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矛盾
“落尘，落尘上仙。”高尧上仙门外叫嚷，莫落尘眉头一皱，怕这高嗓门吵醒了夕颜，随手布下仙障，隔了声响。她方才冲破叠魂塔那一刻，被震了经脉，怕是要沉睡多日方能恢复。伸手将云被覆在她身上，掖了掖被角，方才出门。
高尧早已入座在蒲团上，这东云宫少了苏念雨还真是不便，连个端茶倒水之人都没了，他高尧只得吩咐随来的仙官去北云宫取了茶水过来。
“落尘上仙，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日日派人清扫东云宫，就是盼着你早日回仙界。你瞧，这偌大的仙界少了你可真是不行啊，你说这念雪，整日里只顾心伤，无暇顾及仙界诸事，我本是无意招揽这管辖之权，无奈仙界诸事繁杂，这些小仙们找不到念雪，就来北云宫找我，我是真怕误了天道，只能勉力一试。这下好了，你回来了，我也乐的清闲了。”
高尧怕莫落尘误会他有僭越之嫌，也是怕日后苏念雪、雪无望说出些风言风语，莫落尘对他有了戒心，到时再有个飞升上仙的人把他从北云宫替换了也说不定。索性先认了错，虽说得知莫落尘平安归来，他的仙界统领梦碎，但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间盘算。
“高尧上仙，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怕是你还要再辛苦些时日，我有些私事未了。”莫落尘草草道，他无意听高尧絮叨，心中在思虑如何将这万魄之力从夕颜体中消散出去。她尚未魔化，仍是凡人，没有法力护体，每一次使用赤焰便会灼伤自己。
高尧听此，自是欣喜不已，权力这个东西，一旦触碰，便不愿失去。好在入了一趟叠魂塔，这个万年寒冰莫落尘也有了私事，恐怕这私事与在他卧房中的妖孽半亡人有关。高尧暗忖，有情好啊，这便给了他拿捏之物。
“能为上仙分忧，是我的荣幸。”高尧得此乐事，自是忙不迭告辞，生怕莫落尘又反悔，急急回了北云宫。
刚出了东云宫正殿大门，苏念雪与句历一同来了。说也奇怪，苏念雪对师父有情，眼下她师父平安归来，竟看不出她脸上有喜色。
“念雪，你师父平安归来真是仙界喜事，我看他带回的凡人直接住了落尘上仙的寝宫，我猜测啊，不日我们仙界定是要喜上加喜啊！”
高尧假意替莫落尘高兴，实质为了是戳一戳苏念雪的痛处，他早知苏念雪对她的师父有情，而一个夕颜，让这师徒之间有了隔阂，便再难亲密无间，而他便有了可乘之机。
苏念雪听了只是冷冷一笑，你高尧之心，如今人尽皆知，不过是想离间东云宫与西云宫罢了。她只是替姐姐不值，姐姐生性自由，只想做个散仙，为了师父，一直担着上仙之责，本以为终有一日师父会看到她，没想到竟师父竟对一个凡人上了心。
“高尧上仙说的是，师父平安归来，仙界事务也就不劳上仙费心了！”苏念雪知高尧在意仙界管辖之权，也对他毫不留情面，师父入了叠魂塔之后，高尧的真面目才渐渐显现无遗。
“啊呀，要说你师父已回仙界，这仙界管辖之权本该交还给他。只是落尘上仙怕是要忙着大婚私事，这仙界事务怕是还管不了！这不，他刚又委托我暂代他管辖。”高尧自是不肯相让，他知道，此刻越是提起夕颜那妖孽，仙界的两个上仙间的嫌隙越大！
“师父要大婚？”苏念雪惊愕不已，自己倒是是无所谓喜悲，只是替姐姐不值，这么多年的坚守，本以为师父无意儿女私情，实质只是无意于她而已。
高尧笑而不语，他无需再言，苏念雪的神情已说明一切，从今往后，他们师徒再无和好可能。
待高尧走远，一旁的玄衣白发男子说道：“他一向最爱夸大，落尘上仙是稳妥之人，断无可能这般仓促大婚！”
句历安慰道，苏念雪对莫落尘之情，整个仙界，怕是只有莫落尘本人不知，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能猜着几分。
