界圣池随意洗涤!
莫落尘轻轻摇头,他以为徒儿所问之人是破晓上仙。
苏念雪瞬时似是被夺了气力,茫然不知如何回应,唯有泪簌簌而落。
细瞧莫落尘怀中的女子,她眉头紧锁,仍在沉睡,就是因为她,观月才会落入叠魂塔失了性命,而她凭什么还能活着!
廊上打盹的宫女见内室光亮异常,爆裂之声直冲云霄,急急地在屋外拍打门窗,边拍边道:“上仙,上仙,你可还好?”
内室已被苏念雪设下仙障,她们自是无法破门而入,一个稍稍年长的宫女吩咐道:“翠儿、香雪速去通知高尧上仙!”
莫落尘一路抱着夕颜来到了东云宫,这里久无人居,却不杂乱,宫门前那株梨树,此刻花开的正旺,一切都如走时的一样。他猜想定是徒儿苏念雪派人日常洒扫,可是奇怪的是,方才从她西云宫走过,宫中破败不堪,她为何任凭宫女偷懒,任凭西云宫杂草遍地?
东云宫虽大,卧房却只有三间,西边是苏念雪当初的卧房,她平素最不喜别人动她的东西,夕颜不便住她的卧房。东边是苏念雨的卧房,如今她去凡间历练,说不定哪天就归来,也不便住她的卧房。莫落尘只得将夕颜放在他的寝宫住下,此刻的夕颜仍在沉睡。长睫毛扑闪乱动,梦中似乎也在经历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