“他，他居然要跟那个凡人大婚？”苏念雪脚步不稳，幸得句历搀扶才不至摔倒，那个妖孽，她害死了观月，如今还幻想着高攀师父，成为这东云宫的主人？
“怕只是高尧捕风捉影而已。”句历道。
苏念雪知句历只是让自己宽心才如此说，有风有影才可捕捉，当日师父不顾三界，毅然决然地随着那个凡人一起入塔，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突感身体不适，就不进去了。请上仙替我跟师父解释一下。”苏念雪一脸黯然，转身离去。
句历只当是念雪接受不了师父已有所爱，这才不愿相见。好一片痴情，怕是终究错负了人。你与他，一徒一师，若是强求了身份，怕也难以活在世俗的口水中。
“念雪怎么走了？”莫落尘闻声而来，却见苏念雪已远去。
“念雪连日守着叠魂塔，熬坏了身子，我且让她回去歇着了，料想上仙你也不会怪罪。”句历解释道，苏念雪何等骄傲的女子，她自是不愿见心上人与其他女子浓情蜜意，索性替她掩饰了过去。
“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莫落尘道。彼时，东云宫满目雪白。只因自己爱雪，那个叫苏念雪的女子在这园中各处种满梨树，那时她尚未羽化登仙，一棵棵树以凡人之力种下，着实费劲。她说：待到梨花落时，满天飞雪，师父你可喜欢？那时他笑着点头，也明白了那徒儿对自己的心，自那以后，他的喜好便不再告知她，怕她越陷越深。
如今看来，冷处理绝不是明智之法，她还是这般深陷了下去。她生性不受拘束，做个散仙再合适不过，只是她却执意留在仙界，招揽了上仙的职责。他早该跟她明说，暗示这般遮掩的拒绝之法如何让人死心呢？
“听高尧说，你有私事未完，可是与夕颜姑娘有关？”句历本意是想替苏念雪问上一句，是否真的同夕颜大婚，可是终究婚姻乃是观月的私事，不便问询。
“是！恐怕要耗些时日，夕颜在仙界，烦你多照应！”莫落尘道，句历与夕颜同为半亡人，念雪对夕颜有些误解，高尧又痛恨半亡人，嘱托他终究是稳妥一些。
“上仙要离开仙界？”照顾夕颜，其实无需莫落尘吩咐，他自是乐意的。只是莫落尘上仙刚返回仙界，为何又急着出去？难道叠魂塔中的万魄之力并未随塔一起消灭？而如今的夕颜究竟是人是魔？一时间，好多疑虑涌上心头。
莫落尘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破晓上仙已逝，万魄之力并未随着叠魂塔一起消失，那股力此刻就在夕颜体内。她并未魔化，仍是凡人，只是她一介凡人，没有法力护体，赤焰很快就会吞噬她。我此番去无望山，或许雪狼一族有秘法能救她。”
玄衣白发男子亦是惊诧，万魄之力毁天灭地，孱弱的凡人如何能承受住。此事万不能让高尧或是魔界之人知晓，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魔界观月已解除封印，但一直不见有何异动，恐他们亦是在等万魄之力横空出世，此时夕颜是万万不可孤身回凡间。落尘，此等消息还是不要让高尧上仙知晓，你知道的，他一向对我们半亡人有成见。”
莫落尘微微点头，心中暗想，看来观月入叠魂塔之事他们并不知晓。这次，他得以从叠魂塔中逃生，却是观月相救，而观月已随叠魂塔一齐消散。
观月已逝的消息还是暂时不让三界知晓，好不容易得来的三界太平不可打破。
无望山一如往日清秀幽僻，层岩峭壁，错错落落，雪狼崽整日在山间嬉戏，或藏于两山重叠处，或藏于山腹中，或藏于竹林深处，威逼着长猿猴到处寻他。若是长猿猴不从，便逼着它背着自己攀援无望山顶峰。
那日，他正拔着长猿猴的耳毛玩乐，却见空中隐隐有人来访。他赶忙腾上半空，好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却发现原来是仙界的寒冰莫落尘，哎，不见不见，调转了身形刚要返回，却不想衣领一把被人抓住。
“你又在欺负长猿猴，是不是？”莫落尘学他方才对待长猿猴之法，扭着他耳边碎发。
“哎呀，疼，莫叔叔，我才没有欺负它，我在给它挠痒痒。”雪翼狡辩道，还拉着长猿猴给自己佐证，长猿猴迫于他的淫威，只能苦咧着嘴点头。
“我也在给你挠痒痒，可还舒服？”说完也拧下一团他耳边的雪狼毛。
“坏叔叔，又欺负小孩。”说完，扭头飞去竹楼找他叔叔去了。一旁的长猿猴见有人帮着收拾这个小恶魔，喜得龇牙咧嘴。
“叔叔，叔叔，有个人欺负你侄子，你会怎么办？”雪翼摇着叔叔雪无望的手臂，期待着叔叔帮他报仇！
“谁，是谁这么不识抬举，我也去欺负他侄子。”雪无望宠溺地看着侄儿，如今他是这无望山的霸王，他不欺负别人就是好事了，谁还敢欺负他。哦，对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每次来访都捉弄他。
果然，门外飘然而至一位白衣少年，不是别人，确是故友来访。
“我倒真有个侄子，姓雪，单名一个翼字，你尽管欺负。”莫落尘打趣道，一旁的雪翼当然不同意，你俩的侄子都是我，岂不是你们打来打去，受伤的总是我嘛！
“你怎么舍得出来？想不到我们莫落尘莫上仙竟也是个情种，追人家姑娘，竟追到叠魂塔中去了！对了，夕姑娘怎么没有同来？哪天喝你们的喜酒？”雪无望越说越没影，再容他说下去，怕是催生小仙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唉唉，越说越没谱了，人家一个凡间女子，最重名节，你这般给人家编排下去，怕是真要嫁不出去了。”莫落尘忍不住为夕颜叫屈，他们之间，随意惯了，若是毁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节可就胡闹了。
雪翼听说夕颜也出了叠魂塔，马上凑上来，也忘了方才莫落尘拔他雪狼毛的事，急急地道：“我夕颜姐姐才不会嫁不出去呢，等我长大了，我定是要娶她的！”
雪无望转身给了雪翼一个脑壳弹，“你个小屁孩，有你啥事，他的人你也敢抢。还夕颜姐姐，到时得叫婶儿，记住了没！”
雪翼哪里肯服：“她不过十七八岁，我都三百多岁了，叫姐姐明显就是我吃亏了。再说了，落尘叔叔都好几十万岁了，也太老了，还是我和夕颜姐姐般配。”
不出意外，雪翼的脑袋上又挨了几个脑壳弹不说，还被叔叔往怀中随意揣了几个香蕉打发出了竹楼。
一旁的莫落尘忍不住往铜镜上一瞧，心中自是郁闷不已，我很老吗？很老吗？默默道：“什么眼神，明明很年轻啊！”
雪无望将一切净收眼底，要是往日里的莫落尘才不会对雪翼的话上心呢，这次居然铜镜都照上了，一个上仙会在意自己的年龄，那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遇着真爱了。
“几十万岁，可不是老妖怪嘛！”雪无望打趣道！
“那是成熟！再说了，你还比我长几千岁，老妖怪也该先是你！”莫落尘也只有在无望山上对着雪无望才会这般放荡不羁，因为这里他无需考虑仙家威仪，无需考虑上仙表率。
“那还是让雪翼成人后迎娶夕颜姑娘，到时我们俩都做叔公，你还乐意？”雪无望本就是能推演未来之人，那日他在崖上闲来无事，用了些碎石随意推算了一把，发现莫落尘近来会与凡间女子红尘纠葛，吓得他赶紧扔了碎石。未来之事，可探知一二，若全都探悉知晓，岂不失了乐趣，他可是很期待莫落尘坠入红尘该是什么模样。
“那小屁孩如何跟我比？你也莫管别人闲事，近来可还有你家的书呆子的消息，她若是还不回，你这竹楼里堆得这些世间孤本怕是要被虫蛀了！”
二人一番嘴仗，多日闲愁倒也消散不少。竹叶青的香气慢慢弥散在空中，一人言，一人听，故友久不相见，话题分外多。